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拉重生
乾隆三十一年七月某日,紫禁城一处萧索的冷宫内,乌喇那拉皇后咽下最后一口气,犹自攥着容嬷嬷干枯的手:“皇上……,皇上……”
容嬷嬷跪在床边,含泪道:“娘娘,皇上马上就来了,您好歹还是他的皇后啊!” 她痴痴地看向大门的方向,门外的日光太过刺眼。忽而手颓然放下,只听得容嬷嬷一声哀嚎:“娘娘!” 那拉觉得自己的身子轻飘飘的,飞了起来,这就是死亡的感觉么?低头看时,险些要惊呼出来。床上那个憔悴衰老的妇人是谁?不是她?怎么可能是她呢?那拉犹记得,三十年前的自己,被称为满族第一美人,第一次见到皇上的时候,他眼中的那一抹惊艳。如今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娘娘,老奴随您去了!”容嬷嬷抽出匕首,狠狠扎向胸口。
“不要!”那拉慌忙阻挡,手却生生地穿过容嬷嬷的身子,任凭她倒在床头。 那拉才真真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了,什么也碰不到,什么也说不出来,连哭都不能。 那拉飘出屋子,想再看一眼皇上。
延禧宫内,乾隆拥着令妃,眼中的柔情是她从来没有看到过的。令妃怀中抱着不足一岁的17阿哥,微微低着头,一脸幸福柔顺的样子听着乾隆说笑,旁边站着15阿哥,仰慕地看着乾隆。真是和谐的一家! 那拉觉得悲哀,突然很想大笑。她十五岁起跟着皇上,从潜邸的侧福晋到娴妃,到皇后,一晃三十多年过去,她从来没有看到过他对自己这样温柔地笑过。以前孝贤慧娴在时,占据了他的大部分心思,她比不过她们,她认了。她做皇后以后,以为他眼中终于能够看到她了,没想到他只是应老佛爷的要求,他的目光依然不在她身上。
作为一个吃力不讨好的继皇后,人人都把她与前任相比。活人如何比得过死人。人一死,就变成了永恒,成为他心头的一颗朱砂痣和“窗前明月光”,而她就慢慢变成了墙上的一抹蚊子和衣服上的一粒饭渣子。她想努力做得好一点,得来的却是他一次又一次不含感情的训斥。 “皇后,你怎么就不能像孝贤一样宽容大度一点?”
“皇后,你太刻板了!冷冰冰的一点人情味也没有。你让朕整日为国事操劳,还要对着你这副死人脸吗?” “收起你的忠言逆耳,朕讨厌听到你说话!”
“你闭嘴!朕给你说不过是通知你,不是要征求你的意见!”
乾隆皇帝花心又风流,,宠汉妃,好大喜功,常常时不时脑抽,做出一些违法祖宗礼法的举动,甚至还不经查证收了一个不知所谓的民间格格做义女,由着这个格格气得老佛爷人仰马翻。自古以来从未听过这样的事情。她作为皇后,自小熟读经书,心思耿直,用老佛爷的话说,就是一个死心眼,直肠子,她觉得自己有义务向皇上进言,不能让这些荒唐的举动落到史官笔下,不知会被后人评说成什么样。那些汉妃,只知道装乖巧,顺着皇上的意思,哪怕是错误的,哄得皇上晕头转向,带着两个民间格格装疯卖傻,行事越发荒唐了。而她一心为皇上着想,换来的是什么?若不是乾隆好面子,她早就被废了。 她的失宠甚至带累了她的养女,兰馨。明明是硕王府鱼目混珠,拿一个假贝勒娶回真公主,堂堂贝勒爷与还在孝期的歌女媾和,兰馨回宫哭诉时,乾隆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句“不要学你皇额娘那般善妒”。兰馨守了一辈子活寡,若是换成紫薇或小燕子,还会不会这样?
那拉的怨气愈来愈重,飘荡在紫禁城上空,久久不散。她不知道传言中的地府为什么不来收她,不过,这样也好,她就一直看下去,看着紫禁城上演一出又一出的戏。
她被葬在纯慧皇贵妃的陵寝中,丧葬仪式等同与贵妃。她笑不出来,冷冷地看着这一切。 她的孩子,永璂,一个堂堂皇后嫡子,仅仅郁郁地活了25岁,从不被乾隆所重视。在世时只被封为贝勒,死后也没得到追封。谁都知道乾隆对于追封成年皇子绝不手软,如长子永璜追封定亲王、三子永璋死后也是个郡王;而五子永琪在带着小燕子远走高飞前就封为荣亲王,“死后”更是加封为荣纯亲王。她可怜的永璂!
