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怀中取出簪子,他握在手中,痴痴的凝视着它。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伪装一旦坼裂,便是看似天涯咫尺间咫尺天涯的距离——那个看似单纯的贺司离,傻傻的贺司离,永远都不能够再回去了。
“她爱的,不是我。”雪纷纷扬扬,零落的撒在贺司离的手上,落在那雕花嵌玉的簪子上,却不融化。剔透晶莹,晶亮如玉。
“人间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是你的说什么都是你的,不是你的你就是强求一辈子也不是你的。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何必痴缠。”他知道,顾风华绝对不是痴缠的人,她若爱了便是爱了,只要她高兴,要她做什么都可以,她可以等你,可以为你折翅,但绝不会痴缠,她有她的骄傲——她的骄傲——不允许她痴缠。
他也清楚的记得,那一夜,他可以义正言辞从容豁达的劝皇坼,而现在,真正到了他该豁达的时候,他却没有了那般豁达。
故人拜访(下)
玉莲渚走了,半个月以后,端木无忧却乘着他的马车径自上了九华山。
“几日未来,你瘦了。”从车上下来的时候,端木无忧盯了贺司离半响,微微蹙眉,似乎很想要说什么,话到嘴边,却只是说了几个字,“你瘦了。”贺司离不带任何表情的睨视了他一眼,“那是你胖了。”端木无忧见贺司离神色冷淡,也不多说什么,自顾的进了屋子。贺司离在顾家的事情他已经听玉莲渚说了,只是这段时间事务繁多,要事缠身,所以来不及作何关问,不过无论是玉莲渚还是贺司离包括端木无忧自己的心里都十分清楚,即便是他当时清闲,也不会对贺司离的事情作任何表示的,他没有玉莲渚那么爱管闲事。这次如果不是有事情找贺司离,他定是不会上山来的。
只是这次他上山来,唯一没有想到的是,贺司离,竟然变了这么多——或许不是变,他只不过恢复了他的本来面目而已。端木无忧慢慢的上下打量着贺司离,目光时亮时暗,闪烁无比,一时竟也看不出来他究竟在想些什么,过了很久,他终于缓缓开口,“我今天来,是想代人传达一个消息。”他从怀里掏出一物放在茶几上“前几日洛阳青楼一夜之间大火四起,整个楼宇连带周围几栋百姓房屋一起灰飞烟灭,可是事后,我却在大火的灰烬上面发现了这个东西。”端木无忧用手指轻轻的在那东西上面敲了敲,颇为漫不经心,“这个东西被钉在唯一一根没有被烧着的柱子上——很显然是有人故意要引起人的注意,”他抬起眼睛凝着贺司离,“我想——它到底是什么,你应该比我更清楚。”贺司离“哦”了一声,朝那东西看过去,端木无忧嘴角略微一笑,十年的时间,即便是精心伪装,一旦养成的习惯还是不容易改掉的啊,为什么贺司离却依旧想不明白呢?
贺司离目不转睛的盯着桌上的东西。那是一个像树叶一样的铁片,铁片一面被人精雕细刻的刻了一只像海中玄鸟一样的东西,鸟的下方,有一个奇怪的图案,端木无忧曾经凝着那东西看了一下午,这图案的确、非常、奇怪,像莲花却没有莲瓣,也不像火,这东西——若仔细看的话,倒像是一个拥有火一样的面孔的脸,一张分外怪异的脸,这样一个怪异的东西,就算是在青天白曰下看见,竟也会让人觉得一阵鸡皮疙瘩泛上背来。铁片的另一面,倒是没有什么奇奇怪怪的图案,不过却工工整整地刻了“贺司离”三个字。
贺司离凝着那个铁片,别人或许不清楚那个东西,他又如何不知道?玄影净教虽是一江湖无恶不作的教派,暗地里,却也是信火之教,教内众人一律相信,火能带来光明,亦能焚烧一切的罪恶——玄影净教的追杀令,亦以火面神兽作为标志。他曾经拿着这个东西一次又一次的追杀那些对教不忠的判教之人,只是当时千算万算也没有算到,今日,刻在它背后的名字,竟然是自己。
握着那张追杀令,贺司离又转过身望着窗子外。外面仍在下雪,似乎,今年的雪特别的冷,也特别的长。
“端木无忧,帮我保护好顾家一家。”隔了许久,贺司离终于说出了一句话来。端木无忧没有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事实上,玉莲渚早就在顾家周围设了埋伏,他虽然口口声声说不要管他,其实,只要他能尽力的,他定会尽力而为。
破船还有三根钉。几个月来,玄影净教虽然风流云散,楚秋风带着一干教众败走塞外,玄影净教的势力却并未完全瓦解。而武当少林一帮正派人士也是大受损伤,双方休养生息,无力再战。
楚秋风本来人在塞外,却不知他从哪儿得知贺司离未死还生的消息,心有不甘,突然扬言正派人士若不把玄影净教的叛徒贺司离交出来,他必然会反攻武当少林,双方即便是争个你死我活鱼死网破也在所不惜。
端木无忧盯着贺司离半响,幽幽的叹了一口气。他毕竟只是个生意人,江湖中的事他也不想管,但是他心下清楚,那些所谓的江湖正派人士啊——一听说玄影净教要反攻回关内,一时大哗,还不是有些人心下念念计算着要把贺司离交出去来暂时平息江湖中的局势。所谓的江湖——所谓的正派邪道——只要有阳光的地方如何没有阴暗?
