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吃惯山珍海味,大概是想偶尔来点乡野小菜解解腻吧。」
她想了半天才说,不过更像是劝服自己,「只是这女人语言粗俗、态度恶劣,你的口味真是越来越奇特了。」
西贝好看的微笑着,不置可否,眼神飘得很远,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等船到岸时才看似无意地轻声道:「她——这丫头——我是说虫虫,能闻得到我的迷情冷香。」
「不可能!」凤凰冲口而出,与其说是坚定,不如说是震惊。
从没有人闻到过西贝的迷情冷香,那是他的本命香,除了他自己,应该没有任何人能闻到的,为什么那个女人可以?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一定是有人撒谎!
「西贝,你搞错了!」
「我也希望如此。」
西贝柳丝轻喃着,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带着三分惊讶、七分迷惘。狭长的眼睛闪着看不懂的光芒,之后就再不多言,念动法咒,腾身而飞。
凤凰无暇细想,心里虽然不安,却也只能紧紧跟上。
过了死海,山长水远的路程也不过是几日光景,两人到了流洲的时候正值深夜。
月光还是一样皎洁明亮,夜空也一样高远幽旷,不过在彻地连天的清辉之下,一道冲天的银色魔气弥漫散发了出来,像是一片银云一样笼罩着流洲最高、最凌厉的山峰。闪烁着星耀神光。一丝丝黑气盘绕其中,似有几条游龙在傲视天地。
那是魔王的光芒。好美丽!
凤凰赞叹着,和西贝柳丝一起落下云头,站在地面上仰望着绝顶之上那孤独傲然的、静静立于天地之间的伟岸身影。
王啊,伟大而绝对性的存在,就是因为他有毁天灭地的力量,就是因为他让人总是不由自主的产生来自心底地恐怖,就是因为他这么难以靠近,拒绝着一切,他在她心里才是独一无二的,才能让她这样高傲无比、视天下男人于无物的女人臣服。
而现在,王站在那冥想,就算她与西贝是和王一起长大的人,就算他们是王所倚重的男女军师,但只要王没有召唤的表示,他们两个就只能等在这儿。
但是就这么望着他,一切就足够了。
她是最接近他的!她心目中的神、比天地还要重要的存在、虽然背着身,很帅、很酷、很屌地站在山顶上,连月光也要闪避他,怕打扰了他的安静,连山风也不能轻抚他,怕惊动了他地沉默,但他却根本不是在冥想。
而且,也不是在吸取日精月华以修炼魔气,不是考虑着颠覆天下的大事,更不是见山而悟道,而是望着平躺在掌心的那半个水心绊,从不在别人面前泄露秘密的脸上,眉梢眼角都缠绕着一丝苦恼和无奈。
这个丫头,怎么这么爱说话,每天晚上都要对着水心绊说上一个时辰,有时候还要多!
她一定是不知道水心绊的作用,所以只图自己开心,全然不管远在万里之外的他,要「被迫」听她的那些无聊的小秘密。
她身边发生的一切琐事,她的开心、她的气愤、她又怎么折磨了白沉香和汪小二、她的心神不宁,还有——她对他的想念。
每当她似乎是排解心头的相思那样,一遍又一遍轻轻呼唤着他的名字时,他就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心里有海浪冲上沙滩,涌上又退去,退去又涌上,反反复复,冲刷得他的平静荡然无存。
有时候他有些烦躁,不想再听她说下去,不想让她再影响他,可是他封印不了这神物传来的声音,又不能扔掉它。因为这是他自从有记忆起就拥有的东西,也许有极其重要的作用。
所以他只能忍耐,当水心绊传来热力,他就立即来到四野无人之处,以魔气驱走一切生物,就连草叶和露珠都被他封住听觉,天地间只有他一个人静静的聆听着。
几天下来,仿佛几千年来听到过的话加在一起,也没她一个人说得多。
有些时候,这感觉就像是他与一个女子在午夜私会一样,因为是秘密所以甜蜜,因为只有两个人分享,所以带些香艳和刺激。
从她的话里,他了解到北山王居然跑到仙道去收什么封地税,不知道这可怜的人类是否敢到乱石山也来这么一回?
