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头,凤凰花开得糜荼,指缝间的女子顶着一头毛绒绒的细碎小短发,上身是淡蓝色的T…恤长衫,下身着白色休闲脚裤,再配上双纯白运动鞋,说不出的清爽,不是很美,只是阳光猝不及防地晃了眼,围绕在四周的尘粒在顷刻间变得透明,更似精灵。
“你是谁?爬那么高干什么?”
“我知道你,你是江尹学长,对不对?”,没理会他的问题,她自顾自笑着,“见到你真好,人家下不来了,你可要接住我哦。”
若是平时他肯定会以为这是她为了接近他而使出来的招数,那他肯定会置之不理,直接潇洒走人,只是那天他就那么鬼使神差地乖乖站在了原地,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怀中已多了个轻盈柔软的女子,她很自然地搂住他的脖颈,笑得花枝乱颤,似乎一点也没觉得这样做有什么不对,拍拍胸口,她突然一本正经地说道:“如果有人喜欢自己,可以不爱,请勿伤害,所以就算不接受,学长至少也该持有一颗感激的心啊,我是蓉儿,我不介意做学长拒绝她们的替补女友哦,可是学长可以不再说那些伤人的话吗?”
他就那么久久地愣在那,以至于很久以后,每每回想,都会忍不住怀疑,其实从那一刻开始她就是特别的了吧。
后来他知道了她会出现在那里的原因,原来是个好抱不平的女生啊,之前向他表白却他被他当众骂跑的叫小妖的女生竟会是她的死党。
他常想,这样的女子是值得被喜欢的吧,所有人都习惯叫她蓉儿,他却偏偏独爱唤她念儿,只是他那含情脉脉终是没能来得及说出口,再回首,竟已沧海桑田,几番人事几番新,当时光悄悄腐蚀岁月的脸,曾经再深的爱恋也早已化作满腔怜惜,能再见到她,本已算得上是奇迹,这辈子,她也仅仅是他最想呵护的女儿了。
这次的事果然是像她的风格,别人受伤会回家找安慰,她却喜欢独自往外躲,偷偷治疗着伤口,记忆中的她就从来都是微微笑着,两个酒窝甜甜地挂在腮边,只是她宁愿一个人在外漂泊,也不愿意躲在自己的庇护之下么?
那么,念儿,唯望你能一切安好。
二十二章
在高邮的这段日子,顾念蓉觉得自己是快乐的,如果不想起欧阳克,她真的不介意在这里安定下来。
紫儿总会偷偷观察着她不经意间弯起的眼角,然后也很小地扯起一个弧度,姑娘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像这般撒下一串欢笑了,也许一切像现在这样就很好,她是个弃婴,从小就接受训练跟在公子身边,像她们这样的人从来就不会有太多情绪,只要一心效忠公子就足够了,准确的说,整个白驼山庄不过是包围在貌似华丽实质冰冷的墙围之中,根本就不存在丝毫的温情,即使公子身为少庄主,平日潇洒于红尘,她也不会觉得他有快乐过,直到姑娘的出现,那么单纯而善良,没有一点矫揉造作,却是让自己感受到了白驼山似乎有什么是不一样的了,虽然从一开始自己就是公子安排在她身边的人,可她对自己却没有半点架子,反而对自己出奇的好,第一次,她觉得自己也可以是个普通的小女孩,现在她是真的希望姑娘是快乐的,一如初见般无忧无虑。
顾念蓉平时带着紫儿和怜儿四处瞎逛,对什么都稀奇着,愣是苦了两小丫头跟着她大街小巷地钻,还有玄武,怕也头疼着吧,自从欧阳坷送箫和说了那番话后,她竟第二天就找来了,以后更像阴魂不散似的天天缠着欧阳坷,这也就罢了,她似乎特别看不惯玄武冷冷地耍酷的样子,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让她犹为不舒服,这就导致了玄武悲惨的要时常忍受耳边如苍蝇般的絮叨:
“玄武,小小年纪的,干嘛老摆着副扑克脸嘛,很容易老的,知不知道……”
“玄武啊,坷哥哥说你已经二十又五了,真的假的啊,看不出来嘛,还以为你会比我小呢?怎么保养的啊……”
“玄武,你再不理我我就让坷哥哥罚你……”
……
类似这样的对话不知道上演了多少次,玄武的脸黑了又黑,就像现在,顾念蓉手中拽着刚看中的铃铛的绳端,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视线在左右的摊头来回流连着,又忍不住开始调侃,随意冒出一句话:“玄武啊,老大不小了,我家紫儿很不错哦,考虑下喽。”
说者无心,听者就够呛了,紫儿的脸都像是刚从烤炉里捞出来的了,她拉拉顾念蓉的衣袖,一跺脚,嗔道:“姑娘,你,怎么连紫儿都戏弄了?”