原来,皇上是那般讨厌她,讨厌到连她的身边人也不放过。
她冷静地看着。
令妃死了,死后追封为令懿皇贵妃。
老佛爷死了。乾隆老了,愈发好大喜功,自称自己是十全老人。那拉撇撇嘴,真不要脸。 包衣奴才的儿子登上皇位,追封令懿皇贵妃为皇后。一个奴才,她也配,乾隆怕不是早忘了孝贤了,居然让她与孝贤一般地位。当上太上皇还死拽着权力不放手,他没看到他儿子眼中的不甘吗? 乾隆真是长寿,所有人都盼着他死。
那拉悠哉游哉地坐在宫殿的房檐上,只听得几声悠长的丧钟:“太上皇驾崩了!” 那拉精神一震,飘身起来,看着乾隆的魂魄从他身体里出来,远处飘来了一黑一白两个人。这就是传说中的黑白无常吗?
两个鬼差将手中的锁链“哗啦”一下套在乾隆头上,如同对待一个重罪的犯人。乾隆咆哮着:“朕是天子,你们竟敢这么对朕!”
那拉扑哧一声笑了,天子又怎么样,死法还不是同普通人一样,又不是真的万岁了。 那拉飘到乾隆跟前,笑语盈盈道:“臣妾见过皇上。”做了一个规范的福礼。 乾隆如同见了鬼一般(就是见了鬼),瞪大了眼睛,指着她只打哆嗦:“你?你?” “臣妾在这里可是等了皇上33年呐。”那拉笑眯眯道。
乾隆直觉浑身寒毛直竖,毛骨悚然,周围阴风阵阵。任谁听到自己被一个鬼盯了三十多年,不觉惊涑的。 那拉对老乾的反应非常满意,心情大好,连带着对他的怨气也消散了许多,拍拍手道:“皇上一路走好,臣妾不送了!”
乾隆却更加惊恐地看着她。
那拉觉得奇怪,低头看了看自己,原来自己的身体正慢慢消散。那拉觉得无所谓了,反正多“死”了三十多年,看到了紫禁城里许多别人不曾看到的东西,老乾都已经死了,永璂和兰馨早已郁郁而终,她没有什么牵挂了,消失就消失吧。
那拉渐渐地失去了意识……
…………
那拉猛地醒来,只听得门外小宫女通报道:“皇后娘娘,皇上打猎回来了,还带回来一个被五阿哥射伤的姑娘!”
“初见”小燕子
那拉睁开眼睛,这里是金碧辉煌的坤宁宫,听刚才宫女的通报……那拉脸色不由一沉,紧了紧手,对那只燕子的厌恶涌上心头,随即又想到什么,展颜笑了。若不是她亲身经历,怎么也不会相信这等怪力乱神之事,既然老天让她回到过去,那么,她再也不会如前世那般愚钝了。 在紫禁城看了三十多年的戏,再直的肠子也会绕绕弯了,再倔强的性格也给磨平了,何况那拉本就不是个蠢笨的人,没事就琢磨着自己过去的那点事,掰碎了,揉成粉,一点一点分析,哪怕芝麻大小的事也给想通透了,更加着她有旁人所不及的对未来的预知,这紫禁城眼下大大小小对她来说如同透明一般。这次,那拉对自己很有信心。
“来人!”那拉向门外喝一声。
容嬷嬷领着两个宫女推门进来:“娘娘,您今儿个午间可睡不不少时候。” 容嬷嬷的声音有些苍老暗哑,却中气十足,一点儿也不似一般老人一样颤颤巍巍,走起路来身材有些臃肿。那拉眼圈儿一热,趁着容嬷嬷伸出来的手搭上她胳膊,声音有些哽咽:“容嬷嬷……” 容嬷嬷很是诧异。她本是那拉在宝亲王府做侧福晋时从家里带过去的老人,乾隆登基后一同进了宫的,与那拉的感情自是不一般,主仆二人私下里也是无话不说,只是那拉的感情一向不外露,如今怎么这般情绪化,“娘娘,您怎么了?”
那拉微一凝神,可不是,自己失态了,便岔开道:“刚刚给魇着了,现在才好些。” 容嬷嬷不疑有他,指挥着两个丫头伺候那拉洗漱。
那拉眯了眯眼睛,这两个宫女,雪娟,雪娥,很好,若不是她经历这么一遭,还不知道她身边这两个大宫女竟然是令妃安插的人。上一世她被打发到冷宫后,坤宁宫里人人作鸟兽散,这两人先是发配到浣衣局转了一圈儿,没个把月就被上头挑走,送到延禧宫当差。谁不知道她那拉不受宠,人一倒台,乾隆怒气犹在,谁还敢要她的人,若不是令妃一早安排的,这两个宫女会有这等好运? 不过……那拉垂目,掩住了眸中的神色。凭空打发走会惹人怀疑,再挑新的来,又不知道底细,以后防着点儿就是,而且,说不定还可以利用一下。
那拉不经意问道:“雪娟,刚刚玉钗在门外说了什么?”
