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缓缓从地上爬起来,看也不看他一眼,准备去柜台后面的厨房找颜大娘。
对,漠视他,无视他,看他还怎么着?长笑气的发抖,开始很不成熟的跟个小孩子计较。死小孩,她敢肯定,刚才他是故意害她摔倒的,幸好这店里人不多,看到了也当他们姐弟俩打闹,不然,你让她的颜面何存?
正想用袖子弹弹屁股上的灰,忽然有个手比她更快的抚上了她的臀。
长笑整个气血上涌,她攸地转身,就看到一张可怜兮兮地脸。
“我错了,姐姐,你原谅我好不好?不要不理人家嘛!”小少年看着她,乌黑的大眼骨碌碌转着,小心翼翼用一只手扯着她的袖子,一只手装模作样地给她拍灰。
眼看长笑就要气的呕血,救星的颜大娘风风火火从门外进来。
“咦?卿卿,你见过云珑着孩子了?呵呵,看起来感情培养的还不错呢!”颜大娘一进门,眉开眼笑地说道。
“他叫云珑?”长笑咬牙切齿地问,然而,一个变声期粗嘎的尖叫声盖住了她的话。“什么,她就是我未婚妻卿卿?”
那个叫云珑的孩子操着一口公鸭嗓,毫不在意自己的话引起了大堂所有人的注意。
“恩恩,是的。”颜大娘依然笑的开心,一边扫一眼看热闹的众人,一边将云珑和被这消息震晕的长笑拉到旁边的雅间。“不过,卿卿这丫头已经嫁人了,不再是你未婚妻。”
“没关系,我不在乎,反正我现在还小,等到她被休后,刚好来得及娶她。”云珑挥挥手,故做大度地说。
什么?开……开什么国际玩笑!长笑回过深,继续无视那小少年,她转过头眯着眼问。“大娘,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事说来话长。要不,卿卿你先看下你大哥的信,看完我再说?”
还有信,是大哥的?长笑越发疑惑,“好。”
“云珑,把少爷的信拿来给小姐看看。”大娘道。
“知道啦。”云珑这个时候倒也十分的乖巧,只见他从怀里摸索半响,才递给长笑一把薄薄的绢帕。
长笑打开,一目十行的快速看完,然后瞪着云珑和颜大娘,半晌,无力说出任何话。
原来,这个云珑是她小时候爹给订的娃娃亲,只是后来打算互赠信物时发生了点变故,于是这事情就搁下了,准确地说,这个娃娃亲是没结成。
至于他为什么来这里,大哥在信上写的很清楚:此子虽年少,然狡猾机敏胜若成年之人,今梅家即将遇到灭顶之灾,大概形势已说与他听,卿卿可听他的嘱咐行事。
换句话,这小子还是大哥请来帮她的!
啊——长笑想尖叫。这个……恶劣的孩子居然要指挥她做事?
仔细的看了几遍,从头到尾,从尾到头,这确实是大哥的笔迹,只是……难道没有其它可以证明的东西?她狐疑的看着云珑,问道,“除此之外,卿书大哥可还托你带了什么东西没?”
“有呀!”云珑笑的诡异。“不过卿卿只可以看,不能抢走喔!”
说罢,他轻轻扯下脖子上的红线,拽出一个玉扳指。扳指很宽,淡青色,式样很简单,一看就知是男子所戴,长笑一眼就认出,这是某次去铺子视察时她买给大哥的。
“还我。”她伸手。
“不给,卿书大哥说这是你给我的定情信物。”他紧张万分,用两只手捧着这小东西,眼睛灵活地盯住长笑,一副生怕她来抢的样子。
“那是我买给大哥的。”长笑耐心解释。
“不管不管,反正就是我的。”说着,他很快的将扳指塞到衣服里,然后飞也似的跑出去了。
长笑是夜深人静的时候回龙府的。
回去之前,偷偷跑到叔父家里逛了一圈,几日不见,大胡子总管似乎苍老不少,他一个人对着月亮在独酌,远远望过去,很是苍凉,长笑本不欲惊扰他,所以只是静静的望了会儿,就离开了。
心里有些难过,即使后来没有刻意打听,也知道梅田远这次出征透着诡异,各地驻守的精兵未动,只是匆忙征召了一些新兵,多以流民和乞丐为主,就算一个将军如何能干,又怎能在短短数十天内将这些散漫成性的普通百姓训练成一列军纪言明的队伍?
