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逼,便只好摊牌了。不过仍不想闹到决裂的程度,还是留有余地,便退了一步:“马支书!我看这些人是谁就不说了吧?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算是误会谁也别说了,真要闹起来,上边知道了,对你对村里都不好。只是今后这事可不能再发生了。不管这些事是谁背着你干的,你都有责任,你说对吗?”
吴玉萍这一杠子把个嚣张不可一世的马永昌打闷了。他本想让吴玉萍说出那些人是谁,可是又一想真要说出来怎么办?一口咬定不承认,人家找县公安一介入,又找出证人来,那不就露馅了?她不是说那是误会吗?那就算误会吧!可是就这么承认误会不就承认是村里干的了吗?一想不行,便又来了个撒泼的办法:“既说到这儿,吴同志!可能有啥人有误会,我非得把这件事查清楚不可!”吴玉萍觉得还是应该给他个下台阶:“我刚才不是说了吗?既然是误会,过去也就算了吧!”
老郝本来觉得这事很难办了。现在看到事情有转机也高兴了:“过去的事就算了,都不要提了,咱们同心协力,把以后的工作搞好。可是有个要求:今后保证不能再发生这种事情,一定得保证工作组的安全。”
“我也有个要求:这村复杂,黑夜除了村里开会,各位千万别出去乱转。我们有个照顾到照顾不到的,出了事我可没法负责任。如果这条做到了,我让民兵夜间加强巡逻,保证不会出事儿。”马永昌看到难堪局面已经过去,便又硬气起来,他的目的还是限制工作组秘密调查刘国良这件事情。回到住处工作组又继续开会,觉得这事总算告一段落,不会再出什么事了,几个人又高高兴兴地研究开了工作。
《从囚徒到省委书记》荒村25(1)
县里通知老郝立即到县斗批改指挥部去汇报工作。不是到公社,也不是到分管的片上,而是直接到县里去汇报工作,向来没有这种先例,这是为什么?人们好生奇怪。成强和黎娟乱猜测,都觉得不是好事。吴玉萍心里也直嘀咕:“准是村里反映了什么。能有什么事呢?而且什么事会惊动了县里?”老郝心里也有些怀疑,但是为稳定全组情绪,很镇定地说:“汇报工作是经常的事,没什么,让去就去趟呗!”他心里有底,这段工作刚开始,开局也不错,大家挺努力,能有什么事?
刚到县里,指挥部副主任步明清便劈头盖脸地批评上了:“你们架子不小啊!黑夜睡觉还让民兵站岗!你们去了不仅不解决村里矛盾,还挑起了派性斗争,把村里搞了个乌烟瘴气?桥头营是公社‘一打三反’的试点,搞得很有声势嘛!怎么你们去了就成了这个样子?你们根本不依靠党组织这是为什么?”领导的火气很大,质问就像连发的炮弹。
老郝本来很稳重也有耐性。但看领导不容说话一上来就批个没完,实在忍耐不住了便打断了他的话头:“步主任!不是让我们汇报工作吗?听我说几句好不好?谁黑夜睡觉让民兵站岗咧?谁挑起了派性斗争?什么派和什么派斗?这是哪儿来的传闻?领导也不问问就一律相信?”
“嘿!你倒质问起我来咧?”步主任说,“什么传闻,村党支部的揭发,公社党委的书面报告,片上组长朱一夫亲自到县里汇报的,三级的报告这还有假吗?”
“三级的报告?”老郝奇怪地说,“朱一夫到村里去过吗?公社到村里去过吗?既然说我们有这么大的问题,他们怎么不和我们核对一下情况?这样吧!步主任派人跟我一块去村里调查调查,要真是这样,我二话不说任凭处置。”
“嗬!火气不小啊!你们有什么失误,村里有什么误会,可以说说情况嘛!这样和县里叫阵干什么?”步主任显然十分不满。在县里当了十几年的局长了,比有的县长资格还老,在县里还没人敢和他这么说话。你才多大的一个干部,竟敢这样和我说话。
可老郝不买他的账,你不就是个副主任吗?有什么了不起。不问青红皂白,就这样蛮横地对待下级?斗批改这工作我也干够了,你顶多把我送干校改造,还能怎么样?便说:“这怎么是叫阵?让县里派人了解实情有什么不对吗?”
