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大的口气啊!”
“不知究竟是何方神圣?居然敢妄称我大唐第一?!”
“估计是个初出茅庐的愣头小子,不晓得天高地厚的家伙!”
“如此说来,我大唐岂不是没人了么?!啧啧!”
“先前还说是空前绝后的表演,这下咱们倒是要好好看看……”
……
就连严安之,竟也有几分看不下去了。他眯眼盯着那条幅看了看,意味深长地说了句:“年轻人,还是谦虚点为好。锋芒太露,容易吃苦头。”
李白闻言只是无声地牵动嘴角笑笑,并不反驳声辩。倒是云端,有些难为情,主动向严安之解释道:“严大人说得极是。只是……我们这么做,其实也是知其不可为而故意为之。不过是想引起大家的注意,他们讨论得越激烈,越持久,李公子所受得到关注就越大,至于这“大唐第一”的名号是否符实,以后自然要用作品来说话,拭目以待又何妨呢?依小女子拙见,这时候有点争议也未必不是好事啊!”
“哦………?是这样?”严安之捋着胡须,若有所思。他不是第一天认识季蓝裳这小姑娘,她的才智心思一向过人,刚刚她说的这一番话,仔细想来也并非是没有道理的。凭心而论,他其实也是很看好李白的,否则也不可能答应帮他荐官了。
众人正说着话,只听一阵清脆的铃响,演出开始了。
悠扬的音乐缓缓奏响,人群很快便安静下来。舞台上尚无人出现,婉转的歌声已然响起………“君歌杨叛儿,妾劝新丰酒。何许最关人?乌啼白门柳。”
“好!小苒姑娘!”“小苒姑娘!快出来”“小苒!……小苒!”观众席里一些宝明斋的常客一下子就认出了这声音的主人,兴奋地拍手叫好,一声声唤着小苒的名字。
云端下意识地看向在座的晁衡,却见他的表情并无异样,只是犹自沉默而专注地望着舞台。呵,人生自是有情痴,多情却被无情恼。很想知道,此时此刻晁衡的心里在想些什么?他对小苒的这份执著是否能够坚持到底?无论如何,她都希望,他的痴心能换得一个完满的结果。
舞台之上,垂曳而下的纱幔慢慢拉开,只见一身藕色衣裙的小苒怀抱琵琶端坐其上。她的眼光越过层层人群,降落在未知的某处,遥远而飘忽。音乐未停,她继续唱道:“乌啼隐扬花,君醉留妾家。博山炉中沉香火,双烟一气凌紫霞。”……
一曲唱罢,人们的叫好喝彩声刚起,只听音乐忽而折转,不容分说换了节奏。小苒的身影一旋,手中的琵琶交给侍者,与早已等候在一旁的福荣携手来到台前。
小苒眼波流传,柔情似水,唱道:“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福荣应合:“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十四为君妇,羞颜未尝开。”
“低头向暗壁,千唤不一回。”
她轻轻舞动,“十五始展眉,愿同尘与灰。”
他的俊朗衬着她的娇美,“长存抱柱信,岂上望夫台……”
……
这一曲由小苒和福荣这对宝明斋力捧的金童玉女对唱演绎的《长干行》是李白诗文中很精巧别致的作品。果然,此曲一出,立刻赢得了全场的喝彩。人们的注意力也开始从演唱的人身上转向了演唱的内容。
“好诗!好!”“好一个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妙极!”……
听着耳边隐隐传来的称赞声,云端暗暗得意,嘿嘿!好戏还在后头那!
