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然变得柔情如水,与赵岳枫心中的印象不大相同,使他觉得十分惊讶,也觉得她这时特别动人。心想就算多度一宵也没有什么损失,况且实是难以坚拒,于是答应下来。
这一夜两人虽是同床共枕,但赵岳枫碰都不碰她,任得她百般勾引,只是不理,珍姐虽然遭他冷落,可是仍然十分温柔和婉,殷勤服侍。翌日赵岳枫收拾行装,她也跟着收拾。赵岳枫问道:“你打算到哪儿去?”珍姐道:“我还没有决定,你呢?”
赵岳枫道:“我打算南下!”珍姐嗫嚅道:“我也想回到江南,我跟你走一段行不行?”赵岳枫摇摇头,道:“跟着我太危险啦!昨夜居然没有敌人出现,真是大出我意料之外。”
珍姐柔声道:“我不怕,这是我愿意的,死了也不怪你!”赵岳枫大感烦恼,道:“咱们谈好出山就……”珍姐接口道:“话虽是那么说,但俗语有道是:一夜夫妻百日恩,你难道就没有一点情份?”
赵岳枫面色一沉,还未说话,珍姐又道:“你若是迫得我走投无路,我就把你的事传出江湖,教你永远找不到你的心上人。”
她自从见到赵岳枫梳洗装扮后的仪容,心中已暗暗想下种种说词,但总是以柔婉口吻说出。是以这话虽是大具威胁之意,她的口气态度却使他不能翻脸。
赵岳枫暗暗大惊,想道:“此女的泼辣我已领教过,她绝不是说着玩的……”于是不敢发作,珍姐催他出门,雇了一辆大车,两人并坐车中,伊如一对恩爱夫妇。赵岳枫这时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
大车走出开封,毫无事故,但城外大道上渐渐见到武林人骑马往来,赵岳枫一望而知其中大半是铁柱宫之人,心中暗暗嘀咕,怀疑武阳公不愿在城中闹事,故此等他出城才动手。于是暗作准备,把包袱弄开,只要略有警兆就可接上云旗使用。
走了数十里,已是晌午打尖时候,大车驶入一个市镇,赵岳枫早就留神查看,只见此镇一共只有三家卖面食的店铺,门外部有马匹,心想若是入店打尖,只怕要被人认出。忽然记起装病之事,便低声吩咐珍姐。
大车停在最后的一家面店,珍姐吩咐车把式赶紧打尖,说是丈夫身子不妥,呆在车内休息。自己婀娜入店要汤叫面,惹得店中客人个个注目。
赵岳枫听到面店中传出笑闹之声,知是珍姐之故。心中甚是不悦。突然问两匹快马驰到,马上两名佩刀大汉下马入店,顿时声响全无,片刻间面店客人走了大半。
又过了一会儿,一辆华丽马车驶到店前停住,先来的两名佩刀大汉肃立门前。马车先下来两名佩剑侍婢,赵岳枫隐约见到,心头一震,忖道:“莫非是二妹驾到?”
华丽马车之内又下来一个云鬟雾鬃的白衣女子,赵岳枫只见到她的一点点背影,还未看清,这女子已走入店内。
他失望地叹口气,斗然涌起入店瞧瞧的念头,此念极是强烈,差点儿就忍耐不住。
那白衣女子入店之后,明亮的眼彼四下一瞥,好几个劲装大汉都起立欠身为礼。她的目光掠过珍姐,珍姐见她势派这么大,连忙向她一笑,她好也没有理会。
珍姐细看这个女子,只见她眼如秋水,眉似春山,长得极是美丽,不觉自惭形秽,也不敢怪她做大冷淡。
她吃完面,吩咐店伙包馒头切牛肉等等。那白衣美女瞧在眼内,微一凝想,便低声向一个侍婢说了几句话。那侍婢匆匆出去,一忽儿就回转来,在她耳边咕哝数语。白衣美女眼珠微转,便命侍婢请珍姐过来,问她姓名去处等等,态度甚是谦和。
梁珍姐受宠若惊,便把赵岳枫教她的话说了,白衣美女又闲扯了几句别的话,这时馒头牛肉已经包好,当下两人并肩出店。
白衣美女送珍姐到大车边,珍姐掀帘进去,帘子一开,赵岳枫在车中瞪大双眼,犹如泥雕木塑的人像一般。
白衣美女微微一笑,道:“你真好福气……”这话似是恭维梁珍姐嫁得好丈夫,但也似是向赵岳枫说的。
赵岳枫面色烟土,闷声不响。珍姐笑道:“姑娘好说了,他这人还老实,就是身体不太好,常常得病……”
白衣美女说道:“哟,大嫂可得当心,出门的人在路上得病可不是开玩笑的,病过一次,就有第二次,大哥你说是也不是?”
