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菱儿点头,“嗯,天地浩劫怎会不记得。我在那场浩劫中受了伤,差点形神俱灭,是太元圣母救了我。”
白君澧点了点头,“魔君呢?”
他盯着丹菱儿,不愿放过她表情和动作上任何的蛛丝马迹,却只见她转移了视线,先是点头又摇头,仿若极其不确定般说道:“魔君叛乱该是我受伤后的事,那之前我也只远远地望见过他,现在连他的模样都记不清。不过你怎么会突然问起魔君呢?”
丹菱儿见白君澧眼中的光彩渐渐退去,好似忽然理解了他一般,“魔君于你们来说应该是如同天地般的存在吧!想多知道些他的事也不奇怪。只是很抱歉,我对他知之甚少。”
丹菱儿再次现出微笑,她欣然发现,原来与魔种也是可以这般友好的交谈的。
“我去找尊者,”丹菱儿说道:“希望他会同意我进入轮回,有机会引有缘人回归正途。”
白君澧见丹菱儿双手轻捂胸口,朝自己微微垂下头,便也摊开手垂头回礼。他目送她离去,见她走着走着又变回了女童行状,不由得便显出一丝温暖的笑容。但当丹菱儿的身影几乎消失时,他的目光再次变得复杂起来,“那我呢?”他低声自言自语,“这次下凡,你可也会引我回归正途?”
紫微殿内,众天神面带愁色,三、两个聚在一起,小声议论着什么。不多时,东华紫府少阳帝君忽然大声对众神说道:“既然魔君已找到进入凡间轮回的法门,我们当速速做出反应,若不然待他在凡间成了气候,果真找出解开魔界封印的法门,让魔界众生涌入凡间,乱了轮回秩序不说,他日攻回天界也未有可知啊!”
太真王母频频点头,开口说道:“少阳帝君所说极是,只是凡间之事我等干预有限,魔君的灵法造诣又极高,不可小觑。况他若投胎成人,我等仙家便不可伤他性命,若要阻止,唯有选正气极强之仙进入凡间轮回才可。”
中天紫微北极太皇大帝接着说道:“此言极是,只是正气极强只乃其一,其二是要与魔君早有渊源,否则即便下届轮回,也无法与魔君相识,更别说解此大劫了!”
九天玄女听此遂道:“果如灵宝天尊所言,我天界竟无一人可担此重任。除了魔君所出魔仔外,与其渊源可循者非一代天神无有,然一代天神非有能入轮回者。”
灵宝天尊点了点头,开口道:“玄女所言极是,只是与魔君有所渊源者除一代天神外还有一仙,便是道德天尊的爱徒丹菱儿。丹菱儿曾得太元圣母点化,灵力正气极强。她又与白君澧同约要去凡间见识一遭,故而叫她去,该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灵宝天尊此话一出,紫微殿内霎时安静了。过了许久,道德天尊才开口道:“丹菱儿百年前随本仙下凡时,曾与一名凡人结下尘缘,总要寻个机缘去了结,此番若可进入轮回了了这段尘缘却是她心中所愿。”
东华紫府少阳帝君却好似并不认同,道:“良缘是缘,孽缘也是缘,怕只怕丹菱儿与魔君的渊源引出的是一段撼动天地的孽缘。”
女娲娘娘微皱着秀眉,道:“丹菱儿虽非本仙所出,但打小儿便长在本仙身边儿,本仙深知她灵性修为皆非一般。本仙相信她不论是良缘还是孽缘,都不会做出有损东古中洲之事。此劫由她去解,倒是叫本仙放心的。”
众神望向中天紫微北极太皇大帝,紫薇大帝沉默半晌,终于沉沉地点了点头。
很快,丹菱儿就如愿被送到了洗仙池。她以为是白君澧和自己的请求起了作用,却不知天神们实际上另有深意。
从丹菱儿的脚尖接触到刺骨的洗仙池池水的一霎那,一股痛彻心扉的寒意便袭遍了她的全身,好像有千万双手在撕扯着她的魂灵,要把她的魂灵生生的从她的肉体中拉扯出来。池水接触到她的肌肤,犹如刀割般疼痛难忍,但是心中的信念一直支撑着她,让她咬牙挺住了所有痛苦和频临死亡的绝望。她的视线渐渐模糊,她感觉到灵魂与生命在渐渐离仙体远去。她的眼睛愈睁愈小,她模糊地看着岸上一袭黑衣的白君澧,没有精力多想为什么他还不进到池子里,也来不及去想他会不会食言只叫自己一个投胎到凡间,或者,她本也不在乎白君澧是否会陪她来,因为在凡间有她一定要找到的人。
丹菱儿最终缓缓闭了眼去,整个身子散发出银白色的光,直挺挺地漂荡在洗仙池的池水中。天神陆续离去,最终只剩下白君澧仍守在池边。他蹲下身子,望着漂在水面上的丹菱儿,眼看她的仙身慢慢被浓雾吞噬,直至不见踪影,缓缓开口道:“抱歉,答应去陪你的我,并不是我……”
