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氏说着叹了口气,“所以说鸡找鸡,鸭找鸭。既生为王,只看着皇族女就好了。娶了贵族女,无法延续王脉,不是还得废掉!唉……”
凝嫣手中一滞,“是啊,贵族女既进了王宫,便只安心做个妾就好了……”
徐氏知自己说错了话,赶紧道:“什么‘妾’不‘妾’的,女公子进了王宫,是要为妃的,虽不是正室,但贵族身份在那摆着呢!哪里能和那些姬妾相提并论,轻贱了自己的身份!”
徐氏嘴上虽然这么说,但仍不免在心中为凝嫣叹息。大周有许多贵族姓氏,但其中上古贵族种姓只有五个,“公孙”便是其中之一,其他都乃新贵。在王宫为妃的贵族女,几乎都是新贵所出,真正的上古贵女,是不会委屈嫁与皇族为侧室的。
徐氏在心中叹着,嘴上却继续道:“未流王爱骑射,最是厌恶自恃文雅之人,听说脾气也不太好。”
凝嫣喝了口茶,“建周王子自是安荣公主内定的良人。未流王虽出身高贵,但其他条件却难与淮阴公主匹配。其他三位王子中可还有好的?”
徐氏仰头想了想,用针鼻划了划自己的头皮,“再就只有淮川王子了,样貌才学品性都乃上层,只是出身逊色一些,生母与祖母都是皇郡主。其他两位王子出身与他差不多,但是其他方面就逊色了。”
凝嫣点点头,“不是未流王就是淮川王子,想来淮阴公主也没有别的选择了,我们就在余下两名王子中选一个吧!”
徐氏沉沉叹了口气,“本还想说淮川王子是女公子的好人选,也无望了。”
凝嫣苦笑,“是谁又有什么关系?只要他是王位继承人,只要他愿意要我,我便随他去。一是遂了家里的吩咐,二是全了自己离开的心,再没有其他奢望的!”
徐氏不觉间叹了口气,“我们女公子才学好,身段棒,性子沉稳安静,出身也好,本该找个如意良人的……”
“觉得我好的也只有乳媪了!”凝嫣轻笑,望着徐氏的眼里满是温暖,她状似轻松的自嘲道:“在别人眼中,我可是个八艺不通的无盐女,莫说是做王妃了,就是嫁给贵族,都要靠奇迹的……”
徐氏怜爱地为凝嫣拢了拢耳边的碎发,“会有奇迹的……”徐氏笑着,却难掩眼中的哀伤,“听说这次求婚礼,贵族皆可入宫观礼,要是女君来了,女公子说不定就能见到了。”
凝嫣默然,十八年来从未出过东辽将军府的她的母亲,可会为了十年未见一面的女儿,长途跋涉上千里,来安阳看她?她不知,也不抱希望。她已然失望十年,不想再失望下去了。
两人都沉默了,无声时,忽见芮儿急冲冲跑进来,“女公子!阳平公主来了!”
只听一声带着哭腔的“凝儿”,夏侯红芙已出现在门口,“凝儿,我该怎么办?”
凝嫣被这句没来由的“怎么办”问愣了,她拉着红芙到身边坐下,“这是怎么了?”
“我……我……”红芙一副难言之状,忽的大哭起来,“他……他……我……我看到他和淮阴皇姐衣衫不整地……抱……抱在一起!”
“他?……端木舒?!”
见红芙点头,凝嫣心里“咯噔”一声,她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凝嫣与夏侯蔓儿虽不多往来,但每一次接触都让她刻骨铭心。不然她也不会因为被迷晕了,就紧张地警告红芙要小心。在凝嫣看来,夏侯蔓儿心思缜密,善于隐藏自己的心思,可轻易看穿别人的欲望并加以利用。最可怕的是,她有着异于常人的冷静,是冷酷的利己主义者。然而,也正是因为这些,凝嫣才万万没想到,夏侯蔓儿竟会在求婚礼在即时,与端木舒生了肌肤之亲。
皇族求婚礼,为大周皇、贵两族的内部排序,开启了重新洗牌的机会。求亲的皇族都希望能娶个皇公主来光耀门庭,许多新贵族也想趁此机会与皇族结亲,以此来巩固贵族地位。西泊刺史便是这新贵一员,他早早安排了夫人,领着女儿卫花容去往安阳,希望自己的女儿能被宗藩看中,收入王宫为妃。
此行担任护卫长的,正是廖狗儿。
话说廖狗儿自从进了太尉府,屡立奇功,又在惊马事件中救下了刺史夫人,遂被提拔到刺史府任职,刺史赐名“铭恩”。总之,西街窄巷的穷小子“廖狗儿”,脱胎换骨成为前途无量的刺史府红人“廖铭恩”,简直就跟开了挂一样。天时、地利、人和,好似他周围的一切,都是为助他功成名就而存在的。
卫花容掀开马车的帘子,见马背上的廖铭恩满头大汗,几滴汗水顺着他古铜色的肌肤直流进衣领里,便扭头对身边的卫夫人道:“母亲,一路颠簸炎热,不如寻个阴凉地,歇会儿罢!”
