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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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杀手-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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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展禽反到竟似没有觉察,双袖继续在挥舞,挥舞到第三下,然后倏地停下来。一丝丝冷汗交错淌下了他的面颊,人虚脱了似的,整个身子尽挨着树干,站也好像站不稳了。

孙羽那边静静地望着,没有动,也没有作声。聪明人都应该知道这时候最好就是闭嘴。

柳展禽的目光渐渐散涣,口唇蠕动着,不住地沉吟着一句话“这怎会是事实?”

的确是,这怎会是事实呢,五年前,没有错他已经在孙羽剑下败过一次,如今就算再败也不稀奇,但实在败得太惨!

五年前,相差并没有多少,到今日在他不断奋发之下,应该更接近才对。

所以你叫他怎能相信是事实呢?

虽然重复再重复,沉吟着相同的一句话,语声始终是那么微弱,几乎只是他自己听得清楚。

孙羽也听得清楚,冷冷的说了一句话,不是同情的话。

“这怎不会是事实!”

“为什么!”柳展禽霍地抬头望着孙羽,眼睛中充满了痛苦,也充满了疑惑。

“你应该知道!”

“我怎会应该知道,我要是己知道又怎会再败在你剑下,败得这样惨!”柳展禽的语声变得异常沙哑,就仿佛生命快到尽头,血气快要干涸。

他的自尊心很大,自信心很强,但,并非完全经不起失败的人,问题是这—战他实在败得太惨了,没有人能够想象得到他自尊心,自信心遭受的打击,损害,有多重,有多深。

孙羽也想象不到.又再这样问一声:“你当真不知?”

“不知就不知!”柳展禽显出前所未有过的暴躁。

“我还以为你会知道的。”孙羽叹了一口气,“五年前你败在我剑下是因为的确我稍胜于你,到今日,以方才看来,在断金手,流云袖之上显然你已下了不少苦心,我是论武功,无疑你已经超越当年的我,与今日的我亦是非常接近,但,另一方面,你不单止没有进步,相反,老远的给我赶过了。 ”

“另一方面?哪一方面?”

“技巧的那一方面!”

“我并没有……”

“你并没有放弃练习,而且很苦心,这一点.我知道,也佩服,但据我所知,这四年以来,你完全没有再亲自出手!”

“大事有你,小事亦有曾隼,蒙奎两人,还用得着我?”

“在你的立场,就换转是我,只怕也会是同样的想法,拼命的工作,谁也不愿意多做的,是因为这样,即使你怎样苦心练习,拿来做对手的不外乎木石之类的东西,木石是死的,你从中得到的技巧当然亦是死的,就正如纸上谈兵……”

柳展禽张着嘴,恍然大悟的样子。

“有句话,技巧是从经验中得来,这所谓经验,是实际的经验,并不是理论上抑或闭门造车式的经验。”

柳展禽只有点头。

“经验的不能传授别人,是人生可悲的一件事,没有人能够从别人的磨练之中取得经验,他必需亲自接受磨练。”

“我知道。”

“还不迟,毕竟你还年青。”

“但现在来说,太迟了。”

“这句话怎样说?”

“不久我就要去杀一个人,很厉害的一个人!”

“哦?”

“对你也不知道应该感激还是怨恨,要不是你自恃太高,此去我是凶多吉少,但要不是你,最低限度,我还有一战的勇气,而如今,就连这一战的勇气,我也没有了。”

“哦……”

“你也不必抱歉,无论如何你总算让我认识了一件事——一个人必须彻底了解自己。要彻底了解自己,必须亲身去接受考验。”

未能彻底了解自己的人,总认为自己是了不起的。

柳展禽如今总算知道了,只是,在他来说这未免太迟了,他仰首向天,不禁就一声长叹:“……这件事……”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好奇心人人都有,孙羽也不例外。

柳展禽好不容易伸直身子,手背负,一步一步地缓缓踱了开去。

孙羽下意识亦步亦趋。

花荫,柳底。

花垂露,柳散烟。烟雾中飘起了柳展禽低沉的语声:“五年了,由相识到现在,在孙兄心目中将我当做什么,我不知,但,在我心目中,一直将孙兄当做朋友。”

“……”孙羽没有作声。

“是以,什么我都不在乎让孙兄知道……孙兄!”

“我正在洗耳恭听。”

“孙兄以为我这个人怎样?”

