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刑讯逼供,许多残酷的整人手段全用上了。
有一天后半夜,人们睡得正甜,突然有人猛敲刘国良的门。刘披衣起来一问,来人说:“你快看看去吧!老族长都快被马家的人打死了。”刘国良说:“什么时候抓去的,我怎么不知道?”来人说:“今天晚上。”刘国良穿上衣服便赶紧跑出去了。
事情是这样的,老族长是刘家最老的一个长辈,七十大几了。“四清”中批斗马永昌时最积极,也是平时挑头反对马家欺压刘家的人。他看不惯马家对刘家的人严刑拷打,可是在运动中,人家打的是打击“反革命”的旗号,自己也不好率领刘家的人反对。
这天早上遇见马永昌的二兄弟,村中的治保主任,老族长便连劝带求地说:“抓去的人有事说事儿,你们不能没黑夜没白日地收拾他们哪!打死人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啊!”治保主任蛮横地说:“谁说我们收拾他们了?你听谁说的?”老族长说:“还问谁说的干啥?你们天天黑夜整治人,谁不知道?说话做事可要凭天地良心哪!”治保主任说:“什么良心不良心,他们是反革命,你还敢替他们说话?”
老族长气得混身哆哆嗦嗦,半天才喊出一句话来:“我这是替反革命说话?我是劝你们少做点孽,你厉害个啥?告诉你:太阳不会老是正晌午!你也小心点。”治保主任说:“好啊!你污蔑红太阳,污蔑伟大领袖,反了你了,你等着!”他装得气呼呼地走了,内心里却高兴地说,“好你个老东西,这回可让我抓住把柄了。”
老族长觉得自己世代贫农,一贯拥护毛主席共产党,虽有时为刘家的事出头说话,但论为人,在村里男男女女没有人说他个不字,我没有什么短处,你们抓不住啥把柄,我怕你个啥?他万万没想到,早上说了这话,晚上就被马家兄弟抓走了。抓到大队以后,马家兄弟让他承认反对文化大革命,辱骂毛主席。
他哪里肯承认,不仅不承认,还说他们黑了心,官报私仇。于是拳头棍棒便一起上来了。到了这种情况老族长仍不明白,他相信国家有“王法”,自古以来就是“杀人的偿命,欠债的还钱”,你们就能没个管教了?打他的时候他不服软求饶,而且喊叫:“你们这一群龟孙子们,打吧!我快入土的人了,不值钱了,打死我让你们年轻的抵命,值。有人会惩治你们。”
这一声正义的呐喊,也引起了打手们的顾虑,有的手软了。但是却引起了马家兄弟们狰狞的讥笑,他们觉得这老家伙真是老糊涂了,到什么时候了,还说这种话?拳脚棍棒雨点般落在了老人身上,老人躺在地上,再也喊不出来了,已经奄奄一息了,人们还没有住手。突然哐的一声巨响,门被一脚踹开了,闯进一个人来,高声喊道:“都给我住手!你们干什么?”
刘国良看看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老人,衣服破烂,遍体鳞伤。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了。再看看这一伙打手,有的凶如恶鬼,有的满脸狞笑,他就气不打一处来,愤怒地说:“你们把一个老人打成这样,还有人心吗?什么革命行动,简直是反革命!”
“喂!我们可是按上级布置开展‘一打三反’运动,正在审讯反革命。”马永昌不慌不忙地说,“你把话说清楚,谁是反革命?”刘国良说:“按上级布置?哪个文件让你们这么审了?!”马永昌轻轻松松地说:“县里呀!公社呀!”然后把脸一变,指着刘国良的鼻子说,“告诉你,姓刘的,别给脸不要脸。你要胆敢反对‘一打三反’运动,就是反对文化大革命,就是反对毛主席,你就是反革命!”
“好啊?!”刘国良年轻气盛,不服气地说:“你们私设公堂,刑讯逼供,官报私仇,随便抓人打人,还说别人是反革命。说我是反革命,你把我也抓起来?”马永昌仍然不慌不忙地说:“你别忙,等着,你要不回头,有你知道的时候。我早就知道你想给你刘家报仇。”刘国良说:“你别往家族关系上胡连连,你做的坏事还少吗?你也等着,有说理的地方,我上县里告你去!”说完扭头就走了。
刘国良一走,一屋子人全愣了,不知如何是好。治保主任说:“哥!你怎么让他走了,他要上县里告状去!”马永昌胸有成竹,仍然不慌不忙:“告就告呗!县里会听他的?他上县里,明天一早我就上公社,反革命帽给他一戴,他还告个屁。”治保主任着急地说:“哥!这小子可是说到做到,今天黑夜他就可能跑到县里去,他县里有熟人,先揭了咱的老底,公社也许挡不住啊!”
