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虫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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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虫儿-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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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扁儿”故意逗她:“出不去好呀!咱俩不可以旧梦重温了吗?” 
  “你说话可算话,我这就去锁门。”白云小姐说。她倒是说得出来,就做得出来的人。
  “大扁儿”道:“得了,不跟你逗闷子了,我也不白让你张罗这半天,如果你们老板真想卖画儿,我就挑一幅,他不叫皮特陈吗?我跟他一块儿吃过饭。” 
  “您相中哪张画儿了?” 
  “就是迎门挂的这幅吴昌硕的画儿,我看标价儿是一百万,贵了点儿,你回头让他往下压压,他要是同意出手,让他给我打电话。” 
  “嗯,还是胖哥哥够意思,我这就给他打电话好吗?” 
  “买画儿又不是买萝卜白菜,用不着这么急。等他回来你再跟他说吧。对了,你可以直接告诉他是我要买这幅画儿。”“大扁儿”说。
  “好,我一定照办。胖哥哥,你真好!我永远爱你。”白云小姐把“大扁儿”送到门口,忍不住搂着他的大肚子,亲了他一下。

  第二十章

  “大扁儿”真的是开始玩画儿了吗?不,他玩房地产正在瘾头上,眼下已把投资重点放在北京的周边地区,在河北、山西、内蒙又开了几个楼盘。每天忙得团团转,哪儿有这种雅兴?那他怎么想买画儿呀?是博取白云小姐的欢心,花钱买乐儿?他烧包儿还没烧到这份儿上。
  要不怎么说巧劲儿呢,敢情他刚在内蒙的一个城市买了一块地,打算新上一个楼盘。开发新楼盘得跑规划、建委等十几个部门,盖二三十个章。二三十个章都拿 下来,起码一年,但只要市里有人,主管城建的副市长说句话或批个条子,说这个开发项目是市里的重点工程,再去跑规划、建委等部门,那就是一路绿灯,一年能 拿下来的公章,也许只用一个月两个月就能搞定。
  “大扁儿”是房地产业的“虫儿”,当然熟知这里头的门道。他请这座城市的头头脑脑吃过几次饭,知道主管城建的副市长姓肖。“大扁儿”对手下的经理发 话:“一定把他‘拿下’,甭考虑钱多钱少。”但这位肖副市长比较“清廉”,横竖不吃。请他吃饭,他一概拒绝;请他出来唱歌洗澡,他没这嗜好;拉他上牌桌, 他跟你瞪眼;给他送礼,他敢把你的礼给扔出来。“大扁儿”手下的经理是被窝里打拳,有劲使不上,只好耷拉了肩膀跟“大扁儿”念秧子。
  “大扁儿”听了这些丧气话,把手底下的经理臭骂了一顿,他不信这位肖副市长刀枪不入。于是亲自出马,一打听才知道,敢情这位肖副市长平时没有别的爱好,就喜欢画画儿。
  “大扁儿”一听这个,乐了。心说爱画画儿的人,自然也喜欢画儿。他终于找到了下嘴的地方。于是买了两幅二三流画家的山水和人物画儿派人给送去,没想到这位肖副市长眼儿高,怎么给他送去的,又怎么给送回来了。
  事后“大扁儿”一打听,敢情这位肖副市长懂画儿也玩画儿,不但自己画画儿,还喜欢收藏名人字画儿。他对人说,他最喜欢中国画大写意的作品,还开列了一个近现代大写意画家的名单,有八大山人、虚谷、吴昌硕、齐白石、崔子范、周之林等等等。
  “大扁儿”哪儿懂什么“大写意”和“小写意”呀?他只记住了吴昌硕和齐白石的名儿。“不就是一幅画儿吗?给他!”他对手底下的经理说。
  可是一打听才知道吴昌硕的一幅画儿少说也得几十万,而且还挺难淘换。到这会儿他才明白,敢情这位副市长不要是不要,一要就狮子大张口,而且他玩得比较稳当,名人书画说到哪儿去,也不算行贿受贿。“大扁儿”算是峨眉山上打拳,碰上高手了。
  可是大话已经说出去了,而且在这个城市搞房地产开发,等于在他眼皮底下干事儿,哪离得开他呀!吴昌硕的画儿,多少钱也得给他送去。
  没等“大扁儿”上拍卖会上淘换呢,他在皮特陈这儿看见了吴昌硕的画儿。有白云小姐这儿大献殷勤,穿针引线,“大扁儿”让手下的经理跟皮特陈讨价还价,拉了几次“抽屉”,最后以八十万元,他把这幅吴昌硕的《富贵清高图》收了。

