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朝文人们的大忧小乐- 第10部分

　　因此，你懒于梳洗——因为你心如死灰，哀莫能止！

　　任何奇思妙想都不可能凭空产生，只有情智拔萃、体验真切的人，才会有如此妙悟！以重量言忧愁，新境别出，意境别具！

　　回眸前人言愁，或如诗仙以长喻之，愁如白发三千丈，空前绝后；或如贺梅子以形言之，化无形为有形，无法言说之愁绪犹一川弥漫的风絮；或如李后主之一江春水，幽幽悠悠地在伤痛的心中散漫的游走……你在言愁的华章锦句中独树一帜，独步芳林，堪与先贤竞美！

　　那游荡在双溪的舴艋舟，承载不了你李才女的如此深愁，她见证了你避难金华、亡国丧夫失宝之重创，孤身漂泊、流落异乡的诸般哀伤与忧愁。

　　李才女，你的愁连船都载不动了，谁又能替你解忧？又有什么法子可以开释你的如许深愁？

　　《宋朝文人们的大忧小乐》系本人继以李白诗歌为创作主体的专著《李诗猜读》（作家出版社）后的又一倾情之作。它以宋朝著名文人的著名诗词为创作蓝本，通过对他们的经典诗词的深入解读，探寻他们在两宋背景下坎坷多舛的命运及各自不同的内心世界，引领人们共同领略他们风华绝代的文采，多彩的情怀和强烈的使命感！

李清照的无计消除之愁——一剪梅
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　　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这是一个百无聊赖的清秋之日，寂寞的人总爱专盯住那些个最爱引人愁思的东西不放。

　　曾经清香四溢、清艳逼人的荷花，现如今，芳颜凋残，芳香散尽；消暑的席子早已透出了秋天的凉意，让人早没了睡意！出得门来，慵懒至极，眼前又是这般凋敝不堪的景致！“独上兰舟”是你惯用的消遣方式，某种招式用多了自然也就不灵了。你很清楚这一点，却苦于暂时难以找到更好的办法。这不，荡舟荷塘，残景败象不堪复读；放眼长天，云卷云舒，谁会在这个时候将情书寄来呢？这样寥落的心绪像一片枯叶击起的涟漪，环环相逐的蔓延开来，要不是堤岸的阻止，恐怕一直要延展到杳不可及的天边地角，黯然而又寂寞。此时，你的心绪如残荷，愁怀似莲波！待排空的雁阵列队从你的头顶掠过，自己刚刚凭栏过的西楼早已沐浴在清冷的月光里。李才女，你也太过天真，仅添一两件衣裳怎可温暖这彻心的透凉？

　　月满西楼，一处由你的妙笔打造的不朽的人文风景，让多少后来人或惆怅的怀想，或无言的感伤，一种古雅的情怀在我们的心中脉脉不息的流淌。

　　花，独自飘零；水，默然流淌。什么叫无奈？只有你李才女知晓。什么叫寂寞？只有你易安知味。同样是相思呀，却好端端地被隔在了远远的异地；同样是闲愁呀，你我的心里却别有滋味！

　　唉，惟有相思难消除，又何况是你们夫妇？琴瑟相和，情深意笃。是呀，赏景，残荷乱目，残香消退，消愁不成，却又添新愁；贪睡，枕席已凉，又怎可入睡消忧；荡舟，落花流水，自古伤离人；看云，锦书不至雁阵又过……一天的寻觅，一天的排遣，心间的那一片阴云仍然顽固地不恳消散，笼在眉头的阴霾依然无法驱散。这种体验早已有之，只是到了前宋才有人说出。这就是以“忧”“乐”名世的范仲淹，他在《御街行》中终于以恰当的语言说出了古人的体验：“都来此事，眉间心上，无计相回避。”到你李才女之时，这种表述就更加明白。只是千年以来，始终无人能以如此浅显直白的语言说出这种复杂的情感体验。

　　“才下眉头，却上心头。”这是你李才女婚后生活的一个截面。

　　缠绵的二人世界已经过去，为求取功名的丈夫远到异地为宦去了。你李才女尽管才情飞扬，出类拔萃，非同俗粉。你尽管有很多种消愁遣恨的方式，但是，你仍然无法摆脱离愁的纠缠！在这一点上，再高尚的人也成了俗人，成了没了主张的庸人！