几乎就在丹菱儿于洗仙池失去意识的同时,东古中洲大周国边陲重地东辽的大将军府内,降生了一名女婴。此女乃戍边大将军公孙昂的嫡二女,得名公孙凝嫣。其上有一大她两岁的同胞哥哥——公孙旭。公孙凝嫣长到六岁时,大周国皇帝下了一道御旨,令所有手握重兵的大将军,将嫡长子送到宫内为太子伴读。公孙昂不愿将嫡长子送去国都安阳为质,便谎称公孙旭身染顽疾,将公孙凝嫣作为替代人选送往皇宫。于是,刚刚年满六岁的公孙凝嫣,就这样离开父母和家乡,跟着绣衣御史和奶娘余氏,踏上了去往安阳的道路。
作者有话要说: 首发三章附送楔子,已存稿十万字,争取日更。
☆、第二章:血染的栈道
东方朦胧地亮了起来,蛋黄色的光晕晕散开去,像雾像纱,却还不见朝阳从地平线上露出头来,这正是寅时将去,卯时将启的时候。一队人马从山野间的驿站出发,在林中晨鸟的欢鸣中缓慢前行,期间偶有人打出个长长的哈气。车辕吱嘎吱嘎地叫着,不时压过平坦土路上的干枯树枝,发出一声脆响。这队人马行了有三、四个时辰,忽被前方几棵倾倒的大树拦了去路。
领路的中年男子打马来到车前抱拳道:“张夫人,前方路障,非有两三日无法移除,但皇命难违,我等需在下月初十前赶到安阳,否则便是抗旨不尊的大罪。幸而山中也有车道,若顺利,也可在日落时分到达川州东临县驿站。”
片刻后,车内传出了张夫人的声音,“王绣衣,我是个不通事的妇人,凡事全凭您拿个主意就好。只是近日颠簸劳顿,聪儿年幼又染了风寒,这到了膳时,多少请王绣衣备些热乎的吃食罢!”
绣衣御史王仲伯有些不耐烦的皱了皱眉头,心想这一路若不是每餐都要给张聪弄热食,哪里会拖到连除去路障的时间都没有的地步。但张夫人既然开了口,他又怎好拒绝,只得应了下来。
随行的士兵立起锅灶来炊米烧菜,王仲伯便寻了一处树干坐下,往昏暗的山林望去。他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好似有人一直在暗处盯着他们。
炊烟徐徐,有些西斜的红阳温暖了天空,马车里传来张聪小公子阵阵咳声。从洺州往川州去,天气愈发暖和,而此时,远在大周西部边塞的西泊蛮州却是千里冰封的大寒之地。
廖伟才是西伯太尉府的守门差人,家境贫寒,父母双亡,无姊妹弟兄,名符其实的孤家寡人。他十六岁进太尉府做工,到三十岁才混上一个守大门的差事。这差事赚得不多,又差不多都作了酒资,家里穷得叮当响。故而,他已快四十的人了,还未娶妻。知道的人提起他时多会“啧啧”地撇撇嘴,不屑地说上一句:“你说的就是住在西街尾巷的廖无才吧!”
被人叫作“廖无才”好些年了,他从没因为这个跟谁红过脸,人们都觉着他是窝囊不敢发作,可他却是没把这事放在心上。本来嘛!他廖伟才就是个“无才”之人,否则也不会混到今天也没混到个媳妇。然而,所有人,包括廖伟才自己都没想到,他的命运竟然在一个大雪夜改写了。被人叫了大半生“廖无才”的他,竟然在暮年成为了不敢被任何人忽视怠慢的“廖伟才”。
这一日廖伟才当过差,习惯性地来到最便宜的城郊酒馆,直到天色大黑才踉踉跄跄的从酒馆里出来。彼时已大雪纷飞,寒风凛冽,地上也早已积了厚厚的一层雪。西泊为防范西突人进犯,城门向来是早早就下钥的。廖伟才知道这时候再进不了城,便深一脚浅一脚的往不远处的空茅屋去,准备到那里对付一晚。在茅屋中睡了不多时,但听门外传来幼儿啼哭声,遂起身去察看。
门外雪地银白一片,映着月光,亮敞敞的。天空仍然飘着大雪,风却已安息,鹅毛般的雪花,安祥的逐片飘落。就是在这样一个夜晚,廖伟才捡到了一个裹在羊毛皮里的男娃。男娃的母亲冻死在茅屋外,怀里抱着他。廖伟才没有多想,抱起男娃,赶紧用随身的酒壶给奄奄一息的娃娃喂了口酒。娃娃渐渐安静下来,在他怀中安然睡去。这一瞬间,廖伟才看着娃娃的脸,忽然有了一种感觉,好似这娃娃原本已是死了的,是遇到了他才又活了过来。浑浑噩噩过了大半生的廖伟才忽然有了一种被需要的感觉,这感觉陌生、突然,又异常强烈。
他站在雪地里,看着怀中的娃娃,无奈地叹了口气,操着西泊人特有的句末拐音道:“小子你命大哟!今后就做了俺地儿吧!金山银山爹是给不了你,一口吃食倒是有的!大不了以后少喝些酒喽!总不会叫你饿死地!”