《从囚徒到省委书记》荒村22(3)
马永昌深知刘国良这小子有主见,别看年轻,心里道道多,主意真着呢!跑出去可真是村里一个祸害。可是仍然觉得随便抓一个村里主要干部不合适,心中有些犹犹豫豫:要不先把他看起来?还没等马永昌拿定主意,他兄弟治保主任便说:“走!把这小子弄来!”几个打手跟着走了。
刘国良还真是想着连夜上县里告状。穿好了一身整齐的旧军装,还准备了几件衣服,带上了干粮,正准备上路,几个人破门而入,不容分说上去就把刘国良捆了起来,刘国良的老娘、媳妇、孩子哭成一团,一个劲地求情也无济于事。刘国良对老娘说:“娘!不用求他们,儿子问心无愧,他们才是反革命,是土匪,求他们也没用。”
刘国良被带走了,他知道这伙人心狠手辣,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他不甘心被他们就这么神不知鬼不觉地带走,秘密地关押起来,所以一出门便高声大喊:“乡亲们听着:我是刘国良,马永昌一伙把我抓走了,刘家老族长要被他们打死了,我们要死了,你们可要为我们报仇啊!村里再也不能让马永昌一伙儿糟害百姓了。”
刘国良的喊叫,惊动了乡亲们,许多人都在夜梦中被惊醒,各处陆续传来了吱吱呀呀的开门声,人们披衣到街上侧耳细听,交头接耳地议论。街上也有不少人在走动,原来不只是刘国良挨打的喊叫惊动了人,打老族长时的响动也让许多人知道了,不少人早就睡不着了,偷偷奔走相告。刘国良的妻子,也找到刘家的人设法搭救,大队的院子只是不到一人高的土墙头,正房里是玻璃窗户,屋里灯火通明,不少人趴在墙头上偷看,不仅喊声听得十分真切,就是里边打人的情况也看得清清楚楚。
马永昌知道刘国良这小子犟性,但还不清楚他是这样刚强。不论如何严刑拷打,他就是不屈服,而且大声喊叫。马永昌怕全村人都听见,便慌忙地把墙上挂的一件棉军大衣扔过去:“堵上他的嘴,不许他出声。”有人怕他咬手,有人不忍心下毒手,都在愣着,最后有个愣小子把棉大衣往刘国良头上一蒙,用一只腿跪着压住他的胸脯,双手紧紧按住刘国良的脑袋。
这愣小子有点缺魂儿,长得又秃又麻,眼睛还有点不得劲儿,快三十岁的人了,也说不上个媳妇,是个媳妇迷。谁要说我给你说个媳妇吧,你让他干啥就干啥,是村里有名的二百五。这小子有个愣劲儿,一般人不是他的对手,他又有个不要命的二百五劲儿,俗话说: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所以平时谁也不敢惹他,就是这样一个二百五,马永昌却让他在大队部工作,每天记十分工,还答应干好了将来给他说个媳妇。大队里平时没多少活,马永昌让他上大队的目的,还是看上了他打人敢下黑手,需要的时候可以替你玩命,像今天这情况,正是用得着他的时候。
傻小子紧紧按着,刘国良的身子却不住地扭动,两腿也使劲踢蹬,他越踢蹬,傻小子按得越使劲。刘国良嘴里虽然还喔噜喔噜地想喊叫,但是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人们不住地乱打,正在打的劲头上,谁也没注意刘国良的变化。等了一会儿,有人才发现他一动不动了,吓得住了手。见有人住手,人们这才发现了问题,也都不打了。那个傻小子还在紧紧地按着刘国良的嘴,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傻小子,你还不撒手。”有人抻开了棉大衣,把手伸到刘国良的鼻子嘴跟前,已经没气了。
大家都吃惊地看着马永昌,马永昌一时也愣神了,可是又一想一个年轻人,不会这么不禁折腾吧?看到人们有些惊慌,便又若无其事地吩咐说:“愣着干什么?傻小子,端盆凉水来,让他清醒清醒。”
几盆水泼在了刘国良的头上,不见一点活动气儿,人们都知道这人完了。马永昌板着脸没有说话,只是倒背着手慢慢围着刘国良转圈儿。一边转游一边不时地踢踢他的脑袋,踢踢他的屁股,踢踢他的脚,还是没有一点儿活动气儿。最后他确定刘国良是真的死了,便又安安稳稳地坐在了椅子上命令说:“傻小子,去,给我把马翠花叫来!”
