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手撑在她的身子两侧,头一点点的前倾,前倾。
就在触到了那红润的唇时,忽听有沙沙声传来,龙卓然猛地站起身,向后望去,眼里还残留着来不及掩饰的情意。
情意绵绵,如利剑般刺向来人的双目。
青翠的橡树下,一个白衣青年清清冷冷立在那里,一动不动,嘴里喃喃道,“我一定看错了,大哥怎么会喜欢长笑呢?”
“对,我一定看错了!”龙浅摇摇头,揉揉眼,再睁开,想笑,忽然间,眼眶便湿润了。
他的大哥,那个疼他的大哥,那个顶天立地什么事都一肩扛下的大哥,正站在他旁边,一脸的悲哀和歉疚。
龙卓然伸出手,想如往常那样拍拍他的肩,可是手至半空,却被闪过。他抿着唇,默然地看着同他一样高的弟弟,艰难地解释。“赢然,事情不是你看到的那样。”
不是那样是什么?他咬着唇,满眼惊骇和绝望。
大哥居然也喜欢长笑!
什么时候?大哥居然也……
不对,明明不是这样子,明明讨厌的……
对的,讨厌!所以,他才喜欢上她,才敢……喜欢她,才会瞒住大哥她的一切。
对,事情就是这样。
他的心一点点发疼,长久以来,觉得理所当然的事情忽然不那么确定,如果,他的肆无忌惮……一直建立在伤害大哥的基础上。
不……不是……
龙浅抬头,一触及那双担忧以及愧疚的眼,那些苍白的辩驳便如同崩塌的大山,一块块的剥落,毫不留情的砸向他。
惊慌失措地,他痛呼一声,转身,飞奔着离去。
逃,逃的远远。
他可以忍受她的心里没有他,却无法忍受自己生生伤害了大哥。
逃,逃的远远。
龙卓然愣了一下,便跟着追了出去。
只剩下青石上的少女,依旧睡的香甜。
凉风吹过,一切平静如初,似什么也未发生过。
又过盏茶的功夫,林子里忽然出现很多黑衣人,为首的是个清雅俊俏的青年,他穿着灰蓝的长袍,腰系碧玉,一副儒雅的翩翩君子形象。
蓝衣青年大踏步走过来,粗鲁的推推睡在青石上的少女,恶声恶气地说,“醒醒,你给我醒醒,梅卿卿。”
梅卿卿?长笑只觉得耳边一道惊雷劈过,她一哆嗦,就被吓醒,揉揉眼,不可置信的看着周围那么多黑衣人,找了半天,没发现龙卓然的影子,压下心里的纳闷,转过头,对居高临下俯视她的那张气急败坏的脸傻笑一下,然后,一本正经地问,“大哥你怎么在这里?我怎么在这里?难道我在梦游?”
“梦游你个头!”梅卿书不客气的敲她,将粗鲁进行到底。“没事乱跑什么,幸好是我发现,要是老爹知道你这么不乖,指不定要人从早到晚都点了你的穴道。”
敲完,两个人都怔住。
似乎,刹那间,那些日子又回来了。
梅府的小院,喝酒的青年,撒娇的少女,温馨的画面。
长笑吸吸鼻子,笑嘻嘻地道,“有大哥在,我才不怕。”
梅卿书的眼眶也有些湿润,他一把牵过她的手,唠唠叨叨说,“跟紧点,别再走丢,让大哥好找。”
长笑本以为又会被送到那座宅院里,谁知,梅卿书扯着他往另外的方向走去,边走边说。“爹在兕云等我们呢,要快点。”
就这样,在还没反应过来那晚究竟折腾了什么事,她就来到了兕云。
剩下的日子基本在马车上度过,总之是穿过几座城,翻越几道岭,最后,在一个乌云密布的天气,被几个人押着爬山。
一路上,长笑想尽办法的做记号给师傅留线索,可是十几天过去了,半点效果都没有,就在她灰心之际,忽然在要爬的山道旁嗅到了熟悉的香气。
她精神一振,顿时眉开眼笑。