顾念蓉扁扁嘴,委屈道:“哪有?人家那不是关心你们么?”手一拉,铃铛稳稳地落在掌心,余光瞥见玄武赤红着脸却奈她不何的样子,忍不住心情大好,就是喜欢看他吃鳖的模样,好玩,想到自己竟也无聊到恶劣了,不由吐了吐舌。
玄武紧握住拳头,脸憋得涨红,却又不敢轻举妄动,望向身旁的主子,见他正微微笑着,眼底都是满满的光彩,再望了望正和紫儿嬉笑着的顾念蓉,他终是松开了拳,沉下了气,很快,他又恢复了一脸冷傲,抓不出任何多余的表情。
主子向来都不爱出门的,现如今却是一再破例,那样简单的微笑自伊敏小姐离开后就再没见到了,犹记得听到顾念蓉喊出“坷哥哥”时,他那震颤的表情竟连面具都遮掩不住,也许真的是上苍的宽容,她真的很像曾经的伊敏小姐,如果她能解开主子的心结,如果她能取代伊敏小姐,这又何尝不是一件好事呢?
好不容易安抚下了紫儿,顾念蓉摊开手心,顺手将绳端系于玉箫末端,看着铃铛左右晃悠,串起叮铃叮铃悦耳的声音,她满意地笑了,嗯,这样就不会老觉得光秃秃了。
“嗯……前几天我帮怜儿订做了几套衣服,你们再逛逛,我先去瞧瞧”,想起和老板是约在今天拿货,她立马想要走人。
“等一下”,欧阳坷拉住她,“我陪你一起。”
“不用啦,你多陪陪她们啦”,她凑上他的耳根,小声道:“我真的觉得那两人挺般配的,你帮我煽点风,点点火,最好能添点油,再加点醋。”
欧阳坷一愣,如果真是这样,不是更该离开给他们留下交往的空间吗?疑惑地转身,却只见得她对他眨眨眼,挥挥手,人就哼着调调跑开了。
他哪里知道,一切不过是借口,她就是想一个人到处看看,她有个怪癖,在现代她就喜欢独自享受逛街的乐趣,最近紫儿和怜儿跟着紧,她总觉得哪里不舒服,看似乐颠乐颠的,她觉得自己根本就没玩开来。
欧阳坷站在原地,望着她的背影发了会呆,就带着另外三个人向前继续走,一路上少有言语,也对,少了顾念蓉,大家都不免拘谨起来了。
走了一会儿,欧阳坷倏地停下脚步,抬头望了望天,然后左右巡视了下,找到想要的东西,脚步不期然地迈过去,他挑了把浅色系的紫竹伞,付过银子,回头对着玄武吩咐道:“怕是要下雨了,你先送两姑娘回客栈。”
说完还不忘又捡起两把伞递给玄武,“若是赶不及就给她们打着,别淋病了。”
玄武没有多问,只是恭敬地点头领命,看着自家主子向反方向走远,他才对着紫儿和怜儿淡淡开口:“走吧。”
“紫儿姐姐,欧阳公子不和我们一起吗?他要去哪啊?”
紫儿没说话,若有所思,是去给姑娘送伞了吧,是个体贴的人,不管是不是自己顾虑太多了,反正心里是只认定姑娘和公子的,想到公子,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什么时候才会来接姑娘回去呢?还是有了穆念慈就……她不敢想下去,兀自摇了摇头。
怜儿自是不清楚紫儿心中所虑的,见她不理自己,便自顾自说着:“欧阳公子怎么说要下雨呢,我瞧着天很明朗啊?”
……
仿似听到了她的疑问,本还是晴空万里,突然就很配合地黑沉沉压下来,街道瞬时热闹乱腾起来,匆匆忙忙地收拾完摊位,人群不时奔跑过来,见势,玄武和紫儿她们也不再说话,不由加快了速度。
二十三章
从布衣店出来不久,顾念蓉就赶上了倾盆大雨,匆匆忙忙地跑到凉亭,里面竟已挤了不少人,看来都是来避雨的,她随意瞟了眼众人,无不是在报怨着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她耸耸肩,解去束发的发带,任如瀑秀发铺散开来,然后便自顾自拂拭起发丝和额际的雨珠,低眸瞧见白衫湿漉漉地挂在身上,凉凉地不舒服,她不由皱了皱眉,这下铁定得感冒了,捧起怀中的包袱,打开见里面的衣服没完全湿透,舒了口气,探头又望了望外面,这雨似乎没有消停的迹象啊,反正都这样了,倒不如直接淋回去吧,好像已经很久没有痛痛快快地淋雨了,妈妈总把自己当成个弱不禁风的小孩子,根本就不懂小女孩的浪漫情怀嘛,雨中漫步叫情调,倒不知这雨中奔跑算什么了?
