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你是王族,你有责任让陈国强大,让百姓富足!所以,这王位,你不得不坐!”
“父王!儿臣……”
“听寡人说完……寡人看着你们长大,你们兄弟三人的脾气秉性,自认为还是了解的。”
“之前一直偏袒你兄长,寡人承认有私心。但寡人也是从大局着想……只是……只是没想到恒儿他……咳咳……”陈靖楚呼吸急促。
“霆儿……你恨父王吗?”
陈霆摇头。
陈靖楚用颤抖的手指,指着桌上一只檀木盒子“去,将那盒子取来。”
陈霆将东西拿到陈王面前。
“打开它。”
陈霆轻轻的打开了盒子。盒中静静的躺着一块玉佩,洁白剔透,上雕龙腾祥云,是绝好的佳品。
“这……是你娘的遗物……”
陈霆将玉佩捧在手中,细细的摩挲,似乎要从这上面捕捉到母亲的气息。
“你的母亲并非卑贱之人。她,是前掌书的孙女。当年萧掌书因我落了狱,被满门抄斩,幸好你母亲得以逃脱。父王不是不想给她名分,是无法给!如若要封她,宫中必然要查她的身世,她难逃一死!”想起了往事的陈王,脸色变的更加苍白。
“霆儿……父王从未对你说过吧……父王这一生,最爱的女人,便是你的母亲……最对不起的,也是她……”
陈靖楚深吸一口气,像是下了最后的决心,将放在心里的话郑重的说了出。
“以你的才能,我相信,你定可开一代盛世!只不过,为王,这些不够……有一个字非常重要,你一定要记住,那就是:狠!”
“□□羽甚多,满布朝野;而护国将军也会为他外孙能登上大位拼力一搏。他们定会为一已私念,使得陈国动荡不堪。所以,对于此等乱臣贼子,只有一个方法,杀!不管他是谁,一定在他还未出手前,杀!”
不管他是谁!杀!如此决绝的话!
陈靖楚看到他的爱子竟有瞬间的失神,他笑了。或许,你会觉的为父残忍吧。不过,我还是庆幸,来得及提醒你。我知道,你听进去了。
“此举……你定会背负一个嗜亲族、杀功臣的暴君之名!但为了陈国,你必须承担!”
“霆儿,你做得到么?”这句,包含着多少期待!
陈霆点头,泪水不断涌出。
“霆儿,你将我头下的枕头割开。”
陈霆照做。
“把里面的东西……咳咳……拿出来”抽息声越来越重。
陈霆伸手进去,摸到一块金属质感的东西,掏出来,定睛一看——是虎符。
“哈哈哈哈……咳咳……那个逆子还留着我的性命,是因为这东西还没有落在他的手上。” 陈王冷笑着,忽然喉头微甜,一口鲜血喷出。
“父王!”
陈王摆摆手,声音渐弱“这……天下,寡人,就……交给你了……”
“父王!父王!”悲怆的嘶吼。
旧主崩殂,新王登基。
接下来的半年间,原太子陈恒自缢于东宫之中;太子妃携三子自尽于太子身旁;太傅受了车裂之刑;郑太妃被赐了一杯鸩酒让她陪先王去了;三皇子陈颐被扁为庶人,由郑拓陪着,发配不毛之地;皇太后徐氏幽禁于启德殿,颐养天年。
其他各级官员彻查的、调动的、斩杀的,举不胜数。
一直立于陈霆身边,陪伴着他的逸风,起初只是对陈霆如此的变化,感到心疼。他以为,陈霆会很快收手,却没料到残忍的事情,竟是一件接着一件。
那双曾经清澈的眸子,渐渐沾染了风霜,变得越来越浑浊。而曾经常浮现于脸上的笑容,越来越难得一见。似是看惯杀戮荼毒,平静到无悲无喜,没有人能琢磨得透。
坊间传言,新王夜闯宫闱,嗜亲父,夺君位!之后又,诛亲族,杀功臣!一个不折不扣的暴君!
