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既然您不接受,那我就收回刚才的决定了……那么再见吧,达西先生……”
她转身朝向门口,作势刚抬脚,身后已经伸过来一双手,用力地紧紧抓住她胳膊。
他抓得很紧,甚至让她觉得有点疼了,忍不住回头埋怨,“轻点好不好!抓得我疼死了!”
达西先生却仿佛根本就没听见,仍那样紧紧抓住她,象拎个布娃娃似的一下就把她整个人转了个180度,让她面对着自己。
他的目光紧紧停留在她脸上,充满了惊喜和难以置信。
“您刚才说的都是……”
和他此刻显示出来的惊人力气相比,他的声音显得过于迟疑,甚至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的。仿佛生怕弄出一点过大响动就会打碎这个美梦一般。
“都是真的!”
她要难受死了,赶紧代替他说了出来。等他磨磨蹭蹭说完全部的话,晚上回去两边胳膊估计都要留下他的指印了。
“哎,我说达西先生,您能不能先放开……”
她话还没说完呢,下一刻,他臂膀一收,她整个人就被他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74
他抱她抱得那么紧;到了最后;让她几乎连呼吸都变得有点困难了,但正是这样,她才分外清晰地感觉到此刻来自于他胸膛里的那颗心的剧烈跳动。
她的心也因此变得暖洋洋的。
一种“对的;就是这种感觉”的归属感。
过了好一会儿,达西终于放开了她。
他的眼睛里依旧闪着兴奋的余韵;脸庞还微微泛着红晕。
“对不起,刚才我有点激动了……”
他望着她;神情里带着点害羞。
伊丽莎白双手背在身后,望着他抿嘴一笑,没有说话。
何止是“有点激动”;简直是激动得差点没勒死她才对。
她此刻的动作和表情让他觉得更加窘迫。但心底里却又涌出满满全是幸福的感觉。这幸福来得太突然;让他完全没有心理准备;以致于不知道该怎么安放自己手脚的感觉。
“伊丽莎白小姐……”
沉默片刻后,终于象是定住了心神,他再次开口。
“叫我莉齐吧!”
她大方地说道。
“莉齐……”
他在嘴里试着轻轻念出了这个音节轻快的名字,热切地望着她,再次觉得自己脸庞发热了。
“莉齐……那么下次,我什么时候可以开始教你拉丁文?”
他居然还当真了呢,这么急就要开始走马上任。
伊丽莎白实在绷不住,一下笑出声。见他仿佛还没弄明白自己为什么发笑,只愣愣望着突然发笑的自己,于是忍住笑,清了清嗓,装作沉思片刻。
“明天?不知道您明天什么时候有空……”
“我随时有空,”达西先生立刻接过话,这一次,语气显得十分肯定,“赛马节已近尾声了,我的客人们,包括亲王在内,也都熟悉了附近值得去游猎的地方,已经无须我再陪同了。”
“那就明天下午3点,我在彭伯里椴树林尾的那株老椴树下等你。”
她笑着朝他挥挥手,转身出了书房。
————
倘若昨天书房那一幕发生时,因为之前完全没有任何心理准备(至少对于我们的男主角来说),两人彼此都还有点放不开的话,那么经过整整一夜的酝酿和发酵,到了今天,原本所有那些过去只在心底里默默生过根发过芽的一切便都象突然吸饱了甘甜雨水的石楠嫩枝一样,在初春的肥沃土壤里疯狂蔓延开来,肆无忌惮。
郎伯恩田野间的那条小河里,远远看到她为救柯林斯下水却没浮出水面,他连马都来不及停,几乎是跃下了还在奔跑的马背,奔至河边扎下水去……
苏活区卡尔教授的家中,她倚在门边,默默看着他有条不紊收拾着凌乱实验室的背影。金粉夕阳的暮光中,在那条散发着玫瑰芬芳的街道边,他们一前一后地慢慢走着,任凭一辆又一辆的马车从身边摇铃经过,谁也不愿先开口打破那种仿佛心灵相通的沉默……
伦敦郊外的康尼,在那个远山雾气还没散尽的清晨,在她摇摇晃晃想冲上去阻止史蒂芬失去理智的凶行之时,他及时出现,用一发救命的子弹中止了一个即将可能上演的莫大悲剧……
还是郎伯恩的田野里,那个太阳还没升起的美好清晨,她读着他写给自己的隐晦的一行行情诗,追上他离去的背影,把他撩得险些失去克制了,她却又象受惊般地逃之夭夭……
一幕幕,太多无法忘怀的共同记忆,到了现在,都化成肩并肩靠坐在树下的一对亲昵背影和时不时传来的轻声细语。
“……太难了呢……我还是无法读得完整……我要你再读一遍给我听……我喜欢听你读书的声音……”
在她这样的恳求声里,听到她最后那一句话,别说才读了三遍,就算让我们的达西先生不眠不休从现在一直为她读到明天的这个时候,他也是乐意之至的。
他一笑,翻回到前面的《牧歌》其一,再次开始朗读。
“……
因此,即使那牡鹿在天上翱翔,
即使海浪退去,只留鱼儿在沙岸上,
即使那日耳曼人与帕提亚人交换他们的领地,
使前者去饮阿勒之水,后者求饮底格里斯河的清流,
也无法使那人的面容在我的心中消褪……”
“啊!跟我一起走,寄居在那乡间简陋的草舍里吧!