“回娘娘,奴婢问过了,”雪娟一面手脚麻利地给那拉梳头,一面柔声笑道:“今儿个万岁爷去围场打猎,竟然带回来一个姑娘,是被五阿哥射伤的。”
“哦,是个什么样的人?”那拉顺势问道。
“娘娘,奴婢特地打听了一下。”雪娥看了看周围。
“你说吧,这里没外人。”那拉含笑鼓励一下,俨然一副看待心腹的样子。 雪娥倒斗子一般噼里啪啦开讲:“娘娘,说来也真奇怪,万岁爷本来是要将那姑娘当刺客杀掉的,谁知五阿哥却拼死护着,还说她可能是附近的老百姓误入围场,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个刺客。那姑娘倒也奇了,一点也不顾忌自己的伤势,死活非要见皇上,只是在昏迷前喊了一句,就让皇上的态度大变。” “她说了什么?”那拉故作好奇道。
“她说的真让人听不懂:‘皇上!难道你不记得十九年前,大明湖畔的夏雨荷了吗?’说完,皇上就惊呆了,忙命人将她随身的包裹打开,里面是一把扇子和一副画。皇上看了后,再一看那姑娘,好像受到了什么刺激一般,立即激动得很,让人将她抱到宫中诊治,还说若太医治不好,就小心他们的命。”雪娥献宝一样一口气讲完。
“哼,什么人的命这么金贵,居然敢让太医替她偿命?”容嬷嬷不忿道。 “可不是?”雪娥亦是一副不甘的样子:“在宫里,这么多大大小小的主子病了,皇上也不曾这般说过,真不知这姑娘是个什么来头,好像皇上和五阿哥都很护着她的样子。令妃娘娘看了后还说,还说……”雪娥顿住了。
“你但说不妨。”那拉道。
雪娥吞吞吐吐道:“令妃娘娘说……这姑娘的眉毛眼睛都长得很像皇上……”
“雪娥,你少说一点。”雪娟轻声止道,又对那拉道:“娘娘,雪娥年岁小,不懂事,请娘娘原谅她心直口快。皇上只不过是一个猜测,令妃娘娘只会顺着皇上的意思,娘娘莫要当真,这种事怎么可能这么草率下结论?”
“本宫知道了,雪娥这般忠心对本宫,本宫怎么可能怪罪她?”那拉攥紧了手,将手中的帕子绞了又绞。很好,她们两个一个温柔可亲,一个性情直爽,一唱一和,一口一个五阿哥和令妃娘娘,谁不知道原来的那拉最讨厌他们两个人,以前就是这样被她们扇起火来,怒冲冲去找令妃和小燕子兴师问罪,将皇上对她原本不多的耐心渐渐消磨殆尽。她将她们当成心腹,谁曾想居然心思叵测。自己以前怎么就那么蠢,着了她们的道?
在外人看来,那拉气得手直哆嗦,像是怒极的样子。
“娘娘,”容嬷嬷果然同从前的那拉一般心思,见状进言道:“雪娟说得不错,那令妃只知道讨好皇上,顺着皇上的念头胡诌。那个丫头,来历不明,形迹可疑,皇家围场是何等地方,居然就只身闯了进去,说不定是有什么内应。皇上一时糊涂,娘娘可要放亮了眼睛,莫让令妃这般肆意混淆皇室血统啊!” “好了,别说了!”那拉拍案而起:“容嬷嬷,走,咱们去会会那个姑娘,看她的眉毛眼睛长得像谁?” 那拉是在哀叹容嬷嬷的直肠子,心眼儿比她以前还要耿直,这般容易被人利用。罢了,来日方长,以后再慢慢敲打一下她吧。
那拉带着容嬷嬷浩浩前去。雪娟雪娥相视一笑。
路上,那拉反复思忖着该如何对待小燕子。刚醒来的时候,心中已经有了一个念头,如今这个念头愈发清晰。像上一世那样敌对是不可能了,而且也没这个必要。不错,在她晃荡的那几十年里,那拉想明白了这个问题。小燕子和紫薇的存在并没有损害到谁的本质利益,反而帮忙扫除了五阿哥这一个障碍,最后反倒是令妃捡了个便宜。若是五阿哥还在,怎么可能轮到她的儿子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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