当纱幔再次拉开的时候,福荣正在和另外一名男子在台上举杯共饮。只见他将一杯酒一饮而尽,酒杯随手一扔,眼光迷离,神情微醺,开口唱道:“两人对酌山花开,一杯一杯复一杯。我醉欲眠卿且去,明朝有意抱琴来。”
呵,这是李白的又一首作品《山中与幽人对酌》。云端此前按照节目单所列诗文的内容,为他们编排了一系列的表演动作,设计了一些小情境、小情节,以增加观赏性。这一招显然还是蛮奏效的,台下的观众此时此刻逐渐被牵引着进入了状态,听着音乐看着表演品这着诗,愈发津津有味起来。
接下来,又分别由云。舞。影变身采莲女,模仿着东北大秧歌的形式,划着旱船表演了《采莲曲》;“两生花”姐妹俩表演了《子夜吴歌》;另外还有“开元小子”带来的《少年行》等等,而花闭月毋庸置疑地在最后出场,作了整场演出的押轴。为了制造轰动效应,为演出的落幕掀起高潮,云端特别为她安排了出人意表的出场方式。她所表演的作品,也是李白这次提供的诗文里云端最喜欢最看好的两首,非常具有流行传唱的潜质。
“日色欲尽花含烟,月明如素愁不眠。赵瑟初停凤凰柱,蜀琴欲奏鸳鸯弦。”当婉转低回的乐音响起,花闭月那珠圆玉润的嗓音唱起这首《长相思》时,期待已久的人们却没能在舞台上找到半个人影。
“此曲有意无人传,愿随春风寄燕然。忆君迢迢隔青天。”不断传来的悠扬歌声和始终空无一人的舞台,让观众无比纳罕,他们四下张望,低声议论着,发现不知何时在观众席的四周出现了十几位妙龄少女,她们个个手持乐器,一同为此曲和音配唱,这下子让人想要循着声音的来源找到花闭月的所在也不那么容易了。
“这……是怎么回事啊?”同样不明所以的严安之忍不住好奇地向云端问道。
“爹,您别问了,这肯定又是我们的季大小姐有意制造的悬念。”还未等她回答,严逸就抢着说道:“看看就知道了。”
这时,后方的观众席间忽然爆发出一阵小小的骚动,掌声、口哨声、喝彩叫好声此起彼伏,一浪高过一浪。仔细看去,原来竟是花闭月在几个少女的簇拥下,由观众席间款款穿行而来。每个女孩的手臂上都挽着一个小巧的花篮,里面装满了新鲜采摘的花瓣。他们一边走,一边将花瓣向观众席洒落,一时间花香四溢,落英缤纷。
“昔时横波目,今作泪流泉。不信妾肠断,归来看取明镜前。”伴着幽怨缠绵的歌声,一身红衣胜火的花闭月在众人惊喜异常的注视下优雅婀娜地登上舞台。
完全不同往常的表演方式和唯美浪漫的情诗经由艳冠群芳的花闭月一番演绎,再配合着这场精心设计的花瓣雨,令气氛瞬间达到了炙热的高chao。
这时已是黄昏时分,天色渐渐暗淡下来,现场燃起了灯。舞台之上,由灯光衬出一轮大大的圆月,很是醒目亮眼。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花闭月站在月影中,翩然起舞,在已然变换的乐声中开始了今天最后一曲的表演。
“是你吧/高高挂在穹苍千年啦/看尽了人世离与散/多少功名似尘埃/是我傻/总是在寂寞夜里望/你时圆时缺时迷惘/彷佛告诉我生命本无常/来吟一首老诗/喝一杯老酒/明月啊/别笑我痴/别笑我狂……。 ”
这压轴的最后一首歌,用的是〈静夜思〉。云端记得当年梅艳芳曾经有一首歌就叫作〈床前明月光》;将李白的这首诗穿插其中,还上过CCTV的春晚呢!所以这一次,她安排花闭月唱的便是21世纪现代版的那首〈床前明月光〉。想,倘若梅姑泉下有知,看到1000多年前的古人翻唱自己的作品,不晓得会不会感到开心呢?
当这一曲终了,现场观众的情绪已经被调动到了极致。也不知是谁起的头,在一片喧闹尖叫喝彩声中,人们纷纷起身,以持久而热烈的掌声表达着他们的兴奋与喜悦。这样一场唱诗会,绝对可以堪称完美!对观众来说,它形式新颖,表演阵容强大,最重要的是,他们听到了让人耳目一新、倍感惊艳的好诗好文,对向来以文为尊,以诗会友的唐人来说,还有什么比这更令人惊喜的呢?!
云端看着这一切,兴奋得意之余忽然又想到一件事,她偷偷地溜到一边,附在一个小伙计耳边嘀咕了几句。不一会儿,只听得观众席里有人带头喊道:“李白!李白!李白!”这不喊则已,一旦开了头便一发不可收拾,人们都跟着高声喊起了李白的名字。
“让我们见见大诗人!”
“李白!李白!”
这时,配合着人们的呼喊声,乐班开始有节奏地击鼓,现场的气氛简直热翻天,就连那曲江池里的水仿佛都快要沸腾起来了!
“现在,是否就该由李兄出场了呢?”严逸有些兴奋地问道。
云端高深莫测地摇摇头,“还不是时候呢。我想,今天尚无需李公子现身。”
“哦?……那何时才是时候?”沉默了大半天的晁衡这时也忍不住好奇地追问道。
“我们要在大家的心里放一只小猫。”她没有直接回答,却是自顾自地说着:“让它的小爪子在里面挠啊挠,待到实在痒得不行的时候,李公子就可以有如天降般出现了。嘿嘿!”
