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得这个家庭陷入了一个苦不堪言的境地。儿女们看着父母为他们操劳而日渐形消和掩饰不住的愁容,他们都不敢看那让他们喜悦一时的录取通知书。
当今天省里、县里、乡里的干部来到这个高山峡谷中的小山村,为他们捐款资助时,一家人感激得只有哭泣。孩子的父亲从各级领导手中接过捐款时竟然颤抖着双手哽咽着说不出一句话来。孩子的母亲早已是泪流满面。
可他们捧着只能救急的有限捐款,到了晚上依然还是一声声叹息,叹息的是两个孩子要读四年,往后的学费从哪里来啊?这贫穷境地何时才能彻底走出?
叹息声依然近乎绝望。
这一家的境况,集中反映出一些边远地区农村所面临的窘迫状况。上学难、上大学更难,贷款上大学后还款更难,没有毕业证就业更是难上加难,这一恶性循环何时是尽头?我回答不了,我只有把这若干个问号留下,让更多的人们来替他们回答。
8月21日
四个月吃了一次我剩的菜,把孩子乐坏了
下午省、县、乡领导给杨家姐弟捐完款走后,我在杨家住了下来。下午又下起了雷阵雨,阵雨过后还稀稀拉拉地落着雨点。杨家为了好好招待我这个远道而来的客人,就让儿子去另一个比较大的松多村买些肉。我知道后就一起去了。我和这位今年刚考上的大学生,步行着去了松多村。我们边走边聊,大约一个小时,到了松多村,这个村子人口比较多,条件也相对花园村要好些,耕种的土地大多集中在高山脚下的一个小小盆地里。后山是一个国有原始森林,夏天可以上山采收野生菌,开春五月左右,还可上山采掘冬虫夏草等,经济条件略微要好一点。居住的人口以藏族为主,村民也有一小部分从事牧业。
在松多村一家食品杂货店,我帮杨家买了10斤猪肉,同时给他家买了一块砖茶(那里人都是喝这种茶)。我们回到杨家后,他们儿子把我出钱买东西的事告诉了妈妈,他妈妈一再埋怨我:“你大老远能来到我们这山垴沟里,我们这里又没有什么好吃的,我让孩子去买点肉,怎么能让你出钱啊?”
偏远的村庄,质朴的人家,质朴如这里没有污染的泥土般的心灵,语言质朴得没有半点华饰。他们是发自内心的感激,我是发自内心的感动,感动的是在贫苦中的他们依然那么朴实本色。
8月22日
前隆村分两个自然村,两个自然村一前山、一后山,相距约五六公里。前山的村以汉族、土族为主,后山垴中的村子是一个藏族村落。我早晨从花园村出发,沿着河边沙石道向下游走了大约10公里路程,开始爬高山。村民已经开始在地里收割小麦、燕麦和青稞。我问过地里的农民后,顺着崎岖的山路继续上山,农民说离前隆村最少还要走四个小时才能到,他们叫我歇会儿喝点水再走,我边走边和他们说:“那么远我还是加紧赶路吧,回头找你喝水。”
两个小时后我终于爬到一个坡顶,但还是没有看到村子,村子还在山坡的背面。我只有走下一个深深的峡谷底,又向上爬到对面高坡。上到半坡看见一个放牧的小孩子,就向他打听前隆村还有多远?那孩子说:“我就是前隆村的,我要回村里去,你和我一起走吧。叔叔,你是干什么的?你是乡里来的?”我走上前去和他并肩走,摸了摸小孩子的头问他:“我不是乡里的,我是去你们那里看看你们生活得好不好。我听乡里干部说你们这里很穷,是吗?”小孩子没有回答,他低下头默默地向前走着。我以为他没有听明白我的话,又重复了一遍,他依然是低着头,只管走路。但我发现他很细心,略微偏我前边一点点,可时不时地还轻微回头看一下我。我也就没有再问他什么,只是紧跟着他向村里走去。快到村子时,他向坡下指了下说:“那就是我家,你去我家喝点水吧,我爷爷在家。”我就答应了和他一起下坡进了一个土围子的院落。
