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交涉过后,众人服下少恭相赠的解药。安然自言,身为一名弱女子,连山贼都懒得浪费麻药给她,所以婉拒了。少恭也不强求,寂桐咳嗽两声,笑劝她莫要妄自菲薄。
同行不久,李安然就切实体会到了寂桐的善良。这位老人家不但收留了她,救治了几只同样被抓到翻云寨的小动物,还在她盯着襄铃发呆时,主动提出她可以抱养这只可爱的金色小狐狸。
李安然立刻道谢,抱起迷迷糊糊的小狐狸。之前百里屠苏那句“手无缚鸡之力,连自保都做不到,便不要心存侥幸”让她非常在意。她立刻意识到,给自己设定的“荏弱无力的投亲少女”角色是不可能被允许参与剧情的,她必须要展现一定的实力,才有机会刷分练级,最后干掉Boss好回家。
既然少恭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收留了来历不明的、身穿奇装异服的本文女主,李安然也就不在乎在适当的时候刷一把存在感,证明自己所言非虚(具有达成‘孤身女子从蓟州千里迢迢到琴川,一路平安’的实力)或是确实有用(让少恭觉得收留她利大于弊)。
于是就在大家听少恭称赞百里少侠的时候,李安然分出一半注意力在外。当走到山寨广场,方兰生刚开始表达对山贼的怜悯之意、那个张牙舞爪的妖化山贼扑出的第一时间,战五渣的小护士将襄铃往寂桐怀里一搁,便挺身而出。
举手投足,不可揣摩然自成章法。行云流水,翩跹宛若微风蝶舞。动作之快,俨然已是化身一抹纯白虚影。
——这是李安然想象中自己的英姿。事实是……妖化山贼疯狗似的猛然扑向手无缚鸡之力的仁心大夫,浑身缟素犹如女鬼的一道影子绕着它转了几圈,中间似有白色鬼爪缠上妖化山贼。
说时迟那时快,嗤嗤嗤嗤几声响动过后,李安然轻拽少恭衣袖一角避退几步,妖化山贼却顿在原地不曾追赶。众人正诧异间,却闻得噗噗噗噗若干声,妖化山贼身上喷泉似的四处喷血,喉间咯咯作响。
它的诸多大血管已是破裂,颈椎附近的神经又被划断,大出血加上高位截瘫,眼见是不活了。
因它的突然出现(以及李安然突然扔给她的狐狸)而受到惊吓的寂桐以手抚膺,长叹道:“救人如自救。幸好少爷认出了李姑娘是表姑娘,才得李姑娘出手相救,逃过大劫啊。不知姑娘……是何处大侠之高足?老身年轻时也算走了不少地方,如姑娘这般的迅捷身法并非不曾见过,却无一不是武艺高强之辈。姑娘年纪轻轻,瞧你身姿步法,不似习武之人,老身眼拙,竟未料到姑娘是怀才不露的后辈英才呐~”
李安然没有立刻回答——这货刚才超水平发挥,现在过了激动劲儿,爆种子的后遗症发作,大脑缺氧,思考能力和血条都无限趋近于零。她正在扶着少恭平复剧烈的呼吸,亏了少恭现在扮演着“无害的甚至有点儿圣母的好人”角色,才没一把推开她,而是借着袍袖宽大,帮她遮掩一二。
晾着才帮自己说过好话的老人家不理,未免太没礼貌。李安然看准方兰生准备插话前一秒,吁了一口气,躲在少恭身后轻声道:“桐姨……我不曾习武,只是学医。蓟州西北十万八千里,有巨大海岛名‘欧罗巴’,欧罗巴上有医术,迥异于此。我处汤药针灸种种,擅长调理。彼方药片刀石种种,起效极快。我掌中之刃,只为救人,不为杀人。”举起右手,指缝间夹着几片手术刀片,刀锋犹自寒光闪烁。
嗯,多半是胡说八道。盛唐之际确实有不少大食人在中原行走,但欧洲太远,即使李安然这样对当时的世界史没什么了解的家伙,也知道证实她的话是否属实的几率不大。
寂桐看起来是满意她的回答的,少恭也点点头算是认可。小兰表示不服,辩驳道:“怪不得子曰‘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你身为一名女子,竟然如此心……”
偏在此时,瘫在原地半天,大家都当它死了的妖化山贼突然来了个垂死挣扎,以一种扑向杀父之仇夺妻之恨的生死大敌的架势,再次扑向“文弱”的少恭和已经失去战斗力的李安然。
李安然暗骂一声“卧槽这样也行”,立刻琢磨把少恭推出去然后就地卧倒躲过这一击的成功概率。希望实在渺茫,她遗憾地摇摇头,尖叫一声“表哥退后!”同时英勇无畏地挡在少恭身前,暗自祈祷少侠及时救场,终于等到了百里屠苏掷出那救命的一剑。
妖化山贼化灰而去,她捡起几乎擦着她的鼻尖击毙怪物的焚寂凶剑。入手只觉一股暴怒乖戾之意沿着脉络逆行而上,她立刻意识到不妙,在邪侵入脑之前,当机立断,松脱开手,同时脱力般软软倒下。
这种时候指望别人帮忙显然不现实。古代礼教森严,在游戏世界即使大幅度放宽,一个年轻未婚女子也不应该与陌生男子有直接身体接触。除了她之外,唯一的女性只有还抱着金色小狐狸的寂桐,老太太在她倒地之前肯定来不及过来,即使过来了也未必扶得住她。
至于她的真爱?呵呵别闹了,正在扮演文弱医者的他,怎么可能为了一个无名小卒显露出惊人的反应能力,好让他夙命的对手心生警惕?
