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海争奇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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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海争奇记-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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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甚厚,断无弃友助敌之理。想过也自拉倒,觉着无虑,打起精神,加速前进。不消片刻,行近街口左近。那地方是背山面江。邻近镇集的一片大草原,一边是大麦场,靠江一面是木行码头,成抱大木横积如山,再过数十步,便是镇上。

半瓢正走之间,看见道旁木垛上影绰绰聚有多人,知道所占之事应验,暗中虽在戒备,仍装无觉,转把气沉下去,从容前行。眼看越走越近,忽听一声断喝:“苏老先生暂留贵步。”接着便听飕飕连声,从道旁木垛上纵落下二十多条人影,穿的俱是急装密扣的黑色短衣,身佩兵刃暗器,阻住去路,为首一人正是贼魁金鹏的狗子金庭玉。半瓢知贼党惯例,不是身临大敌或是大举抢劫,对方有扎手的人物,不会出来多人,穿上这黑一色的打扮,料他此来,一为记恨前破婚姻之仇,二为拔弃黑飞鱼图记,犯了他们大忌,颇有拼命情势,决难善罢甘休,也自有些心惊。定睛一看,所有贼党均曾相识,金鹏几个得力的手下,倒有一半在内,却无

方要问他何故拦路堵截,狗子已先发话道:“苏老先生,恕过晚辈惊扰。我等俱是明人,不用细说。家父平日对于你老先生何等礼重,至于手下叔伯弟兄,更是恭敬尊崇,无微不至。任他天大的事,只你出头相拦,立即一笑拉倒。自间相待不薄,从无失礼之处。适听人报贤父女所行所为,你与猪仔一不沾亲,二不带故,为何强自出头,坏我事规?未免欺人太甚。我赶到此地,久候大驾未来,本心想寻到猪仔船上理论。因这事既为足下揽去,照例应向足下答话,与猪仔本身已无关系,何必再去打扰人家?乐得使足下做一个整人情,卖卖你的威风杀气,故仍在此苦等。足下果然慷慨驾临,并未绕避回去,令人可佩。我想大丈夫行事光明磊落,事非目睹,仅凭传报,真假暂时难定。不过以愚父子相待之厚和足下之为人,似乎不应有此类事儿发生。现向足下请教,毁掉我家飞鱼,是否贤父女所为?只要你说声并无其事,立时拉倒,还向足下谢罪,我自责问那妄报之人,不难水落石出。如是你老先生主谋,少不得要请你还出一个道理。”

半瓢见狗子其势汹汹,声色俱厉,说话和迸豆一般,一大串连珠不断说将出来,料难免却争斗,不禁把多年未发的火气提了起来,适才路上盘算好的一套说词,全都无心再用,只冷笑一声说道:“我苏老头子素来行事光明,敢作敢当,今晚此事自然有个道理。”狗子忙抢口道:“有什道理,快请说来,我等洗耳恭听。”说时适有一大片浓云飞过碧空,将月光遮住,清辉明晦之际,暗影中窥见狗子一手按住佩刀,一手搭向镖囊,面带狞笑,目闪凶光,咄咄逼人,手下人等个个神情跃跃欲动,断定不怀好意,必出不意一拥下手暗算,忙把气功运足,以备万一,仍答话道:“那个自然。我与船客乃系至戚,今晚茶楼相遇,才得知悉。本想向令尊说情,看我薄面,放他过去,后来一想,那留记的人将图记钉得那般隐秘,分明与船客非亲即故,只缘受命久了无法交代,不得已以此搪塞,只要今日过了这一关,一方领了亲情,一方也可交代,用心甚是油滑,泊船恰又在隐秘之所,料他未被你们发现,乐得暗中拔了,既解舍亲之难,同时又省得令尊知道此事,难以处置。看了薄面,是坏岛规,此例一开,以后再有朋友请托,不便应付;不看薄面,愚父女自然无颜在此安居,又伤朋友。不告而行,异日再图报答,两无伤碍,最是妥当。”

还要往下说时,狗子早已怒不可遏,大喝道:“好个昧良无耻的老贼,大家做他!”跟着举刀就斫,贼党也纷纷各举兵刃,一拥齐上。此时月黑天阴,双方都是练家,全凭心灵眼力取胜,稍差一点,便吃大亏。半瓢早有防备,见贼党以多为胜,不可理喻,哈哈一笑,身子往后斜倒,脚根用力,使一个飞箭穿云的身法,一纵三四丈,出了圈外。随手解开衣纽,等狗子贼党追踪过来,又是一个斜飞乳燕的身法,纵向侧面广场之上。就这接连两纵之间,身上长衣已自脱掉,手持衣领,当作一件短兵器抡将起来。群贼也杀上前去,刀枪并举,暗器齐施。半瓢身怀奇技,内外功俱臻上乘地步,哪把群贼放在心上!虽是手无寸铁,那一件长衣舞动起来,竟比什么兵刃都显厉害。昏云冷月之下,只见刀光闪闪,镖弩星飞,丁丁铮铮,暗器兵刃触石坠地之声响成一片。数十条黑影围绕着一团灰色影子,旋动如飞,在广场中驰突往复,滚来滚去,杀了个难解难分,不分胜负。