“我要走了。”端木无忧振了振衣袍站了起来,上了马车,上车的时候他看了贺司离一眼,贺司离心里已有打算,他知道,在他说那句话的时候,他心里必然已经作了决定。只是——“你既然决定了不要爱她,为何还要保护他呢?”端木无忧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贺司离明知狠下心来才是对她最好,却依旧——他凝了贺司离一眼“我走了。”
马车缓缓地驶下山,贺司离在窗子边握着手中的追杀令若有所思,突然眼睛一凝,目光如炬,一个纵身飞出窗外,风驰电掣,向山下奔去。端木无忧出事了,算命的人不能自知,凡是与他沾到关系的事情他都不能预算,但是这次,他却突然有种预感,分外强烈的告诉他——端、木、无、忧、出、事、了。
艰难选择(一)
——端、木、无、忧、出、事、了。
——但是,在贺司离追赶端木无忧的车子的途中,山下,只见一道浓烟冲天而起,夹杂着巨大的声音破空而来。当贺司离赶到的时候。早已余烬袅然,端木无忧的车子,已是片片碎裂,灰飞烟灭,只有片片木头还有火苗溢出,火星四射,贺司离凝着地面,有一块木头上还残留着端木无忧的衣服残片,带着最后的一点火光,证明这曾经是一辆车子,证明这辆车子里,曾经有那么一个人——坐过。
贺司离怔怔的盯着一地火光、残片,浓烟,碎骸——身体站得笔直,僵硬了好一会儿,似乎才反应过来,缓缓俯下身,面无表情的拈起端木无忧的衣服残片,捏在手里,这一刻,贺司离的眼里没有悲伤也没有眼泪,甚至教人看不出来是什么表情,仿佛有一点东西至他的瞬子里慢慢退去,又有什么东西一点一点的至他眼睛里慢慢溢了出来,他那一双漂亮的瞬子,此刻看起来分外妖踘诡异——贺司离的瞬子里,是一种——漠然的森冷。
正在此时,突闻一阵尖锐的哨响,林中陡然有一大蛇窜出,盘卷着直立上身,勃颈张开,露出喉部鲜明的黄白色鳞片,并不时发出咝咝声,直直的盯着贺司离,堪堪挡住了他回山的去路。此蛇蛇身黑褐,全身有不明显的暗色环纹,长约六米,即使是在青天白日之下,若是任何人看到也会让人觉得一阵鸡皮疙瘩泛上背来,叫人望而生畏,马上逃之夭夭。而贺司离却仍旧目不转睛的冷眼扫着那只巨蛇,一字一顿压低声音森冷道:“你既然来了,何须藏头藏尾,几年不见,难道堂堂玄影净教教主楚秋风也成了宵小鼠辈不成?”
