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面,两个人都沉默许多,还是最后,她叽叽喳喳地说在外面遇到抢劫的,她怎么用一招分花佛柳夺回钱包,然后路人惊叹不已,报纸上还登什么功夫美少女见义勇为。
他听了,哈哈大笑,一伸手,楼住她,眼梢眉角上扬,酷酷地道:“就你那点功夫?算了,长笑,你还是乖乖嫁我吧,我会永远保护你。”
她将头埋在他的胸口,闷闷地笑。“阿斐还是老样子啊!”
这么一笑,时光又回来了,那些温暖而明媚的午后,草地上亲昵相偎的少男少女。
两个人,都决口不提三年前发生的种种,也不问这三年对方如何,他彬彬有礼,不再冲动着将她压在身下,一任叫嚣着的欲望冲昏理智。
都在等,都在害怕,都不愿将一个残酷的事实戳破。
可是,总归要说出来的,对不对?
时间虽然神奇,却化解不了横在中间的问题,好吧,长醉跳出来,好奇地问。“姐,你打算怎么办?心脏病还好说,可是那个肾脏综合症,可是很棘手的,你确定不要告诉阿斐?”
阿斐?长醉喊他阿斐,心里一惊,口里却问。“你怎么知道的?”
“那个啊,我不小心翻到了你的病历,还有,偶尔妈也会提一下,哦,对了,忘了这是三年前的事了,姐,你现在身体怎么样了?”
“还好。”她支吾以对,但心却开始阵阵的抽着疼。
长醉说,她喜欢阿斐,从第一次见面开始。
长醉说,她不介意阿斐爱的是自己的姐姐。
长醉说,她的爱一直都是卑微又绝望的。
长醉说,只是想诉说给姐姐听,没什么其他的意思。
长醉说了很多,她都没听到,末了,长醉说,“姐,阿斐那么爱你,为了你忍了这么多年,难道你就忍心?二十多岁的男子,让他禁欲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难道你让他一直这么下去?”
说到最后,长醉哭了,她却呵呵地笑,苍白的微笑。
长笑是个笨女人,可是奇怪,她居然听懂了长醉那么一通话的含义,真是不可思议!
她蜷在床上,用枕头蒙着头,笑的声嘶力竭。
然后,那事便发生了,她站在门外,静静地听门里男子粗哑的低吼和女子忘情的呻吟。
她就站在门外,静静地听着身体猛烈撞击的节奏。
那个阿斐,那个长醉,他们在□。
他们可以毫无阻碍的欢爱,而她只能毫无阻碍的偷听。
她一口一口和着水吞药,听着里面,他在轻喊。“长笑,长笑。我想你,已经好久了。”
长笑,长笑。我想你,已经好久了。
他叹息着呻吟,她蹲在地上,泪流满面。
阿斐,有些东西,我永远也无法给你,那么,我能做的也只是——当你做美梦时,不去打搅你。
很多年后,她不再是李长笑的时候会想,那个晚上,那个阿斐被灌醉的晚上,如果她跳出去阻止这事会怎样?或者在早一点,她告诉他事情的真相又会怎样?男人呐!有爱无性可以吗?
可是,她永远也不知道答案了,或许,他自己也不知道。
她错的第一件事,就是听懂了长醉的话,然后,那错便像滚雪球般的越来越大,如果长醉不是妹妹,如果不是那些话搅的她心乱如麻,她一定会冲出去打断他们,直接拎壶开水浇上去,最不济也要噙着泪抽那两人几个耳光然后失望而悲愤的离去,接着负心人追出来一声长过一声悲切的呼喊着。
只是,哪有那么多如果呢?况且,老天并没给她弥补的机会。
因为,长醉睡熟了,忘了出来,阿斐一醒,就立即分辨出床上睡着的女子是谁。
多么戏剧性,她还没来得想说辞,这个错误就暴露在阳光之下。
阿斐咆哮了,那个总是挂着酷酷表情的男人愤怒的咆哮了,他说了很多,她都没听清楚,可有几句却狠狠刺到了她心深处。
他是这么说的。
“李长笑,我不是东西,让你这么的送来送去……”
“不要自以为是的安排别人的人生,你没资格……”
“我对你好,你可以不接受,但请不要随意践踏……”
不是这样的,她摇摇,张口却说不出话来。
——不是这样,又是哪样呢?
