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开华微微一笑,他那种天生宛肖女子的态度神情,使得这一笑充满了自怜的意味,他缓缓道:“赵兄过于夸奖兄弟了。”
赵岳枫此刻一点也不讨厌他那种女儿娇态,肃容道:“兄弟确实是佩服得五体投地。试想在刚才那种紧急局面之下,谁能想得出投石江中,使我们得以抱住石头,沉在水底放步急行,脱离了险境……”
他仰天朗笑一声道:“那武宫主纵是谋略过人,胸怀纵横阐阎之才,却也永难参详得出那块石头的妙用……”
这时,远处忽然传来鬼哭似的竹哨声,文开华咬一咬嘴唇,道:“兄弟要走啦,赵兄多加珍重!”言下一片依依惜别之意。
赵岳枫点点头,拱手相送。文开华又道:“武宫主实有神出鬼没的神机妙算,赵兄还是快隐起形迹为是。”
赵岳枫拱手道:“文兄之言极是,兄弟这就告辞。”他坐言立行,迅即转身大踏步走去。才走了六七步,耳中听到文开华叫了一声赵兄,于是停住脚步,回头观看。
只见文开华忸怩作态,欲言又止,那种女儿含羞的情态,若是换上女装,保险无人看得出他是个男子。
赵岳枫道:“文兄有何吩咐?”
文开华道:“兄弟投身阴风崖旗下,另有隐衷,目下虽是日日与那干魔头为伍,却能守身如玉,只不知赵兄信是不信?”
赵岳枫沉吟一下,郑重地点头,道:“兄弟相信。”
文开华展颜一笑,道:“兄弟反而耽误不少时间,此刻临江分挟,敢问赵兄贤兄妹将赴何处?
赵岳枫坦然道:“兄弟要上武当报讯。”
文开华道:“赵兄竟不相瞒,足见云情隆谊,不比泛泛,兄弟但知武当山上,有人与阴风崖暗通款曲,赵兄抵武当之后,尚须小心防范。”
赵岳枫黯然变色,道:“想不到阴风崖铁柱宫的势力已侵入武当,承蒙文兄提示先机,兄弟感激不尽!”
两人互相行了一札,赵岳枫转身奔去,耳际突然听到文开华的声音道:“赵兄多加珍重,阴风崖铁柱宫对付完武当之后,第二步凶锋就直指少林,我们后会有期。”
赵岳枫心中大凛,停步转头看时,那文开华已经飞奔而去。
他回到芦苇之中,单水仙此刻已坐在一艘窄窄的梭形快艇之上。他沉思一阵,抬头望望天色,毅然道:“我们马上就渡过此江,兼程赶路,大约赶到明日早晨,就可到达武当山上。”
他的眼光落在单水仙面上,接着道:“二妹可以在彼岸附近的村落找个地方休息,等候愚兄回来。”
单水仙摇头道:“不,小妹要跟着大哥,方始放心。”
赵岳枫心中叹口气,想道:“听你的口气,好像还要照顾我,唉!其实是你把愚兄拖累得行动迟缓。”但鉴于这是她一片好意,因此赵岳枫不便悦出实话。当下微微一笑道:“愚兄打算上岸之后,就展开脚程急赴武当,晚上亦不休息,二妹你如何跟得上愚兄?”
单水仙道:“小妹虽然不敢与那些凶恶的人动手搏斗,但也不是深闺弱质,光是走路的话、恐怕大哥还比不上小妹耐久。”
赵岳枫暗暗失笑,道:“好吧,我们就试一试,等到二妹觉得熬受不住,才找个地方休息便了。”
两人开始划艇冲出芦苇,横渡大江。赵岳枫对于操舟之道,颇有几手,故此舟行甚速。到了江中,放眼四望,江上并无敌人踪影。
赵岳枫一面使桨,一面问道:“愚兄一直没有工夫问你,那就是关于金蛇老人郑凯用蛇杖加害二妹之时,何以你倒地之后,又无事起身?”
