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与他十分不相称的长胡子,他蹙眉道“这位公子,何事?”
曦儿见找错人了,先是被问愣住了,后拔腿就跑,躲在我身后,弱弱道“公子,我敲错门了”
我摇头无奈笑笑,略有歉意道“我们本是找前门扇店的老板傅公子,今日他扇店好似没开门,我们便来后院找他,敲错了您的门,真是抱歉”
这男子,依旧是蹙着眉,淡淡道“你们没找错,我是来替他诊脉的郎中,傅公子在屋里”
我微微一怔,傅元勋果真是没挺过么?在陆宅时他分明就没有吐黑水,怎么会。
刚到门口,便有一股刺鼻浓重的药味,屋里很暗,窗子紧闭配上老屋特有的霉味,我竟一时有些不适应,便转身出来问郎中“他这什么病?不能开窗么?”
郎中似脾气一直不好,明显不耐烦“从前就有风寒落下的病根,前些天说是喝酒去了,喝伤了把旧疾引出来了,你觉得还能开窗吹风么?”
夜筠所说吸魂咒可不就是引发旧疾么,难道傅元勋才反应过来?谨慎问道“他还有多少时日?”
郎中好似不喜欢我这口气,瞥眼看向别处,冷哼“不过就是伤寒,有什么大惊小怪”
只是伤寒,并非重症,自然是最好,傅元勋虽与我不是深交,毕竟是相识之人,若是他爹没被害死,定也是个少爷,但如今可怜单薄身子还一个人。
“那需要有人跟着你去抓药吗?”我看很多郎中来给娘亲看病的时候,都会说要人陪着去抓药。
郎中收着手中的破袋子,满是不屑“就他那几个铜钱,也就只有我能来给他看病了,还想抓药”
世风日下,没钱果真是寸步难行,连病了都没人给看,药也没的喝,我从兜里掏出几个碎银,放在郎中手里“有劳您,给抓几副药”
郎中欢喜惦着手中的银子“随我来,医馆就在隔壁巷子里”
我说怎么医馆都没有,怎么都开在巷子里,便叫曦儿虽他去抓药,我则是进屋开了窗,透透气,果真是冷风吹进来,他就不住咳嗽,屋里几乎没什么摆设,只有个破柜子,上面放了些杂物,一张床摇摇晃晃像是随时会散,傅元勋身上的被子极为单薄,难怪会得伤寒。
此前师兄与我说他拿话激了傅元勋,其实本是想看他到底是有何打算,毕竟复仇这事不可小看,谁知他也还是忍气吞声,吃完饭拿上扇子,只是在诗会上表述自己的观点更激烈了些。
他只点了碗自己的阳春面,就如卧薪尝胆那样,提醒自己莫要被眼前一时稳妥迷失了自己的初衷。
傅元勋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沦落市井着实可惜,若有人为他平反,将来为官不定还能造福一方。
第一百八四章 香囊
傅元勋卧病在床,好似十分虚弱,我与郎中说了这么久的话,他竟也未发觉。
环顾四周,这屋里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就连傅元勋都没人想偷,带走也是个累赘。
拿起香囊握在手里,吸了好大一口气,才走过去,探头看见昏睡的傅元勋,他脸色苍白,嘴唇干裂,不过一天不见,似又瘦了许多,眉头不时微微皱起,像是很难受,却又要隐忍。
因不能持续闻他屋里的味道,虽然不忍叫醒他,还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傅元勋微微睁开半眼,愣愣看着我,半晌忽然坐了起来,薄被裹在胸前,警惕道“林…林公子?”
哎哟,早知道他看见我就这么有精神,哪还用得着花钱给他买药,轻笑道“一日不见,傅兄就不认识我了?”