半瓢因金鹏不曾在场,满拟后来和平了结,不愿将事闹大,先只利用长衣甩落贼党的兵刃暗器,并未伤人,继见贼党不知进退,定欲置己于死,一味猛上,苦战不休,心想照此下去,直非伤人不可,要顾全双方颜面,绝难办到,擒贼擒王,我何不如此如此。主意打定,正赶众人赶杀过来,半瓢喝道:“你们这群废物,再不知好歹,我老头子就要得罪了!”说时,倏地一个黄鹊冲霄的势子拔地直上,起到空中。众贼党欺他身子凌空,无法闪躲,各将手中暗器纷纷打出。半瓢早觑定狗于金庭玉的所在,手中长衣一舞,使一个大鹏展翅的解数,将贼党暗器甩开,就势运用平生真力往下一沉,变一个飞鹰捉兔之势,斜降而下,手持长衣,照准金庭玉当头打去。就这一个起落的工夫,连变化了三个解数,端的是疾逾鹰隼,迅速非常。金庭玉哪里能是敌手?初见半瓢起势,似要落在西北方面,他人站在西面,恰好掉单,正欲赶过追杀,手中一镖刚刚发出,万不料半瓢凌空改招换势,忽往西面斜飞而下,瞥见人影当头飞落,未免心里发慌,忙一刀斫去时,半瓢手中衣衫已自临头,手微一抖动,便将金庭玉的刀裹住,往外一抖,金庭玉虎口立时震裂,手中刀先被半瓢抖去,甩落地上,心刚失惊,暗道“不好”。半瓢身法何等神速,跟着平横左时,由金庭玉右腋之间斜着往上一挡,先将他两臂闭住,失了效用,再紧跟着一翻左腕,骈伸二指,照他肋下气眼点去。狗子刀才脱手,敌人的手便到,两条左时臂一碰之间,觉着其硬如钢,骨痛欲裂,力量更是大得出奇,一个立脚不稳,身才往左微一倒退,连纵身逃走都未想到,负痛惊急慌乱中,口刚喊得一个“嗳”字,已被半瓢点中腰穴,立即闭气倒地。

双方都是身手矫捷,迅速非常。众贼党一见半瓢落向狗子头上,知他不怀好意,狗子身侧无人,决非其敌。不由大惊,忙即赶过齐喊:“老苏休得伤人!”一拥齐上赶来救护。半瓢也是一时疏忽,见贼党无一出奇人物,自己又善避兵刃,容易取胜,所愁只在伤了狗子,明日与贼父相见,不好下台,没有顾及眼前祸患;天又阴黑,纵然练就目力,毕竟比日光下差得多,便决计制伏狗子,压伏群贼。飞身纵起之时,仿佛瞥见人群中有一矮子,衣服与贼党不似一律,恰好贼党中颇有几个矮的,因那矮子随众乱赶,身法甚快,心中虽动了一动,偏生事机瞬息,身已飞起,急于擒敌,没有十分留意。这时点倒狗于,见群贼已追临切近,心想只把狗子当兵器,一举起来,老贼夫妻只此独子,教令又严,心肠又狠,相随作事,全都担着干系,谁敢碰他一下?这一来立时可把群贼制住。一心想擒狗子,手才抓住,人还未提起,猛觉身侧微风飒然,知道有人暗算,心还在骂:“该死的东西,你们小祖宗已落我手,还敢放肆!”

当时一面御敌,一面更着重在擒狗子。左手的人并未放下,只把身子往侧一偏,打算避开来势,再拿人来和贼党理论,谁知中了敌人声东击西之计。半瓢明觉敌自右来,方往左一闪,头忙回转,不见有人,身后群贼相隔尚在丈五六间,没有追到。心方一惊,忽觉左肋气眼要害一麻,中了敌人三指,情知身受重伤,已落人手,性命难保,心中忿怒,拿出当年本来面目,忽然一声长啸,百忙中勉强提着真气,仍然提了人纵身跃起。正待拿狗子泄忿,将他抓死,眼前一闪,倏地一条瘦小人影,仿佛连了线似的跟着纵落身侧,猛地想起一人,脱口喝道:“侯老弟,是你么?”