赵岳枫呐呐道:“是……不,不……我……”白衣美女笑道:“别多说啦,一路平安……”放下帘子,转身向马车走去,面上的笑容微微透出苦涩的味道。
大车继续上路,走了一程,梁珍姐取出馒头牛肉,赵岳枫哪里吃得下。他连话也不说,神情痴呆。晚上到了园陵,赵岳枫仍然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梁珍姐渐渐瞧出来,暗暗盘算。
这一夜赵岳枫坐在椅上,不肯上床。珍姐好话说尽,赵岳枫只是不理。珍姐神色一冷,说道:“好吧,明儿我去找那白衣丫头,把你让还给她……”
赵岳枫身体一震,道:“别胡扯!”
珍姐道:“你怕我胡扯,最好一刀杀死我,不然的话,就乖乖地上床来!”
赵岳枫迟疑一下,只好上床。珍姐皱眉道:“哪有穿着出门衣服睡觉的道理……”赵岳枫怕她罗嗦,赶紧脱去外衣。
梁珍姐着着紧逼,赵岳枫终于屈服,遂了她的心意。到了翌日凌晨,赵岳枫忽然掠醒,原来板壁那边传来叹气之声,这声音熟悉之极,故此他在梦中仍然被惊醒。
一声长叹过后,一阵娇柔声音细细传来,侧耳听时,这阵娇声念道:“别后相思空一水,重来回首已三生!”反复念诵了好几遍,接着细碎步声出门而去。
赵岳枫跃落床下,猛可发觉光着两膀,呆了一呆,垂头丧气地回到床上,蒙头大睡。
数日之后,他们已到达光化。这几日赵岳枫极是消沉,一日难得说一句话,一切任得梁珍姐安排,整个人宛如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一般。梁珍姐不论是软是硬,也无法使他改变态度。
翌日出城,汉水横隔前面,他们走到渡头,只见江水稻稻,大江茫茫。梁珍姐忽然拉他向下游走去,渐渐荒僻无人,她停住脚步,说道:“你且瞧瞧自己的样子!”赵岳枫瞧一眼,但见面容瘦削,神色甚是憔悴。梁珍姐大声喝道:“你跳下江去吧!”
赵岳枫吃一惊,低头再瞧江水倒映出来的人影,清澈异常的江水宛如一面明镜,不但照出他的瘦削,连神色间的憔悴落寞也呈现无遗。
他暗暗想道:“以我目下这等情状,果是生不如死,不如跳下此江,结束此生……”
赵岳枫淡淡一笑,道:“葬身江流之中,也比活得毫无趣味好得多,是也不是?”
梁珍姐道:“是啊,尤其是那么美丽的女孩子从今以后决不会理睬你,一死百了,再也用不着掂想。”
赵岳枫讶道:“哪一个女孩子?”珍姐冷笑道:“那个掀帘子跟我讲话的便是,你以为我不晓得!”赵岳枫叹口气,说道:“她是我的结义妹子。我们曾经同生死,共患难,唉……”说时不禁忆起昔日种种情景,从第一次在山中溪边碰见了她,直至分手,一慕幕映过脑海。
梁珍姐见他呆呆沉思,面上神情忽悲忽喜,一时摸不透他想的什么,便不敢惊动。心想:我既是得到了你,那就非弄死你不可,别的女孩子谁也休想嫁给你!
过了许久,珍姐早就站得脚酸身软,找方石头坐下,又坐得腰倦站起身,如此数次。
赵岳枫忽然醒来,道:“我目下不能死!”
珍姐道:“为什么?”
赵岳枫道:“有些事须得找到适合之人托付好之后,才死得安心!”
珍姐心想:他不是不肯死,只是暂时未把事情交托与人,这可不能迫他,以致生出变化。于是微微一笑,道:“好吧,我陪你找这个人……但这人是谁?住在什么地方?”
赵岳枫道:“我也不知道!”珍姐只道他是捉弄自己,气得杏眼圈睁,蛾眉倒竖,劈面一掌掴去,掴个正着,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她心中气恼未消,咬牙切齿地伸手猛力推他,想把他推落江中。但赵岳枫的身武功,当今之世已列入高手之流,既不打算跳江自尽,她哪里推撼得动?
