仍是微笑着从我的手心散发,模糊不见
她有自闭和抑郁的轻微症状,小学同路回家,她沿着街沿很紧张地逃避着同学,也包括我。可我明白,她对一棵树微笑的面孔,在阳光下陶醉地闭上眼睛的时候,对生活充满了感激与热爱。 害怕人,如同猛兽。我相信她的纯真不是捏造的,在无人的情况下,她才会显露出真相,却怕被人知道了真相。
同她一个班,一天她捂着手指震颤地趴在桌上。班里太吵了,玩纸飞机的,奔跑着的,占领了整个空间的声响。我不喜欢纸飞机,因为它飞不上天。我看着她难受,用手指碰了碰她,问她怎么了。她当时反射性地抱紧了自己,在空隙里我还是捉到了那双眼睛,大大的,湿润的一潭水 。也被她给震住了,想想她的自卫能力也忒强大了。
我问她怎么了,她看自己的手掌,红红的一片。总算说了两个字的一句话:热,痛。估计被烫伤了,我问怎么弄成这样的。她说,开水。于是拉着她出教室上自来水那里,让她的手淋浴着冷水。她说不热了,两人就离开;半路上又说好热,又回去;这样的迂回反复,还是治不了根本,她看着我,我看着她的手,然后摆了摆自己的手说,抬桶水回去浸你双猪蹄吧。
第二天的时候,她的手被浓浓地涂了一层油膏来了,这次她主动对我说了话,不过是让我特别惭愧的:老医生说,烫了手后不能冲冷水,加速起水泡。我恩了一声,然后说,那你昨别跟我去是了,今天也不用受罪了,闻那味道,正宗的红烧。不屑地转身去。听见她笑了,可我没回头去看,有点害怕,因为不曾见她有笑的历史,曾经怀疑她是不是没有笑的经验而笑得特别不一样。
不过自那以后,开始对她有特别的看法,或许是对别人第一次对我表示友好的珍惜与尊重,我也会反射性地对她有意识地关注。放学之后,以前我也是一个人走但不久,我与她走上了街的同一沿,或一前一后,或一左一右。虽然无语,但总比一直空荡着的大街好。
随之,知道了她神经有些衰弱,高兴时候特别激动,在悲伤时候很难自抑,不能被我突然袭击,还记得第一次用手指弹她时强烈的反抗,不能突然跟她说话,不然会被吓得跳开,也不能直接地生硬地说,放学去河边玩去田里挖东挖西的,而是需要一张纸条告诉她,相当于英语中说的:shall we。。。。;will you ? 在她那里体验到了一些奇怪的没有逻辑的方式,对我来说,仿佛就是打碎了的镜子反射的阳光,不知下一道是何光彩。在河边拾石子有时也玩水,可她不愿意脱鞋,就在浅浅的河床上趟水弯腰去探某大石底下是否有什么活物。不过我看她很久好象也没有收获,而有一次,她竟然叫了,我抬头看见,她那双倒霉的手被大家都很熟悉的有钳子的那种生物夹住了。水中她的影子乱开了,分不清哪是她的黑发,脸孔,捋起的裤腿。。。
她咬着嘴唇看被自己被解救的手慢慢泛开血晕。“你喜欢吃那个啊?打捞了那么久,难得有个上钩了,还真不想救你,害我鞋都湿透了。”她瞄瞄我的鞋,再望自己的,说,“我没叫你来。”顿时我不知是被气了,还是羞赧了,还是被揭露了什么,本来轻轻擦着她的伤口,忽然猛地按了下去。她皱了眉,但没叫疼。
忽然发现内心要起变化;我望了望天边的昏黄;说;回家再搽点药就好了。她恩;然后问;就快升学考试了;晚上去自习吧。我是从来不把学习当回事的;自习对我而言也是无所谓有无所谓无的事;对她这个突如其来的建议;我当时哦了。她家离学校远;我家离她家远;要我说;不上自习也没有怪罪的;可照她的心理;是不会要任何人跟她一堤起走的。我补充说;去的时候我叫你;回来你叫我。
回了家;我脱了鞋;晾在一旁。河水的清香气味隐隐浸入鼻息。在我最近她的时候;她的头丝里也有的那种。
她帮偷闲的老师在油印室里刻印了许多卷子后才回教室;当时我正仇视着嗡嗡叫的蚊子;准备给它们一记响亮的耳光;看她来了;我递给她一小盒花露水;说;蚊子的战斗力很强。说这话时;我感觉自己的眼皮被蚊子吸得肿了看不到她的样子了。