无所谓了,她深吸一口气,脚步刚踏出去又收了回来,注意到街口两顶轿子正缓缓靠近,她目光闪烁,不由叹了口气,唉,真是要命,这么大的雨,轿夫这活可真不容易,不过她也只是斜眼一瞥,顺带小感慨了一下,并没有过多的停留,收回视线,再次投入雨帘,轿子就那么经过凉亭,硬生生与她擦肩而过。
穆念慈听着轿外越来越大的雨声,不由掀开一丝细缝,向身侧张望着,眼看就要到目的地了,怎么好端端就变天了呢,也不知何时能停?方欲掀下帘子,视线无意地瞥向后方的凉亭,然后就那么愣住了,纵使密密麻麻地人头攒动,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个素衣女子,一如初见时散发轻飘,只是这次已然长了许多。
“停轿!”
两顶轿子同时停下,欧阳克自轿中出来,走进穆念慈的轿子,关切地问道:“怎么了?穆姑娘是哪里不舒服么?”
“不是,是,是顾姑娘啊”,穆念辞的声音因激动而略显颤抖,“我看见她了,在那里。”
挡在头顶的墨扇缓缓落下,垂于身侧,欧阳克的目光顺着穆念慈的手指望去,真的是她,那个无数次只能出现在梦中的女子,那个让他想爱却还不能爱的女子,她好像瘦了,为什么只有她一个人,紫儿呢,怎么没有陪在她身边?怎么能留下她一个人,遇到危险了怎么办?她淋雨了?会不会生病?
穆念慈望了眼全然忘我,只是认真注视着顾念蓉的欧阳克,难道他要在雨中一直这么站着吗?摇摇头,她不由开口提醒:“欧阳公子,你不过去吗?”
“去,自然要去”,欧阳克回过神,瞧见她卷起裙摆,将手中的包袱顶于头上,脚尖试图踏出亭外,他一怔,该死,这么大的雨她想就这么淋回去么?抓紧墨扇,迈开脚步,却蓦地顿住。
顾念蓉抬头傻傻地望见头顶多出了一把伞,转头望见身边多了个白衫男子,银色面具,单手执伞,温柔地注视着她。
她咧出大大的酒窝,惊喜万分,“坷哥哥,你怎么来啦?”
“我若不来,明天你就躺床上下不来了吧。”
听出他是话中有话,顾念蓉咂咂嘴,“那蓉儿又不知道这雨何时能停,不过,蓉儿如果早知道坷哥哥会来找蓉儿的话,蓉儿一定会乖乖待在凉亭的。”眼帘瞧见他的大半个身子都暴露在伞外,竟已湿个彻底,柳眉微蹙,她一手拿过他执着的伞撑于两人头顶,一手挽住他手臂,向他的胸襟靠了靠,这古代的伞长得是精致,就是太小,遮不下人。
欧阳坷身形一颤,想抽出手却被顾念蓉出声制止住:“再动,明天下不了床的可是坷哥哥了哦,蓉儿都不介意,坷哥哥你扭捏个什么劲啊,你是蓉儿的哥哥嘛,难不成还要去管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么?”
哥哥?欧阳坷默念着,原来是哥哥么?他扯出一个苦涩的笑意,很快又释然,做哥哥其实很不错,如果当初没有动心,自己从来只是伊敏的哥哥,那么也许就不会被伤得那么深。
“欧阳坷以后永远都会是蓉儿的哥哥,会保护蓉儿,不让任何人欺负蓉儿,不会让你受委屈。”
闻言,顾念蓉不禁加深了笑意,真的是老俗的电视剧台词,不过自己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银子也被自己用得差不多了,现在可好,认了个哥哥,那些问题统统都算不上问题了吧。
只是,为什么觉得身边的男子那么哀伤呢?温润的笑容,可是总会产生一种错觉,那只是携同面具挂在脸上的装饰物罢了。
许是想得过于入神了,没注意到脚下的坑洼,猝不及防地拌了下,疼痛霎时涌来,她拧眉弯下身子,手抚上脚踝,轻轻揉捏着。
欧阳坷也随即俯身,挪开她的手,细细看了下她的脚,“只是扭伤了,没什么大碍。”
她定定注视着眼前的男子,那么专注,前后按着自己的脚踝,确定了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