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虎三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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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虎三山-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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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果然很窄,不但窄,而且昏暗,更泛着一种说不出的怪异味道,就好像是体臭合着汗腥,还掺杂有几丝阴潮翳闷的骚气;毒魄脚尖沾地,一个盘旋,人己贴上门扉--任是如何动作,他的双眼都没有离开房子里的那张床,那张几乎占据整个房间一半面积的大床!

床上的确有人,很容易便分辨出来是两个人,人在被子里,因为前面的帘帐相隔,却看下清晰床上那两个人的体态模样。

毒魄背脊靠门,双目在沉暗的光晕下闪闪生寒,他没有出声,不曾说一句话,只死盯着那张床,手上的“祭魂钩”斜斜下指,冷冽的锋芒宛似秋水炫漾……

床上开始有了动静,很轻的摇晃和滞浊的喘息!

毒魄下指的“祭魂钩”稳定而坚实,连丝毫的颤动都没有,他仍然保持沉寂,全神贯注于帘帐之后的反应,他已发现了一项情况,就是床上的声响,仅由同一个人发出,旁边另一个人,并不见任何异状,光景仿佛床上只有一个人。

实际上,他知道绝对是两个人。

出声的一个,似乎是个女人。

突兀间,垂挂在床前的那幅荷花帐幔整张飞起,向毒魄兜头上罩来。

毒魄卓立不动,左手倏起,已将飞来的帐幔掀扯于地,就在这时,盖在那两个人身上的厚重棉被亦“呼”的一声回旋着凌空而至,看上去有如一片被狂风疾吹之下翻腾不已的黑云,竟透着几分妖异之气!

于是,毒魄出刀了,“祭魂钩”的锋芒掣如电闪,凝似长虹,当刃口割裂棉被、带着流星曳尾般的冷焰斩到床上,两条人影蓦然分跃,一条冲天拔起,直贯房顶,一条却手舞足蹈的朝着毒魄撞来,口中还发出那种不似人声的尖厉骇叫!

毒魄右腕倒挫上翻,深入床板的“祭魂钧”“唆”声飞扬,他的动作脉络连贯、一气呵成,更且快不可言,但令他遗憾的是,仍然受制于形势,慢了一步--

床上两个人的行动,显然经过慎密思考,表面上看,像是一齐发难,事实却有分别,冲上屋顶的那一个,起势稍缓,撞向毒魄的一个,却略略抢前,换句话说,毒魄扬刀炫锋的一刹间,本可选择任一目标加以砍杀,却因为撞向自己的这个人领先压顶,而不得不立予处置。

因应的时间只是须臾、处置的手段也迅捷明快,然而总算出了一点小小的破绽,漏了一丝微微的空隙--当“祭魂钧”雪亮的锋刃拦腰斩过那撞来的躯体,屋顶已爆起一声碎裂声响,瓦砾木屑纷飞囚散之余,另一条光溜溜的身子居然真个硬生生冲破承尘,顶开梁柱,一头蹿进了帘板之内!

毒魄心里有数,逃掉的那一个,才是他要杀的人,真正杀掉的这一个,只不过是个可怜的替死鬼,犹且是个卖了身又卖了命的替死鬼。

刀锋刹时暴起,宛若冷刃幻飞,流波盈空,在刺耳的锐啸声里对着屋顶展开密集又快速的劈斩,但闻“咚”“咚”之声骤似狂砂撼动,更著殒石舞击,木石溅泼下,整座“洞天阁”都像在摇晃了。

有惊叫声纷纷传自四周,还夹杂着人们奔走的步履声,喝问声,原本绮丽平静且带着脂粉温馨的夜晚,立刻变得沸腾起来。

望一眼地下分成两截的尸体,毒魄强行抑制住自己那一声几欲出唇的叹息;不错,那是个女人,一丝不挂的女人,这女人活着的时候不知长得是否好看,但现在,却绝对没有丁点美感--鲜血浸泡中的两截躯干,再加上狼藉遍地,纠缠盘绕的五脏六腑,几如一双被野狗啃碎的布娃娃,残缺得凄惨。

帘板上裂口斑驳,处处刀痕,就是不闻动静,那崔秀,果然刁狡!