“精明,果断。”

“还有心狠,手辣是不是?”

柳展禽轻叹:“我并不否认冷酷,但我绝不承认无情,我知道有根,同样地,我也知道有爱。我一直在找!”

“找到了?”

“找到了。”

“恭喜!”

“多谢!”柳展禽又是一声轻叹。

“你应该开心,为什么还要长嗟短叹?”

“恨不相逢未嫁时!”

孙羽沉默了下去,好半晌,才接上一句:“你爱上了一个有夫之妇?”

柳展禽点头,面部肌肉痛苦地猛起了痉挛。

“想不到。”

“我自己也是。”柳展禽苦笑,收步,仰眼望天。

风一阵吹过,梨花摇落,柳絮飞舞。

柳展禽不动,让梨花披了一身,让柳絮沾了一身,痛苦的目光忽又变作幻梦也似凄迷。“开到蔷薇,落尽梨花,第一次见她,正是这般春色无多的时候,到如今,算一算,总有三年了。”

“人生并没有多少个三年。”

“所以我不能再等下去!”

“等待是什么滋味,我知道。”

“孙兄你相信一见钟情?”

“我相信,但我总认为最低限度也应该再多看一眼。”

“这也是道理,我与她的确是一见钟情,但这三年来,她与我已不再多看一眼。”

“有可能?”

“我是她的表哥。”

“真的?”

“假的!”柳展禽苦笑。

孙羽心中也在苦笑。

“也无可奈何,要非扯上这一点表兄妹的亲戚关系,我实在没有可能,没有理由与她一再相见的,”柳展禽面上又是一片痛苦之色,“这实在不是滋味。”

“他可又知道?”

“他?你说他?他,不知道,完全不知道。”

“这么说,比起你俩他岂非更可怜?有—天发觉,比起你俩他岂非更痛苦?”

“痛苦,三个人……”

“又何必,一个人痛苦总比三个人同时痛苦好得多,倒不如,你俩索性与他说明白,他若是个明理之人,相信亦不会勉强下去……”

“他若不是呢?”

孙羽回答不出来。

“男人多数都很慷慨,我知道.但一个最慷慨的男人.也绍不会慷慨到甘心将自己的妻子拱手奉送与人!”

“说不定……”

“没有说不定,你不是不知道,我向来不做没有绝对把握的事。”

孙羽只有住口。

“要解除一个人的痛苦,并不是只有一种办法,就算只有—种办法,在我来说.也只是这种办法—一”柳展禽眼中寒芒暴闪,冷酷地从牙缝中拼出这样的一个字:“杀!”

杀!这的确是柳展禽一生所奉行的信条!

孙羽更就无话可说。

“因为她,因为他,三年来,我无日不在忍耐,也无日不在准备,三年后的今日,我实在已经无法再忍耐下去,我也自以为已经准备足够……”柳展禽突然住口,颓然垂下了头。

“抱歉!”

“我早说过你不必抱歉,但无论如何——”柳展禽猛回过头来,迫切地望着孙羽.“这次你一定要帮我的忙!”

孙羽仍不作声,偏过头,避开柳展禽的目光,人也从旁绕了开去。才几步,又回到了柳絮池塘边。

池上碧苔三四点,叶底黄鹂—两声。

孙羽深深的吸了—口气,目光停留在碧苔上,嘴唇牵动,欲言又止,但终于还说了出来:“这—次,跟以往—样.|Qī+shū+ωǎng|钱,事先你已给了我。”

“我深信你绝对不会令我失望!”

“所以,事情完了,我根本可以不必到来,除非你再次飞鸽传召。”

“是这样,然则你倒来见我,莫非又为了什么?”

“老实说,我本来是向你辞行!”

柳展禽一怔,睁大眼,好像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但到底他还是相信了,没有再问为什么,只是问:“你不是说过要赚够五千两黄金?”

“现在我已经赚够这个数目。”

“这么快?”

柳展禽一面疑惑之色,“前些时我替你算一算,好像还不到三干五百两……”

“的确还不到,可是这一次,我多赚了二干两。”

“二千两。”

“也因此,我杀了潘玉舒媚两人!”

“替香祖楼?”

“除了香祖楼还有谁?”

“香祖楼呢?”

“我不是活着?”

“那么他就一定已死了,应承过的事情你当然一定会做到。”

“出了口的说话也是一样。”

柳展禽俯首不语。

“柳兄,可还记得你我当初相见?”

