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6小毛驴与我 作者:西班牙 希梅内斯》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1956小毛驴与我 作者:西班牙 希梅内斯- 第4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第25节' 归来
  从树林里,我们俩满载而归;普儿驮著檀香薄荷,我捧著黄鸢尾花。
  四月的黄昏将尽。夕照里原先如金水晶的,现在全变成银水晶,比得上白百合与水晶的光滑璀灿,接著,广袤的天空彷佛一片透明的蓝宝石转变成翡翠。我感伤而归。
  在这纯净时刻的肃穆中,镇上的钟塔顶著闪烁的瓦冠,当我们走近,望去有如一座纪念碑。逼近看来有如远眺的塞维尔?大教堂钟楼。我对都市的渴望,在春天总是特别强烈,看到钟楼,愁怅里有了慰藉。
  回去吧去哪儿?从哪出发?为了什么呢?夜幕渐低,手里的鸢尾花在暖和清新的夜色中越发浓郁:气味从花蕊散发,愈沁愈深却愈闻愈朦胧,花朵已经隐去不见,花香飘出寂寞的阴影,陶醉了灵魂和肉体。
  “我的灵魂是阴影里的鸢尾花!”我说。
  我忽然想起来,虽然骑著普儿,我竟然把它忘了。

'第26节' 屋顶阳台
  你从未登上平坦的屋顶阳台,普儿。刚从阴暗的木梯间走出来,眼睛给熟石灰的雪白照盲了——你知道,砖墙涂著熟石灰,雨水流列水窖才会纯净——大白天的光线在身上燃烧起来,全身浸在天蓝色里,彷佛人在天际,一时深呼吸教胸口暴涨,这个你是无从体会的,站在屋顶上真是心旷神怡!教堂的钟声就在我们的胸膛中响起,高度就在卜卜跳动的心脏。远处葡萄园里,锄头闪烁著全银火花。在这儿,可以俯视一切:俯看别家的屋顶阳台、其他人的院子,椅匠,昼工、桶匠在其中默默干活儿。俯看枝叶茂盛的院子,里头养了一头公牛或一只山羊:俯看墓园,有时在那里我们会无意间看见某个无名小卒的黑色送葬行列走来,求人行色匆匆、态度草率:俯看别家窗户,窗中有个穿无袖衬衣的少女漫不经心地梳著头,嘴里还哼著歌;俯看河流,河上有艘船,似乎永远不驶进来;俯看谷仓,有的里头有人在练习小喇叭独奏曲,有的被爱情占据,激烈得深刻、盲目、无法理解。
  脚下的屋子不见了,好像变成地下室。透过天窗的玻璃往下看,日常生活变得如此陌生:人荦,噪音、还有花园,从屋顶阳台上看去都如此美丽。你呢,普儿,时而在水槽喝水没看到我,时而和麻雀或斑鸠嬉戏!

'第27节' 荷西神父
  普儿,这会儿他骑在驴背上,一副圣洁模样,满口甜言蜜语。其实始终圣洁如一的是他那头母驴——她是真正的淑女。
  我确定那天在果园里你见过他,他穿著水手长裤、戴阔边帽,向偷柳橙的小男孩又臭骂又丢石头。无数个礼拜五,你眼看他的仆人,可怜的巴尔达撒患了大如马戏彩球的疝气,蹒珊走到镇上出售他的破扫把,或者和穷人一同为富人的亡灵祈祷。
  我从未听过有谁说话比他更粗,也没听过谁祷告比他更虔诚。他确实知道天堂何在,无庸置疑,连一草一木都熟悉,至少五点钟的弥撒他是这么说的。树、土、水、风、火:这一切都充满上帝的恩典,如此柔软、如此清新、如此纯洁、如此活泼,只是在他嘴里,似乎只佐证了混乱、残忍、冷酷,暴力与腐败。每一天到了尾声,他果园里的石头没有一块留在原处,全给他用来丢鸟儿和洗衣妇、小孩和花朵,招招既凶又狠。
  祈祷时间一到,他就变了个人。荷西神父的肃穆,连寂静的乡间都听得见。他穿上法衣,斗蓬,戴上宽边帽,前往入夜的小镇,一路上几乎目不斜视,端坐在缓步前追的驴子上,缓慢如耶稣受死。

'第28节' 春天
  啊!多明亮,多芬芳!
  啊!草原笑得那样开怀!
  啊!清晨的音乐多美妙!
  (流行民歌)
  有一天早上,我还睡意朦胧,一群小鬼恼人精似地吵得我发火。最後再也躺不住,气急败坏跳下床。打开窗子眺望田野,才知道吵闹的原来是鸟儿。
  走追果园,感谢上苍赐予这湛蓝的日子。无数娇嫩的歌喉齐声尽兴欢唱!燕子娇声歌唱,以莫测的身手旋飞入井:百灵鸟在倾倒的橙树上方吹口哨;火亮的金莺在橡树上喋喋不休:小山雀在油加利树顶细声长笑;麻雀在那棵大松树上七嘴八舌争论。
  多么美好的早晨!太阳把如金似银的欢乐撒遍大地。
  五彩缤纷的蝴蝶四处嬉戏,花丛里、屋里屋外、泉水边。
  健康的新生命一触即发,四下原野为之暴胀绽裂。
  我们似乎置身在阳光的蜂房里,在一采巨大燃烧的火玫瑰心中。