毒魄走近窗口,轻轻招呼一声,随即越出,面对的,正是南宫羽那张惊疑不定的脸孔,这位“七巧枪”的眼神里,明显的画出一个大大的问号。

收刀入囊,毒魄一言不发,管自疾步前行,南宫羽紧趋于后,就这样,两个人闷着头直来到拴马的地方才站定下来。

找了块平整的石头坐下,毒魄目光空茫的向前平视,双手搁在膝盖上,却是攒握成拳,下垂的唇角不住抽搐,每一抽搐,面颊便绷得更紧了。

南宫羽慢条斯理的放妥他的长枪,故意用一种平淡的口气道:

“犯不着气馁,毒魄,就算这一次失手,还有下一遭,我就不信姓崔的次次会鸿运当头,咱们后劲正长着……”

毒魄摇摇头,声音从齿缝中迸出:

“那崔秀真是奸滑狡诈,机灵如鬼,他不但临危不乱,还能在生死交关之前付思出一套因应的方法,时间、距离、动作都拿捏得恰到好处,更连我这边的可能措施也有了预估,只差一步竟被他逃出生天!”

南宫羽瞪着眼道:

“他真有这么行法?”

毒魄十分仔细的将他入屋狙杀的经过叙述了一遍,尤其对崔秀的突脱方位感觉意外,他承认,在这种情况下,姓崔的仍做了最正确的选择。

在脸上重重抹了一把,南宫羽道:

“他娘,要是你能逼得姓崔的从窗口往外逃,他就包管死定了,我不扎这王八蛋一个透心凉,便不叫‘七巧枪’!”

毒魄叹了口气:

“姓崔的一定明白窗口那条路是条死路,这才冒着头破血流的危险硬朝屋顶上撞,南宫,我何尝不希望逼他来就你的枪尖?”

南宫羽忽然笑道:

“对了,毒魄,那他娘的什么赛玉环,长得是个什么模样?可有外传的恁般风骚生猛?”

毒魄斜睇了南宫羽一眼,无精打采的道:

“暗影里我仅只一瞥之后她就从活人变成死人,而且还是个被砍成两半的死人,南宫,你问我那赛玉环是否有外传的风骚生猛,我和你一样不知道,我知道的是当我看清楚她的时候,业已一点味道都没有了。”

南宫羽捉狭的道:

“辣手摧花,毒魄,你也真叫狠着哪……”

毒魄道:

“当时逼于形势,不得不立做反应,如果可能,我的确不愿杀她,到底,该死的不是赛玉环,是崔秀那畜牲!”

南宫羽沉吟道:

“毒魄,崔秀跑了不要紧,要紧的是我们得知道下一步去哪里找他,方久寿口中,曾否透露过其他的消息给你?”

毒魄恨声道:

“没有,除了‘鬼王旗’垛子窑,我所晓得崔秀落脚的地方就只有这一处,再想堵他,恐怕就不大容易了……”

南宫羽寻思了一会,道:

“暂且不用急,而姓崔的在经过这次劫难之后,亦必然处处小心,步步为营,要打他的埋伏,更须从长计议,我看不如让事情冷一冷,反正咱们不止一个目标,何妨挑拣着下手?”

点点头,毒魄道:

“看来也只有如此了。”

南宫羽放低了声音:

“下一个,你中意的是谁?”

毒魄毫无迟疑的道:

“阎四姑,‘丈二红’阎四姑。”

南宫羽道:

“我似乎听你提过,这个婆娘又凶又泼又不安分,一向浪荡得紧,好像,呃,她在外头亦另有一座风流窝?”

毒魄道:

“不惜,在‘江都镇’,阎四姑姘上一个屠夫,每待交班,她都会往‘江都镇’跑,照理说,我们去那里应该堵得着她!”

注视毒魄,南官羽道:

“听你的口气,莫不成还有什么顾虑?”

毒魄缓缓的道:

“南宫,崔秀在今晚遭到狙袭,他一定会把经过报回去,如此一来,势必提高阎四姑的警觉,有可能改变她惯常的生活程序及落脚地点,甚至龟缩于‘鬼王旗’老巢之内不出,真要这样,我们下手就难了……”

南宫羽手摸下巴,深思着道:

“你回想一下,毒魄,当你狙杀崔秀的当口,他是否能够确认你的身份?”

“这是无庸置疑的,我的外貌,我使用的兵器,都是辨识的特征,此外,他也会联想到,是谁和他结有这么深的仇恨,非欲置其死地不可?”

南宫羽道:

“如果姓崔的认得出你,你的推断就有可能成立,那阎四姑不是傻鸟,自己做的事自己心里有数--既然找上了崔秀,还放得过她么?”

毒魄长长呼了一口气,道。

“事情的演变,我担心尚不止此,假设他们肯定了我的身份,肯定狙杀崔秀的人是我,从而研判我下一步的行动方向,便极可能预先安排陷饼,等我去跳,南宫,你明白我的意思?”

南宫羽道:

“你是说,他们会猜测到你的下一个目标将是阎四姑,因此将计就计,反被动为主动,以阎四姑做饵,引你人彀?”

毒魄道:

“换成你是‘六臂人魅’商鳌的话,是不是也会这么做?”

