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落雁叱道:
“放你妈的狗屁!”
毒魄冷硬的道:
“三位,此中既无咎戾,何妨让他说话?”
潘东岳向他老大使了个眼色,故作从容之状:
“当然,我们是真金不怕火炼,看他这诱拐别人婆娘的东西,还能造弄出些什么花巧来!”
喘息了一阵,冯德恩吁吁的道:
“我,我在两年多前……就结识了……春花,我们相好……也有一年……半的光景了,春花,她是个可怜的女人……温顺、姻淑,看似柔弱……却十分坚强……她今年二十五了,从小到大,没过几天好日子……早时……卖唱奉养老父,刚能立身……就被姓阴的强掳了去,姓阴的不把她……她当人看,除了日里夜里不分的糟塌她……更任情打骂、恣意折磨……春花和姓阴的在一起不足……不足半年,她那老父即因此郁愤而死……这样痛苦……的生活,试问……谁过得下去!”
阴落雁越听越火大,立时暴跳如雷:
“胡说八道,满口跑马,老子的女人,自有老子应付的一套,用得着你来轻怜蜜爱、怜香惜玉?你们一个奸夫、一个淫妇,都该打进十八层地狱!”
没有理会阴落雁的叫嚣,冯德恩继续难辛的往下诉说:
“春花和我,在一起……没有多久,姓阴的他们就找上了她……我当然有责任、也有义务出面来替春花承担……他们要春花,我不答应,后来,他们改成要钱,却狮子大开口……索价二十万两银子……”
一旁,南宫羽吹了声口哨:
“乖乖,二十万两银子,可不是狮子大开口?他们把春花当金铸的了!”
潘东岳阴恻恻的道。
“凭我们老大的身份,他把身边的女人让给了你,可不是件有脸面的事,要你区区二十万两银子,其实并不算多!”
毒魄问道:
“立场不同,数目多少就难说了;那么,冯朋友到底答应给付若干?”
冯德恩抖索着道:
“半生江湖……无非浪荡……又能存下多少银子?我,我倾尽所有,加上各方告贷……也不过凑了三万多两银子……春花也拿出她的……全部私蓄……总共合一个四……四万的整数,可是……他们不肯答……应!”
潘东岳振振有词的道:
“二十万两银子与四万两银子,差了多少倍?你把我们兄弟当做要饭的来打发?这点数目,我们自然不能答应!”
毒魄皱着眉道:
“价码有差,大可经由谈判商解,又何须弄到兵刃相见?”
一昂脸,潘东岳道:
“已经谈了三次啦,次次拿不出钱来,净是编造些不成理由的理由哭穷喊冤,拖拖拉拉,今晚上便是第三次谈判,姓冯的依旧半钱银子不加,这不是完全欠缺诚意是什么?他勾引了我们老大的女人,还几次三番诓骗我们,这种人,还留着干啥?当然该杀该剐!”
阴落雁逼视毒魄,眼露凶光:
“事情经过你已知道了,本来是奸夫淫妇,皆曰可杀,我一再宽恕他们,包容他们,这一双狗男女不但不知感恩图报,甚且连一点遮羞钱都吝于付给,真正是可忍孰不可忍,想我阴落雁堂堂男子汉,昂藏七尸之躯,岂能容人当做缩头的王八?老子钱不要了,端端要命,你说,这算我的不是么?”
毒魄道:
“你需不需要我表示意见?”
阴落雁大声道:
“只要你说得有理--”
耸耸肩,毒魄道:
“这档子事,足可编人天下奇谈之内,见之闻之,实在令人拍案叫绝。”
阴落雁气呼呼的问:
“什么意思?”
毒魄慢条斯理的道:
“阴朋友,首先我要指出,春花和你并无婚约的拘束,不管她是否自愿,充其量仅是跟你姘居,姘居在一起的双方,图的不过是个男欢女爱罢了,一朝到了感情难以为继的辰光,一拍两散才是上策,任何一方的勉强行为都会演变成痛苦的结局:照常情来说,女人总比较柔弱,当这个女人与这个男人混不下去了,尤其这个男人还是个厉害角色,便必有她不得不尔的原因存在,譬如凌辱、虐待、欠缺情爱基础等等皆然,而春花既不是你明媒正娶的老婆,亦非你们纳聘相迎的妾侍,严格而论,二位之间根本没有正式关系,她忍受不了你,你又不放人,除了一走,更有何途?春花走得应该没什么牵挂,阴朋友你与春花又无名分可言,屡屡追逼于她,就不大合道理了……”
南宫羽接口道:
“要不到人,改为要钱,则更等而下之,不见品味,堂堂男子汉,昂藏七尸躯,竟拿一个妇道人家的身体来讨价还价,索需不遂便进而暴力相向,这男子汉未免当得惭愧!”