马翠花惊惊慌慌地来了,不知这深更半夜的发生了什么事情,叫她干什么。她进屋以后,马永昌仍然安详地坐在椅子上,皮笑肉不笑地笑了笑:“没想到这小子这么不禁折腾,捅了他几拳几脚就这个样了,主要是这小子气性太大,自己又喊又叫闹腾的。你看什么病能来得这么快?”马翠花吃惊地看了看众人,她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哪是几拳几脚的事儿?可是她敢说什么?她定了定神儿:“心脏病,猝死!”马永昌乐了:“对!对!就是这个病,心脏病。”他说不上那个猝死来,便说:“还有个啥死。给她拿张纸写个证明:就说经检查刘国良死于心脏病,还有那个啥死。写上你的名字,按上手印。”
马翠花去了以后,马永昌又叫人拿来几张纸,和他二兄弟说:“咱得给他留下个口供啊!”治保主任说:“那好办。就写他反对‘一打三反’,反对抓了刘家的老族长,还说点什么‘一打三反’是狗屁!文化大革命是瞎折腾,我就是反对‘文革’,反对毛主席。对!最后还得按上他一个手印。”
《从囚徒到省委书记》荒村23(1)
刘大娘说完以后,倒是吴玉萍感到疑惑了:“大娘!你没在现场,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是村里人的传说吧!靠得住吗?”没有证据的事,她不敢轻易相信。大娘说:“闺女,别担心,大娘说的都是实情,我没见,有人见了,他们里头的人也有好人哪!因为气愤,和仨亲的俩好的说了,慢慢传出来了。老族长被关到县看守所了,家里托了人给他送衣服送烟去,老族长也偷偷和家人说了,他昏过去以后又缓过来了,打刘国良的事他看得一清二楚,只是大气也不敢出,在一旁装死。”大娘又凑到吴玉萍跟前小声说:“有人还试探过傻小子:愣小儿,你是使那么大劲儿干啥?人家都说你把国良捂死了。他把脖子一歪:那怨我?我咋知道捂了那么一会儿人就死了。你看这不是真的?”吴玉萍说:“大娘!我得找一些人,让他们出个证,你看能行吗?”大娘说:“傻小子你可不能找,你们要找他准得告诉马永昌。有的人我说说能行,我儿媳妇有个拐弯的亲戚,就是他们那里头的人。也看不惯,我们托外村他的亲戚问过他,他都说了。还说将来要真有人管,他就敢作证,可是在本村他不敢说。”
吴玉萍这回心里有底了,便说:“大娘!事不宜迟,晚了就可能坏事。这样吧,你老做做他们的工作,谁能说,明天晚上我来,你把人叫你家来,我找他们谈谈。”大娘说:“在我家可不行,这样吧,我有个侄媳妇在村西头村边上,你们吃完饭装着到村外溜弯儿,天一黑瞅着没人上她家去。让我侄媳妇给你叫人。我就不去了。”吴玉萍高兴地说:“这样好。我叫上黎娟一块去,她听着将来也算多一个证人。”
吴玉萍有过做地下工作的经验,想不到现在当了响当当的斗批改工作组,还得偷偷摸摸地利用过去的那些经验。不过她也很高兴,觉得这一切大娘想得很周到,不会出什么差错的。她哪里知道,这种秘密工作只进行了两个晚上,第三天晚上就被村里盯上了。
她和黎娟了解完情况已经夜里十一点了,她们觉得农村睡得早,街里不会再有人了。即便如此,在回住处的路上,两人还是不敢说话,尽管天黑路不平,也不打手电,只悄悄摸索着走路。回到家门,心里才舒了一口气,觉得这一天算是又平安度过了。开开栅栏门以后,见她们屋里点着灯,心里才有点发惊!这么晚了,谁还在我们屋里?干什么?
马翠花从屋里出来了,又是惊喜又是埋怨地说:“你们可回来了!我等了你们一晚上,可揪心了。这是上哪儿去了,这么晚才回来?”只是怕惊醒房东大娘,说话的声音很低,是凑到她们跟前才说的。吴玉萍一边往屋里走着,一边漫不经心地说:“上一个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