她在教室两盏之一的灯下写卷子;然后又在黑板上为其他人写答案。晚上我一前她一后;把她送到家门口;说到了;我就向前走了。
升学考试就到了;我不痛不痒地接受了那个考试。当时并没考虑有什么影响。但她考上了县城的重点;而我只在镇中。她家为了庆祝特地摆了谢师宴。为没有什么理由去找她;我又被妈遣回了湾坞的爷爷家帮着放牛;就跟她一暑期没有联系。
湾坞是一个小村子;在那里;我一早牵牛出圈;10点回来吃早饭;下午34点再带牛出去;67点回来;挥着鞭子;赶着抽着吸血的牛虻。迎着清冽的晨风出去;再披着昏月一身的躁热回来;有时也遥望着远地;想看看她在忙什么。
可那是不可能的。
接着又忙双抢。 再回到镇上;中学已经开学;她也早去学校了;我在她家门外蹭了很久也没见她的影子。我吸了一口气;再细细吐出来;心里说;没事的;这挺好。
有一周她回来;提着很重的东西;一个下午。我在她家屋前站了一会;等她出来。但夜黑了也没有;只听见电视里的播音员有板有眼的语调。我似乎感觉;那扇门有身影在伸缩;但仔细看时又没有;我倦倦地蹲下了;被我妈拾着了背回家了。
也许没有见面的理由吧;其实全过程也不过是始于我帮错了她;止于帮忙帮完了;也没有再继续的理由。也许;也许。我在母亲背上就想着想着睡着了。
初中三年;我打打闹闹着玩过去;可成绩没理由地升上去了;我好笑地想;要是小学这样就好了呵。身边有一帮小学生小孩子;我陪着他们弹玻璃球;翻画片;跳绳索;打沙包;打乒乓球;生活也不是没有趣味。因为身高没什么变化;自己就跟小学六年级没什么两样;就当自己小学生;自然跟小孩子没距离感了。连她的小弟也在这个小帮派里;他的脸肿肿的;我喜欢捏着他的脸蛋;软软的;同时还看到他的眼睛有像她的地方。
考高中时;我超出了那个重点中学录取线一段分数;加上竞赛有夺奖;更容易上了。妈不同意我去那里;她说;不是重点中学的一所学校可免学费招我去;我理解妈心里想的是什么;只有应允了;看看家的样子;也知道去不了重点;那里的学费;那里的生活费;不是我能想的。再听她的小弟说;她在原校的高中部。我想想;她成绩还是不错。
高中后;因为一些原因;没带那些小孩玩了。紧张的三年后;我接到了浙大的通知书;母亲显然很满意;请来了毕业班的老师吃了一顿;我一旁默然吃着自己原不敢想的估计伤了很多钱的某菜某菜;看着母亲应酬的高兴样子;心情平坦了;又有说不出来的悲楚。
去了浙大;被调剂到了化学专业;我原本想学电子计算机的。可人生不如意的事太多;谁能保证每一个结果。我申请了助学贷款和生活补助;尽自己能力兼职;因为身高突然抽长到;我当了一段时间的平面广告模特;可不久就离开了。某个女人用她修长的手指划过我的背;我突然强烈呕吐。曾经有一双布满伤痕的手在我的掌心里颤抖着;从此手掌铭刻了它的冰凉;恋不上其它的温度。
毕业时;我选择了广东大亚湾核电站的工作;或许适应能力太强;我从不费力就熟悉了工作的所有细节和关键。
再也没收到来自她的讯息;我只感觉当时在门外的等待太漫长;那扇门犹如她的脸;冰冷;高傲。心有点痛的时候;我念忘着;她第一次被我吓到时大大的眼睛;她那双伤痕累累的瘦弱的手;有时我也忍不住想她现在怎么样;想控制自己的眼泪不再流下;但第二天清晨还是要笑着轻松地放开过去。
很久没去那所小学了;今年去看的时候;大致的模样没改;不过原来我逃课必须依靠的围墙已在顶端镶嵌上了尖锐的玻璃片;还是那三层的教学楼;泛了黄;食堂的饭菜还是那么清淡;除了熬红萝卜就是煮白豆腐。校领导住的楼房还是那么玲珑有致;楼面爬满了蔓延的紫藤。
当我转身离去的时候;撞上了一双眼睛。好熟悉;一时又记不起;向那双眼睛笑了点头就离开了。我已经打算带母亲去广东生活了。
在K191的火车上;母亲在我肩头靠着;我记得小时候自己最喜欢坐在母亲的脚上晃来晃去的;跷跷板似的;母亲一边做针线一边笑意荡漾。下车了;母亲受不了长途跋涉;很累了;我带她去了住所先休息;然后自己开始整理行装。