“那你说说情况嘛!”步主任看老郝这态度也觉无奈。老郝把情况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只是没说吴玉萍秘密调查刘国良案件和夜送血衣的事情。倒不是有意包庇吴玉萍,他想起来了,刘国良案卷上批准的领导除了公社副主任以外,另一个人就是步主任。案卷他只粗粗溜了一下,文件上那个签名没有仔细辨认。现在见了步主任,才联想起那个签名来。步主任发那么大的无名火,肯定是因为牵扯到了刘国良案件,又加上马永昌围绕这个案件捏造了许多假情况。揭露了这个案件,不仅马永昌受不了,公社、朱一夫和步主任都要担责任。他根本没想到他们成了利害密切相关的一伙。
步主任听了汇报以后气消了一点,但还是一条一条地质问:“不是站岗,让民兵巡逻那也不好吧?”老郝说:“不是我们让他,是马永昌提出来的呀!而且还是以工作组夜里不出去为交换条件,实际是限制工作组活动。”步主任说:“你不会不同意吗?”
“我不同意行吗?夜里骚扰恐吓工作组,还扔石头打伤了人,他都说是刘家的人干的,有民兵巡逻他再这么说就站不住脚了吧!我总得保证工作组的安全哪!”步主任说:“就按你的说法,你们去了不还是马刘两家矛盾加深了吗?这算不算挑起了双方的矛盾?”
“是马永昌制造事端嫁祸于人,刘家干了什么?”老郝说,“这怎么算是我们挑起了双方的矛盾?”步主任非常不满:“说马永昌嫁祸于人有证据吗?”
“大清白日工作组几次被搜查,夜里连续糟害工作组,马永昌都说是刘家人干的,这可能吗?到底是谁干的不少人看见了,我们也了解是谁。领导要想弄清楚,只管派人去调查,我可以提供足够证人。”事情到这个份儿上,老郝也寸步不让了。
老郝一说能提供证人,步主任便不再追问了,改变了话题:“我问你,那个吴玉萍表现怎么样?”老郝说:“不错呀!工作积极负责,有能力”步主任非常不满地打断了老郝的话:“不是问你这个,是说她的阶级立场。右派里没傻瓜,有能力又怎么样?立场有问题,越有能力越坏!”老郝想了想说:“立场也没啥问题呀!”虽然肯定,但说得就不像以前说别的问题时那么干脆、果断。他想准是朱一夫或公社汇报里说了什么。步主任看老郝不那么果断,便严厉地说:“告诉你,她是个摘帽右派。你是个老党员了,可不能丧失政治嗅觉。”
“这个我知道,她立场没问题。”这回老郝果断了。他觉得人不能丧良心,平心而论,吴玉萍在组里是他最有力的助手,大部分实际工作是人家支撑着。他可以经常回家一住就是三天五天。别人也都不断回家。人家离家也不算远,却一直没要求回去,整天坚守岗位,而且做了许多工作,一个妇女能做到这点容易吗?怎能昧着良心说话。
步主任说:“刘国良反革命案,不是她在搅和吗?还调了案卷?要干什么?为反革命分子翻案?这是不是臭味相投阶级立场问题呀!”