这个孩子姓牛,他们有兄弟两个。哥哥去年初中毕业去了西宁打工,他今年刚读初一。小孩子给我从屋子里端出一杯开水,他对爷爷用地方方言说了几句,他爷爷就微笑着急忙让我说:“进屋炕上坐。”我说就坐外边我们说会儿话。爷爷又急忙四处找板凳给我坐,我尽快接过了老人吃力地搬来的凳子。但爷爷听不懂我说话,孙子就代替爷爷向我说:“我爷爷今年83岁了。我不认识我妈妈,因为在我们还很小的时候她就离家出走了。我爸爸也在西宁,可不是打工,是在要饭。他要饭不是他喜欢要饭。他在我刚上小学时就伤了一条腿,在西宁的建筑工地上受伤的,一条腿没了,残废了。他在家里又不能干农活了,还要吃饭,我爷爷这么大年纪了还要种地养活我和哥哥,还要卖些粮食给我们交学费。我爸爸要是在家,粮食就不够吃了。”
我听完小孩子的话,一下明白了我们走进村子前他沉默不语的心情了。一个懂事又无望、无奈的小孩,他只有默默承受着生活带给他们的压力,一个因贫穷而失去母爱的孩子,还要时时为爷爷的健康、爸爸的遭遇和现在的境况承受心灵上的重压。看着他们这个就像原始部落的泥土做成的居屋和院落,我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那是一种吐不出咽不下的感受,梗塞在我的胸膛。
这个孩子在暑期替村里人放牧,可以解决一点书本费,午间(其实已经是下午两点多了)他赶回村子帮爷爷做饭。我走进他和爷爷住的最好的屋子看了看,我只有叹息再叹息,说什么都是苍白无力的。
出了牛家,我本想去找到村主任了解下村里的整体经济情况,但当路过一家村民的门口时,有位老人向我打招呼问好,之后老人邀我进去喝点水,我就随老人进了他家。老人姓郭,今年66岁。看他的身体好像比较好,因为看上去脸膛还比较胖。我就问老人:“你身体还比较硬朗吧?”此刻,老人苦笑了下说:“不行了,不定就在哪天呢(意思不知道就在哪一天会突然死掉),可这个孙子还得我抓养啊。你看我脸的样子,这可不是胖,是浮肿。我一直肾脏不好,是积水。”
老人40岁那年妻子就辞世了,12岁的孙子是个残疾儿童,儿子在外打工有三年没有回来了,只在去年寄回来500元钱,再就没有什么信息了。儿媳生下这个孩子后,不到半年就出走了。
这时门外边有人叫卖蔬菜,老人猛地问我吃午饭了吗,我说还没有,但我路上吃过了两块面包,不饿。老人站起来就冲出门,边走边对孙子说:“你撮一簸箕麦子,我去换些菜。”孙子有严重的佝偻病,背驼得厉害,但他手脚还是很灵活,从地上麦堆里撮起一簸箕麦子端出大门外给了爷爷。
老人用一簸箕麦子换回些茄子和辣椒,他很快把火生上给我做起了午饭。老人炒了一大盘辣椒茄子,端上早已烙好的馍馍,又给我新沏了杯茶让我赶紧吃。我边吃边想,老人的家庭这么七零八落的,生活又是这么的拮据,自己又还是一身病,是什么力量使他们在这样艰苦的环境里还如此坚强地生活着?
老人给我讲述他家的境况时眼中有悲伤闪过,但他很快就转为热切。老人和孙子没有吃,他们看着我吃。我让他们一起吃,老人硬是说他们已经吃过午饭了,还是刚刚吃的。但当我吃饱后刚放下筷子时,老人对孙子说你来吃吧,他把我剩下的菜一大半给了孙子,孙子端起爷爷给的菜和馍馍,坐在了爷爷的旁边埋头就吃,头也没有抬一下,在几分钟内就吃完所有。爷爷问孙子:“还吃吗?”孙子没有马上回答而是过了几分钟对爷爷说:“你吃吧爷爷,这茄子可好吃了,自过了单午(端午节),我们还没有再吃过买的菜呢。”
后来我才知道老人今天是特意给我换了菜,平时他和孙子的菜就是土豆。
我又一次无语。
老人好似看出了我的心思,他赶忙转移话题,指着柜子上的一个银灰色电视对我说:“你看,蔚老师,国家很好啊,国家没有忘记我们这偏远的垴山人啊,那是国家给我们发的电视。国家很好,还给我们发救济面粉,你吃的这白馍馍就是去年年底发的。国家很好,国家领导人很好!我这辈子过不上好日子,下一辈人一定能,我相信国家!”