一个灰白的帆布袋里;有很多的信件;我奇怪;母亲不识字;无情的亲戚也没理由给我写信的;这些信哪来的。可是;那里有我熟悉的字体;是她的。那些薄的;厚的信;堆成一沓;没有拆过。
在那个下午;模糊的视线延伸了太多的追溯和怀念。
如果戏剧没有阴错阳差的曲折;就没人欣赏。
那个下午;我一下收到她这么些年全部的信。为什么母亲不让我看信;为什么又要把信全部带来我的生活;看着母亲熟睡的模样;我已无力去揣摩那种种的种种。
";程;
我看到你在门前了;你瘦了些;还黑了;真像小猴;只想眼睛里没有闪耀的神采了;每次你不屑我说的话时候;有的那种神采。当时我跟爸妈在吃饭;抽不了身;而我出去的时候;看见你蹲在地上;可你妈妈抢在我之前;背着你走开了;还是你妈妈会照顾你;你累了好象。真对不起;我明天就要去学校;每周才一天假。你那里呢;有好玩好笑的事吗。。。。。。
";程;
还好吗?没收到信;可能是太急了吧。唉;在这里寄宿的同学;为什么总喜欢谈论我的手;好吵的声音;对我真是折磨;手上的残留的伤痕虽然淡了;可还是如丘陵的曲线一般;有它深刻的一面;被蟹子钳的那道伤最明显了;是不是你下手太重了?我要戴手套了;这样他们不会笑我了吧。。。。。。盼回信。
冰";
";程;
听我小弟说;你现在带着一帮小学生逗乐;我听着听着就笑了;你的本色未改啊。。。离开了家;觉得是种解脱又有牵挂;父母管我太多;而你又没空回信来安慰我这个同学;真没义气。我在这里安安静静地写作业;然后看书;跟以前一样啊;没觉得这学校哪里好;还有沉闷的事;我不喜欢舍友;她们不理解也不体谅我为什么半夜还打开电筒在被窝里写信;我也懒得解释了;你要回信啊;给一个解释呵。我在运动会上夺奖了;没想到吧;呵呵;不幸的是;我好象重了很多;所以才有气力去跑;而且心情也怪怪的;不知道怎么起的变化。我看现在的自己与以前不一样了;你会不会不认识了。。。。。。。。
冰";
。。。。。。。。。。。。。。。。。。
";程;
我也习惯没有回信的写信了;没事的;我告慰能让我说话就可以了。我受不了爸妈对我的安排了;学习学习;我无聊地看着那些方块字;数字;字母;真没觉得有什么趣味。时常去校园后面去登石山;那里有口半月潭;水是绿的;周围也是绿树;梧桐在三月的时候开了花;可是不长叶;我摇晃它几下;花就掉下来了;紫色的蕊和花纹;花萼是坚硬的厚实的;我把花摘掉;把手套也摘了;把花萼戴在指尖;手指就变长了;然后用它在地面上划线。。。。。。潭面上有*蜘蛛;弹着腿从这游到那;我扔石籽下去;它就不知道往哪走了;我在虐待它。。。。。。是不是心有点点坏了呢。。。盼回信
";在这里的第二个冬季;好冷还下雪了;手套也不够厚实;没有暖炉;我在食堂吃饭的时候就狠命地捧着饭盒汲取着余温。。。。。。我的爸爸妈妈他们总是向我提这种那种的期望;他们不知道我的压力和负担好重;平时没人跟我说话;我只好对你说;他们的期望对我来说是不能满足的;我好恨他们把我送到这里;我恨他们满足我所有的愿望再让我去实现他们愿望。他们不问我为什么小学时会烫手;我这么伤自己也是让他们关心我多一些。。。。。。
";我在等中考成绩;终于要升高中了;你的成绩我听说了;很棒;可是我就不行了;恐怕没机会继续呆在这里;我想你会来这里的吧。中考后的天气好热;我却感冒了一场;医生给我开药;却越吃越严重了;好在现在没事了;还能动手动笔的;当时意识真的很模糊;想想自己是不是要走了;可我还没接到你回信呢;要是你正在回信呢;不管同学对我多冷漠多敬畏;我不稀罕也不在乎;可你现在还没回信啊;奇怪了。手写酸了;下次再写。回不回;没事的了。
";我以为你会来这里的;所以我求爸让我继续读书;我分数不够。我去看了新生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