“怎么不记得,是五年前的中秋。”

“你吹箫在江边,月下树下。”

“吹的点绛唇,混江龙,六么遍。”

“我囊空如洗,蒙着面,硬着心肠,只管打你的主意。”

“一战之下,惺惺相惜,我多了一个朋友,你却变成了职业杀手!”

“我真不知道应该多谢你还是恨你。”

“五年,这就五年了。”

“逝水东流不复,年华又何尝不是一去不返。”

“五年这样子的生活,我实在已经过腻,不能再忍受下去。”

“你是说非走不可?”

“非走不可。”

“人各有志,你一定要走我也没办法,只是,这最后的一件事,我的事……”语声一顿,柳展禽恳切地望着孙羽,他要强调的正是这“我的事”三个字。

孙羽又沉默了下去。

好半晌,缓缓地回过头来一字一顿的:“交给我好了。”

柳展禽眉头乍展,长揖到地,“多谢帮忙!”

孙羽看在眼里,微喟:“对你,她当真那么重要。”

“有生以来我就只爱上她一个!”

“她适合你?”

“最适合不过。”

“他又如何?”

“一个市侩,重利薄情,终岁奔波在外,一任她寂寞闺中。”

“她若是适合你,必然能歌擅曲,嫁作商人妇,的确委屈了她。”

“然则她不是生活在痛苦之中?”

“她这样对你说过?”

“没有,但我想象得到。”

孙羽眼中似有笑意。

又是一阵风吹过,平静的池面荡起了一片涟漪。

“吹皱一池春水……”孙羽到底笑了出来。

“孙兄是笑我自作多情?”

“你以为?”

“不,“柳展禽一声长叹,“心有灵犀一点通,有很多事情是无法说出来。”

“哦……”

“纵然她不说,我也听得出,看得出她心中的寂寞,悲哀……”

柳展禽当然听得出,看得出,他并没有忘记那一夜,那一夜……

柳依依,花可可,云淡淡,月弯弯。

小池旁边,也有些月,也有些风,也有些香。

水影浮花,花影动帘栊。

人在帘栊中,琴声,歌声却已传到了帘外。

柳展禽披了—身花影,就负手木立于小池边,帘栊外。

琴声悲苦,歌声又何尝不幽怨……

恰相逢,又折鸾和凤,

往事如春梦,

倩飞鸿,欲寄音书,

恨少丹青,描不出心头痛,

纵青云路可通,怕红颜命易穷,

向风前强把孤弦弄……

“向风前强把弧弦弄……”柳展禽凄然一笑,“她并非无情,只是不幸错嫁了—个无情夫婿……”

“你因此怜惜?”

“不单止怜惜!”

“要不是,为什么要到今时今日?”

“我,我也是迫不得已。”

“他不肯答应?”

“我没有问过他,我甚至也没有见过他……”

“那么你又怎知道他不是你的对手?”

“我,我……”

“你不敢面对现实!”

柳展禽痛苦地垂下了头,突然这样问:“孙兄可曾听说过‘—剑杀龙手’祖惊虹?”

“祖杀手?”

“你认为他的武功怎样?”

“左手剑未逢敌手。”

“他也是左手剑的能手,江湖中传说,十八岁他初出道的时候,就找上了祖惊虹比剑,竟然能够接下祖惊虹雷霆三十六击!”

孙羽虽然蒙着面,看不出他的神情变化,但他的眼中分明已露出了惊异之色。

“孙兄又可曾听说过金丝燕,柳眉儿,雪衣娘,满天星,拥剑公子?”

“全都是当代高手。”

“却都先后败在他剑下。”

“这个人到底是谁?”

孙羽眼中惊异之色更浓。

#奇#“沈胜衣!”

#书#孙羽顿时如遭雷击,浑身猛地一震,脱口惊呼:“沈胜衣!”

#网#柳展禽出其不意竟也给吓了一跳,随问:“孙兄也知道此人?”

孙羽呆呆地怔在那里,仿佛没有听到柳展禽在问,没有回答,甚至也没有说什么。

柳展禽更是奇怪,忍不住追问下去,“孙兄莫非认识他?”

孙羽依然木立不应。

柳展禽急了,猛提高嗓子:“到底怎样了?”

孙羽—如睡梦中突然醒来。浑身又是一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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