毒魄跟着道:
“所以,我认为此乃天下奇谈,说起来实是笑话一桩。”
两个人一搭一挡,言饲之间极尽讽刺揶揄,不但阴落雁听得面孔泛青,山羊胡子无风自动,连扮白脸的潘东岳都忍不住勃然色变。
“猿峡三果”的第二位--邵铁肩怒叱一声,口沫四溅:
“狗日的,这分明是一面倒,存心偏袒那冯德恩嘛,这两个龟兔子,把我们兄弟当做什么耍啦?”
潘东岳容颜阴沉,冷冰冰的道:
“朋友,我之所以对二位一再委屈求全,好言包容,为的只是不愿另生枝节,伤及无辜,不想二位却不识抬举,得尺进步,拿我们一片善心当成了牛肝肺,‘猿峡三枭’可以血溅三尺,但决不接受奚落!”
南宫羽道:
“我们仅在叙述一个事实,辩明一点道理,潘朋友。”
阴落雁突然粗暴的大吼:
“最后再问你两个龟儿子一句--交不交人?”
这一次,是毒魄回答:
“你该看得出来,阴老兄,我们的样子,像要交人的样子么?”
潘东岳因为过于气恼,嗓音也变尖了:
“费尽唇舌,竟是白搭,我把你两个不见棺材不落泪的东西一起活宰了!”
毒魄爽脆的吐出一个字:
“请。”
阴落雁踏前一步,左掌一伸,但见那双左手又宽又粗,五指箕张有如钢勾,掌心更泛着一团隐隐的乌紫色,随着他左手的动作;一片劲气化为五股,透过指尖穿射而出,势强力锐,活像五只脱弦怒矢1
毒魄微微晃肩,人往横走,他身形甫闪,背后墙壁上已“砰”一声裂开一个人头大的洞口,砖屑泥粉迸扬下,竟似铁锤所击!
“祭魂钧”由下向上飞起,锋刃划空,只是一抹晶澈的虹带、当阴落雁迅速腾避的一刹,虹带倏而碎散成漫天的炫彩,缤缤纷纷,封罩住姓阴的每一个可能冲突出去的角度!
双方的招式俱皆奇快,攻守之间,仅乃瞬息,而邵铁肩叱喝一声,他那柄宛若银蛇也似的缅刀已对准毒魄左胁刺到!
钩刃在半空中回旋,弦月聚一,金铁交击声里,邵铁肩的缅刀倒扬,人亦歪歪斜斜震退几步,差一点就撞上了那扇破门。
南宫羽的长枪指向潘东岳,枪尖寒芒流灿,快若电掣,潘东岳挫腰抬臂,一对短蛇矛并叠成叉形“铿锵”迎上,南宫羽长枪猝收,十六枪幻洒为一朵大花,花蕊花瓣俱似毒螯,再度合拢向敌。
潘东岳窜走翻掠,身法矫捷之极,他的两只短蛇矛便在游闪之中吞吐点划,伺机运展,而南宫羽枪尖挑戳,仿佛寒星飞舞,流萤汇集,任是潘东岳如何使力,硬是逼不进洪门半步!
这时,阴落雁的家伙已亮了出来,那是一条纯钢三节棍,他这条又沉又重的三节棍还有一处与众不同的地方,就是棍头嵌着一枚钢勾,打、砸、扫、撞之外,更另带扯刺的功能,端的歹毒。
三节棍“哗啦啦”大力挥击,缅刀纵横扫劈,阴落雁和邵铁肩两人合攻毒魄,现在,毒魄只是紧握他的“祭魂钩”,在敌人凌厉的夹击下连连穿梭挪移……
暴声断叱,邵铁肩整个身形陀螺般旋转,人在旋转中急速出刀,于是,刀光便恍如一团炸开的冰球,做着不规则的,但密集无比的参差刺射,刃芒破空,似也带起了昔日刀头下冤魂的泣号,凄厉得很。
斗然间,毒魄跃腾而起,他的背脊贴上残破的屋顶,人往侧翻,“祭魂钩”居中狂斩,强烈的锐风挟着刚猛至极的力道以万钧之势劈落,劈向地面,劈向那滚动的光球,也将邵铁肩从头到脚劈成两半!
缅刀的碎屑被绞碎为点点片片的光影,光影浮沉在黏蠕猩赤的斑斑血肉之间,没有喊叫,没有呼号,一条牛高马大的汉子,就这么烟消云散了。
血雾飘漾的情景,气氛怖栗而幽异,阴落雁捂着面孔踉跄后退,喉中曝吼不已,毒魄身在空中倏忽倒滚,“祭魂钩”的银链闪炫,锋口扬起,以不可思议的快速戳进阴落雁的后腰,下手之狠,决不容情!