他了解到她荒谬却又新奇的开店计划,觉得她实在胡闹,又烦恼他回到总坛后,要怎么处理她作为天门派八剑弟子的挑衅行为。
有时候会听她说起九命又给她做了什么好吃的东西,她会嘻嘻哈哈的详细描述,这来自吃美食的快乐感染着他。
有时候她会说起白沉香又逼她练功了,唉声叹气着十分可怜,总不由得让他心想。倘若她是自己的徒弟,他决不舍得让她因为修炼小事而愁眉苦脸。
前几天,他还知道西贝与凤凰已经过了死海。想必不日就会赶来。那么,他收服魔道残余的事就只剩下最后一站了。
只是,她这两天经常会问他一个问题。虽然知道他不会回答,却还是问。
她说:你有很多女人吗?你真心爱着她们其中一个吗?哪怕只是喜欢。那个人是凤凰吗?
然后他知道她要来找他,让他忽然想躲开,之后又啼笑皆非。他是谁?为什么要躲一个天门派的低级弟子?
可是,他还是不想见她,似乎要避免什么事发生。只是这样听她说话,是他能接受的极限了吧。
「花四海!花四海!花四海!」
她又轻轻叫他的名字了,这是结束午夜聊天的标志。
她每回这样说的时候,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总感觉那柔软的声音像是在他耳边响起。
「爱一个人需要理由吗?」
她轻轻地问,停了半晌,好像要给自己答案,之后发出了亲吻的声音,「晚安,我的心上人。mua!」
2…37 纤尘无影
虫虫的声音消失在夜色中,花四海没有动,又托着那半个水心绊站了一会,才收起宝贝,慢慢拉回情绪。
转回身时,那个冷酷无情,喜怒不行于色的魔王又出现了。
凤凰和西贝柳丝见他回身,立即施了一礼。
凤凰很恭敬,不过西贝的动作怎么看怎么像敷衍,随随便便俯首躬身,没有绑着的头发散了下来。
花四海皱了皱眉。
他很小的时候就认识西贝了,西贝勉强算得上是自己在这世上唯一的朋友,也只有他敢在自己面前这样随便。
只是刚才虫虫说过了,西贝把自己的头带送给了她做为还钱的信物,但他知道那家伙没那么老实,一定有其他意思。
他——要阻止西贝吗?
可是这跟他又有什么关系呢?西贝真情也好,假意也罢,那个丫头会不会受伤害,与他何干?
「王,一切可安好?」
凤凰的声音打断了花四海的思绪,使他想起自己要做的大事,迅速敛回心神。
他没有回答凤凰的问话,只抬头看了看月色。
此时月正当头,还是深夜,黑蓝色的苍穹下,起伏的群山显得更加神秘莫测。可这于他,不过是绊脚的石头。
「时间正好,动手吧。」他简单的发布命令。
事不宜迟。无穷山事败,他得加快行动的步伐。但即使如此,只怕天道和仙道也有所提防了。
在这件事上,他棋差一着,没想到通天塔会没有盖成,那本来应该是绝对的成功。但是他没想到出现了姚虫虫这个意外因素。
她是谁?从哪里来的?真的是天道派来破坏他的吗?那么,她应该是他的头号敌人!
他略甩了甩头,把脑海中淘气的跳出来的头号敌人的身影抛到九霄云外,伸指弹出一个小小的银色光球到天空中,召唤马小甲和暗处到山顶听令。
两人一到,凤凰就立即找到一处平滑的大石头,盘膝坐在上面,从腰间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圆盘,念动心法,祭到了半空。
那圆盘乌沉沉的,也不知是什么材料制成,上面刻了天干地支和一些奇怪的刻度,两侧各镶了一颗三角形晶石。
当圆盘越升越高,并长大到了石磨大小时,就在天空中转动了起来,两块形状奇特的晶石骤然发出青白两色光芒,把天空分隔成上下两半。
下方被照得亮如白昼,强光似乎连地面也可以钻入,而上方则被反衬得黑暗起来。月光像被吸走了光明一般黯淡成灰黄之色。
天地间,青白两色光芒交替闪烁,与山间的湿冷之气结合,像一团诡异的光雾一样笼罩住整个山头,晃得人连眼睛也睁不开,不自禁的躲闪。四周旷野和地下发出破碎的惊呼和异响,仿佛有什么被惊吓了。
只有花四海还笔直的站在悬崖边上,不退不避,俯视着脚下的万丈深渊。
他围堵二十一地煞已经有十几日了,渐渐把他们逼到了此最高山的地下不敢出来。
只是流洲多山,山下多洞窟。且洞洞相连,倘若这些不识时务之辈拼命逃窜。也只有凤凰的独门法宝「纤尘无影」才能助他一臂之力,免得他在这里耽搁很长时间。
如果他对魔道的残渣都不能速战速决,还奢谈什么打上天道,完成他那个生而就有的目标?!