众人闻言,皆相视一笑,虽然不知道她还会再出什么奇招,却也大抵明白了她的意图。
“果然是奸商!”严逸皱了皱鼻子,“我说大小姐,你这样是否太不厚道了啊?!”
“奸商?!”云端挑眉,没有直接反驳严逸,却是向枫庭和枫然兄弟俩告起状来:“枫然大哥,枫庭,严公子说你们是奸商……”
“呵!”枫庭忍住笑,与枫然对视一眼,故意向严逸淡淡道:“多谢严兄夸赞了……”
“江兄,我不是那个意思!”严逸连忙解释,继而转向云端:“你不要挑拨离间好不好!我明明说的是你……”
“哼!”云端扁扁嘴,一脸委屈的样子,“若说做生意,枫然大哥和枫庭不知比我老练多少,我可都是跟着他们学的,你说我和说他们有什么分别?”说完,又转向严安之。“您说对吧,严大人?”
“啊?……嗯,别听他胡说八道…………”严安之没料到她会有此一问,只能点头虚应,末了还狠狠地瞪了严逸一眼。严逸不敢再作声,只是趁父亲不注意偷偷朝云端扮了个龇牙咧嘴的鬼脸,虚张声势罢了。在座的几个人皆极力忍住笑,她最后这样一问严大人,无疑是把严逸给推到了他父亲的跟前,让他等着挨训呢!呵!这个蓝裳呀……
观众想一睹李白真面目的呼声越来越高,云端自是有备而来,让小苒和花闭月合作加演了一曲《春思》,成功地将大家的注意力拉回到两位美人身上。一曲终了,演出正式宣告结束,观众又再扰攘了大半天,确定不会再有其他节目出现,才带着几分意犹未尽渐渐散去了。
云端和枫庭在宝明斋为演出成功举行了简单的庆功宴。花闭月和小苒作为主演本该也一同在座,只是小苒一再推托身体疲惫不适,执意要回房休息,云端虽有意给她和晁衡制造相处的机会却也不好太勉强,只得由她去了。
席间,云端向花闭月介绍说:“月姐姐,你对面这位就是李白李公子了。今天所表演的诗歌皆他所作。”说完,又向李白道:“李公子,你一定得和月姐姐喝一杯,她可是今天唱诗会的大功臣呢!”
花闭月起身向李白施礼问候,一双美目婉转含情,不知不觉间,竟有着几分小女孩的羞涩神态。他就是李白!自打先前排练,从蓝裳手中接过那叠诗稿起,她的心中就对这样的一个人充满了好奇。读着唱着他所写下的那些诗,她总是忍不住透过字里行间的韵脚去猜测他的模样,揣度他的性情。想她身为长安当红的头牌歌妓,平日里接触的才子官员着实不少,其中也不乏声名显赫的大诗人,她以往所吟唱表演的也大都是这些人的作品,可以说,好诗好文对她来说早已经见怪不怪。可是,这位李公子却仍是让她惊讶的。他的文采风流飘逸,令人耳目一新,惊艳莫名。不可否认,从那时起,她便期待着这一天的到来,她想见见他,以偿心内那情不自禁暗许的仰慕。只是如今见着了,却是更加意外的。
她不曾想到他是如此的年轻俊朗,冷然中又不失敏锐的眼神仿佛没有把任何人事纳入眼内,却又分明像是早把一切看穿。狂放不羁的气质毫不掩饰,站在他的面前,即便是见惯场面的她也不免紧张起来。是的,她紧张,她甚至不敢直视他的眼睛。一颗心仿佛高高悬起,飘来荡去,无端忐忑,无处安身。即便过尽千帆,她也从未对任何男人有过这样的感觉。呵,李白……
云端眼尖地察觉到花闭月神情的微妙变化,她敢肯定,花闭月眼角眉梢那不胜娇羞的妩媚神态绝对是自然流露,完全不同于以往那略显职业化的矫饰虚应。她心念一转,便明白了几分。莫不是月姐姐对李白一见钟情,芳心暗许了?恩,看样子,很像。这……
这时,只见李白举杯道:“姑娘今日鼎力相助,李白在此谢过。”说完便径自先干为敬。
云端见他看向花闭月的眼神并无任何特别,言谈间的态度也是一贯的冷淡疏离,一时间也拿捏不准他心里对花闭月这位有着沉鱼落雁之姿的花魁会有怎样的感觉。呵,以前看书读诗早已知道,历朝历代的文人才子大都与青楼女子有着不解之缘。那绮丽无比的温柔之乡,那些色艺俱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