阴落雁的面孔突兀扭曲,一对眼珠子几乎要跳出目眶,他一声霹雳,震得屋瓦颤动,三节棍全力回扫,人也一头撞向毒魄。
毒魄似是早已料到对方会来这一手,他轻轻拔升,分寸拿捏得极准极巧,只是刚刚飘升到三节棍贴着靴底扫过的高度,而阴落雁猛冲随至、他霍然倒掠三尺,银链斜扯,这一批,使嵌入阴落雁后腰肉的钩刃撅翻外崩,就连姓阴的五脏六腑一遭给扯了出来!
骤来的痛苦是无以复加的,是人的忍受力极限之外的,阴落雁高举双臂,口鼻喷血,摇摇摆摆走出两步,已像一堆烂泥般瘫在地下。
眼见两个拜把兄弟活生生的惨死面前,潘东岳所受的冲激已不止是惊恐、是震撼,更是难以言喻的沮丧与彻底的斗志全消,他在猝然分神的情况下,寒光一点闪过肩头,小小的一朵血花甫始涌现,不等他双矛反击,南宫羽的枪尖已冰冷的抵住他的咽喉。
毒魄懒洋洋的坐回原处,目光巡视,忍不住长长叹了一口气。
枪尖顶在潘东岳的喉头上,南宫羽吆喝道:
“先别叹气,这一个要怎么处置?”
毒魄瞅着这硕果仅存的一果,声音冷硬的道:
“潘朋友,贪婪的代价,往往便是一场空,不当的期求,换来的多为锥心刺骨的惨痛,你是否还要这样的形势继续下去?”
仰着脑袋的潘东岳不停摇头,边吃力的道。
“不……我认命了……”
毒魄道:
“这一次,我放过你,但你千万记住,决不会再有下一次!”
潘东岳哭丧着脸,幽幽哑哑的道:
“‘猿峡三枭’全玩完了,凭我一已之力,到哪里再找下一次?”
“嗯”了一声,毒魄又道:
“还有,永远不准再去骚扰冯德恩与春花,但有违反,必杀无赦!”
所谓人在矮檐下,怎得不低头?潘东岳刀口舔血大半生,黑道厮混数十年,自然深悉求命保身之道,他还不想死,岂会朝绝路上倘祥?立即迭声答应:
“我发誓,我这一辈子不会再和他们打照面……”
毒魄道:
“很好,你说的话你要记得。”
接着,他向南宫羽点点头,银枪收回,潘东岳才算透过气来。
拄着枪,南宫羽大声道:
“请吧,别忘了带走你的两个兄弟。”
毒魄起身,将铺在地下的毛毯“嗤”的一声撕成两半,顺手掷给潘东岳,接住毛毯,潘东岳开始卷裹他两位拜兄的尸体,却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收拾舒齐,然后,他一肩扛一个,头也不回的奔入夜色之中。
望着门外,南宫羽冒火道:
“我操,就这么走啦?连声招呼也不打?至少,我们总还赔上一张毯子!”
毒魄笑道:
“姓潘的恨不能挖你祖坟,满腔积怨之余,尚有什么招呼好打?不过,我却意外发现他的一桩长处--力气不小!”
南宫羽啐了一声:
“少扯淡了,赶紧来看看我们这位‘鬼王旗’的朋友吧。”
四目投注,都不由心头一跳--倚在墙角的冯德恩,双眼微张,呼吸有著游丝,敢情已陷入半昏迷的情形下了,南吕羽二话不说,匆匆丢开银枪,掏出身上内外两用的几种金创药,急步凑近,再一次充当起郎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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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云阁 独家连载
牧虎三山……第二十四章:恩义无反顾
第二十四章:恩义无反顾
天色大亮。
南宫羽在这寒冷的清晨,竟也有办法从外面找了一包热腾腾的吃食回来,另还提着一瓷罐的汤;纸包里有葱油花卷、煎饼、驴肉火烧等等好几样点心,那罐参汤,还是滚烫的哩。
毒魄是真饿了,他一边大口吃着驴肉火烧,边看着南宫羽捧起瓷罐喂饮冯德恩,经过夜来的敷药调息,这位“鬼王旗”“独堂”的“巡检”,情况已大为好转、由他吸饮参汤时的咂咂有声,便知胃口不差,胃口不差的人就死不了啦。
南宫羽小心的照顾着冯德恩,并不停的叮嘱。
“慢点,慢点喝,别烫着舌头……”
咽下嘴里的食物,毒魄笑道:
“伙计,你真有本事,出去绕了一圈,不但把早点带了回来,居然外加一缸热参汤,也不过天亮,你却是去哪里弄到的?”
南宫羽哼了哼:
“有钱买得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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