这座山离龙埕并不远,跟龙牙山同属于一个山脉,但明显比后者险峻很多,爬山的总共有八个人,除去梅老爷,卿书大哥还有她,剩下的人,二个是肌肉纠结,雄伟有力的武士,一个是白袍道人,另两个黑衣人一路蒙面,衣着怪异至极。
只听梅老爷吩咐,“筑倾,你的人一定要严守这进山之路,记住,一只蚊子也不要放过,另外,严密监视看城中有无动静,这外面就拜托你了。”
“明白,老爷子,合作这么多年,你还信不过我吗?”名叫筑倾的是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白面无须,看起来优雅无害。
但长笑知道,这只是表面,因为,她亲眼看到血牙恭敬地叫这人阁主。
喏,有这个筑倾守着山路,师傅还能跟过来吗?她咬起唇,忽然强烈的希望师傅不要过来。
她是否有危险,其实并不一定,但若是师傅过来,一定会让这些人毫不留情的给害了,这些亡命之徒才不会在意师傅的背景和身份。
相处了这么多天,长笑隐隐约约地猜到跟梅家人身体流的血有关,可这真成了事实,仍觉得震撼。
天灰蒙蒙,乌云蔽日,黑蓝的天空同大地连成一条线。
轰隆,天际一声惊雷,风雨欲来。
梅老爷和两个蒙面的黑衣人走在前面,长笑和梅卿书走中间,两个武士装扮的人和白袍道人垫后。
山风很大,她的头发总是不听话的扬起,拂到旁边男子的脸上。
沉默前行,弯曲的小路似永远也到不了头。
良久,梅卿书先叫了声,“卿卿。”
嗳。长笑应声后,并未接着说话。
“卿卿,你怪不怪大哥?”又过了一会儿,梅卿书低低的问。
“怪什么呢?”长笑抓住不听话的头发,漫不经心地问,“大哥想听我说什么?”
“卿卿,一旦拿到这些宝藏,我和爹就要助风翌起兵攻打金闶了……”梅卿书轻轻的说,神色里有丝迷茫。“有时候,也不知道这么做究竟是对还是错?”
“肯定是错的。”长笑想了想,不客气的说。
本来也没打算说什么,可是既然他主动挑起这个话题,那么她索性把自己心里想的都说出来了。“金闶无论如何是你从小生长的地方,就像一个家,某年,当家的这个家长做错了事,将你赶走,难道你就领着其他家的人冲过来,破坏这个家园吗?且不说其它的,单你挥刀相向昔日的弟兄,你忍心吗?”
“而且,有战争必有损伤,大哥忍心看天下大乱,更多的家庭妻离子散吗?”
“难道就这样什么也不做,眼睁睁地看着梅家多年的基业在断送?”梅卿书冷冷地问。
“可以去其它地方重新开始。大哥,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重新开始?说的轻巧,卿卿你知道梅家的重心产业在哪里?你又知道开一个新店铺要做多少调查花多少心力?还有官府的上下打点,这些需要花费多少?重新开始?卿卿,你想的太简单了,若不真是走投无路,没有人会想这重新开始的,梅家世世代代的基业都在金闶,若想快速的东山再起,只有在熟悉的地方做熟悉的事情才行。”
顿一下,他又接着说,“而且,战乱之后,百废待举,正是崛起的好时机。”
山风呼呼地吹,长笑的声音听起来遥远且无力。
“就为了一家之私,兴兵乱之祸,大哥,你好好想想,这么做,是否对的起自己的良心?”
“良心?”呵呵,梅卿书轻轻的笑,“良心是什么?那个王八蛋杀叔父时,有没有想起这两个字?那个王八蛋下令诛我亲族时,有没摸过自己的良心?”
“卿卿,你真是经历的太少了,在我为了活命东躲西藏,并忍疼看着大夫为自己重新换张脸后,我就没有心了,良心,算什么,让良心都见鬼去吧!”