车队停下休整,卫花容便说要在附近走走,卫夫人于是叮嘱廖铭恩小心随护。
这二人一前一后,走到再瞧不见马队,便见卫花容掏出随身的帕子,作势要为廖铭恩拭汗。廖铭恩却面无表情地看着卫花容,侧身躲开,那拿着丝帕的手遂尴尬地停在空中。卫花容期待着,却终不见他有何回应。漫长的等待过后,她心灰意冷地收回手,可他却在这时握住了她的手腕。那柔嫩无骨的纤腕在廖铭恩的控制下,一下下按在他的颈间,吸去古铜色肌肤上大滴的汗水。
卫花容的脸上绽放出惊喜的花朵,她心中甘甜,好似溢出蜜來。
然而,她不会想到,廖铭恩已然在心里宣判了她这场爱情的死刑。
“卫花容,你要去安阳寻一位皇族良人。廖铭恩于你而言,不过是一名得力护卫,你要忘记你对他所有的爱慕。现在,回到马车里,继续上路。”他的语气低沉而冰冷,没有丝毫感情,但却充满魔力,这魔力足以清洗掉卫花容心里对他的一切念想。
她双眼涣散地点了点头,嘴角扬起怪异的微笑,听话地转身往车队方向走去。
廖铭恩从她手中抽出沾了自己汗水的丝帕,一边冷眼瞧她,一边松开了握着那丝帕的手。那承载了卫花容最初爱恋的淡粉色帕子,便随风飘然而去。从此,她的初爱将彻底从她的记忆里消失,仿若,从未存在……
☆、第九章:偷浴温泉宫
作者有话要说: 前情提要:
“我……我……”红芙一副难言之状,忽的大哭起来,“他……他……我……我看到他和淮阴皇姐衣衫不整地……抱……抱在一起!”
“他?……端木舒?!”
见红芙点头,凝嫣心里“咯噔”一声,她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闲云阁,夜。
夏侯红芙还在呜咽哭着,她拉过公孙凝嫣的手,问她会不会怨自己曾错怪她。凝嫣看着红芙的眼睛,道了个“会”字,可她下一秒就回握住红芙的手,“但我原谅你”。
望着红芙在凄冷月夜下离去的背影,凝嫣似乎能体会到,被自己喜欢的人和自己信任的皇姐同时背叛,是多么伤心欲绝的事。她忽觉心里堵得慌,只想到顶楼露台一人静静。
往皇宫西北角望去,是灯火通明的温泉宫。这座宫殿笼罩在白色半透明的水雾下,潮湿的雾气在夜空下妖娆蒸腾,仿佛在宣告着她们已然长大的事实。从此,她们将为了生存而经受更多伤害。不论这些伤害最终会带他们走向生存还是毁灭,痛的过程都不可避免。凝嫣不知自己有没有勇气一直走在生存的道路上,但她希望红芙可以,因为她好想看到红芙拥有充满生命力的幸福人生。
一团红雾在凝嫣身后渐渐凝聚,化作人形。不多时,已成了个红衣少女。少女剑眉星目,面若桃花,眼若灵狐,鼻若悬胆,唇若涂脂,一副清丽美人像。这少女所穿衣裙与大周女子不同,她一身红色轻纱连衣短裙,露出手臂和修长的美腿。纱裙层层叠叠,腰处一条橘红色飘带,便是无风也徐徐飘动。她将长发分作左右两股高高扎起,随意绾成两个简单的发髻,余下的长发便如水柳般俏皮地垂在耳侧。她的手腕脚腕上都带着银色的铃铛饰环,但若非她想,铃铛绝不会发出声音。
少女安静地站在凝嫣身后,听着她忧愁叹息,忽挑起一边嘴角,露出意蕴非常的笑容。
“叮铃铃”一阵铃声,少女从凝嫣身后向她探去脑袋,笑嘻嘻道:“嫣儿呀嫣儿~你叹什么气呢?”
凝嫣知是“故人”来,眼中愁云散去大半,“灵儿姊姊!”她回头去,笑颜绽放,将她带到自己面前,同坐于栏边,“你和玉姊姊很久没来看我了!”