同年,穆王驾崩。幼子穆昊风继位。因为未满及冠之年,由其母梅妃辅政。若说他穆逸风以前还有利用价值,那便是他是穆王的长子,可以用以牵制穆国。而今,亲王登基,当然不希望他回国坏了自己的好事。或者说,他活着就是一个威胁。所以,在穆昊风继位当天,就宣布不再对陈国进供,还称定要为被陈国囚禁的兄长报仇,一副穆逸风已是死人的样子。
穆逸风倒是不在乎。所谓王家之人的冷血,他已在陈霆身上见识够了。什么兄弟手足,骨血亲情,在利益面前一文不值!幸好,他还有阿霆。那个人即使在人前已化身成了恶魔,但与他独处时,还是依旧温柔如昔。
只是,他十三载未踏上过故土了。穆逸风想回去,去祭拜他的父王与母后。他没能见上他们最后一面,至少也要祭拜一次。因为他知道,之此之后,穆国,便不再是他的家了。
但陈霆,那个他以为最懂自己的人,却一口回绝了他的请求。
“不准!”
“阿霆……”
“寡人说了不准!连你也要逆寡人的意?!”陈霆说完就后悔了。
虽说钉子已拔,但难不保那些人暗地里不使什么绊。陈霆提醒自己必须时刻小心谨慎,好不容易才从动荡中稳定下来。同时,那帮老臣们怕是他们的新君做实了断袖的传言,一个劲的进言让他大婚。这时候,穆国国主又驾崩了。逸风的幼弟非但没有接逸风回去,自己做了国君,还信誓旦旦的扬言要为兄长报仇!这摆明了就是一副要致逸风于死地的架势。现在若是让逸风回去,简直就是送羊入虎口,称了穆昊风的心意!再说,朝堂上已对是否还该留着穆逸风这颗“废棋”颇有微词了。倘若他这时候回穆,一定会被认为是借机逃回故国。那时,恐怕陈霆想留他性命,陈国的那些利爪也会在暗地里把他撕碎!陈霆,怎么舍得!明明是担忧的话,可到了嘴边,却变了味。
穆逸风显然对陈霆脱口而出的话,一时间也未能消化。他沉默了许了,忽然脸上闪出了一丝冷冷的笑意,“逸风怎敢!陈、王、陛、下!”
听着那句疏离的称呼,陈霆叹了口气。这样的气氛,实在不宜再谈下去,不如让两个人都先冷静一下。
“我……要上朝。让陶常送你回去吧。”
“不劳烦陈王了!我认得皇宫的侧门!”说罢,拂袖而去。
这别扭,怕是要闹上了阵子了。陈霆还是唤来了陶常,让他带一名近卫乔装成车夫,护送逸风平安的回质子府。交待完,像又想起了什么,叫住了正要退下的陶常。
“告诉曲颜,让多留心逸风身边的事,任何细节都莫要放过。尤其,要小心饮食。”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八章
【第八章】
夜渐渐深了。什么时候,外面飘起了雪。北风缠绕着雪花,飘飘洒洒地飞舞着,似在跳一支华美的双人舞。
摇曳的烛火,映着一张认真的脸,时而眉头紧皱,时而略有欣慰。一袭白衣的男子,走到那人身后,轻轻的将一件外衣披上了他的肩头。那人回头,正对上一双温柔如水的双眸。
“怎么还没睡?”那人问。
白衣男子轻摇头,“我陪你。”
“不气我了?”
白衣男子抿着嘴,不做答。
案前人放下手中的奏折,转身轻牵起白皙纤细的双手,暖在自己手中“你该多穿些。瞧这手冰的。”
白衣男子只是轻笑。看到案头恨不得都结冰了茶杯,“茶都凉透了,我去给你换杯热的来。”
穆逸风抽出的手刚要去拿,却碰上陈霆前来阻止的手。“无妨。”
两只手碰撞间,无意掀翻了茶杯,撒了一案的水。逸风慌忙移开成叠的折子,一不小心,掉落了一地。他弯身去拾,却在翻开的奏折上看到他最不想见到的文字——催促陈霆成婚之事。
这天终归是要来的。身为一位帝王,他可以封你官爵,赐你封地,赏你金银……却无法给你所渴求的那份,只属于彼此的唯一!
逸风闭上眼,深呼吸以平稳紊乱的心跳。他隐藏起锥心的痛,不着痕迹的合上奏折,将他们摆放整齐,然后拿起了翻倒的茶杯,转身离开。
“逸风……”他低唤他的名字,那人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全都映在他眼中。看着他难过,自己的心也好像裂开了一般。他并不是想瞒着逸风。他还在尽量拖着。他甚至自欺欺人的安慰自己,只要没到那一天,就或许还有转机。
看着那抹白色的身影消失于眼前,他却什么也说不出来。还能说什么呢?如今局势动荡,他还未能立稳脚跟。任何可以拉拢可以利用的势力,他陈霆都不可能放过。如果用得上,婚姻自然也是一种必行的筹码。所以,他无法像当年那样,干脆而坚决的承诺“我不会娶”。既然辜负已是必然,多说又有何意义呢?