迭遭打击——夜班还加班、出门走错世界、强迫自己直面(并砍死)妖怪——的小护士在倒地之前想了这么多,结果还是不得不面对当众摔倒的悲惨命运,所能做的,大概只有稍微调整一下姿势,好摔得不太惨。
她多虑了。
倒地时,身下有一个软绵绵的垫子,被砸得吱吱尖叫。得到这么一缓冲,李安然的感觉并不太糟。现在时间也足够身为“普通人”的青玉坛丹芷长老“反应过来、弯腰扶起‘表妹’并加以柔声安慰”。
就是可怜了没怎么化形的襄铃小妹。李安然哪怕并不胖,也是身高五尺半有余的成年女性,——多亏了襄铃是妖狐,这要是一般的幼年狐狸,呃……周身大概已经没有完整的骨骼了远目【这样黑自己女主真的大丈夫?
寂桐颤颤巍巍地蹒跚而至,帮李安然拍拍沾了尘土的白衣,捡起似乎没什么大碍的金狐狸抱回怀里。其态度之坦然,仿佛刚才为了救人直接把毛茸茸的小可爱当作皮草丢出去当垫子的不是她一样。
和这二位比起来,无论是温和沉静还是口蜜腹剑心黑手狠,段数上都差太多的小护士只有福身致歉然后轻声道谢的份儿。
这让本质上略S的本文女主稍微有些伐开心。于是接下来回琴川的一路,她都默然无语,倾听寂桐交代少恭家中情况,在适当时候微笑颔首。
【第三章·妖化山贼·完】
☆、【第四章】
【第四章·表哥表妹】
被她意外摔倒这么一打岔,兰生忘记了继续指责屠苏滥杀无辜,但是玉横吸人魂魄的动静太大,不那么好忽略。安然扶着寂桐,冷眼旁观少恭精心布下的棋局落下一颗重要棋子——从广场的玉横吸魂,到丹室里“失败的还阳丹”,展现自己在炼丹方面的实力,说明自己“青玉坛丹芷长老”身份,表达对“寻回青玉坛失落的玉横”的在意,一步步诱使事母至孝的屠苏对他产生兴趣,主动提出帮忙寻找玉横,只求一颗“起死回生药”。
——之所以能把已经忘得七零八落的剧情细节知道得如此详细,安然自有办法。少恭、屠苏、兰生三人从山贼的丹室出来后,抱着襄铃陪着寂桐守在丹室门口的安然歉然道:“不好意思,表哥……刚才我差点儿摔倒时,把……把一件要紧之物不慎掉在表哥袖筒中……”
少恭挑眉,摸了摸袖筒,果然,在一堆瓶瓶罐罐之外,多了一只白色的扁平小匣子。他摇摇头,没把就差写在脸上的“一个姑娘家,居然这样疏忽”说出来,直接把白匣子递给安然。
安然表现得非常正常,道了谢,把手机装进护士服的口袋里,手底下暗自活动,关上录音笔软件,轻轻为怀里的狐狸顺毛。作为一位急诊护士,有效利用周遭一切可利用资源是基本素质,她绝对没有任何斯托卡的意图,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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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桐,你觉得如何?再撑一阵,若是顺利,我们不久便可离开这里了。你平日服的那些调理之药也都在我的包袱中。”
“寂桐,你也不要进去了。若此地真是炼丹房,炼的又是那种将人变妖的邪恶之物,必然存有不少浊气,体虚之人最好莫要吸入。”
“寂桐曾是欧阳家仆役,负责看护家中小辈起居。昔日在下于幼年时离开琴川前往青玉坛学艺,她便也同去照顾,好让家父家母安心。如今她又与在下一同逃亡奔波,实在是辛苦非常……”
戴着耳机心不在焉地回放录音,借此抑制负面情绪的产生,偏偏耳机仿佛自动装载了关键词过滤功能,安然不爱听的话一声声钻进她耳中——
“不过此去寻找玉横亦是前途未卜,寂桐你自从离开青玉坛,一直未曾好好休息过,切不可再舟车劳顿。我们先往琴川,租一间有小院的房子,将你安顿好,留在琴川待我回来。你不是爱种些花草吗?不如多买些种子撒在小院里,也好打发时日。”少恭准备远行寻找玉横,遣出符鸟去找尹千觞,安排寂桐的居处。
寂桐不放心地握着他的手道:“少爷可是嫌弃老身老迈不堪驱使?老身看着少爷从奶娃娃到这么大,一日也不曾离了你。如今少爷将要远行,老身一个老不死的,住得再安逸,又如何心安?”