随着他话音一落,树林中一阵轻微的晃动,在那巨蛇之后,赫然出现了三个人。此三人一个身着金边白袍,相貌堂堂,身体却是枯瘦如材,形是饿孚,然而目光炯炯,颇具慑人威势;另有一人矮如侏儒,满脸雀斑,一张脸看起来竟是给人一种历尽沧桑之感。在这两人的后面,却是不久前还身为青楼舞妓的皇坼。
贺司离冷眼看着面前这一高一矮两个怪人,几人之间已默然良久。人人都知道玄影净教的教主是楚秋风,而鲜少有人知道楚秋风其实是由楚秋和楚风两人组成。 楚秋和楚风其实是一对兄弟,形影不离。楚秋是那金边白衣的高个子,虽然长得一幅“翩翩浊世佳公子”模样却最是心狠手辣,擅养巨蟒蛇蝎等剧毒之物,并时常以自己所养之物以人试毒,探其毒性,害人不浅。因楚秋一贯掌握教中各大事务,生杀予夺,所以江湖中人一般知道的教主正是此人。
高个子是楚秋,那矮个子自然就是楚风。楚风虽然言语不多,其貌不扬,常常作为哥哥楚秋的陪衬之人而存在,贺司离心下却清楚,纵观整个玄影净教,真正厉害的人,不是皇坼,不是楚秋,而正是这个满脸沧桑一连老相的楚风。只是他平时珠玉含晕悯而不发,收悯了所有的才气追随兄之左右,把所有的光华都给了他哥哥一个人。
楚秋楚风两兄弟看着贺司离,微微有些诧异,十年不见,当年那个天下第一颐指气使不可一世的阴阳师贺司离居然变了这么多,“贺司离,十年不见别来无恙?”楚秋终于忍耐不住,开口道。
“十年不见,你也没有想到我居然还活着,对么?”贺司离脸上微现冷笑之色,抛却了假面的他,有时候看起来就像是一朵花上的一根该拔而未拔的刺。“我不仅还活着,而且还助玉莲渚之流毁了你的玄影净教,你若不回来将我碎尸万段,必然咽不下这口气。”他顿了顿,继续道:“不过楚秋你是什么人我还不知道么——玄影净教实力虽减,不过我也不相信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会真正奈你若何,你退居塞外——不过知道我还活着而已。”贺司离冷笑一声,“你逼那些老头子把我交出来,然后先入为主将我杀之,继而让他们以保护叛徒之名正大光明的卷土重来——哼!真是不错的办法。”
楚秋摸着他的大蛇,闻言大笑“贺司离果然就是贺司离,所以我仍不后悔十年前杀死你的想法。”贺司离道:“我没有想到的是——这次,你居然会亲自前来。”楚秋背脊微微一挺,嘴角擒起一个笑容,“因为我知道——要杀贺司离,非我来不可。”贺司离悠悠的叹了一口气,随即嘲笑,“江山代有才人出,我信这十年的英雄少年,多之又多,难道玄影净教已经落后到人才凋零,非要教主出面不可的地步了么?”楚秋生性冲动鲁莽,三言两语被贺司离激得火冒三丈,不禁大怒,朝蛇一拍,骤然喝道:“贺司离,十年之前我能逼你出玄影净教,十年之后我定能杀你于九华山下,今日,无论如何我都要你——死!”
大蛇本是待命而立,此时被楚秋一拍,遂急勃颈竖起膨胀,朝贺司离直扑过来。贺司离冷笑一声,反身疾退,直跃上树,居然避让开来——他竟然不抵挡眼镜王蛇的攻击?楚秋心下甚是诧异,十年以前,贺司离桀骜不驯飞扬跋扈,是万万不会做这种一味闪躲逃避之事的,十年时间,一个人竟然可以变得这么多。
贺司离足尖点过树梢,小心避让着巨蛇的每一次攻击,却从不离开树落下地面,那蛇也是聪明之极,行动快速敏捷,头部转动灵活,不但可以前后左右方向攻击,还可以直窜起来攻击头顶上方,而且当贺司离朝它进攻之时,它还会机警的躲闪,几个回合纠缠下来,只见树枝左摇右晃,啪啪断裂,树枝积雪不断向下撒落,在贺司离周围,竟然没有一棵完整无损的树。
艰难选择(二)
那蛇也不轻举妄动,而是在不断挑衅,贺司离心下清楚,它是在等猎物身心疲惫,无心恋战之时好一口咬住自己头颈并释放毒液将其杀死。但他并不惊慌,跟着一寸一寸后退,跃向树林深处。
“好!”楚秋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宠物追着贺司离而去,扬眉笑道,“不愧是我最喜欢的宝贝,眼镜王蛇不愧为蛇中之王,看来贺司离这次真是岌岌可危—— ”他还未说完,便被旁边的楚风摇头截断,“不好,一点都不好。”楚风一脸皱得像丘陵“贺司离在此入住十年,早已占尽了地利优势,林子里又山深树茂,多是百年大树,而王蛇最多只长六米,若他在往上多跃几丈,就算你的王蛇再是厉害也无济于事。”楚秋面不改色,心里也频频点头,甚是赞同,当下几人便也尾随那蛇而去。
楚风担心的事果然发生了——当他们还在说话的时候,遥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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