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瞬间凝固,保存至今,但那吞噬万物的气势丝毫不减。这时所有人都希望能亲眼看到,20层楼高的巨大冰壁轰然崩落的绝景。
我愣在冰雪前,恍惚地看着面前一眼望不到边的冰川,心里惦着手术台上的那一片雪白。突然,轰隆隆低沉的声响由远及近,到了跟前的时候,面前巨大的冰壁随之裂开了几条长缝,半壁江山般的冰雪夹杂着巨大的轰鸣声顺势滑落,在水中溅起高高的水花。激起的层层巨浪涌向岸边,我们下意识地向后退。以前这里就有过轮船被激浪打翻,游客落水身亡的惨事发生。然而,此时此刻每个人都被面前发生的事惊呆了,所幸的是摄像师小员一直没有关机,从头到尾记录下这奇观。我竟惊呆了一秒钟,但马上回过神来,开始现场解说。一个长镜头记录下我们自己捕捉到的这最为珍贵的一刻。
在一切平静下来之后,每个人仍在惊叹上苍恩赐的绝景,我则双手合十暗暗乞求上苍保佑手术台上的父亲平安……
地点:肿瘤医院
11点53分父亲被推出了手术室,一家人团团围在床前。主刀大夫王翔走近妈妈。他手里端着一个盆,里面装着半盆一片片黄黄的油和一节缩成一团的恶变结肠。“这都是从你老伴肚子里拿出来的,” 他用带着手套的手在盆儿里面翻着,“我们还要做进一步的化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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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一个叫爸爸的人(3)
归国的路是漫长的,从布宜诺斯艾利斯的饭店出发,经过前前后后33个小时的颠簸,我终于回到了父亲的病榻前。面前的他显得苍白而浮肿,手术已经过去好几天了,爸爸只能靠挂在床前的几瓶白色液体维持生命,饭不能吃,连水都不能喝。现在全家人都在盼望一件事:爸爸什么时候能放出个屁?!这个时候放屁就代表肠子通了,是走向康复的一个“里程碑”。终于有一天“噗——”的一声屁响,全家人喜笑颜开,爸爸通气了!
通气后的父亲渐渐恢复了以前的活力。 二姐在日本还有许多生意上的事情要打理,见爸爸平安度过了这一劫,带上牵挂,留下嘱咐回东京去了。12月23日,就在圣诞节的前夕,我们把爸爸像迎接英雄一样接回了家。
4。这一刻我对爱情有了全新感悟(1)
“病人可能只有一个半小时的生命了。”
家总是会给人一种踏实、温暖的感觉。爸爸经过癌症切除手术后,明显地消瘦了许多。回家后一改几十年馋嘴的毛病,饮食方面小心多了,自觉得就像换了一个人。可让我奇怪的是他这一辈子的好脾气开始变糟,情绪往往喜怒无常,还会因一点小事而暴躁。一家人都在纳闷,经此一难,老人家应豁达、开朗,悟透人生,怎么反而越来越像个小孩子呢?但每次看到他肚子上的长长刀痕,就像一条紫红色的蜈蚣趴在那儿,也就心疼得尽量忍让,想办法哄他开心。
圣诞节的蛋糕;是我特意从香格里拉饭店花了3个多小时才取回家的,只为换取父亲的一点笑容。爸爸笑了,但笑得有些牵强。
“病人可能只有一个半小时的生命了。” 一句话吓得我们一身冷汗。
宣武医院的专家把两张冠状动脉造影图插在灯光下,模模糊糊一个心脏形状。“你们要有心理准备,现在病人情况非常严重,你们看,” 他用手指着照片,“3根主动脉堵了2根半,剩下的半根也不是很通畅。这种情况已经不能做支架,他有高血压、糖尿病、结肠癌的病史。如果不及时恢复供血,最后一根血管全部堵塞,那就很难抢救。”
太突然了,从肿瘤医院出院才6天,12月29日下午,爸爸有点心慌,我们立即把他送进宣武医院急诊室;医生诊断为“严重心梗,生命垂危!”。妈妈落泪了。大姐也跟着一起哭。她在国外生活13年多了,对中国的一切已经陌生,只有日渐衰老的父母是她无法割舍的牵挂。我脑子里嗡嗡的,不能再有人哭了,否则岂不哭成一片、乱作一团,谁来替眼前躺在病床上生命垂危的老爸拿主意?我不敢惹妈妈,只是喝住大姐,“一个半小时!该怎么办?”