八岁孩子,成了四口之家的主要依靠
看到这个孩子神情专注的干活样子,我反而有些不安和矛盾。不安的是一个还未脱掉稚气的孩子能否承担得起这么重的责任?矛盾的是他到底会不会因承受重压太久而走向反面。一个年仅八岁的男孩,在城市里还是一个需要父母百般呵护的宝贝,然而在这个让人不忍目睹的家庭,却成了一家人的主要依靠。
由于连日的奔波,昨晚睡得太死,直到主人老应叫我起来吃早饭,我这才猛地惊醒。在应家吃过早饭,他妻子还给我带了两个早晨蒸好的大花卷,说路上饿了吃。我告别了应家下了山。
张成成家是在马营村的另一个自然村。这个八岁的男孩家共四口人,奶奶和妈妈都是先天性盲人。爸爸病了七八年一直不能从事任何劳动,今年略有好转就外出打工去了。我到他家时快要中午了,他家在花园村的下游河边上,出门就是一个陡峭的坡,离河不到100米。吃水就是在这条河,河水非常清澈。昨天我在去前隆村时,路上碰见他妈妈挑水走在马路上,当时我就很难相信在这样崎岖不平的山涧中,她怎么能仅靠摸索走路?她能准确地把水从河里打上来并且打得满满的,然后挑回家中。
今天我到了这个“奇特”的家庭,终于看到他们是怎么生活的了。成成与妈妈配合得非常默契,他给妈妈倒水,妈妈和面、擀面,他烧火,水烧开后他从案板上把妈妈切好的面条下进锅里。他让妈妈用凉水洗碗筷,这样就不怕被开水烫着妈妈,他自己一边烧火一边用筷子搅开锅里的面条,以防黏在一起。饭做熟了,他牵奶奶到院子里坐好吃饭。面条一碗碗盛出来,先端一碗递到奶奶手中,又端一碗给妈妈,之后他才吃。饭后他把面汤从锅里用一个大铁勺舀到一个大桶里,用余热烫猪饲料,搅拌好猪食。看他吃力地搬挪着一个大塑料桶去喂猪,我上前去帮他,他还说:“不用,你歇着吧,叔叔。我能行,我一直都喂猪。”喂过猪后,成成就开始刷锅洗碗。看上去他是那么有条不紊,样样做得是那么在行,俨然就是一个小大人。他洗好锅碗,给奶奶、妈妈和我每人又倒好一杯凉好的开水,然后就进屋拿出了书本坐在树阴下开始写作业了。
要不是我亲眼所见这一连串的事情在这个刚八岁的小孩子身上发生,我真不能相信。在城里,多少孩子的父母只让他们的孩子一心读书,什么都为他们包揽了,有许多家庭还要请家教什么的。然而,在这个偏僻的山村,又在这样极其艰苦的家庭环境中,一个年仅八岁的孩子不但要干家务,还要照顾两个盲人,可他的学习成绩一直排在全年级前列。
我和他妈妈说话,他时不时还要给我翻译他妈妈的话,可他那认真学习的神情和做好的作业,不由得让我产生一种怜惜,真是个可爱的孩子。我想,城市里的孩子真应该到这里看看这个孩子。人家在这么艰苦的环境里,不只是学习,还要干家务、照顾妈妈和奶奶。如此重的担子是城市里许多成年的子女都很难扛起来的。
他除了在学校的时间外,回家学习基本就变成了“业余”。其次,妈妈、奶奶不说识字了连看都看不见,就更别说给孩子辅导功课了。学习完全是依靠孩子的自觉,一个才八岁的孩子,这需要多大的毅力。可小小的成成把这一切做得是那么有条有理,他完全没有认为这是负担。好像不需要任何人帮助,他就能胜任一切似的。他平静地做着一切,笑着和奶奶、妈妈说着话。
四口人,两个盲人,一个有病的爸爸,可他们并没有被生活的艰难击垮。一个小小年纪的孩子生在这样一个特殊家庭,他所承担的家务都没有影响他的学习成绩。学习成绩好还是次要,更难得的是他有着一个健康、快乐的心态。
离开他家,走在路上的时候,我在心里一遍遍地重复——“孩子,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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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民为何没有退休?谁没有给农民退休权利?
这夜我和郭老汉盘腿而坐,面对面地坐在他家温热的炕上聊了起来。
下午我在地里看到村民收割青稞,和郭老汉走在路上时我问起青稞的用途。郭老汉说在他们这一带高寒山区,青稞还是他们的主要口粮,除此之外就是做饲料和酿酒原料。我就提出晚饭要吃青稞面,郭老汉回家后就吩咐老伴晚饭做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