这些时日并未听到战报传来,可,正是这安静才越发让人害怕。
她努力不去想,也知道想了也没用,可仍会不由自主绕到这上面来,总觉得有一个巨大的阴谋围着这场战争开展。
清泽国旧王刚猝,新主未立,不可能还有余力攻打他国,更遑论金闶这般大国,而金闶在这个时出兵,恐怕会落人口实,并且,如若战和还好,任何一方得胜恐怕都会打破目前这种战力的平衡,本次战争的起因虽说是边境挑衅开始,难道那息战的二三十年这种事都没有发生过?既然那些时候都能通过某种手段压下去,而这次却要大动干戈呢?
这场战争难道有什么不得不打的理由?
长笑靠在红墙之外的一株榆树下沉思,习惯性的曲起指头,对着结实的树干轻敲。
脑海里回忆着以前看过的宫斗电视,突然一个大胆的念头掠过她的脑海——皇子争权。
是的,此时此刻,清泽国愿意大动干戈的原因一定是为了掌握军权,要知道,若无战事,虎符一般都在皇帝手中,而只有动乱时刻,才会将此交予边疆的将领调兵。
而若此时动乱是假,帅兵的将领反噬呢?有这么多兵权做后盾,新主恐怕很快就能坐稳宝凳子了吧。
她如是想,可是又有个新问题冒出来。
金闶国为啥也出兵呢?难道,金闶国也参与到了清泽的新旧政权交替里?
唔,这样想想,也未尝不可,清泽国下任的国主一定许了金闶某些好处,所以金闶才会配合的这么卖力,这么逼真,连叔父都去了。
就说嘛!如果真有战事,怎么龙卓然可以安稳的在家?他好歹也是个新秀将军吧!
就说嘛!如果真有战事,怎么各地守军未调,派的都是未训练的新兵?
就说嘛!如果战况很激烈,怎么不见消息传回来?
呵呵。这战争一定是故布疑阵,相信不久,叔父虚晃一枪后便得胜回朝了。
长笑轻轻地舒了口气,乐呵呵地想,纵身,扯着只剩下几片黄叶的枝干,翩然飞入龙府。
然而,事隔不久,她才明白,自己的想法委实天真,这世上有种计策叫“一石二鸟”。
上弦月,光线不是很亮,但模糊的能看清东西,碍于前几次她深夜回家都遇到情况,这次长笑轻手轻脚的推开门,先巡视一下地盘。
果然,她又看到一团黑糊糊的人影卧在床上。
龙卓然?长笑的第一反映就是这个阴险的男人又来找事,可是仔细看过后,才发现是个女子,而且这女子她还很熟悉,貌似辛酥身边的大丫鬟红柳,据说每日负责卖力折磨她的实际执行者。
略微一思索,就明白可能是辛酥今日又来找她了,因为没找着,就留一个丫鬟在这侯着,看她回来就去禀报,只不过她今日回的太晚,于是,某个丫鬟就尽忠职守的躺到她的床上等了。
气不气?很气,真的很气,很气。
长笑气的不是这等挑衅行为,而是,自己歇息的床被糟蹋了!
好吧,事到如今,她不妨承认,她确实有些轻微洁癖,那就是——不喜欢人家睡她睡过的床!
喜欢睡这里是嘛?那就让你睡个够!
轻笑一声,长笑从怀里拿出一个瓷瓶,凑到红柳的鼻息间微微一晃,但见那丫头鼻息间的呼吸更沉了,然后转过身,从柜子里找了床薄被到隔壁的客房休息去了。
辛酥真想尖叫,不过,为了维持委婉的形象,她只好不动声色的生着气。
怎么回事?红柳这丫头怎会这么不知分寸,等人居然等到主人床上睡了,亏她昨日看没有动静,今日特地大早上带着一帮人过来欺负梅家丫头,这要欺负的正主儿没见,就只见自家心腹丫头不知深浅的逾距。
欺负呢,是要不显山不漏水,而红柳这丫头的做法已经算是挑衅梅家的家法了,也幸好梅卿卿那丫头没看到,不然,她还不知道要怎么了事,毕竟这怎么说,都是红柳这丫头不知大小睡到主人床上!
差人去推红柳,结果却怎么推都不动,正着急,就听碰的一声,一个女子披着素白的单衣闯了进来。
她仔细看,不是梅家那丫头还有谁?