南宫羽笑了笑:

“不错,我会这么做,人不能老等着挨打,更何况是有头有脸的角色。”

稍停片歇,他又接着道:

“既然有这么些顾虑,我看那阎四姑也只好暂且搁下,另挑对象才是上策……”

摇摇头,毒魄道:

“我并不这样以为,南宫,我们不妨就照着那些人的心意去做--假如他们的确有此等打算,便正好拿住机会,擒几条大鱼!”

南宫羽有些愕然的道:

“擒几条大鱼?这岂不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愣要自投罗网?”

毒魄道:

“你我又不是白痴,怎么于这种半吊子勾当?南宫,其中另有计较。”

南宫羽忙间:

“什么计较?你可得把事情想清楚了再动手,万一出了差错,笑话就闹大啦,这叫地狱无门投进来,咱们还不到活腻味的时候……”

毒魄平静的道:

“次一个目标,我们仍旧选择阎四姑,只是,下手的地方得改变上一改。”

南宫羽大睁双眼:

“改在哪里?”

毒魄胸有成竹的道:

“‘抱固岭’通在‘江都镇’,仅有一条大路,我们在二十三那天,大早就扼守于路口埋伏,不论阎四姑何时经过,立予就地格杀--他们多半会以为行动现场将在屠夫家里,我们正好给他们一个意外!”

南宫羽道:

“假设阎四姑回‘江都镇’的辰光,身边已有人随护,我们是否也照常下手?”

毒魄坚定的道:

“时不我予,机会稍纵即逝,南宫,只要有一线成功之望,我们便绝不放弃。”

南宫羽道:

“就这么说定了,你认为怎么好,我就怎么办,唯你马首是瞻。”

毒魄凝郁的形色间微微绽现出一丝笑容,声音里有着浓厚的感情:

“交心交命的朋友,才算是真正的朋友,南宫,我们哥俩,有此一搭……”

南宫羽挺胸,是副当仁不让的神气,带几分意气风发的口吻道:

“毒魄,且容我等杀往‘江都镇’,活剥了阎四姑那老虔婆!”

摆摆手,毒魄道:

“如今隔着二十三日那一天还早,赶得早不如赶得巧,用不着这么急迫法,我打算找个地方先养养精神,好好歇息一阵,然后再依计行事。”

南宫羽无可无不可的道:

“我无所谓,不过歇足的所在,最好别离‘江都镇’太远,以方便行动为要则……”

毒魄颔首,两个人各自牵引坐骑缓步行向林坡之下;夜色越见幽沉,草木着霜,没有什么风,但空气沁凉,吸一口,全化做白雾迷漾于口鼻间,这好比毒魄的满腔心事,亦如口鼻间袅绕的雾氲,一时再怎么也驱不敢、拂不去……

“江都镇”往西,约模不到五里路远近,有座小村落,村落濒临着一条窄溪,每当深秋向晚,残霞余晖,斜映流波寒水,反照出一片绚灿暮色,拢起半蓬凄迷薄霭,倒也景致幽丽,别具苍雅一格。

小村子前,就在溪边,长着几丛疏竹,竹影掩映下,是座茅屋,屋只一橙,围有竹篱,茅屋看似斑剥陈旧,其实尚堪居住,屋里也因经常打扫,亦算洁净,茅屋的主人,是村子里的一家农户,毒魄以前曾经借住于此,是而老马识途,又引了南宫羽相偕来到,农户仍还认得出他,三言两语,便已说妥住几天,租金廉宜,使得南宫羽差点就想脱口连屋带地索性买下来了。

屋里用干软的稻草铺成两张矮榻,上衬粗布棉垫,另一张木桌,四把竹椅,简单清爽,宁静无喧,空气中还飘漾着一股淡淡的枯草香,人在其中,真个尘念顿消,灵台空明,不曾出世,却有出世的悠然了。

拿手在铺上按了按,南宫羽又一屁股坐了下去,神情颇为满意的吁一口气:

“这地方真叫不错,毒魄,你是怎么找到的?”

毒魄拉了把竹椅坐下,闲闲的道:

“大概是去年这个时候,我代师父到‘大龙坝’向一位长辈拜寿,由于早走了几天,辰光尽有余数,一路上便消停起来,恰巧经过这里,觉得景色还挺清幽,就找着屋主打商议,独自租住了两日,你先前一说寻个接近‘江都镇’的地方歇足,我马上想到此地,幸好一切无恙,仍能住得,南宫,怎么着,环境可以吧?”

南宫羽笑道:

“好极了,比住客栈要舒但多啦;毒魄,这问茅屋主人不住,原先却是做啥用途的?”

毒魄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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