三个人一起喝酒,没道理他跟长醉在一起她却不知道,是的,她知道却不阻止,那便是默许,那便是生生把他当东西一样送了人!那个打着爱他为他好的旗号下,李长笑实际是个懦弱无耻的人!
“长笑。”他望着她,静静地说。“有些话,我等了很久,可你始终不说,而如今,我不想知道了。从此以后,你,李长笑,能不能结婚,跟谁结婚都不再跟我有关。”
从此以后,你,李长笑,能不能结婚,跟谁结婚都不再跟我有关!
“你一直都知道?知道我不能……”她指着他,手指微微颤抖。“既然知道,为何昨夜还——”跟长醉欢好?既然知道——
这是她接着犯的第二个错误——不信任,她不信任他。
他气极反笑,眼睛通红。“你要问,我是不是装醉的?是不是故意跟长醉上床的对不对?”他哑着嗓子,温和的问,那话语里的悲沧却一丝一丝缭绕在空气里。
“李长笑,我求求你,动一动脑子好不好?若我想要你妹妹,这三年来多的是机会,何必等到你回来?”何必呢?他握紧拳头,低低地笑。“我等了三年,不是想要这样的结果,不是的。”
笑到哽咽,那握紧的拳头重重砸向雪白的墙壁,一丝艳红歪歪爬过流光中清晰如昨的岁月。
依稀间,阳光下,相拥着的少女少男。“李长笑,我爱你。”他低下头,郑重的承诺。“我会永远保护你。”
可如今,那一切,都过去了,时光不在,物事人非。
他离开。
再见面,已陪伴在长醉身边。好象,长醉怀孕了。——真是老天无眼!
她喝着大把的药,微笑地看长醉的妈妈欢天喜地的说。“是闵家那孩子吗?恩,真不错,相貌好,脾气也好,对人又有礼貌,醉丫头,你眼光不错。”
长醉娇羞的点头。转脸,看着她,又是羞愧又是欢喜。“姐,我跟阿斐商量过了,第一个孩子给你。”
她没说话,长醉的爸爸已经摸着胡子笑。“醉丫头想的真周到,这样,笑丫头就不孤单了,呵呵——”
婚礼定在元月一日,因怕新娘子肚子隆起,穿婚纱不好看,所以仓促的在教堂举行。
他从那天之后,出现在她面前的次数屈指可数。她也是,能闪就闪,能躲就躲。
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没用。
既然,她能眼睁睁的看着错误发生,那么,她也该自食恶果,不是吗?
空气里静悄悄的,她抓把药坐在院子里的躺椅上,抬头微眯着眼看着上方明晃晃的太阳,浅浅地微笑,微笑。
然后,那黑黑白白的药片从指缝里撒落在地,零零散散,那是来不及拣起的爱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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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下午三点的时候开始心神不宁的。
心里忽然空空的,似被抽走了重要的东西,眼睛焦灼的在亲戚中穿寻,无论如何,却没看到那张让他又爱又恨的容颜。
他靠在墙上,点支烟,想麻痹心里一下重过一下的刺痛。
狠吸一口,呛出满眼泪花。
长笑,长笑,这事情为何到了这般地步呢?你告诉我,为何到了这般地步。
冷眼看着人来人往,他终是掐灭了烟蒂不顾一切的大步走了出去。
可是,晚了。
一切都晚了!某天,长醉找到他,告诉他自己怀孕时就都晚了。
她的错,他的错,都无可弥补,一切,都回不到原点,回不到最初相爱的原点。
长笑死了。
居然死了。
她竟敢死?
他温柔地看着躺椅上熟睡般的女子,霸道地说。“李长笑,你给我醒来,你欠我那么多,都还没还呢,怎么想就这样一睡不醒。”狠狠地摇晃着她,他的泪大滴大滴的划落。
晚了。
一切都晚了!或许,从他明知道她有病却迟疑着不敢去求证时,就已经晚了。
他在害怕,害怕她亲口告诉她,她无法跟他欢好,无法跟他生儿育女,他在害怕,所以,他一天拖过一天的想粉饰太平。总是有个卑微的希望,或许她是可以的。
所以那天,那个醉酒的夜晚,他以为美梦终是成真的!
