《不许人间见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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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许人间见白头-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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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叫做……”

小主簿规规矩矩的拱了拱手:“卑职姓苏,名漓,字恒渊。”

百里霂许久不曾听人这样斯文的说话,倒有些好笑了,他走上前将奏章放到苏漓面前,在其中的一处地方点了点:“九月那场交战,北凉损失的没有千骑,只有七百余骑,改了吧。”

苏漓点头应了声,重新铺上纸,抄写了起来。

百里霂坐到一边的宽椅上,看著他一笔一划的写,突然笑出了声。一边的军中录事问道:“将军何故发笑?”

连苏漓也放下了笔,莫名其妙的看著他。

百里霂摆了摆手,笑容还没敛去:“我是笑这小文书,字写得刚劲修长,怎麽手指生的这样难看。”

苏漓怔怔的看了看自己的手,他手指本就不长,更加上这些时候受了冻,又红又肿,看起来就格外的粗短,却不料这个看起来威风的将军竟然以此嘲笑。

他冷下脸,说道:“将军是带兵打仗的人,当然要拿得起刀枪,握得住弓箭。不像我们这些无用的文人,只要能执起一杆笔就够了。”

百里霂笑了笑:“你这话不像是说文人无用,倒是在嘲笑我是武夫了。”

苏漓硬邦邦的回道:“卑职不敢。”

百里霂走到他案边去,取回了那纸汇奏集章,低头看了看,说了声:“好。”说罢,便转身走出门去。

第八章

灵州城,北城门。

浓黑的夜色里,风雪一刻不停地侵袭著这座北方的边陲重城,城上没有点火把,只在一个狂风吹不到的隐蔽角落里燃了一堆篝火。几个等著轮值的士卒围著这火堆声音不大的说著话,来回轮换著喝一壶辛辣的土制烧酒,以此来驱散身上的寒气。

突然,城楼台阶那边有些骚动,然後就有人声音不大的叫了一声:“将军。”

原本惬意的烤著火的几个人立刻爬了起来,站的笔直。穿著黑色大氅的男人踏著城头厚厚的积雪向这边走了过来,看见他们这样,倒笑了,摆了摆手:“都坐下吧,不然等後半夜你们上城的时候,倒站不住了。”

他说著,自己就先坐到了火堆边,伸出手烤了烤,其他几个人也都依次坐下了。百里霂这一来,原先正说著话的几个人倒拘束了,只等著百里霂问一句,他们便答一句。突然,百里霂收住话头,看向城楼那侧一个站著的身影,有些诧异:“那是岳宁?”

离百里霂最近的一名士卒便答道:“是他,这几天出乎意料的安分,晚间宋副尉问他要不要来守城,他也答应了。”

另一个人笑了两声:“想是被将军打怕了。”

百里霂摇头笑了笑:“他不像是这麽容易就被打怕的,你们还是盯著点,别让他闯出祸来。”

几个人一齐答道:“是!”

正说话间,底下送了一锅肉粥上来,是惯例给守城将士们填肚子的,来人是夥头军里一个烧火的老汉,百里霂也见过他几次。

有人高声问道:“老赵,今天的粥稠不稠?”

那老汉弓著腰将粥舀到粗瓷碗里:“稠,不敢多放水,慢慢熬的。”他看见百里霂时稍有些吃惊,随後赶忙低下头:“将军也来一碗?”

百里霂摇摇头:“不必了,给他们分吧。”

守城的几个都由同伴替换了,向大锅这里围拢过来,轮到岳宁时,那老汉从锅底捞了浓厚的肉末端给他,还陪著笑,而岳宁也像是与他熟识一般,对他点了点头。

正在呼哧呼哧喝著粥的一名军士很是不以为然:“老赵头自从听说那个岳宁是睿国公的大公子,眼睛都放光了,整天巴结,还指望那位公子回京以後能提拔他麽。”

其他人碍於百里霂在场,只是低声附和了几句,没有再多说些什麽。

岳宁大约是听见了,却没与他们置气,坐在角落里小口的喝著粥,本来冻僵的嘴唇慢慢的恢复了暖意。临近的火光明明暗暗的晃著,忽然就被一个黑影挡住了,岳宁抬起头,看见百里霂饶有兴趣地看著他:“怎麽不去烤火?”

岳宁侧头看看那边围著火堆大声说话的男人们,摇了摇头。

“我一直没问你,你究竟是怎麽得罪了皇上,以至於被发配到了这里,”百里霂状似随意的的问著,“连你父亲和舅父的情面都不给。”

岳宁将已经被风吹冷的粥放到一边,擦了擦嘴角,低声答了句什麽。

百里霂没有听清,向他倾下身来:“嗯?”