傅元勋这才缓神,目光看着我似还有些不真实“元勋今日染上伤寒,有些迷糊”又赶忙起身“伤寒还是会传染的,林兄我们还是去外面吧”
我稍稍应了他,疾步走了出来,不一会曦儿领着药回来,我接过那几包药又掏了锭银子“再到绸缎铺问问有没有被褥,买几条”
曦儿嘴上说是,面上很是疑惑。
我指了指傅元勋的屋里“他只有一条单薄的被褥,又病着,我来找他有事的给他买几条被子算是报酬吧”
曦儿这才满意应声出去了,此时傅元勋也换了身衣服来到院中,眼看天气越来越冷,他怎么还着单衣,伤寒怕是好了恐怕也很快会再犯。
我将手中药带全数塞到他手中“郎中给你抓的药,说是让我转交给你”
傅元勋错愕,他定也知道这药不可能是郎中送给他的,郎中给他看了这么多年的病,又是街坊邻居,怎么能不知道品行。但读书人就是这样,旁人送东西若是不巧妙,就算是病死也不会平白受人恩惠,于是我意料之中。他皱着眉,坚决把药推给我“林兄,这药我不能收”
其实我也是故意这么说的,对于傅元勋这种文人,说话根本不能直接,这样既驳了他的面子,还会给他留下不好印象,如今我巧妙地转借他人名义送之,料到他定然是会知道是我送的,且对我会更甚感激。但傅元勋确实也需要这个药,而我接下来只需要给他一个完美的借口,这样便更能让他对我心怀感激,套话自然是轻而易于。
“刚认识你的时候,送了我一把扇子。傅兄可还记得,那把扇子既只剩一把,你还割爱让给了我,我这几袋药又怎么能跟傅兄割爱送扇的情怀相比”
傅元勋也未料到我会提到那把扇子,但分明他眉宇之间舒展了开来,光看神情,就知道这事成了。
于是我再次将药塞在他手中。显然他没再推辞,那把扇子若是落在平时,我根本就觉得有多珍贵。
我觉得它好,不过就是上面的画是师兄画的,但对于傅元勋而言,那或许真是如获珍宝吧。
收了药。傅元勋好似又恢复了热情,眼神里也有了光“不知林兄今日来找我何事?”
“哦,那日答应前来探望傅兄,这不就来了么”即便是心中有事,面上还要装作无事。着实是要另一番心境。
傅元勋似记起那日离别时的场面,又瞬间面有愧疚道“本应是我上门拜访才是,还劳烦你来看我”
“无妨,我也有时间,那日陆公子送完我们,可是还回去陆宅了?”我是没有师兄那种耐心,根本无法撑太久,便直接往陆胜才身上说。
好在我的话,也没有很直白,傅元勋又是神经大条之人“并无,第二日才安排送我们各自回来,陆兄也是十分愧疚,说是那日酒是管家失误给多了,我们自己也有错,好在不过休息一日便好了,以后还是不能贪杯”
“傅兄说的是,身子要紧,我见陆公子很是周到,为人耿直,也挺投缘,甚是想要深交”
傅元勋也似很赞同我对陆胜才的印象,便主动要求再帮我们约见。
借此便与他攀谈起来,陆胜才是陆家独子,陆家也正如王小仙所说,是个胭脂水粉作坊出生,也只有傅元勋才会信陆胜才他爹甚是开明让他写诗作画,不逼他经商,所谓无奸不商,这个前辈们流传下来的句子自然是有他们的道理的,由此可见,若是傅元勋真的能报得了仇,那天地都可以颠倒了。
半天下来几乎与王小仙所说相差无几,前面还与我说陆胜才家境,到后面又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我擦着额头上的虚汗,无奈地看着他,那异样的神色几乎不像个旧疾复发甚是严重的病患。
幸得曦儿抱着几条棉被跌跌撞撞进来,才得以解脱,傅元勋很是困惑地看着我,我只能硬着头皮说“比起那把折扇,这些算的了什么”
我本以为傅元勋会立刻义正言辞与我争议,不想,他只是淡淡冲着曦儿笑道“麻烦,这边请”
这就收下了?我还准备了一肚子的说辞没讲呢。
抽着嘴角心想这今后是不是只要送东西提到折扇,便什么都能接受了?当这扇子是无价之宝么…
被子已经送到,天色也不早,我还挂念着婧儿,如今傅元勋这并没有更多发现,便告辞。
傅元勋本是打算将我送出巷口,我再三推辞他身子不好,不必相送,一来一往,在这狭窄的巷道里二人险些摔跤,好在曦儿将我托住,但早上柔烟给我送来的香囊却被傅元勋踩在了脚下。
