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理解的事情太多了,我再次感受到。
虽说是工具,其实我行李箱里放的无非是一些干木匠活时用到的工具套装,都已经快发霉了。我不知道这些东西能起到些什么作用,拿上后走回了房子。
走进房间后,发现沙也加已经在床上屈着身子睡着了,也难怪,她一定现在身心俱疲吧。我尽量不发出声响,把工具箱放在地上,往摇椅上一坐。突然发出嘎吱一下,我吓了一跳,不过沙也加并没被惊醒。
我放眼望着整个房间,我思考着刚才读完的那本佑介写的日记,把各种内容整理一下之后,得出以下大致的推测。
一开始这个房子里住了一家三口,御厨夫妻和那个长子。而进出过的人里有保姆‘大婶’,也就是仓桥代奈。代奈因为分娩而休息了一段时间。
户主启一郎想让长子和自己一样走上法官的道路,但很不顺利。
不久启一郎又有了第二个孩子,就是佑介,他便把自己所有的期望都转移到了这个次子身上。而法官梦破灭的长子成为了教师,还结了婚,妻子于两年后去世。随后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和一个钢琴手再婚。
随后长子迷上了赌博,欠了一屁股的债务,这件事公开之后,他辞去了学校的职务,妻子也离他而去。
佑介小学五年级的时候,启一郎去世了,恐怕患的是脑部肿瘤。而长子又回到了御厨家里。
大约过了一年,这个家里遭受着长子野蛮的家庭暴力。佑介写下了“那样的混蛋死不足惜”一话。
然后在二月十一日,佑介死了。
想到这里,我终于可以明白这栋房子里为何会弥漫着恐怖气息了,说得不科学一点,我们感受到的,是诅咒一般的东西。而对于我们而言最重要的是,沙也加记忆的消失会不会也和这个诅咒有关。
正当我开始往下想的时候,沙也加发出一声尖叫。因为太突然,所以我不由得站了起来。
沙也加呻吟着,在床上扭转了几下身子,就像蛇在挣扎一样的动作。我急忙走到她身边,抓着她的肩膀摇晃着。
“怎么啦,快醒醒”轻轻拍了拍她的脸。
她微微睁开眼睛,像在找着什么东西一样眼珠转了一圈,看到了我之后肩膀不住颤抖。
“怎么了,做梦了吗?”
沙也加捧着铁青的脸,东张西望起来。
“黑色的花瓶,绿色的窗帘”她带着呆滞的眼神自言自语。
“嗯?”
“放着呢,千真万确,黑色的细长花瓶,绿色的窗帘,那个房间,我走进去了”
“哪个房间?”
“在那里呢”说着,她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朝着门的地方走了过去,我手拿手点筒追了过去。
沙也加走到了一楼,走出卧室,直奔餐厅走去。又在途中的短廊处停了下来,“怎么”我问她。
她指着墙壁,“就在这里”
“这里?什么啊”
“门啊”
“门?”
“这里有一扇门,我走了进去。那个房间里放着黑色的花瓶和绿色的窗帘,在那里,我”
说到这里,沙也加倒在了地上。
4
钢琴上的那个小人偶依然俯视着我们俩。
我把沙也加扶到床上躺下之后,她不一会儿睁开了眼睛,但一下子看不出来她是否真的醒着。虽然眼睛睁着,但她却一声不吭,呆呆地看着天花板。
“沙也加”我叫道,她这才把黑色的瞳孔慢慢地转向我,眨了几下眼睛。
“对不起”她小声说,声音是哑的。
“没事儿吧?”
“嗯,已经没事了”说完她坐了起来,但似乎还是有些异常,她闭着眼睛,一时无法动弹。
“你突然就跌倒了,真是吓死我了”我说。
她嘴唇咧开笑了笑,“是吧,我也是第一次有这种感觉。脑袋像麻痹了一样,随即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后来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没地方受伤吧?”
“嗯,好像没有”她浑身看了看,说道。
我坐在她边上,“你跌倒之前还说了奇怪的话”
她用左手摩擦着右臂,“是吧,很奇怪吧”
“做梦了吗?”
“嗯,算是吧,不过觉得和做梦有点不同,我感到那个我亲眼见过”
“那个?”