岳宁有些尴尬的向後退了退:“我找了几个人……去挟持宫里一个太监。”

“太监?”百里霂挑起眉,若有所思的重复了一遍,“就是那个皇上很宠爱的……”

“就是他。”岳宁说到这件事,才又恢复了些先前大公子的样子,满脸不忿,“我妹妹进宫十二年,贵为皇妃,皇上对她的宠爱竟还不如一个太监,我自然要去给她出气。”他正要往下说,却见百里霂神色很是不对劲,於是小声问道:“你怎麽了?”

百里霂回过神来,扫了他一眼:“我这些年一直不曾回京,只是偶然听些传闻,原来他当真很宠爱那个太监麽?”

岳宁怔了怔,才反应过来那个“他”是指皇上,他暗暗觉得有些不对,却也想不出是哪里不对,只好点头说道:“的确是很得宠,我妹妹说皇上这些年越来越荒唐,还抱著那人逛园子呢。”他说完才发觉自己说了大不敬的话,忙掩了嘴不再说下去。

百里霂的脸色却隐隐地有些发青,嘴唇紧抿著,许久都一言不发。

就在岳宁被他的神色吓得有些胆怯的想溜走时,百里霂又开口了:“所以你派人去教训他?”

“嗯。”岳宁应道,又不自在的加了一句,“但是没有成功,算他运气好,被人救走了。”

百里霂脸上又恢复了些许笑意,在他脑门上敲了敲:“真是白长了个漂亮脑袋,这麽傻的主意也能想得出。”

“你……”岳宁有些火大,却也不敢再与他冲突。

百里霂却不依不饶的捻起他下巴,问道:“你方才说,你妹妹进宫十二年,那你如今多大了?”

岳宁难堪的被抬著下巴,话都说不太利索:“我,我比我妹妹大一岁,今年就要二十八了。”

百里霂听完了他的话非但没有放手,反而变本加厉,伸手在他脸颊上摩挲起来,脸上带著意味不明的笑容:“哦?这麽说,你比我还要年长些?”

岳宁被他这副样子吓得不清,拼命地推开他:“你你你要干什麽?”

“你不是一直清楚的麽,我可是好男色的,”百里霂虽然被推开,脸上笑意不减,“年长的世家公子的滋味……”

岳宁吓得脸色都变了,跌跌撞撞的就向城下跑去,直到听见身後响亮的笑声,他才明白过来,自己又被结结实实的耍了。

腊月二十六。

远来的琴声临著一池冰封的湖水,更显凛冽。弹琴的人坐在湖东的暖阁里,四周垂著厚毛毡'奇·书·网',将阁内的人和廊外听琴的将军隔开。百里霂轻叩著红木栏杆,在如水的琴声中微微有些出神。

突然一阵脚步声扰乱了这片刻的宁静,琴声一顿,便停了。

百里霂睁开微闭的双目,看著远处走来风尘仆仆的年轻人:“曲舜,你回来了。”

“将军,”曲舜微一屈膝,向他行了军礼,“启郡城墙外积雪壕沟都已清理干净了。”

百里霂点点头,向他走近两步:“你这两日辛苦了,趁年前空闲好好休息几天。”

曲舜摇了摇头:“将军,方才斥候来报,城外雪莽山附近有小队北凉骑兵的踪迹。”

“哦?”百里霂皱起眉,“小队骑兵……”

“看样子,不是来探查我们军情的。”

“不错,在雪莽山一带,莫非是来接应,”百里霂一顿,忽然道,“传我的令,九郡内所有城门一概封闭。”

曲舜一惊,忙应了一声:“是!”随即转身准备出去传令。

廊外却已传来呼喊:“将军,不好了。”是白凡的声音,他像是一路狂奔而来,三九的天气里出了一头的热汗。

百里霂扫了他一眼:“什麽事?”

“方才大柳营来报,岳宁不见了,到各城门核对时才在北城门崔校尉那听说,今早有两名夥头军说出城去采野菜,其中一人的身形很像是岳小公爷。”白凡一口气说完,心惊胆战的看著百里霂的脸色。

曲舜也愣住了,半天没说出话来。

百里霂沈声问道:“崔校尉现在人呢?”

“崔校尉和宋副尉领著几十骑追出去了。”

百里霂没有再问什麽,低喝了一声:“备我的马。”

白凡忙应了,快步走了出去。

曲舜跟在百里霂身後道:“将军,难道是北凉人知道了岳公子的身份,所以骗他出去,想以他相要挟麽?”