“大扁儿”买了这幅画儿以后,先挂在他办公室的墙上了。他心说这幅画儿叫《富贵清高图》,名儿起得好,我先“富贵清高”几天,再给那位肖副市长拿去吧。
  当然,就他的艺术欣赏水平,也看不出这幅画儿怎么富贵清高来,只看的是个名儿和它的身价儿。他在找把八十万人民币挂在墙上的感觉。
  没想到这“富贵清高”他还没品出味儿来,来了一位玩书画的收藏家,这位收藏家心直口快,看了这幅画儿摇了摇脑袋,叹了几口气,对“大扁儿”说:“这是件赝品。” 
  “赝品?八十万人民币,一套两居室的房子钱,买了一幅赝品?”“大扁儿”一听这话,像是鱼翅羹里飞进一只苍蝇,心里犯了堵。
  皮特陈是香港有名儿的书画商能拿假画儿糊弄人?他看了看鉴定证书上署名的鉴定家钱大江。
  “大扁儿”认识钱大江,他们是老邻居呀!难道这里有什么猫儿打镲的事儿?由钱大江这儿,他想到了冯爷。冯爷从小就跟他二大爷玩书画儿,算是世家,干脆找冯爷给掌掌眼吧。这么着,“大扁儿”做东,请冯爷来到了北京饭店。
  “想不到呀,‘大扁儿’如今也玩起画儿来了。”冯爷看过那幅吴昌硕的《富贵清高图》,在“大扁儿”面前卖了句山音儿。
  他直呼他“大扁儿”,并不叫他马永刚和“马董”。虽然“大扁儿”比冯爷大三岁,这会儿是房地产的大老板,冯爷并没把他放在眼里,一副居高临下的爷劲。
  “我也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您还是一身的爷劲。”“大扁儿”挪了挪他那胖身子,从兜里掏出烟来。他知道冯爷不抽烟,也没让,自己把烟点着,抽了一口,吐出一团烟雾。
  冯爷望着袅袅升起,又很快散开的弥漫烟雾,感慨道:“‘大扁儿’,还记得吧,咱俩当年在西单十字路口换过纪念章。” 
  “大扁儿”又吸了一口烟,想了想说:“怎么能忘呢?那年,北京的冬天贼冷,我戴着一顶剪绒帽子,耳朵都冻起了疮。” 
  俩人好像突然又回到了三十多年前,他们的孩提时代。两张带着岁月沧桑烙印的脸,此时此刻居然闪动起天真的影子。但是如同“大扁儿”吐出的烟雾,往事如烟,当这烟雾散尽,天真的影子倏尔即逝,他们又很快回到了现实。
  冯爷的“阴阳眼”左右翻了翻,嘴角掠过一丝苦涩的笑纹儿,沉吟道:“是呀,我的手冻得也跟红萝卜似的。还记得吧,我手里有枚‘大海航行靠舵手’的纪念章,你他妈的非要换,后来,我跟着你到你们家” 
  “大扁儿”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啊,我想起来了,你呀,冯爷!太精了,你用一枚‘舵手’纪念章,换了我一幅画儿对不对?” 
  冯爷干不滋咧地笑道:“还记得什么画儿吗?” 
  “我哪儿记得?反正是一幅名画儿。” 
  “告诉你吧,那是一幅齐白石画的《葫芦》,我知道这幅画儿你是怎么来的。” 
  “是红卫兵抄钱颢他们家的时候,我随手‘顺’的。听说你后来又给了钱颢?” 
  “人家的物件,这么不明不白地放在我手里,拿着它烫手知道吗?” 
  “说你是爷,还就是爷!这幅画儿要是搁到今天,我估计少说也能卖个几十万吧?” 
  冯爷冷笑了一声道:“几十万?你还说少了,一百二十万!” 
  “啊!一百二十万!不过,我实在是不懂画儿,它也许真值那么多银子。”“大扁儿”自我解嘲地笑了笑。
  “甭他妈在我面前装着玩。一百二十万,对你来说那还叫钱呀?不够你在牌桌上赌一晚上的呢。”冯爷的“阴阳眼”睖睖起来。他本想把小湄把这幅画儿卖给“泥鳅”的事儿告诉他,但话到嘴边儿,又咽了回去。
  “大扁儿”的胖脸堆起笑容,打了个哈哈儿说:“我的钱都在地面上趴着呢,你的银子可都在家里压箱子底儿呢。家里藏着那么多画儿,拿出一张就是百八十 万,你可以随时‘变现’,我花钱可没你那么方便。冯爷,说正经事儿吧,你刚才看了那幅吴昌硕的画儿,它是真的,是假的?” 
  “大扁儿”等于给冯爷出了一道难题,他没想到秦飞的这幅假画儿,拐了几道弯儿,末了儿会到“大扁儿”手里。要由着他的性情,他会当场把这幅假画儿给烧 了,可是他知道“大扁儿”并不玩画儿,他拿着这幅画儿也是贿赂那些贪官,把这层窗户纸捅破,他会得罪很多人。“大扁儿”也好,皮特陈也好,包括秦飞跟他的 关系都不错,他犯得上给这些人心里添堵吗?但是想让他说假话去蒙人,他又对不住自己的良心,他一时有点犯难。
  沉了一下,冯爷对“大扁儿”说:“跟你说句俏皮话吧,豆腐渣上供,糊弄神。” 
“你这是什么意思?”“大扁儿”问道。
  “还用我直说出来吗?这幅画儿要是你收藏,我敢当着你的面儿把它撕成碎片,可现在不是这么档子事儿,你拿它去上供,那我就他妈的得封住自己的嘴了。‘ 大扁儿’,我没干过这种让自己良心吃亏的事儿,谁让咱们是‘发小儿’呢。谁让你一进门就提起当年换纪念章的往事来了呢?得了,‘大扁儿’,我什么都不说 了,你要是再问我这幅画儿的事儿,那我可就对不住你了,我会抬屁股就走人。” 
  “大扁儿”一听这话,当然明戏了。
  “得了,冯爷,我明白了。咱们喝酒吃饭!”他不敢去看冯爷的“阴阳眼”,也不敢再提这幅画儿的事儿了。
  不过,他们吃了饭,从饭店出来,临分手时,“大扁儿”握着冯爷的手,迟疑了一下说:“冯爷,今儿见着你,又让我想起小时候的很多事儿来,我有个想法,想求你帮个忙。” 
  冯爷照“大扁儿”的胖手拍了一下,说道:“干吗还来这文虚子?拉拉址扯的,当大老板的,痛快点儿!有事说,有屁放。甭磨牙玩!” 
  “大扁儿”揉着他的胖手说:“你刚才说到了那幅齐白石画的《葫芦》,对我来说倒是念物。真的,我不懂画儿,可这幅画儿对我来说,却有许多年轻时候的记忆,你说它现在值一百五十万,我想把它买下来。” 
  “什么?你想要这幅齐白石的画儿?”冯爷吃了一惊。
  “对,我想要,一百五十万?一千五百万,我也要收藏它!”“大扁儿”挺了挺他的大肚子说。
  冯爷突然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够使了,小湄这边的官司还没了呢,这边半路上又杀出个程咬金!他猛地灵机一动,“阴阳眼”上下翻了翻,那只小眼射出一道诡谲的冷光。
  “你真想买这幅画儿?”他又重复了一句。
  “绝无二话,多少钱我也要。冯爷,你无论如何也要帮我这个忙。” 
  “好,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冯爷照着“大扁儿”的肚子拍了一下。