'第29节' 水窖
  瞧,普儿,上次下几阵雨,水窖便注满了。窖中听不列回声也看不见围墙里给日光照亮的阳台,水浅时阳台会倒映在水窖深处,太阳隔著有蓝有黄的玻璃屋顶,好似一颗五彩宝石。
  你不曾下水窖去过,普儿。我去过;几年前,水窖的水放乾了我下去过一次。瞧,有条狭长的水道,接著是个小房间?一追房间,手中的蜡烛灭了,有只蝶塬溜到我子里。两道可怕的寒气在胸中交错,像两把剑互撞,像骷髅底下交叉的骨头。水窖和水道腐蚀了小镇的地基,昔儿。最大的水窖在撒陀德洛伯的中庭里,在古城堡的广场上。最好的要算我家这座,你看这井栏用整块雪花大理石雕刻而戍。教堂水窖的水道一直通到庞达的葡萄园,出口在原野里靠近河边。医院的那条水道至今无人敢走,因为怎么也走不到尽头。
  记得童年时漫长的雨夜里,四窜的雨水从房屋的平顶流到水窖,水声呜咽使我不能入眠c第二天大清早我们会兴奋地跑去看水涨得多高。如果像今天一样满到边上,我们会大吃一惊,会叫成一团,会感到不可思议!
  好啦,普儿!现在我要给你一桶纯净、清甜的水。一桶维耶嘉斯能一口气喝完的水——可怜的维耶嘉斯,他的身体早让过量的白兰地与水果酒烧坏了。

'第30节' 癞狗
  有时它会去果园里的农舍,瘦巴巴、气吁吁的。可怜的东西,早巳习惯被人吆喝、掷石头,总是东逃西窜。连狗都向它龇牙裂嘴。它每每在正午的艳阳下走开,哀伤地慢慢踱下山坡。
  那天下午,它尾随黛安娜走来。警卫一时暴怒,取出猎枪朝它开火,我正好一脚踏出门槛。来不及阻止。可怜的狗,身中一枪,疯狂地挣扎了一会儿,尖锐地哀嚎一声,倒毙在刺槐底下。
  普儿伸直了头瞪著死狗。黛安娜在我们之间奔来跑去,吓得闪躲不迭。警卫也许後悔了,见人就喋喋解释,却怎么也挥不去心中的愧疚。太阳彷佛掩上薄纱表示哀悼;适片巨慢,就像蒙在惨遭横死的狗那颗完好眼睛上的小小薄膜。午休沈闷难当的寂静,笼罩金黄色的田野,盖住死狗,使得油加利树在海风中弯低了身子,哭得好不凄凉。

'第31节' 四月的牧歌
  孩子们同普儿到黑杨林边的小溪去,适会儿他们牵著它,一路嬉戏叫喊地跑回来,满载著黄花。方才一片流云用金丝银线覆盖葱绿的草原,往他们身上淋。小傻驴湿透的背上,湿润的吊钟花还在滴水。
  快活,清新、动人的牧歌啊!在那担泡满了雨水的甜蜜负荷下,连普儿的叫声也柔和起来!它不时转头顺口咬些花朵来吃。雪白、金黄的吊钟花,先在它白中带绿的唾沫间逗留,接著吞追了系著肚带的小肚子。除了你,普儿,有谁能吃下鲜花却不生病的?
  四月阴晴不定的下午!普儿晶亮活泼的眼睛里映著乍睛还雨的景致。在西边圣璜的田野上空,可以看见纠结的雨丝从另一采玫瑰色的云端垂下。

'第32节' 金丝雀飞了
  有一天那只绿全丝雀,不知如何也不知为何飞出了鸟笼。那只老乌是引人感伤的亡友纪念物。只囚怕它冻死饿死,怕它给馋猫捉住,才不曾放它出来。
  它一整个早晨都在果园的石榴树间、门边的松树上、紫丁香花丛里游荡。孩子们也一整个早晨坐在阳台上,全给适只黄色小乌的忽飞忽停迷住了。普儿没系上绳子,悠哉游哉同只蝴蝶在玫瑰花丛边玩耍。
  午後全丝雀飞到大房子的屋顶久久不去,在柔和渐弱的阳光中颤抖。不知如何也不知为何,它竟然已回到笼中,快乐如昔。
  花园里一阵欢声雷动!孩子们跳上跳下,拍著小手,红通通的笑脸有如破晓;黛安娜兴高采烈跟著他们奔跑,和著颈上轻快的小铃当声吠叫:普儿感染了喜气,银光流动的肌肉一蹬,像小山羊一样跳跃起来,用蹄子笨拙地转个华尔滋,然後以前腿站立,後腿踢向明亮温暖的天空。