或许,对于那么优秀的逸风,自由会是最好的补偿吧……
哗啦!
碗从手间滑落,砸在地上,碎成几半。
女子重重的倒在地上,浑身抽搐。发紫的嘴唇颤抖着,两只手死命的抓着自己的脖子,眼不得把气管挠出一个洞,好让空气可以进入身体,供她呼吸。不一会,那个柔弱的身躯不动了,只剩下到最后还圆睁的眼睛诉说着绝望。
似是习惯了这样的场面,管家曲颜急忙命人来抬走了尸体,撤走了膳食,收拾好一地的狼籍。随后又叮嘱不可外传此事。至于被毒死的婢女,就称是突染恶疾,打发下人多拿些银子给她家人送去。
而对着空空桌子的穆逸风,没有分毫的异色,仍旧静静的坐着,一脸的云淡风轻。
“公子……”管家吩咐完,上前轻问穆逸风,“是否让厨房……”
“不必了。”
自上月穆国新主登基以来,穆逸风已是第三次遭暗算了。他料到昊风不会轻易放过他,只是这手竟能伸到陈国的质子府中,倒是他始料未及的。又或者,这是陈国之人所为呢?
逸风并不知道,在质子府中丧命的,不只这些。曲颜,确切的说应该是致墨,是一位很尽职也很优秀的暗卫。那些觊觎逸风的家伙们,无论是乔装家丁混进府的,还是在夜间潜入偷袭的,都在他手中丢了性命。曲颜不得不承认,陈霆在涉及到逸风安全这件事上,还是考虑的十分周详的。有什么风吹草动,不管是穆国的还是本国的,陈霆都会差亲信对曲颜加以提点,让他可以早做防备。陈霆情报之快、之准、之详尽,让精于此道的曲颜也为之一惊。或许,在很久之前,那个人就已经暗暗的织好了这张网。表面上风平浪静,一派平和气象,实则暗流汹涌,刀光剑影。想到这里,曲颜不由对这位旧主多了几分敬重,同时,也多了几分顾忌,和恨意。
深藏不露的人,会是挡在自己主人未来路上的一面墙,更甚者是设在途中的一处悬崖。而陈国在这样国君治理下,也会是穆国最大的敌人。或许,自己可以在将主人送上王座之后……
“致墨!”穆逸风看到了曲颜眼中的杀意。
此时,屋中已无他人。逸风用带着几分猜度的眼神打量着面前若有所思的人。刚才致墨所散发的寒意,带着不拥质疑的决绝的和同归于尽的决心。
他,在做着什么打算?!
曲颜回过神,才想起把别人都打发走,而自己还留在这里的原意。
“先后的死因已查出。” 曲颜帖进逸风的耳边,低声说。
穆逸风紧闭着双唇,默不作声。
“是——毒杀。”
呼吸一滞。虽然早猜出了定是人为,但亲耳听到还是一阵撕心的痛。
“据说是来自异族的毒,见血封喉。先后……没有受什么罪……”似是想让逸风好过些的话,却讲的没有底气。
“先王……”稍停了片刻,曲颜继而开口。只说了两个字,看到逸风脸色越发惨白,便说不下去了。
逸风见他不语,深深吸了一口气,几个字缓缓从口中吐出,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也是中的这种毒?”
曲颜垂下头,不忍看着主人的表情,“先王中的是慢性毒,无色无味,每日加在膳食中服下。待到查觉时,已毒入骨髓,回天乏术。”
“三月前,先王已不上朝多时。宫人传话称先王身体不适,日日在梅妃处养病。那时,先王恐已神智不清……而先后薨世,多半与此事有关……”
梅妃!逸风离开穆国之时年纪尚小,对此人并没有过深的了解。几次遇见,都是一副含笑娇弱的样子。却不曾想过,那看似柔弱的女子,却是如此的歹毒心肠!
穆逸风紧攥的双拳发白,指甲嵌进掌心,渗出一滴滴的血。他看着曲颜还是欲言又止的模样,狠狠的瞪过去,凌厉的目光似要将面前的人穿透。
“还有什么?!说!”
曲颜抬眼,目光与逸风的眼神相接,又立即低了下去。他,还是不忍心。
一拳重重的砸在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