原来,大哥这张脸……并不是她认为的易容,而是真的换了张面孔,怪不得跟那日在山道上看的不一样。
忆起脑海里那道长长的疤痕,长笑忍不住瑟缩一下。
山风刮的更猛烈了。
她的泪,在他提及叔父的时候悄悄划落。
漫天风雪里,那张爱笑的娃娃脸,微微扬起,“卿卿,不要为我难过,我的选择,无论如何,我都不后悔,所以,你亦不需要为我伤心。”
不是这样的,叔父并不想看到这个局面。长笑张张嘴,声音却被无声无息地吞进肚子里。
三九
行至半山腰,梅天桡忽然停下,墨蓝的长袍在风里猎猎飞舞,他猛然转身,霸气的眼如鹰一般的犀利地扫向她,神色里喜怒不辨。
除去那晚上偷听,这是长笑第二次见梅天桡。
说不上什么感觉,只是一片模糊。
“你们俩,过来。”他看向梅卿书简短地说,之后,抬头看看天,以及走过的路,对身边两个一直蒙面的人道,“阿侍,是这里吧。”
两个蒙面人相视一望,随即上下来回移动,最后,站在离梅天桡不远的上面,恭敬地说。“老爷,是这里。”
梅卿书拉着长笑走过去,略带疑惑地看向老爹。
显然,梅老爹并不打算说什么,后面的白袍道长和两个武士已走近,只听梅天桡道,“国师,小儿武功低劣,就麻烦您了。”
说完,朝身侧的蒙面黑衣人点头,接着,但见那两个黑衣蒙面人携着梅老爷如大鹏一样向下划去。
惊呼声中,长笑又被人拎起,紧跟梅老爷他们向山涧跃去。
转眼,山路上空空如也。
轰隆隆,天空又响起几声闷雷,一阵狂风刮过,半山腰忽然闪出一个青白的影子,他身法飘忽,很快就来到前面那行人站立之处,然后,在风中伫立半晌,手里银丝一抖,就向山壁滑去。
天更暗了,一道闪电划破长空。
豆大的雨点淅淅沥沥落了下来。
冷风从脸上疾过,刮的皮肤生疼。
长笑闭着眼睛,一再哀叹:原来不只是被掳,连跳崖都能成为惯性!
大约半分钟左右,她只觉得脚下一实,睁开眼,就发现众人都落于一个突出的平台上。
平台呈不规则形,三丈见方,约能让十来个人立脚,表面平整。
昏暗的山坳里,一行人静静地矗立在那里,皆神色严峻的望着梅天桡。
“我梅家数代的积累就在平台之下。”梅天桡轻轻的说,声色暗沉,无形的哀伤如同一只手纠结地缠着众人的心。
碰地一声,他直挺挺跪下,对着黝黑的山坳深深一拜。“梅氏不肖子孙天桡携儿卿书在此告罪,因金闶昏君无道,听信谗言,诛我一族,百年基业,眼看毁于一旦,子孙无奈,今取祖上所留之物,以期光复门楣,恢复我梅家数年的积威。”
他的身子弯曲,有些轻微的颤抖,冷洌的风里,那些话轻飘飘的四散在空荡的山谷之中。
呼啸的山风卷起漫漫尘土,在山间呜咽着。
光线一寸寸变暗。
心,也渐渐苍凉。
长笑早在梅老爷跪下之际,就被梅卿书拉着跪了下来,她有些别扭,但也没有反抗。不多时,梅老爷起身,再抬眼,已不见满身的沉痛和悲哀。
“阿侍。”他唤道。
两个蒙面人轻轻往前走一步,齐道,“老爷,可以开始了吗?”
开始什么?长笑不解,用眼神询问梅卿书,发现他也一脸茫然。
但见两个阿侍飞到半空中,掌击山壁,忽然,平台的正中央慢慢现出一个圆洞,梅老爷神色如常,率先跳了进去,接着,一行人鱼贯而入。
在漆黑的洞里前行二十步左右,便是一扇窄窄的石门,走到这里,长笑的心反而坦然许多。
梅天桡在小石门上摸索半天,轰隆一声,门缓缓移开。
他看看众人,忽然道,“卿书,你记得,这个开关不只移开此石门,连同上面的平台此时已不再原处,若有人想尾随我们跳下来,必跃入万丈深渊,尸骨无寸。”
众人听了都还沉的住气,半晌无人做声。长笑问,“既然石门是隐藏上面平台的,那移出这平台的机关在什么地方?”
“这是梅家的机密。”梅天桡看也未看她一眼,转身,跨过石门,“没有那道平台,就算有人知道宝藏藏于此山,亦不得其门而入。”
不容置疑的语气里含着淡淡的警告,黑暗里,白袍国师和那两个武士相视一对,面色凛然。“梅老祖先真是深谋远虑,这机关之精妙真是前所为闻,今日老夫算是大开眼界。”白袍人摸着胡子微笑着说。
在他们不远处,一个隐于暗处的黑影闻言,不仅暗叫好险,若他再跳下来晚一步,恐怕就要错过了,至于葬身山底嘛……
他垂下手,双手紧扣于墙壁,微微地笑:这梅家根本没人去过山底,所以,亦不知这那里完全是另一副光景。
真是让人欣慰的巧合!梅家所谓的宝藏居然在这座山上。
众人又向前走,穿过一个个石门,最后到一处空旷的房间。
拇指大小的夜明珠成嵌在墙壁四周,发出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