长笑冲进去,也不说话,只是双手环胸冷冷地盯着床的方向,辛酥自知理亏,一时也不知道要说什么,这种场面一直持续到床上酣睡的人醒,才开始有所改变。
至于那怎么推都不动,而长笑一来就自动转醒是怎么回事呢?唔,若斐师傅在一定会笑着敲某女的头,“卿卿,这么名贵的大梦初醒香被你用来熏衣,真是太浪费了!”
对的,大梦初醒,斐岚调制的一种用来解酒、解迷药的香水,清清淡淡地,带点干枝梅的甜味,极难调配。而如今,仅剩的一点都被长笑撒到衣服上了,你说,若那个红柳还不醒,师傅不是要因技艺不精去撞墙?
“我、我怎么在这儿?”红柳揉揉惺忪的睡眼,怯怯地问。
“你说呢?你怎么在我床上?”长笑讽刺地问,话音咬的很重。
辛酥没有说话,只是不停的用手绞着腰间的执素。
扑通,红柳从床上滚了下来,就势跪在地上,“我、我昨晚——”
“不是昨晚叫你在门口等的,怎么会跑屋里来?”辛酥突然打断红柳的话问道,然后,不待红柳回答,又一脸温柔接着说。“你这丫头跟在我身边多日,想你也不会这么的不知大小,别害怕,我在这给你作主,说,我走后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
这话很值得推敲。长笑握紧拳头,冷眼看那一唱一和的主仆。
“夫人,昨晚你走后,我就一直蹲在门口等、等……”红柳瞥一眼长笑,最后才咬着牙道。“等三夫人回府,结果左等右等不见人,见月已中天,我实在困了,就靠在那根栏杆旁眯了一会儿。”
“这么说,你一觉醒来就在屋里了?难道没有再见到什么人,比如说一个黑影?或者又发生了什么事,再比如说你突然觉得后颈一疼,晕了过去?”辛酥循循善诱。
好熟悉的对话,长笑想。这个时候,她是不是应该跳出来大喊:“反对,反对辩方律师以个人猜测来诱导罪人。”然后,法官宣布反对有效,在接着,就是她厉声盘问罪人的时间了。
可惜,这里不是二十一世纪,龙府不是法庭,辛酥不是律师而是法官,而她,充其量只能算个受害人,无法提出反对意见,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是,她根本就没插嘴说话的余地,因为,随着辛酥话音刚落,红柳眼神一亮,怯怯地道。
“夫人这么一说,红柳忽然想起来了,昨夜确实还发生了一些事。”她边说,边用眼去看长笑,不巧长笑一个冷眉睇过去,她赶紧又低下头。“睡的迷迷糊糊时,好象看到三夫人回来了,我刚想出声,忽然觉得后颈一疼,便昏了过去,醒来就在、就在三夫人的床上了。”
呵呵,说的好。辛酥许一个赞许的眼神给红柳,“这么说,你昏迷前最后见到的人是三、三——”三了半天,还是不请愿把夫人两个字说出了,最后只得道。“见到的人是卿卿妹子了?既然错不在你,起来回话吧。”
“等等。”长笑终于逮到机会开口。“事情还没清楚,还是跪着比较好吧!”
“怎么不清楚?”辛酥问。
“一面之词不可信。”长笑两只手反撑着红木桌边缘淡淡回答。
辛酥气结。“红柳这丫头,从小跟我一起长大,为人我还是很信得过的,况且,她做事也不是没分寸的人,除了被人陷害,她决不会做这种事情。”
“是吗?”长笑不置可否,背着手,她站在门口,一条一条的数落,“不是没有分寸的人,那么我进门第二天,她为何着红裳,别告诉我,她懂新妇进门后三天,家中女眷都不可着红衣的规矩!不是没有分寸的人,那为何见面不知行礼,每日尽端些残羹过来,进门前不知道敲门,出门时不懂得拜别,打来的水里漂浮着落叶跟虫子!”
不说不知道,一算长笑这才发现原来不知不觉她受了这么多委屈,于是,她的小宇宙华丽的爆发了。“也许你说的对,红柳她不是这么没分寸的人,没分寸的是那背后指使的人!”
辛酥脸色苍白,倒退一步,“谁……谁会指使她?”
“这还用问?大家心知肚明。”长笑弯起唇角,不客气地说。“反正不是从小跟我一起长大的!”
“你……你这话什么意思?”辛酥气的结结巴巴。
“字面上的意思,辛大才女要是听不懂,回去好好翻翻书。”长笑斜睨过去,一脸看白痴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