虽说我也不是很喜香囊,但毕竟是旁人送的,还是得拣了带回去洗洗,今后见到柔烟也好有个交代。
傅元勋似发现了脚下踩着我的香囊,甚是懊恼,赶忙捡起,香囊本就是浅色,染上地上的泥土很是明显,傅元勋则边道歉边用手小心拍着上面的泥。
“傅兄,这香囊拿回去洗洗便好了,无碍”
“这不行,元勋再给你买个吧”说罢便细看香囊的花色和锦缎。
我本就觉得无所谓,只是柔烟亲手所绣,自然是要拿回来“这是友人相赠,买不到的,我拿回去给丫鬟洗洗就是了”
等了许久也不见傅元勋松手,再看他,面目苍白,那肤色像是隆冬里的大雪,没有一丝血色,我一惊,莫不是这会病情恶化了吧,便想让曦儿去叫郎中,此时傅元勋竟弱弱开口了。
“这…这香囊是何人相赠?”言语之中透着几分探寻又似有些不可置信。
倒是让我有了几分好奇,我也是见过柔烟的刺绣,这刺绣我虽不是很懂,但她所绣的青莲却不像我画的那样,而是有特别的形状,莲花并非全部展开,中间含苞待放的样子更是栩栩如生比得上盛放的青莲更有灵气。
“六七花开…没错”傅元勋颤抖着拿着香囊,眼睛从未挪开过。
六七花开?不过就是一朵简单的青莲,还能看出这么多学问?
傅元勋脸色苍白,面上一片死寂,眼眸迸发出的光泽却又像是充满生机,这么强烈的对比,显然是他此刻遇见了一件让他极其震惊却又无法确定,但很希望是真的事。
此时在狭窄的巷道之中意外沉默,不时有远处喧嚣的街道传来的叫卖和清冷的寒风吹过,我只是不想打断此时的傅元勋,他此时已经不自觉地泪流满面。
许久,他沙哑道“林兄,可否告知赠你香囊的这位友人身在何处?”
“这…傅兄,不是我不想告知,真的是不变相告”只怕告诉你,会不屑把这香囊扔在脚下多踩几脚。
傅元勋看着香囊像是认识似的,而这香囊是柔烟所绣,如果真是她绣的,那么柔烟和傅元勋都说自己出生在沧州,兴许还真能认识,若真的认识,那更不可能告诉他,柔烟在春满楼。
他的眼神分明一下子灰暗了下去,又一阵冷风吹过,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傅元勋身形随着风吹摇晃着,好似会随时被吹走似的。
“不如我带她出来与你一见,你有何事亲自问她如何?”我实在很想知道柔烟跟傅元勋到底是不是认识。
柔烟若是与傅元勋是相识的,那么有一种可能柔烟失踪之后认识了傅元勋,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柔烟所说自小就生在沧州他们可能是自小就认识了。
而若是后面那个,那王小仙所言或者所知就是假的,但是王小仙如果真的只是因为我是异灵体,而想要得到我,那只需要直接冲着我来就好了何须再深情款款编制出一个柔烟来呢。
他待柔烟看起来很是上心,那晚撕心裂肺对于他这个挥金如的土翩翩公子而言实在不合适。
若非真感情,想柔烟这样其实并不是顶好的女子,且还在红楼,王小仙又何须如此费心想要接近,若非真情,他直接可以花钱从庆娘那里将柔烟买回府里再慢慢折磨到她听话位置就好了。
然而柔烟若真的是王小仙所爱的那位女子,那傅元勋这就是认错人了,不管谁是真的,只需将柔烟带出来与其对面,一认便知。
此时对我而言,任何一点蛛丝马迹都不能放过,兴许就是解开问题的关键。
第一百八五章 丧礼
‘劳烦林兄”傅元勋慎重低头,双手合十,笔直鞠躬道谢。
我深知这个香囊对傅元勋的重要,但介于这是柔烟送我的,还是在他依依不舍的目光下,拿了回来。
回到易庄已是午时,灵堂之中却是一片安静,我虽从未见过别人家办丧礼,但总归觉得是要有人哭的,至亲之人过世,定然是会伤心,而易伯伯的灵堂却连低低的呜咽都没有。
问及管家,他红着眼眶,告知“夫人先老爷之前过世,少爷如今也是勉强撑着”
不是没人哭,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