  第二十一章

  冯爷回到家,石榴给他泡了壶浓茶。他端起杯子刚要喝,董德茂慌慌张张地来了。
  “冯老师,那什么,有个姓陈的律师找您。”董德茂迟疑了一下说道。
  冯爷哼了一声,用那双“阴阳眼”看了一下董德茂说:“我跟你说了有一百遍,别叫我老师。我最不愿听别人叫我老师,直接喊我名字,或者叫先生都行。你怎么不长记性?” 
  “呦,先生,我忘了。”董德茂一脸殷勤地笑道。
  “还有一样儿,你要懂得怎么说人话知道吗?一上来就说姓陈的律师找我。姓陈的人多了,我知道他是哪个庙里的和尚?找我?什么时候找我?他在哪儿说的?找我有什么事儿?我也不知道是你没问明白,还是你没说明白,这是人话吗?”冯爷没好气儿地说。
  “对不起,先生,他只告我姓陈,是个律师。” 
  “说找我有什么事儿了吗?” 
  “我没好意思问他。”董德茂被冯爷的“阴阳眼”瞪得大气儿都不敢出了。
  “你呀,真是抱着葫芦不开瓢,让我说你什么好?跟我两三年了,还傻锛傻锛儿似的。你以为跟着我,就替我拎着包儿呀?有事儿的时候,能替我挡驾,你得替我挡驾。律师找我肯定有事儿,有什么事儿你不问清楚,把一个闷葫芦给我,让我猜闷儿玩是不是?好一个董德茂!” 
  “那” 
  “他留电话没有?” 
  “留了。” 
  “去,立马儿给我他电话,问明白怎么回事儿!” 
  “好吧。”董德茂答应着转身到西屋去打电话。
  董德茂是冯爷给他起的名儿,其实他本姓吴,名吴有财。冯爷当初见着他,问他叫什么名字?他说出了这仨字。冯爷忍不住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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