“就是我说的那个有窗帘和花瓶的房间”沙也加跌跌撞撞地直起身子,回到了她刚才倒下的地方。我跟在她后面。“这里有一扇门,我还走进了这个房间”她指着走廊的墙壁,重复着和刚刚一样的话。
“但这里没有门啊”“也没这样的房间,这堵墙的对面是日式房间呢”
“是啊”沙也加按着太阳穴,“但我确实是记得这里有一扇门,我走了进去。奇怪,真是奇怪,为什么没有呢”一边说着一边自嘲地笑了出来。“我真傻,没有就是没有,我说了也没用”
“你会不会和别的房间搞错了呢?”
可能她觉得我说的有道理,陷入了沉思。不过没过多久,又带着自信满满的表情摇晃起脑袋。
“肯定没错,就是这里。我就是看着身后的餐厅打开那扇门的”
我发出一声叹息,用手电照了照墙上。却没发现这里安装过门的迹象。
取而代之引起我注意的,是边上的柱子。
“这是什么?”差不多在我眼睛的高度,有一根长度三厘米的横线,似乎是圆珠笔画上去的。
“下面也有呢”沙也加说。
的确如此,在我发现的横线下方几厘米处,也画着同样的线。再往下看了看,又找到几根。
“是不是比身高时候画上的?”
“比身高?”
“童谣里不是有的嘛,‘把身高刻在柱子上’”
“喔,那个啊”
这种事我儿时也没有做过,所以误以为只有在歌里才会出现,其实这么做的人随处可见。
我用手电筒顺着柱子往下照,最下面的记号大约离地面有80厘米,上面不光画着线,还写有几个小字。
“上面写的什么?”沙也加问。
上面的字很难辨认,“佑介 三岁 五月五日”
“嗯,果然是为了比身高画上去的”沙也加点点头说,“这就是佑介的成长纪录啊”
“不过你不觉得奇怪吗?”
“怎么了?”
“你看最上面那根线嘛,怎么看也超过一米七十了哎”
“那又怎么了”沙也加张着嘴停住了,瞪大了眼睛,说,“佑介六年级的时候就去世了呢”
“六年级的话,也就十一二岁吧,就算是发育早的孩子也没长一米七十这么高吧”
“那这里刻的是谁的身高?”
“要不是佑介的话,那一定是他哥哥的咯”我一个个照着柱子上的记号,说道,“这样一来肯定哪里也刻了名字”
“也有可能”
我们找不出一个确切的答案,陷入了沉默。
“还是回到门的事情上吧”我对沙也加说,“你确实记得这里有一扇门,你从门里走进了房间吧?”
她默默点点头。
“那个房间里除了花瓶和窗帘,你还记得什么东西吗?”
“其他东西”她的目光又开始飘移起来,一直延伸至手电筒照不到的黑暗深处。
“好像很暗我记得很暗”
“你在那间房间里做了什么呢?发生了什么?”
“发生了什么呢。我不知道,想不起来”沙也加两手抱头,然后扬起脑袋看着我,目光带着恐惧之色。
“怎么了”我问。
“虽然想不起来,但记得似乎是很可怕的事情”
“可怕?”
“嗯,只要想到那个房间,就产生一种莫名的不安,似乎在我的体内有另外一个我在对说,不能继续往里走了。我能想起来的是,我似乎地拒绝了我自己”她仿佛支撑不住靠在了旁边的墙上。
“头开始痛了”
“还是休息会儿吧”
我再次让她坐到了卧室的沙发上,她弓着身子,两臂放在并拢的双腿上,脸趴在上面,背部不住地颤抖。
看到沙也加这副样子,我非常明白,她刚才所描述的记忆场景决不是没有把握的。然而在现实里,她所说的地方却没有门,也没有房间。这是怎么一回事呢?还是认为是她记错了来得妥当,可为什么会产生这种错觉呢?