苍茫雪夜,整个西泊静寂的犹如亡灵之地。而同一片星空下,川州外的山林中却是“热闹”非常。
话说张聪小公子一行人在林中行了一段,忽见山林蔽日,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这队人只能靠着火把的光亮,继续前行,可几个时辰下来,却仍不得出路。黑暗、未知与疲惫,将他们笼罩在深深的恐惧与绝望中。
这时,突从树枝间传来几声极其细微的“嗖嗖”声。大家纷纷抬头去看,但见一条细细的黑影在树枝间穿梭自如。其中一人眼尖,指着那黑影叫道:“是蛇!飞蛇!会……会飞的蛇!定是妖怪!”
此话一出,便听“啪啪”两声,刚叫嚷的人便不知被谁打了两个嘴巴。一个男童微怒的声音随即响起,道:“不长眼的东西!你爷爷我可是林中蛇仙!还不跪下叫蛇仙爷爷!”
众人早被吓得瘫软,皆跪下磕头,求“蛇仙爷爷”饶命。“蛇仙”满意地“哈哈”笑了起来,说道:“饶你们性命不难,只消原路返回洺州即可!”
王仲伯听此,怒“哼”一声立起身来,指天说道:“何等小儿把戏!你即自称为仙,便该保我等平安,怎竟作此恶剧?!”
“蛇仙”没有再开口,众人再次陷入黑暗与死一般的寂静。短暂的平静过后,土地突然开始“移动”,好似有个东西在土下快速穿梭,经过之处土包隆起,人们一个个跳起来躲避。
王仲伯拔出手中长剑,大吼道:“我管你是仙是妖!凡阻我奉旨入都者,必杀之!”
他说着将手中长剑朝那快速移动的土包刺去。说时迟那时快,一颗突如其来的火球直冲王仲伯胸口而去,将他打翻在地。
一个女孩的声音在空中响起,怒道:“好个不知好歹的凡人,再不回头,就休怪我等不念慈悲之心了!”
女孩话音刚落,地上的土包忽然崩裂开来,一道黑影从里面串出来直上高空。不多时,便从上空传来一名男子的声音,“肉体凡胎不自量力!若非我等诚心修行,尔等早死万次有余!还不快快带了车中的小公子回了洺州去!”
一直躲在车中的张夫人听此,赶紧出来,跪在车外木板上求道:“各位上仙息怒!愚妇不知何处冒犯了上仙,还望上仙恕罪!愚妇这就带着犬子张聪返回洺州,还望上仙慈悲,放我等一条生路!”
“不可!”王仲伯用手肘艰难地支撑起身子,带着“咳”声说道:“张夫人不可啊!若不能按时到达安阳……”
“王绣衣!”张夫人看了一眼瘫坐于地的王仲伯,坚定地说道:“我不懂你们朝廷的事,皇上会不会因为我儿张聪没能去给太子做伴读,就要了我们全家子的脑袋,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今日不返回洺州,我们都要死在此地!若要我选,我宁愿多活几日!”张夫人对王仲伯说完,立马对其他人下令道:“来人哪!将王绣衣抬上马车,我们回洺州!”
众人求生心切,立马调转车头。霎时间,月光突现,一切归于平静,好似刚才的一幕从不曾发生。
安阳城的城门还上着栓,城门外却早候了一队人马。最中间的马车里,盘腿坐着一个二十刚出头的面容姣好的妇人,人称余氏,正是公孙凝嫣的奶娘。她怀里抱着的小凝嫣,胖乎乎的白嫩脸蛋上透着粉红,不时在睡梦中吧嗒吧嗒微翘的小嘴。小凝嫣头上戴着半夾的鹿皮帽子,周身严严实实地裹着丝绵小被子。余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