“若只是要挟我,那也罢了,”百里霂收住脚步看了看他,眼神阴冷,“他们要是有心,直接杀了那个倒霉的岳宁,我同睿国公的梁子可就结大了。”

第九章

雪莽山并不高,若是在中原丘陵地带是随处可见的,不过在草原上就算是一处明显的起伏了,连著半月的雪将整个北凉原覆盖的严严实实。顺著白茫茫的平原望去,雪莽山下有明显的几处黑点,百里霂加紧了鞭子,策马过去,逐日在雪地里跑得飞快,扬起一路碎雪,将其他几个人远远的丢在了後面。

山下那几个人中领头的就是宋安,躺在地上的几个人穿著北凉服饰,个个被捆得结实。宋安一边抽一边骂,直到看见了疾驰而来的百里霂,才收了鞭子,迎上前来。

“将军,还有几个蛮子绕过山跑了,崔校尉带著其他人已经追过去了。”

百里霂点点头,问道:“岳宁呢?”

宋安听到这两个字,懊丧的说道:“我们追出来时就没见到那小子。”

正在说话时,远处又是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正是崔校尉押著其余那几个逃窜的北凉人回来了,见到百里霂先是垂了脑袋:“将军,没找到岳小公爷。”

百里霂扫视了一遍被擒的十来个人,最终视线定在了一个裹著羊皮兜帽的人身上,他用鞭子指了指:“把他拉出来。”

岳宁醒来的时候,脑後的疼痛感还是很清晰,他从来不知道有人的手掌能这麽硬,像厚重的刀背那样用力的砸了下来。眼前有一瞬间的发黑,却还是能偷过冰雪的缝隙看到外面的光亮,他想起来被打昏之前老赵的脸,狰狞得怕人。

居然被骗了,居然相信了那个老头,他顾不得懊悔,费力地想爬出这个寒冷的冰洞,但被冻了这麽久,连手指都僵得难以弯曲,更加上手脚都被皮绳牢牢地困住了,动弹不得。

冰冷的寒气慢慢的侵蚀著他,先是手脚,然後是全身,到最後,每吸一口气,鼻腔内都痛的像要被刮下肉来,浑身像是被凹凸不平的刀子来回锉著,眼泪也被冻成了冰碴子粘在睫毛上。

一遍又一遍的挣动让他消耗了仅存的一点力气,最终狼狈的摔在地上,脸颊贴著冰面,被冻得生疼。虽然自从到了灵州,他把生平没吃过的苦都通通吃了一遍,可是不管是鞭子还是棍刑都远远比不上这个冰窟来得绝望和可怖。

难道会死在这里吗?没有人会来救我的,他悲哀的想,灵州城内,从校尉到士卒都讨厌我,他们……才不会来救我。

他气息微弱的胡乱猜想著的时候,突然听见了马蹄踏在雪地里的沙沙声,声音不大,在半昏迷的时候听起来更像是幻觉。

“岳宁──”

这声呼喝彻底将他惊醒了,是那个人的声音,岳宁想应一声,可是喉咙里除了嘶声什麽也发不出来。他拼命的挪动手肘和膝盖,在狭小的冰窟里直起身子,碎雪纷纷扬扬的被他震落下来,可还是爬不出这个并不深的冰洞。

头顶的光亮来得猝不及防,他眨了好几下眼睛才看清坐在马上的男人的脸,或许是被雪光晃得,明亮得有些陌生。在宋安等人七手八脚的将他从半塌的雪坑里拖出来,割断了捆住手脚的皮绳之後,百里霂一把将他提上了自己的坐骑,张开黑色的大氅将他裹住。

不知是谁说了一句:“看他眼珠子还在动,应该没冻死吧。”

百里霂笑了笑,扳过岳宁的脸:“这可是我第二次救你了。”

岳宁还没有回过神来,脸色发青的贴著男人温暖的胸铠,还没等他稍作喘息,百里霂已抓过他的手握在掌心里揉搓了起来。他挣扎著从唇间含糊的说道:“别碰……疼。”

百里霂一面加大了力气,一面教训道:“冻了这麽久,再不让血脉活络起来,这双手就废了。”

话语还是往常那样冷冰冰的,但也许是因为贴著岳宁耳朵说的,让他竟不自觉的脸红起来,连手指的疼痛也不甚在意了。

回城的路上,岳宁一直缩在大氅里,冻僵的嘴唇稍微缓和了些,他就忍不住说道:“我刚刚,以为自己要死了。”他说完後有一瞬间的後悔,以他知道的百里霂,是很可能答道“那真是活该”之类的话。

但是那个骄傲的男人只是低哼了一声:“在我的地界,不会那麽容易让你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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