那儿就是我们的家。
在那里,我们猎鹿,或用青柳条聚起群羊,
在那里,你跟着我,将学着如何与潘一样歌唱……”
当达西先生再一次用他磁性的声音不疾不徐地开始念这一篇维吉尔的《牧歌》时,伊丽莎白不知不觉,双臂支在自己弓起的膝上,扭脸悄悄地望着他。
真是个好看的家伙啊!
她再一次在心里想。
无论是额前微微垂下的那绺鬓发,还是他专注盯着书页的眼睛,或是此刻那张正在为自己诵读牧歌的一张一合的唇,都是这么的迷人……
发现自己的学生思想再一次开小差了,在数次暗示无果后,达西先生停了下来,无奈地抬头。
“怎么不读了?”
她终于从花痴状态里挣扎着脱离出来。
达西先生叹气。
“莉齐,你都这样的话,什么时候才能学到可以独立阅读《西庇阿之梦》的程度?”
《西庇阿之梦》是古罗马哲学家、文学家兼执政官西塞罗所著《论共和国》中的一段,以及其优美的文字描绘出一个虚幻而完美的梦中世界,是拉丁美文欣赏中的经典段落。能无碍地阅读西庇阿之梦,也表示拉丁文学习到达了一定的程度。
伊丽莎白嘟了嘟嘴,“谁叫你长得这么好看呢!一看见你,我所有的注意力就被吸引了,哪里还有什么心思学习!”
她的回答让达西先生又是得意,又是害羞,极力忍着才没笑起来,但依旧很严肃地看着她。
“但是,是你让我教你的……”
“没关系啊!”她笑吟吟地,随手拔了根草,比着毛茸茸的草头在他脖子上划来划去。
“反正你又不会跑。等什么时候我看够你,觉得腻味了,我保证认认真真跟你学。”
脖子上的痒痒让达西实在忍不住,他笑出了声,“啪”一声合上书,丢在边上后,一把握住她那只调皮的手,阻止了她的动作。
“照你这么说,我是不是应该希望我的学生永远都这么心不在焉下去,嗯?”
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她。
她望着他笑。风吹动她散落下来的鬓发,眼睛闪耀,仿佛天上最美的星。
两个人谁都没说话了。两张脸渐渐地靠近,越来越近,经过起先短暂的相互试探之后,唇和唇终于轻轻贴在了一起。
风掠过头顶的树冠,莎啦啦的风过树叶声中,泛黄的秋叶仿佛蝴蝶般地从枝头一片片飘落,悄悄落在他的肩膀上,落在她的发鬓上,而两人却都浑然未觉。
秋阳照在树梢,这是个明媚而浓情的秋日午后。
一对情人之间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甜蜜亲吻终于结束。分开的时候,两人的呼吸都那么急促,脸红得像刚饮过上好的葡萄美酒。
“亲爱的莉齐——”呼吸稍稍定了些后,他让她靠在自己的肩上,自己则靠在背后的树干上,并且,叫起她的小名时,也变得非常自然,仿佛他一直就是这么称呼她一样。
“嗯?”