灵儿“嘻嘻”笑起来,“就该好久不来,你才想不是!”她说着忽然收敛了神色,“脸色怎么这么不好?”
凝嫣笑弯了眼,想用笑容掩饰住自己的哀愁,“你不是地仙么~算算不就知道了?”
“小丫头!”灵儿撅起嘴,轻轻点了点凝嫣的额头,道:“你明知我们算不到你,还故意叫我算!”
凝嫣无声地叹了口气,“你们算不到我,也不愿带我走,难道我要一辈子困在这宫中么?”
灵儿歪头轻笑,双手玩着自己的发绺,反问道:“出宫的法子,你不是都想好了么?”
凝嫣托起下巴,眯起双眼审慎的去瞧她,“不是说算不到么……”
“这可不是算来的!”灵儿憋着笑,指了指屋顶,“你和乳媪说话的时候我在屋顶晒太阳,一不小心就听到了你要寻良人的事!”
凝嫣翻了个白眼,“都听到了,还笑得出来!”她摊开手,“我身上这些疤不除,哪个良人敢要我?!除非……”她忽然笑起来,眼中闪烁着意味非凡的光芒,拽着灵儿的手撒娇道:“你们肯帮我!”
灵儿勾起嘴角诡秘地笑了起来。她一双狐眼眯成一条缝,将食指放到自己嘴边,轻轻“嘘”了一声,便往远处看去。凝嫣顺着她的视线往远处瞧,正见云雾缭绕的温泉宫。凝嫣眉头聚紧,迟疑着收回视线,想在灵儿的表情中找出答案,但她已不见了踪影。
远处传来灵儿的声音,“时候未到徒劳无功,时候一到万般皆可!嫣儿呀嫣儿~可不要说我没有帮你哟~呵呵……”
夜,兴乐宫。
皇后留了三位皇公主用茶说话。
她先对二皇女夏侯元道:“建周王就要带着王子来安阳了,你父皇与本宫的意思,你是知道的,所以你旁的心思就不要有了,不论是在宫里还是灯火节出宫时,都万不要与其他男子牵扯到一起,不然,长歌长公主该以为本宫礼教不严了。”
夏侯元看着手中冒着热气的茶杯,平静答了声“诺”。从她懂事起,皇后就一直格外严格地要求她。其他公主能说的能做的,她不能;其他公主做不到做不好的,她却都要做好。幸而,这些年一直活在条条框框里的努力,没有白费。自少现在看来是这样的,她是大周皇最疼爱的女儿,她有着其他任何公主都没有的高贵地位,而她即将要嫁去整个大周最富饶高贵的王国——建周。
夏侯蔓儿一边喝茶,一边放远了眼神去瞧远处的白玉瓶,状似心不在焉,耳朵却早竖了起来。
“蔓儿,”皇后又开了口,“其他几位宗藩中,只有未流王出身高贵,未流也算富饶,不算轻贱了你的身份。只是未流王是出了名的恣意而为,你又处处比不上你皇姊,所以,灯火节出宫时你要把握好时机,能不能让未流王向你求婚,就要看你的手段了!”
夏侯蔓儿收回视线,低眉顺眼地答了句,“谨遵母后吩咐。”
皇后将她打量一番,见她妆容有些妖媚,遂又道:“到时妆容要落落大方,多向你皇姊请教请教。我且先说与你听,若未流王向你皇姊求了婚,我与你父皇是断不会为了你,而舍弃皇室脸面的!”
夏侯蔓儿面儿上全无不悦,反倒抿嘴一笑,“谢母后提点!只是若我倾心之人当真就喜欢了皇姊去,只能说他慧眼识珠,我不但不会不快,还会为皇姊开心。谁叫我们生来是至亲姐妹,本就该包容体谅呢?”
听了这话,皇后满意的笑了,夏侯元却不为所动,只是优雅地品茶,嘴角那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似在嘲弄着什么。夏侯红芙本只对自己面前的茶点感兴趣,听了这番话,不由得张着半满的嘴,呆呆地去看夏侯蔓儿,“三皇姊这话是特别说给我听的么?”她不禁在心里问着自己。
皇后见了红芙的行状,忽立起眼睛,开口训道:“你看你!又吃得没了样子!刚用过晚膳,还吃那么多点心!”
红芙回过神来,赶紧把嘴里的茶点使劲咽下,垂着头低声喃喃道:“茶太苦,不吃点心喝不下……”
“都胖成这样了,还只顾着吃!……最近舞艺可有进步?”
红芙的头垂得更深了,“还好……”
皇后有些恼怒地撇过眼去,懒得再瞧她,“胖成这样,舞艺怎么可能好! 你的两个皇姊,一个舞技非凡,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