眼前一暗,青白色光华尽敛,圆盘被凤凰收回。
「王,已经探查得清楚。」
西贝柳丝轻声道,小心体贴的上前扶住欲从石上走下,却力不从心的凤凰,轻抹了一下她额头的冷汗。动作温柔妥帖,像是最细心的情人。
花四海头也没回,只沉声问道:「情况如何?」
西贝柳丝暗叹了一口气。
小花是个别扭的脾气,绝不会承认自己有朋友。可不管小花怎么想,在他心里,他们绝对是交心的朋友,过命的交情。
不过他是懂得分寸的人,在众人面前还是会守规矩,绝不会称呼王为「小花」的。
那是私下的称呼,魔王大人威严冷酷,也只有在他面前偶尔露出点气急败坏的神气。哦,倒忘了,还有虫虫可以气得小花失态。
可是这死花也太不怜香惜玉了,凤凰对他这份情,上千年不变,魔道上下谁不知道,他就算不为所动,至少也要稍微表现得关心一点,不要总是冷冰冰的样子。
女人无论多强大、多聪明,终归是女人,就像花儿一样,最耐旱和最不喜阳光的花,也要偶尔浇一点水,晒一点阳光,长年生长在冰山脚下的花却还活着的,已经很罕见了。
其实凤凰并不是真聪明,否则她早就应该放弃对小花的痴心妄想了。
倘若一个男人守着一个对他满怀爱意的绝世美女一千年也没有反应,那这个男人不是天生不能人道的,就是永远也不会爱她了。
话说回来,这么多年,这样的深情,就算是捂一块石头也捂热了,何况人心。
可是小花有这份爱心吗?他的心是万年不化的冰,漂浮在内心深处黑暗的河流上,他生来就是为了自己的秘密而活的。
朋友或者可以站在他的身边,女人却绝不可能进入他的世界,除非这女人是异类。
就像那个天门派的红毛坏丫头,但谁又能保证呢?
他亲眼看到小花对她的放过和宽容,亲眼看到他几乎本能的去挽救她的生命,亲眼看他为她而失态,虽然这些变化都极其微小,但却瞒不过他的眼睛,这双研究了小花一千年的眼睛。
只是,又能如何?当仙魔两道对立的时候,小花还会对那丫头手下容情吗?这实在是无可预料的。
而他,不管如何,绝不会对虫虫下手。
和小花相比,他是幸运的,他的秘密没有小花那么沉重和不可违逆,他可以做出决定,而小花从没有过选择。
何况虫虫闻得到他的本命香,谁要了谁的命还不一定呢!
「王,纤尘无影小时,魔道残余就在东面第三座山峰下面,地底的洞窟共有四十七处出口,连绵千余里,最远的可以到达外洲。」
凤凰坚持着站稳,慢慢走到花四海的身后,双手平举那个圆盘,只等他回头看一下。
花四海终于回过身来,走上两步,认真看着那圆盘的背面。
那上面浮凸着一幅地图样的东西,比民间的画影图形精致百倍,各种洞窟暗道纤毫毕现。一个个密密麻麻的黑点,代表着躲藏其中的二十一地煞门人,无所遁形。
见花四海露出些许询问的表情,凤凰连忙伸出纤白的手指,一边指点一边讲解。
此时,两人靠得稍近,凤凰显出脱力不支的样子,借机试探地轻轻倚在花四海的胸膛上,而花四海并没有闪开,静静听着。
凤凰狂喜,身子更加酸软,整个人偎了过去。
这是多么难得的一刻啊,一千年来,这样的机会只有过两次!
她多么希望着一刻能无限延长,可是她深知王的脾气,最烦人多话,所以尽管这样亲近的机会难得,还是言简意赅的说完,并且提出围堵的办法。
西贝冷眼旁观,看得出花四海只是无意间允许凤凰靠近他的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