　　然而，你李才女的愁又是别样的滋味，别样的景致。经你的生花妙笔浓淡适宜的一番点染，便成了一种绝版的风景，绝版的情韵。近千年来，难有仿冒之人。即使有此心思，亦无此才能。因为，他们深知，弄不好，就会东施效颦，贻笑万年！

　　东施效颦本身就是最好的例证！

　　再伟大旷达的人，都难以避开这个“情”字的围困！

　　所不同的是，他们的情感体验不同，他们的表达方式相异而已。

　　真实的生活是最好的素材，可以让人获得最好的灵感！绝妙的词章是怎样诞生的，你李才女的创作实践就是最好的答案，你李才女的词就是最有力的铁证！

　　雁字回时，月满西楼，才下眉头，却上心头。我们的心宇一直徘徊着一抹无奈但却美丽的忧愁……

　　《宋朝文人们的大忧小乐》系本人继以李白诗歌为创作主体的专著《李诗猜读》（作家出版社）后的又一倾情之作。它以宋朝著名文人的著名诗词为创作蓝本，通过对他们的经典诗词的深入解读，探寻他们在两宋背景下坎坷多舛的命运及各自不同的内心世界，引领人们共同领略他们风华绝代的文采，多彩的情怀和强烈的使命感！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李清照的消魂曲——醉花阴
薄雾浓云愁永昼，瑞脑消金兽。佳节又重阳，玉枕纱厨，半夜凉初透。

　　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两宋给了你李清照形同霄壤的别样人生。在这里，我不得不赘述一番你少女时代、新婚燕尔生活的清闲自适与美满甜蜜！

　　李才女，你身出名门，用今天的话说，是一位名副其实的高干子女。自家书香的熏染，再加之有出类拔萃的天赋，至使你少年成名。你大约有些贪玩，还有点任性或者淘气。“常记溪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争渡，争渡，惊起一滩欧鹭。”由此见出，你这个花季少女全然没有一点儿大家闺秀的典雅温良与娴静，这一次贪杯的后果竟得来如此美妙的诗兴与诗境，以至于常常记起，时时复习。凭借你的率真、爽性与自信，令千古文人仍要不无羡叹地时时重温。因为，这种发自内心的快乐与浑如天籁的妙词轻而易举地就俘虏了他们，也俘虏了千载之下的我们。在忧恨泛滥、绮靡盛行的两宋，这是一朵多么稀有的奇葩！

　　我们再来拜读你的另一首写自己花样年华的《点绛唇》：

　　蹴罢秋千，　起来慵整纤纤手。　露浓花瘦，薄汗轻衣透。　见有人来，袜刬金钗溜。　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

　　这又是你另一段美妙的回忆，另一种别样的幸福滋味——情窦初开时的某个尴尬却有甜蜜的瞬间。自己虽陷入窘迫的境地，却又恋恋不舍且甘愿把自己花季少女的“丑态”暴露给那位不速之客。这还没完，还要记录下来方便自己时时回顾。不料，你的闺中日记却大白天下，一直传到了现在。而这位没有提前预约的来人，定然是你心仪已久的白马王子或者梦中情人。否则，你不会一阵惊慌失措之后又“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了。仅在取舍之间，你的憨态与娇态便暴露无遗。否则，你会怕别人笑你全然没有大闺秀的样子；否则，在你欲避未避的当儿，你就不会向突然而至的那人抛送你的妩媚与娇乖了！

　　李才女，你18岁时幸运地嫁给了白马王子，同样是门楣煊赫的官宦富家子弟赵明诚。这小子饱读诗书，才学了得，喜好考古兼书画、金石收藏。于是，李才女，你从一个宽松活跃的诗书之家又走进了另一个艺术氛围浓厚的家庭，小两口夫唱妇和，日子过得特有生气，特有诗情画意。是人们常常称道的那种才子配佳人、俊郎对才女的典型范例。这段生活似乎太过美满，令我们的李才女耽于幸福而疏虞记述，以致于竟没有写出几章象样的妙词。尽管你们夫妻生活的内容常常是饮酒赋诗、填词猜句之类的雅事，也许这正好印证了幸福的女人都有些发昏那句话！

　　以你李才女之例，我们似乎可以得出这样一个结论：太过幸福也是一种罪过，使才高八斗之人也消磨了才气，丧失了为诗的灵气。李才女，你不是没有写诗填词，而是没有成就足可传世的妙品。这，不能不说是一件憾事，也算是你诗意人生的一段空白，一点缺失吧。