少恭感动又略带苦恼地回握老人家的手,吁道:“我自小便是由你费心衣食起居,无血缘之情,却有养育之实,百善孝为先,照顾你本是理所应当。可叹有时候为了一些事情不得不忙碌奔走,倒叫你无法安心颐养天年。”
录音回放完了。眼前这副场景,真是自成一个世界,外人完全无法介入。哪怕以安然工作中锻炼出来的脸皮之厚介入谈话能力之强,也根本就不能在简直进入回忆模式的两个人之间找到插话的余地。
不过她的脸皮也确实没厚到能够坦然自若地干扰别人家两口子交流感情,所以看看差不多该明确自己的身份了的时候,她摘下耳机,揉了揉正眨着乌溜溜的黑眼珠的金色小狐狸。
寂桐正苦恼间,只见安然插口笑道:“桐姨无需苦恼,我代桐姨与表哥同行可好?”
少恭和寂桐同时怀疑地看向她——说自己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的也是她,杀猪宰羊般干净利落地给妖化山贼放了血的也是她,自称来琴川寻亲却被抓进翻云寨的也是她,明明不认识少恭却承认少恭是自己表哥的也是她,这么一位到现在还穿着(露胳膊的)奇装异服的姑娘,有一点可信么?
安然浑身气场一变,仿佛换了个人似的,从“娴静时如娇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扶风”的古典淑女成了“流星白羽腰间插,剑花秋莲光出匣”的、不合时宜的……奇怪女子。
虽然她之前已经出人意料地杀伤了一只妖化山贼,但毕竟迅速脱力,简直像一个困兽犹斗状态突然发飙的普通女子,最后还是少侠补刀干掉了那只怪,所以她的表现很快就被人忽略。现在的气场却可以和刚才战斗时的模样印证,说明她并不像她自己说的那样娴静荏弱。
就在刚才,安然已经琢磨好了一套无懈可击的说辞。这种思路仿佛早已存在于她的脑海,是她曾经构思好甚至似乎真的经历过的,只待时机一到,自然显现,信手拈来,侃侃而谈,毫无滞涩之感。
她再次行了一礼,依然是女子的福礼,却与之前的温婉柔弱截然不同,蹲身道福竟然道出了男子作揖礼的自信与张扬——
那是一种很难用语言描述的感觉。就好像一只狸花猫前一刻还喵喵叫着打滚卖萌,被人说一句“你这猫有问题,违和感太强烈哦~”之后,摇身一变,嗷呜一声,气场令百兽臣服。
安然坦然道破违和感:“公子与桐姨观我此时较之方才如何?”
少恭沉吟道:“姑娘果然并非与在下相识?”绝口不提安然似乎有精神分裂的事实【并没有】,果断抓次重点。
寂桐有些茫然,她年纪大了,接受新鲜事物的速度慢一些。不过到底见识广博,立刻意识到安然的言外之意:“老身此前,怜姑娘身世飘零,然目光清正,绝非藏奸之人。故而舍了一张老脸,硬是求了少爷认下姑娘。如今看来,姑娘若是弃了红妆换上武装,俨然便是翩翩少年郎——姑娘究竟是男儿郎,还是那女娇娥?”
问到真·重点了,安然默默给她点了个赞,赞许笑道:“桐姨,这正是在下所困扰之事。”——说她胖她还就喘上了。
少恭蹙眉道:“愿闻其详。”
安然把刚才想好的故事润色一番,讲了出来:“在下蓟州李氏,名安然,为医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