他笑一笑,接着道:“当时真把愚兄骇得魂飞胆裂,急怒交加——”
单水仙道:“大哥有所不知,小妹身上穿有一件佛门防身至宝度厄银襦,不畏世间一切兵刀虫蛇之劫,但小妹却怕那老恶人拿蛇杖击打我的头部或下体双足,所以赶快倒在地上。”
赵岳枫道:“原来二妹有这种神奇护身之宝,愚兄可就比较放心了。”
他们划了大半个时辰,方始抵达彼岸。当下弃舟登陆,赵岳枫辨明方向,道:“我们必须趁敌人目下尚结集于光化城中之际,加急赶上武当,二妹不妨试一试赶路的滋味,然后再作道理。”单水仙从容一笑,道:“小妹自会紧紧跟随在大哥后面。”
赵岳枫见她意志坚决,心想只须以事实使她知难而退就是了,何用与她辩论,当下微笑道:“二妹既然有此大无畏的决心,那就请跟在愚兄后面。”
当下他展开脚程,向前奔去。武当山他虽然未曾到过,但这武当山在武林之中声名显赫,因此赵岳枫对于此山的地名路径,早就耳熟能详。目下相距尚远,只消对准方向,故此他向着正西一直奔去,毫不犹疑。
大约奔了五六里路,回头只见单水仙果真紧紧跟随身后,开始之时相差六七步远,此刻奔走了五六里路之后,仍然是那么远的距离。
赵岳枫心中暗暗讶异,忖道:“我虽是只施展出四成功夫,但平常人已经不易追上。二妹却当真紧紧跟住,不曾落后半步,我倒要试她一试……”
心头一决,脚下便逐渐加快,不久工夫,已奔出七八里,回头一望,只见单水仙仍然在六七步之后,见他回头望来,还对他嫣然一笑。
赵岳枫暗暗一怔,但面上勉强装出一个笑容,接着便转回头,放开脚程,迅速飞奔。
这时但见荒郊旷野之中,一男一女迅快奔驰,两个人的衣衫裙带都飘飞起来,宛如奔驰于狂风之中一般。
赵岳枫已用不着回头去看,便知单水仙依然紧紧跟住。只因他们此刻所驰去的速度,已迅逾奔马。故此激起劲急风声,赵岳枫单用灵敏听觉,就可测出单水仙的位置。
不久他们就奔人群山之中,此处离武当尚远,却喜四下荒僻无人,所以他们迅速奔驰,也不至于引来世俗之人呀骇目光。
单水仙越走越快,姿势却十分飘洒美逸,再走了十多里路,居然缩短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几乎要碰上赵岳枫后背。
赵岳枫本来还可以快一点,不过他暗念单水仙乃是自己的妹子,若是拼尽全力,将她甩下,自己却没有什么光彩可言,而说不定却使她自尊心大大受损,况且放尽脚程的话,还得怕她足力不够,到后来跟不住,岂不自我麻烦?所以他只保持这种速度,任得单水仙紧紧贴在他后面,也不加快。
黄昏之后,天色渐黑,这时才经过一些村庄乡镇,他们也不休息,照旧前奔。
直到了半夜时分,赵岳枫才陡然停步打算休息一下。他已想到单水仙可能熬不住脚步,一旦撞到他身上,所以暗中已有准备。
果然风力猛然压到他后背,赵岳枫哈哈一笑,刷地猛闪开去,顺便伸手一推。
单水仙得他一推之力,稳稳站定身子,娇声笑道:“大哥你真骇人一跳,小妹还以为前面发现了敌人或者什么呢!”
赵岳枫道:“此处甚宜休息一会儿,我们这等走法,天未破晓就可以达武当山啦!愚兄还得问你一句,那就是你本来以为前面发现可疑之兆,如何立即就晓得不是了呢?”
单水仙知道他故意逗她,便笑一笑,道:“天机不可泄漏,我不告诉大哥。”她说笑之时,毫无一点气喘乏力之相。
赵岳枫也不问她怎能奔得这么快,为了争取时间,便道:“我们赶紧休息,等办完正事,愚兄还有许多话要查问你一下!”
两人相对盘膝跌坐树下暗影之中,过了一会儿,赵岳枫暗暗睁开双眼,只见单水仙瞑目调息,气机均匀悠长,分明是以上乘内功培元生力,但一时却看不出她的内功是什么家派。
他不再多看,也自瞑目调息,大约休息了一顿饭之久,才缓缓睁目,这时单水仙已经睁大双眼在黑暗中凝视着他。
赵岳枫但觉这个少女目光之中,含满一片天真纯洁的柔情,使人心中十分坦然,毫无邢恩。于是微微一笑,道:“你学的内功真是万分惊人,这么快就功行圆满,愚兄虽然已经打通玄关,仍然及不上你!”
单水仙讶然道:“大哥已经打通了玄关,也就是接近金刚不坏之身的地步,小妹可万万比不上大哥!”
赵岳枫道:“离那金刚不坏的地步还远着呢!现在我们赶快动身,务必赶在破晓之前,抵达武当山上才行!”
单水仙跟他起身,单道:“为什么呢?”