'第33节' 魔鬼
  有只驴子忽然出现在镇边的围墙附近,踏著孤独沈重的步伐,尘土飞扬中看起来倍加污黑。没多久孩子们气吁吁街出来,一手提著遮不住黑肚皮的破裤子,一乎用架葡萄的枝条和石块丢它。
  它又大又老又黑,骨头凸得像长老一样,光秃秃的皮肤,彷佛处处都会撑破。它露出一嘴大豆般的黄牙,停下来朝天空尖声嘶喊。声量与它的老朽并不相称,迷路的驴子吗?你不认识它吗,普儿?你想它要的是什么呢?
  脚步凌乱,走走停停,是从谁家跑出来的?
  普儿一看见它,双耳直竖如角,耳尖相碰,然後只竖一只,另一只放下:它走向我,想躲追水沟里又想逃开。
  黑驴子紧紧靠向普儿,擦身而过,扯它的鞍架,闻闻它,朝修道院的围墙嘶鸣,最後沿著墙跑去。
  大热天里,这一刻令人不寒而栗——害怕的不知道是我还是普儿——一切都颠倒错乱,彷佛原本在黑布前低矮的阴影,忽然罩住小巷转弯处耀眼的孤独,刹时一片死寂,令人窒息。远方的事物一点一滴将我们带回现实。街道另一端的鱼市广场传来永不重复的喧闹声:鱼贩刚从海边回来,正在叫卖他们的鱼:比目鱼、鲻鱼、鲤鱼、鲱鱼、和小龙虾:教堂钟声响起,宣告晨祷的时间到了:磨刀石霍霍作响。
  普儿不时看看我,依旧发抖,怕得莫名其妙,我俩悄然相对。
  “普儿,我想那不是真的驴子。”
  普儿又默默发抖,全身发出细微的沙沙声,恐惧地向水沟投出阴沈、忧郁的一瞥。

'第34节' 自由
  我的眼神在路边花采之间漫游,潮湿绿地上突然有只亮丽的小鸟,不停拍动多彩的翅膀,却飞不走,一时吸引了视线。我们慢慢走近,我在前,普儿在後。邻近的树荫下有个饮水池,一群狡猾的男孩在那里设下捕鸟的网子。
  悲伤的小媒鸟,拼命鼓动翅膀往上街,不知情地呼叫天空里的弟兄。
  早晨明朗而洁净,蓝得通透。附近松树林传来一片喜悦轻快的鸟鸣,温柔的金色海风吹绉整片树梢,风中的歌声时近时远却留连不去。可怜、纯真的演唱会,邪恶的心灵竟然紧邻在旁!
  我骑上普儿,夹紧双腿催促它快步跑上松林。一到浓荫遮成的圆盖下,我鼓掌、高歌、叫喊。普儿感染了我的狂热,也粗声狂鸣不已。回声激荡,尖锐而宏亮,宛如响自一口大井底下。小鸟唱著歇飞到另一座松林里去。
  正当愤怒的孩童在远处咒骂,普儿用它毛茸茸的大头猛推我的胸口表示感谢,推得我发疼。

'第35节' 恋人
  清爽的海风吹上红土坡,吹到山顶的草原,在娇嫩的白花问笑成一片,接著又吹到未清扫的松林下,在枯枝间嬉戏,使蓝色、玫瑰色、金色的晶莹蛛网随风摇摆。整个下午都吹著海风。太阳与清风轻轻柔柔抚慰心灵!
  普儿高兴、轻快、心甘情愿驮著我,好像我没有重量似的。我们登上山坡有如走下坡路轻快。极远处有座松林,望去彷佛海中孤岛,岛中有条颜色糊模的丝带闪闪颤动。
  山脚下绿色草原上,驴群在灌木丛间跳来跳去。
  春天似的悸动漂浮在峡谷上空。普儿忽然竖起双耳,将高举的鼻孔张得眼睛般大,露出黄豆似的大牙齿。它深饮四面的风,必定是有什么奇妙、深沈的气味直入心房。
  没错。就在另一座山丘上,蔚蓝的天空衬著一头秀气的灰毛驴,那就是它的恋人。两声嘶鸣,悠长而嘹亮,震碎这灿烂的时辰,然後像一双瀑布流泻下来。
  我必须抑制可怜的普儿这种温存的本能。美丽的甜心眼看著它走过田野,心中和它一样哀伤,这一幕幕情景全映在普儿乌溜溜的大眼睛里。徒然而神秘的呼唤凄厉地回响,直透雏菊丛!
  普儿跑得心不甘情不愿,一直想回头转,细碎的快蹄声声都在抗议:
  “这不公平,这不公平,这不公平”

'第36节' 三个老妇人
  “来河堤上头吧,普儿。来吧,让这些可怜的老太太过去。”
  她们大概来自海边,要不就是山上。瞧!一个是瞎子,另外两个牵著她的手臂带路。大概是要上医院,或去找路易士先生,就是那位医生。你瞧她们走路慢吞吞的,两个明眼的一举一动都战战兢兢!彷�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