　　一日三餐，顿顿喝香的吃辣的，三五天也会腻，也会食不甘味，也会怨这日子过得太无趣！

　　爱情亦是同理。于是，就有了“小别胜新婚”的说法。于是，小别成了长时厮守渐感烦腻的调节剂！有了这个难得的空间或者中场暂停的间隙，双方可以静下心来反刍，回味相聚时易于忽略的充满柔情蜜意的日子，忽略那些看似平常实是饱含致爱的细节，可以好好地检视对方在各自心中的位置，也可以借此机会真切地称量一下自己在对方心中的份量！当然，还可以好好地利用这一小段时间鼓捣一点平素间不曾体念过的情趣。比如飞鸿传书，比如鱼寄尺素，比如吟点小词闲说愁，甚至戏说愁强说愁也未尝不可。李才女，你的这首《醉花阴》即是如此。

　　这是初秋，又恰值重阳登高日，正是易于引发思念、遥忆亲人的日子！丈夫赵明诚出仕异地，给你李才女创造了一个制造相思伤别之词的绝佳机会，让我们的李才女终于填补了自己在这一领域的人生体验与文学创作的双重空白，竟写出了令人口齿生香的锦绣文字。

　　薄雾氤氲，浓云飞渡，闲愁蔓生，整天都无法消除。你的心中飘浮着一抹黯淡的阴影，天气与心境两不相宜。这样的心境一直在持续，一直持续到“半夜凉初透”！可见，孤灯只影的夜晚并不好受，你辗转反复，依然无法入睡。白天的那些个令人不快的事儿再一次在你的眼前一幕幕重放（如幻灯片或者蒙太奇都无所谓）：落寞的黄昏迈着轻盈的猫步悄悄迫近，你分明感到，这是一段最难打发的时光。于是，你把酒东离，独自品味那爬满篱笆的*的愁容（被甜蜜泡过了头的轻愁），暗香袭来，扑面盈鼻，双袖生香。

　　这景致，这氛围，怎不让人失魂落魄？恰在这时，清寒的西风兀自将那半掩的帘子一次次地卷起，人花相映，人花相照，人花相较，你比这黄昏时候的花儿还要消瘦，还要憔悴！远在外地求取功名的夫君呀，他可知道？

　　人比黄花瘦，恰在这时，帘卷西风，暗香飞溢。这一刻，定格成了你李才女心中永久的记忆，也成了你丈夫最不能释怀的牵挂与伤痛。于是，自恃才高的赵诗人填词较劲那倒还是次要的事——因为，他已经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真真切切地知道了，自己在妻子心目中的位置！

　　这里还有一段不得不说的故事，否则，无以证实你李才女的才气，无以证实赵诗人在你面前的才屈，无以证明你这首词的词格之高，境界之妙。

　　这年重阳，你忽然想起了前辈诗人王维那句著名的“每逢佳节倍思亲”，季节与诗句的碰撞，点燃了你思念夫君的强烈炽火。于是，《醉花阴》在你李才女的锦绣妙笔下新鲜出炉，遣殷勤的青鸟传与远仕的夫君。夫君读罢，叹赏不已。可赵诗人不去怜香惜玉，反倒心生嫉意，妒忌爱妻的才气。于是想填词暗中较劲，比试一下夫妻之间到底谁的笔头子硬，到底谁为诗的功夫深。于是，赵诗人牙齿一咬，班也不上了，公务也不管了，闭门谢客，废寝忘食，夜以继日，苦熬三夜，一口气竟填词50余首（李才女传下来的词也不过40来首），欲胜过妻子。

　　俗话说，旁观者清，赵诗人对自己的词也缺乏信心，便将妻子的这章《醉花阴》重抄一遍，混在自己的那50多首词里，心急火燎地请好友陆德夫看。陆德夫那知其中的故事，看后直言说：“只此三句最好。”赵诗人急问：“哪三句？”陆某道：“莫道不*，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这正是你李才女《醉花阴》的结束语，而“人比黄花瘦”更是其中的点睛之笔。陆德夫不留情面的“只此三句”，将赵诗人三天的忙活一刷子抹得一钱不值。所以，我们至今也未曾读到赵诗人的苦苦索句——一番搜肠刮肚之后填的那50多首词。这也证明了，数量的多寡与作品格度的高低绝无关系，史上以孤篇名世的也不乏其人。当然，写的多了也不是全无益处，对自己而言，至少可以提高一点写诗填词的技艺。反正，赵诗人在这方面是一件憾事，他填的词再多，始终没能超过自己的爱妻，我们的李才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