《从囚徒到省委书记》荒村25(2)
“案卷是我去公社要的。”老郝说,“她没搅和什么呀!村里有些人对这案件有反映,我们不了解情况没法解释,调卷只是了解下情况。”
“县里、公社定了的案子,你们了解什么?谁有意见让他找公社找县里,用不着你们解释。”步主任气嘟嘟的,把话说得很绝。
老郝听了十分窝火,我们在村里住着,这么大的问题,难道了解下情况都是问题?这样的领导已不好和他讲理了,便不客气地说:“我们在下面解决问题,也是县里的要求啊!村里住着工作组,还让群众到处去告状不好吧?那不成了鼓动群众上访吗?还要工作组干啥!如果县里认为我们有问题,还是那句话,请派人调查。如果真有问题任凭处置。”
“算啦算啦!有不少工作都抽不出人来,哪有工夫去调查你们?”步主任说,“看来你们和村支部很难相处了,和朱一夫、公社也很难共事。指挥部研究了,决定把你们调到另一片去,进驻道庙村。这个村班子瘫痪了,什么工作也推不动。你们去了也要有思想准备,有可能连饭也吃不上,有什么困难努力克服吧!你们手里的关于桥头营的材料,全部交到公社去,不能带走。”老郝觉得和这样的领导已不能实话实说了,便说:“案卷我们早送到公社去了,另外也没有什么材料。”步主任说:“你们不是收集了刘国良的材料吗?”老郝说:“没有啊!”步主任说:“没有就好。这样吧,你回去收拾收拾立即去道庙。”
老郝回来先找吴玉萍原原本本讲了,只是没说她是个摘帽右派可不能丧失立场那句话。虽然如此,对吴玉萍来说,也仍然是晴天霹雳。她一直为找到了解决这一冤案的重要证据而喜悦,却想不到落了这样一个结果。不仅冤案解决无望,而且使全组跟着她受训斥受责难。
她沉默了好长时间,才强忍着眼泪说:“你们都受我的连累了。”老郝说:“这不能怨你,你做了很多工作。刘国良这案件起先我是不想管,听了你的汇报,又看了卷我相信这是冤案。你做得对,该管。可是现在我们没法管了,路上我就想了,我对领导说没材料,留着也是祸害,我看烧了算了,就当没这回事,对谁也不要提了。”吴玉萍痛苦地摇了摇头:“不!不能!这材料来之不易,我相信总有用的着的一天,材料我留着,一切责任由我承担。”
一个女同志,过去受了那么多的磨难,现在身上还承受着巨大压力,但她宁愿冒更大的风险,也要为民伸冤,这太难得了。老郝是早就看破了红尘的一个人,工作上只是应付差事,很少动感情,这时心中也感动了。但由于当时的政治环境,人们不能不对右派保持一定的距离,所以不能把心里话讲出来,只是说:“好吧!你要保存就保存吧!可是小心,千万可别弄出事来呀!以后情况允许,如果有可能解决,你告诉我,咱俩一块儿跑。”
他们俩商量后和成强黎娟就没有原原本本传达,怕影响他们的情绪。只说县里说我们做了很多工作,但是村里公社里告状,我们和他们很难合作了,调另外一个村去,就这样他们俩还是愤愤不平。成强说:“他们告状,咱们就不会告马永昌?咱不走,让上级调查清楚,到底是谁有问题?”老郝说:“唉!算了吧!上级既然决定了,我们管那个干啥。到哪个村不是一样吃派饭,何必跟他们致气?”
黎娟这闺女这些日子学得也嘴不让人了:“郝组长就会和稀泥。这不是跟谁怄气,马永昌干了那么多坏事,就没人管了?便宜他?”老郝无奈地笑了笑:“咱管不了啦,终究会有人管。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你也相信这个?骗人。”黎娟十分认真地说,“蒋介石杀了那么多老百姓,现在还在享福,怎么没个恶报?”老郝不无尴尬地说:“你看他不是让共产党打败了吗?这就是恶报。他猫在台湾小岛上,心里就那么舒服?不舒服。”
吴玉萍心里非常烦躁,不愿意他们这时候还逗嘴,便说:“算了吧!都别说了。让咱走咱就走人。”然后对黎娟说,“走,跟我出去趟。”老郝着急地说:“干啥去呀!咱还得和支部见个面啊!”
“你们一会儿就去让他们通知人吧!我们有点事一会儿就回来。”吴玉萍在路上才和黎娟说:“得和刘大娘有个交待,不能让人家太伤心。也让她告诉别人一声别害怕。这事儿我以后一定想法办。你临走时请假回家看看,把咱们打的证词送回去,千万嘱咐你妈给保存好。”
支部会上,马永昌十分热情又十分惊讶:“这是咋说的?刚处熟了你们又要走?是各位嫌我招待不周,还是县里另有重要任务?”然后诚恳地对老郝说,“郝组长!我上公社跑一趟,要求各位别走了,你看行不?”老郝勉强笑了笑:“不用了。”
“吴组长!以后下乡可别忘了我们桥头营啊!到家来看看,我还让你嫂子给你烙饼炒鸡蛋。哈哈哈!”马永昌说完大笑,笑得那么热情,那么痛快。
吴玉萍当然知道,他这时志得意满,如愿以偿。这是讥讽的笑,是示威的笑,是胜利的笑。虽然如此,也还得和他周旋。便也笑笑说:“看马书记说的,我咋能忘了桥头营呢!我两次来桥头营,都住了不少日子,这也是缘分。我相信这缘分未尽,一定会后会有期的。”吴玉萍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