谁知道,成真的,却不是美梦。
长笑,她,终于走了。
墓碑上,那个浅笑着的女子,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追着他问。“阿斐,你为什么喜欢我,我不美又不聪明,你为什么喜欢我?”
他用不耐烦的语气掩饰微窘地脸。“爱就爱了,哪来那么多为什么,你有时间来想这些有的没的,不如多看看书,将来好跟我一个学校,不然,毕业就嫁我。”
袅袅青烟在半空着盘旋着离去,他坐在她的墓前,左手夹着烟,一根接着一根的抽,右手,缓缓地划过那碑上那三个大字。
李长笑。
李长笑……
李长笑——
他划的很认真,一笔一划,指尖被磨破,红艳艳的血爬满了微凹的字槽,他倾身,吻住照片上浅笑着的唇,辗转反侧。
长笑,我爱你。他微笑着呢喃,静静的抚着沾满了血和泪的照片,清晰地说。只是,有多爱便有多恨。
二九
风翌九年,春,二月二十五花神节。
这是一个雅阁,他坐在窗边很久了,从浅绿的纱帘向外眺望,正好能看到对面的房间里,一个秀雅的少女正坐在椅子上,双手托腮向门口眺望。
偶尔,她起身晃到门口,左顾右盼一番,又失望地坐回来。
光线一寸寸变亮,又一寸寸变暗,对面的房间点上了晕黄的烛台。
终于,她坐定,不再到门口探望,只是默默地垂着头若有所思,邦邦邦,更声敲响子时,她忽然趴在桌上奋笔疾书。
模糊的灯光下,依稀可见小脸上闪烁着剔透的泪渍。
他静静看着,那双漂亮异常的凤眼一眨不眨,看着她飞快写完,折叠好,然后上床休息,一直到翌日清晨,安安静静地离开。
耳际响起惶恐而破碎的声音,像一道惊雷划过。
虽然我讨厌乱七八糟的事,可是我愿意跟喜欢的人一起面对这……
如果我想跟你在一起,师父能不能不要……不要自以为是的为我安排生活……
他猛地站起身,刚走两步,又颓然停下。
心里忽然开始有些钝钝地疼,他扶着墙,弯下腰,双手捂着眼,从指缝里看着她牵马,头也不回的离开。
可能就是这样,他无力给出承诺时,她笑着在身边,而等到他可以时,她却早已不见踪影。
可能就是这样吧!
细长的眸子飞快闪过一丝痛楚,之后又归于平寂。
他若无其事地起身,仿若刚才的悲伤只是错觉。
笃笃,门外传来低低的声音,“公子,你的信。”
他迟疑好久,才平静地开门接过。
白色的宣纸,淡黑的炭色,歪歪斜斜的笔迹,似乎还有……泪水沾湿过的印迹。
他的心又开始不受控制的抽着疼。
闭上眼,再睁开,然后轻轻打开折叠的信纸。
良久,良久,细长的凤眼忽然微微挑起,优美的红唇轻启,弯成一个魅惑众生的弧度。
晨光透过单薄的窗沙投射进来,照在桌上那封素白的信笺上,金色的光线里,那一行行明朗而又深邃的感情纤毫毕现。
好吧,我知道你不会来,虽然我早早表明自己的心志,但师父显然不是肯轻易妥协的人,换句话说,你真是自以为是。
好吧,我想你是为我好,清泽国内政局动荡,师父自顾不暇,所以想让我远离那种环境,你看,我真是善解人意体贴入微。
好吧,我决定等你两年,不过,为了赔偿我这两年的青春损失费,师父你将来只能对我一个……对我一个好。
可是,还是很难过,你居然连面都不肯露一下,所以,为了惩罚你,师父下次露面记得给我一个惊喜,一个惊喜哇!^_^
呵呵……哈哈……
他仰起头,朗笑出声。
他的长笑,从来都这么出人意料的可爱。
拿起桌上的狼毫笔,他坐直了身子,端端正正在信笺上写道:成交。
然后拇指沾染旁侧的朱砂,轻轻按了下去。
三十
风翌准确来说并不是一个国家,它是位于石爪山脉以西的、大大小小七十三个小公国组成的联合王国,面积甚广,横跨西列草原和安达沙漠,这其中,又因各个公国所处的地理位置和土地肥沃情况决定其实力。
公国的管理者称为候爷,其下机构设置根据上位者的喜好来定,无统一标准,很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