这个问题似乎一时半会儿无法求得解答,并且我们正在面临越来越多的谜题。无法理解的事情接踵而至,我们只能硬着头皮迎难而上,但一个都解决不了。
尽管被强烈的无助感侵袭着,我仍然准备一个一个去攻克它们,我把沙也加留在了一楼,独自走向位于二楼的御厨夫妇的房间。
从地上的工具箱里取出锤子和螺丝刀,我走到放有保险柜的壁橱前。虽然这个保险柜是多年前的东西,但看上去非常坚固,柜子的门边几乎没有缝隙。我用一字螺丝刀的顶端戳着,试图把它撬开。发出吱嘎一声,但门却丝毫没有损坏之意。我换了个地方又试了试,结果完全一样,连螺丝刀都快弯了。
虽然知道弄坏锁是最快捷的方法,但这个拨号盘式锁貌似造得极为牢固。我把螺丝刀插进去,用锤子敲了敲。声音倒是不小,但完全感觉不到打开的迹象。不过我也想不到其他更好的办法,准备先这么干一会儿。
大约持续了三十分钟,保险柜的门和锁只是有些晃动的程度,几乎和我动手之前没什么差别。我开始有点泄气,放下工具,又在摇椅上坐了下来。
我开始觉得,或许比起弄坏保险柜,找出拨号盘的密码或许会是一条捷径。这个柜子的主人肯定也会生怕自己忘了密码而写在了什么地方吧。
我拿起手电筒,照着房间的每个角落。虽然内心期待着这个保险柜的密码会藏在某处,不过户主有没有这份童趣还是一个很大的疑问。
我的目光一下子落在了窗户边的天文望远镜上,望远镜旁边有一只看似是放置备件的木箱。我打开盖子一看,里面放着几个用布包起来的镜头和滤光片。
里面还一块儿放着一张观测记录用纸,上面用黑色墨水写着‘七月二十五日 早晨 水星观测’几个字。笔迹和那些信上相同,应该是出自御厨启一郎之手。
不过我觉得这玩意儿似乎没多大用处,又回到了保险柜旁,拿起螺丝刀和锤子又开始用蛮力施起工来。
大概敲了十次左右的时候,我感觉身后的门打开了,回头一看,沙也加走了进来。
“太吵了睡不着吗?”我问她。
“不是因为这个,我心情静不下来”
“嗯,不难理解”
沙也加坐在床上,“我一直在想我爸爸的事情”
“嗯”
“我在想,我爸爸为什么会不告诉我这个房子以及受御厨一家照顾的事情呢”
“不是就像我刚才说的那样,他没有必要把自己以前犯下的错误都告诉你啊”
“是吗?但我觉得这个理由说服不了我”
“那你认为是什么原因呢?”
“虽然不能肯定,但我想会不会是为了我才这么做呢”
“为了你?什么意思?”
“我爸爸可能一直担心我想起过去的事情,他觉得要是我知道这事儿而回到这里来的话,说不定记忆就会恢复,所以才什么都没告诉我的”
我摆弄着手里的榔头和螺丝刀。
“这样的话,我们现在所作的一切都是错误的咯?”
她摇摇头,好像在说,我也不知道,转身拿起刚才读过的那捆信。
“嘿,你说这些信为什么会在这里呢?如果是别人寄来的信这样一直保管着还能理解,但作为寄出人一直拿着你不觉得奇怪吗?”
“或许出于某种原因,中野政嗣把这些信还给了他呢,比如启一郎去世之后,作为追忆物品之类的”
“如果是这么费劲得到的东西,为什么从这里离开的时候又没有带走呢,这个理论在分析佑价日记的时候也提过”
我吼了一声,对于这里的居住者突然消失一事,还没有掌握任何线索。
“而且”她继续说,“为什么每一封信都只有信纸呢,干吗不装在信封里呢?”
“应该都扔了吧”
“什么目的?”
“不知道啊”我只能歪起嘴,“你想说明什么?”
“我倒也不是想说什么”她握着那捆信,一直抚摸着。
“会不会是不知道这里的地址?”
“地址?”
“嗯”
“地址怎么会不知道,嗯,应该是长野县小海镇”
我说道这里,她开始不停摇头。
“我不是说这个,一般房子里至少得有标明所在地址的东西吧?比如寄来的明信片啊,名片什么的,可是这里完全没有这类东西”
“被你这么一说的确如此啊”我手叉着腰,看了看周围。“你想说,是有人故意这么干的?”
“我只能这么想了,不是吗?一般不可能会发生这种事情啊。只是现在不知道这么做的目的何在”
我们沉默良久,又是一个找不到回答的疑问。我面朝着保险柜,把螺丝刀插进了拨号盘的缝隙里。
“这个保险柜能打开吗?”沙也加略显担心地说。
“现在还不好说,刚刚开了一个小口子呢”
“如果能轻易损坏的话,保险柜就不保险了呢”
或许沙也加本意并非开玩笑,不过这句话让我的心情缓和了一些。
“所言及是啊”
正笑着的时候,螺丝刀的顶端打滑了,发现的时候已经迟了一步,尖锐的刀头刺伤了我的左手。就在手臂和肘部正中间,开始流起血来。
“啊,糟糕”
“没关系,伤口不是很深”我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手帕。
“你等我一会儿,我去拿医药箱”沙也加说。
“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