那矮子见一下重手未将敌人点倒,仍被提人纵出,又听出啸声耳熟,虽然跟踪追过,心已迟疑,未再下那毒手,再一听喊“侯老弟”,不禁大惊省悟,通体汗流,悔丧无及,忙答道:“小弟侯绍,恩兄伤得怎样?”跟着翻身跪倒。半瓢已举狗子伸手要抓,见来人果如所料,忽又想起两个义女,忙即停手放下狗子,盘膝坐在地上,答道:“愚兄还有三四天活,这些后事都交给你办吧。事出无心,你也不要难过。”活才说完,忽然阴云展尽,清光大来,依旧现出大半轮秋月,照得广场衢路银敷玉漫,如被霜雪。一干贼党都把侯绍敬若神明,畏同鬼物,见他只一照面便将敌人点中,虽未倒地,行家眼里已看出受伤无疑,忙跟过去,不料侯绍这等情形,俱都看得呆了。有两个不知时务的粗人,见狗子还倒在敌人身旁不能言动,意欲抢前夺过。刚想轻轻绕过,侯绍误伤恩人,下的又是死手,华、扁不救,方自愧悔伤心,无地自容,二次话未答出,忽听身侧声息,已知来意,不由触怒,倏地猛伸右手五指,侧身回脸,大喝道:“我恩兄虽是盖世英雄,人极善良,决不多事。都是你们这群王八羔子累我闯此大祸,死活都难赎罪,还不去把老贼夫妇喊来?准敢近前一步,我便将你活活抓死!”越说越怒,把手一扬,虽是虚比,不觉把真力发出。那两人离得稍近,内中一个适当其冲,顿觉劲气如铁,打中肩头,吓得纷纷后退不迭。众贼党知道厉害,连声答应,着人飞跑回去报信不提。

侯绍喝退众人,又膝行到半瓢面前,手抚膝盖,凄然说道:“恩兄,弟原为受了人家暗算,揉伤双目,仗着当时心还明白,暗运真气,勉强保了半只左眼。如今十步以外便看不真切,全凭两耳去听,差得多了。最可痛恨是仇人当时不将我弄死,揉瞎双眼,还叫我寻他报仇,为此到处寻访恩兄下落。一年之中,南北五省差不多跑遍。这里已是二次重来,始终打听不出下落踪迹。算计恩兄必已改名易姓,隐去行藏。但那女孩耳后有一朱痣,虽然见时是个乳婴,有这一点,或者能够寻到。于是又打听耳后有朱痣的女孩,也未遇上。今春忽听人说有一江湖上旧人在富春江上与你相遇,只没说出行藏底细。老白原是朋友,知他女儿嫁与金鹏,在此做贼,必然认得人多。两番到此,托他打听,他夫妻定要将那没出息的儿子拜我门下。我见他们对我恭敬心诚,没法推却,只得答应,徒弟不收,传他一点武艺。这次来没几天,住他花园静室以内,日出夜归。昨日岛上人来,我懒得见这些贼崽子,推说要用静功,没有入席。黄昏后来人回岛,因当日未出门,听说镇上茶楼有两个带弦子说大书的,不但说得好,那一套开篇更妙不可言。说大书的照例不带弦子,这样却是少见,因此想到恩兄当年,吹弹歌舞无一不精,生平最喜看《三国》,心中一动,打算饭后去碰碰看。偏生这一席酒吃到亥刻才散,等我赶去,书已说到未场。那先生果然名不虚传,只是有些欺生,完场时,满楼茶客都打招呼,只瞧不起我。连问他两次话,都吃碰回。同去的还有一个金家手下,几乎和他为难。我念他是个指身为业的可怜人,没许和他计较。他始终仍未过来赔话,拿了弦于扬长而去,把我两人僵在那里。楼主人却吓了个面无人色,再三请安赔罪,说那先生性情古怪,熟了个个恭敬,生人照例不理,求我不要见怪,回去更求美言几句,却没说明早叫那先生赔罪的话。我一口答应,回至中途,正想起那说书的明知我是金家上客,竟敢得罪,形迹好些可疑。恰值金庭玉带人赶来,见面说起恩兄坏了他家飞鱼图记,贪一富绅酬报,泄他机密,要去理论,请我同往助威。我也真是糊涂该死,这次来住了月余,他父子并未提说本地隐有一位能人。直到昨天,独坐园内,金庭玉这厮进来陪侍,才谈到恩兄屡次坏他的事,因和他父相熟多年,他父母素不肯欺本乡人,容忍至今,近来恃有一点本领,行为益发可恶等语。我当时心又动了一下,复问他和恩兄交过手未?他说一对一勉强打过平手,打了个把时辰,被他父赶来喝住,吃亏了事。又说恩兄在此强抽江边渔人常供,无恶不作。我知恩兄本领,像他那样脓包,哪配相对交手,再照所说情形,明是江边水棍一流,与恩兄为人相差太远,姓名又无一点相似,就此忽略。这时一听恩兄行事,直犯了江湖大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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