梁珍狙越发气恼,拳打脚踢,朝他身上胡乱踢打。赵岳枫自然而然运布真气护住要害,珍姐踢打了一阵,其间碰上他要害数次,忽然间右拳和左脚脚尖渐渐疼痛,低头一看,已经现出红肿。
她见了又惊又怒,扯发捶胸地撒泼哭闹。赵岳枫心如死灰,毫无喜怒之念,因此一任她如何咒骂哭叫,恍如不闻不见。
突然间有三骑从上游那边沿江驰来,赵岳枫无意中瞧见,心想若是无人来此,我就任她哭闹三日三夜也可不理,但既是有人来了,传扬出去总是有点惊世骇俗。
此念掠过心中,便上前捏住她红肿了的右手左脚,暗运内功,一股热力透传过去,催动痰滞了的血气,眨眼间红肿已消,不过筋骨被他护身真气反震而生的疼痛之感仍然不能立即就好。
那三骑渐渐驰近,马上之人已瞧得清楚,却是两男一女。两个男的身量都比常人矮得多,是以虽是坐在鞍上,也瞧得出来,长得相貌精悍,皮肤黝黑,年四五十岁,一望而知是南方人民。那个女的衣着装束与北方略略不同,虽是徐娘半老,但风韵犹存,肤色也比常人略黑。
他们距赵梁二人两丈左右便勒住马,六道目光在赵岳枫他们面上凝住片刻,这才移开,彼此叽里咕嗜地交谈起来,鼻音特重。
赵岳枫一句也听不懂,但他久走江湖,却也晓得这三人乃是用的南粤方言交谈,可知这三人乃是远自岭南而来。
珍姐露出注意之色,侧耳聆听,忽然插口讲了几句粤话,虽是不大纯熟流利,但那三人显然都听得懂,而且齐齐含怒望住赵岳枫!
赵岳枫微微一惊,心想珍姐不知向他们说了什么话,使得他们都对自己不满。若是平时,他定然出言询问,设法弄个明白,但目下却懒得理会,默然垂头。
那中年美妇眼见珍姐泪痕满面,又见赵岳枫低头不语,只道他听得后而又无话可说,所以如此,心中大怒,纵马上前,丝鞭一扬,哧一声疾抽落去。她出手之快极是惊人,啪的一声丝鞭已抽中赵岳枫头面,登时现出一道红痕。
那边厢的两个矮子相继大声讲了几句话,意思说他们身上还有要事,动她不要多管闲事。中年美妇哼一声,掉转马头时,顺手又是一鞭抽去。
赵岳枫面上虽是火辣辣的疼痛,但他毫不动气,也没有反抗之心。不过对方这一鞭独来之时,他到底是武林高手,许多动作反应已成习惯,蓦然间伸手抓住鞘梢。
美妇和两矮子都大吃一惊,要知她这一鞭出手迅快如电,决计闪避不开,唯一的破法便是抓住丝鞭,不过时间部位得拿捏得极好,若是早了一线或是迟了一线的时间,又或是出手高了一点或者抵了一点,都抓不中丝鞭。
这正是行家一伸手,便知有也无。中年美妇不敢怠慢,运足全力一抖丝鞭,接着使出甩字诀。五手一扬,只听呼的一声,赵岳枫身形悠悠飞起。
须知赵岳枫抓鞭之举本是出自无意,抓住之后一见对方神色,才猛可惊觉,心中不觉一乱,暗想自己实是不该出手显露了武功。怪在此时那中年美妇以全力用出极是上乘的手法诀窍,正是乘虚而入,因此容容易易就把赵岳枫身形带起,甩开两丈之远。
赵岳枫身至半空,真气一沉,立时坠地。淡淡地望那美妇一眼,举步向下游走去。
梁珍姐喝道:“你上哪儿去?”他头也不回,径自前行。珍姐忽然想起有人在,便收起刁泼之态,哀声叫道:“赵郎啊,你当真要抛弃我?”一面追了上去,伸手拉住他的腰带。
赵岳枫此时只好停步,腰身微微一转,珍姐乘势损跌地上,瞧起来似是被他以巧劲摔跌。
中年美妇恼得哼一声,用赵岳枫听不懂的话迅快他说道:“这个薄幸的人真是该死!”一个矮子应道:“三姐说得是……”另一个说道:“但我们一路上惹的麻烦已经够多了,说不定已回去,最好别管这件闲事!”中年美妇冷笑一声,先开口的矮个子说道:“怕什么,反正已惹下这许多麻烦,再加一件又有何妨?”
中年美妇应道:“对,再加一件又有何妨,我一生最恨薄幸的人……”话声中一跃下马,奔过去扶起珍姐,用粤语说道:“你且走开一边,待我杀死这个可恶的人!”珍姐心中暗喜,赶紧退开。
赵岳枫见她来势汹汹,心中霎时间已转过几个念头。那美妇柳眉杏眼中笼罩一股杀机,寒若严霜,举掌劈去,出手极是迅快。赵岳枫瞧她出手奇诡,速度特快,掌风镑锐如刀,当即跃开几步,叫道:“大嫂且慢!”
美妇怒哼一声,扑上去运掌如风,左劈右削。赵岳枫实是不想动手,连连闪避。那美妇功力不凡,手法奇诡这极,转眼之间已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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