赵岳枫道:“以愚兄的看法,阴风崖铁柱宫既是高手云集此间,并且由武宫主亲自率领,大概除了拦截我们之外,同时要向武当派动手。由此推测,武当山上势必已经布置有人,我们在破晓之前赶上山去,他们一定没有想到。我们便可从容人观求见武当当今掌门白木道长了。”
单水仙笑道:“小妹却认为武当山上不会有敌人爪牙布伏,以武宫主那种心计超世的人,绝不肯做这种打草惊蛇之事……”
赵岳枫道:“二妹这番推测,未免过于武断。”
单水仙道:“小妹只是说出心中想法供大哥参考而已!试看昨日在江水彼岸的经过情形,那位美丽的武宫主出现得不是很突然么?我看大哥当时的表情,一定是万万料不到她会亲自赶到,是也不是?”
赵岳枫道:“不错,我确实料想不到。”
单水仙道:“这就是了,由此可知她一定是喜欢做出令人意想不到之事的人,因此她焉肯让武当派知道她要动手?”
赵岳枫笑道:“你别浪费心思了,看来你倒像是要跟她斗一斗心机智谋呢!”
单水仙道:“如果大哥不是喜欢她的话,小妹一定要用点心思斗她一斗。”
赵岳枫双眉一皱,道:“胡说,我几时喜欢她?”单水仙笑道:“大哥别生我的气,小妹只是据实直陈而已!”
赵岳枫道:“以后不准你再胡说了,走吧!”他们又继续向前奔去,在夜色迷茫中,两人脚下都十分平稳,宛如在自日之下奔驰一般。四更时分,已踏人武当山界,赵岳枫留神查看四周,果然没有敌人踪迹,不禁暗暗佩服单水仙的头脑。走了一程,陡然想起单水仙的话,不由得暗暗察看自己的内心是不是当真喜欢那武官主。
他觉得武宫主虽是美丽动人,甚且曾经对自己表示过好感。可是他却深深记得当她面色一寒之时,登时就予人以森冷可怕之感,而此时他就会暗中为她可惜,可惜她骤然间失去女性迷人的魅力。他想了好一阵,还不晓得自己是不是喜欢她,这时已经翻过不少山头,单水仙娇柔的声音在后面响起来,道:“大哥,那边山腰有座巍峨的道观,白木道长是不是住在那儿?”赵岳枫停步道:“不错,那就是武当派的重地,我们目下人观求见的话,更可以保持秘密。”
单水仙道:“此举固然可以秘密一点,但是深夜入观,不但失札,而且可能引起一场误会虚惊。”
赵岳枫耸耸肩,道:“你总是有理,我们等到大明就是了!”这时已是五更时分,过了一会儿,天也就透出迷蒙晓色。又等了一阵,四山都笼罩在蒙蒙曙光之中。赵岳枫首先向那座巍峨道观走去,单水仙抖落身上清露落叶,飘洒地跟在他后面。道观大门紧紧闭住,赵岳枫上前敲动门上铁环,清脆的响声打破了四山沉寂!
过了一会儿,左侧一扇小门呀地打开,一个年轻道人走出来,一见山门外站着男女两人,面色一变,不等赵岳枫出声,立刻缩了回去。
赵岳枫叫道:“道长,道长……”一面纵到那扇小门之前,门内寂然无声,忍不住伸手一推,小门应手而开,恰好见到那道人的背影一晃即隐。
单水仙已跟到他背后,赵岳枫道:“这就奇了,我们还未开口,那位道长就跑掉啦!”单水仙道:“当今之计,只有即速进去,也许可以及时听到一点背后之言,大哥自然不愿做此勾当,可是眼下情势十分奇怪,必须设法了解才行!”
赵岳枫被她说得心动,果然疾奔进去,向那道人背影隐役之处急迫,从迎面第一座宽敞高大的神殿左例转进去,却是一条长廊,走完长廊,便是一个通天石地院落,极是宽大。两边靠墙都种着两排合抱大的古树。
通天院落过去,当中仍是神殿,两边都有侧殿,阵阵檀香气味弥漫空际,使人悠然兴思古之幽情。
赵岳枫急急穿过院落,只听侧殿处传出人声,凝神一听,一个阴沉的口音道:“师兄万勿鲁莽出手,来人既能冲过本山七重关卡,无疑武功极是高强,说不定七重关卡的弟子都全部被害……”
这人话未说完,一个破锣似的口音含怒嘿了一声,接着传出急奔出来的脚步声。
眨眼问出现了一个宽袍大袖,头梳纯阳高髻的中年道人。这个道人身量高大,虽是出家修真之士,却满面凶悍之气,显然性情十分暴戾。
他肋下挟着一柄松纹古剑,一望见石阶下的赵岳枫,面上登时流露出森森杀机。
赵岳枫双手一拱,还未开口,这个高大道人已经大声喝道:“好大胆的狂徒,见到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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