她懒洋洋地把头靠在他的肩上。不知道是刚才的缺氧状态持续过久还是这午后的秋阳太过温暖,让她现在有点昏昏欲睡起来。
“亲爱的莉齐,我爱你,非常爱你——我现在觉得很幸福,很开心,前所未有的……”
他的唇贴到她的耳畔,重复地轻声说道。
伊丽莎白的唇角翘了起来。
“我也一样呢。”
闭着眼睛回他一句。
仿佛得了允许,他忽然坐直身子,双手握住她的肩膀。
“那你为什么先前对爱德华说你根本就不可能会爱上我?”
伊丽莎白虽然有点想睡觉,但听觉还没罢工,立刻就捕捉到了他这句话里包含着的委屈之意。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猜得没错。
他居然象个小孩似的,正用一种受了天大委屈般的眼神盯着自己。
她有点想笑。但看他一本正经的,出于保护男人自尊的考虑,决定还是忍住。
“我什么时候对怀特先生说过这样的话了?”
“你说了!”他指责道,“就在上个月,我为了试着再接近你,所以特意去郎伯恩的时候,有一天我去你家找你,你不在,佣人说你出了后花园,我找了过去,结果……”
“结果你就偷听我和爱德华·怀特先生的谈话!”伊丽莎白也忽地坐直身体,睁大眼睛瞪着他。
达西先生顿时意识到不妙。但话都出口了,这会儿也收不回去。干脆厚着脸皮假装没有听到她的指责,仍坚持着自己的话题。
“‘您的朋友是位条件十分优秀的绅士,但根本就不符合我理想中的爱人形象。怎么可能象你说的那样爱上他?’”他模仿着她当时说过的话,脸上委屈之色更甚,“莉齐,你不知道,你的这话对我打击有多大……”
伊丽莎白忽然明白过来。用手指着他。
“哦,我明白了,这就是你为什么忽然不声不响离开的原因?”
达西先生显得有点窘,但没有否认。
伊丽莎白瞥他一眼,见他满脸受伤委屈的样子,忍住笑。
“好啦,好啦,”她低声地哄着他,“我那会儿是没清楚意识到自己也爱上了你了啊!这么说没错啊!我再亲亲你,这下你该消气了吧……”
她主动凑过去,再次亲了下他的唇。
“不够。你不知道我过后有多难过……”
“那再亲一下好不好……”
过了一会儿,“还不够……”
明显在耍赖呢!
“你够啦!”
伊丽莎白一把推开他,噌地从地上爬了起来,跪在铺满落叶的地上,气恼地瞪着他,“我忽然想起来了!我还没问你当初反对我画画的事呢!我告诉你,我现在还在画,而且我也没打算以后放弃。对此你怎么看待?”
正享受着来自她抚慰的达西先生一下从甜蜜中回过味来。
他看向她。她正盯着他,神色严肃。
他重新靠回在树干上,随意支起一腿,一边手臂搭在膝上。
“唔……”他作沉思状,最后挑了挑眉,“对此我还是保留意见。”
她不悦地皱眉。
他继续说道:“不过,我会考虑去买下新世界报,如果格林先生愿意卖的话……”
这是什么?乔治三世时代总裁酷帅狂霸拽的另一个版本?
伊丽莎白依旧咬唇瞪着他。
他凝视着她,忽然笑了,目光里的温柔足以融化一切棱锐。
他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拉她坐回到自己的身边。
“别生气啦,”他低声道,“既然上次我的态度导致了我们的不和,我自然会反思自己的言行。你可能不相信,经过反思之后,我认为我从来没有反对女性就业的想法,我也认可你很早以前有一次说过的话,女性确实应该也有接受高等教育的权力,尽管在听你说出来前,我一直没有这样的意识。在我的大学时代,我并不仅仅学习了自然科学,我也旁听过不少社会学教授的课堂。教授们对工业机器各有看法,褒贬不一。而在我看来,时代确实已经发生改变。即便现在,掌握着社会最大财富的南方贵族和庄园主们还在用不屑的口气谈论北方正在兴起的工业机器,但我认为,迟早有一天,而且,或许这一天很快就会到来,更具效率的工业机器一定会成为改变社会的巨大力量,继而从根本震撼人们的固有观念……”
他抬手,轻触过她的脸庞,最后曲起拇指和中指,弹了下她还有点鼓着的脸颊,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