王志接口:“我们想请阜外心血管病医院的专家赶快来会诊,不知道爸爸在20天内是不是经得起两个大手术?”
“行,越快越好。” 院长一口答应。
快下班了,所有与搭桥手术有关的医护人员都留了下来,十多个人整装待命。大家在焦急地等待阜外专家的到来。这个时间明知道街上车堵,可还是希望大夫能插翅赶来救人。30多分钟后,一位中年男子快步走进重症监护室。这么冷的天,他渗着汗,手里还拿着一个铁盒子。宣武的大夫显然认识他,赶紧迎上去。
“宋主任辛苦了。”
“病人在哪儿?”顾不上寒暄。
“我带您看看。”
说罢徐主任引着宋主任来到爸爸的病床前。
“老爷子,我是阜外的宋云虎宋大夫,”好威风的名字,“您老现在感觉怎么样?”
爸爸睁开眼睛,看着他,脸上却流露出最近少见的微笑。说也奇怪,爸爸一见宋主任就感到亲切,心里踏实许多。他要求宋主任为他主刀。宋大夫平头,额上有几道浅浅的横纹,样子很精神,脸上洋溢着胸有成竹的自信;他轻轻握住爸爸的手鼓励说: “老爷子,您放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王志在旁边轻轻告诉我: “这位宋云虎大夫是阜外心血管外科的‘四把名刀’之一,很有经验。”
宋大夫手上一直攥着一个小盒子,拍拍它,对我们说:“我以为病人马上要上手术台,所以带着家伙就来了,但老先生的精神还好,急性发作期间手术的危险系数太大,他又在20天前刚刚做完癌症的手术,准备不充分可能还会引起并发症。我看了造影图后觉得手术一定要做,但我建议时间可以推迟些。”
第二天,爸爸在宣武医院的监护下由120急救车直接送进了阜外重症监护室CCU。
我跳下车朝着警察就冲了过去
这一天;出人意料地平静。宋大夫嘱咐先用药物稳定病情。31日,阳历旧年尾,下午4点钟我回台处理一些事情。刚到电视台门口,电话铃响了,妈妈的哭声:“三三,你在哪里?赶快回来,你爸爸的病突然恶化,医生正在紧急抢救。”“我马上到!” 说罢,扔下电话,用力一打方向盘,急转掉头直奔医院。
“停!” 缓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晚了,前面的警察挡住了我的车。快过年了哪有这样开车的?我比他还急呢,跳下车,朝着警察就冲了过去: “你能不能今天不拦我?!”眼泪下来了,“我爸爸心梗,在医院正抢救呢,我要赶过去!”警察看我真急眼了,知道情急,没说话,伸手示意放行。
一路泪水;飞奔到了ICU,妈妈和大姐都站在门外,隔着玻璃向里看。我跑过去:“妈——”,她转过头来,红红的眼睛显然刚刚哭过,看见我,又忍不住捂住嘴;却不敢哭出声来。
“刚才爸爸不是睡着了,好好的吗?怎么突然——”
隔着玻璃罩,我看见爸爸嘴唇煞白,呼吸困难,气喘急速,出现濒死前的症状。重症监护室的内科主任正在和7位医护人员与宋主任一起紧急抢救。一位监视心脏显示器的大夫严肃地说:“又有血管堵塞!”于是,打针、输液、服药、吸氧齐头并进。
。。
4。这一刻我对爱情有了全新感悟(2)
内科主任见爸爸十分痛苦,果断地说:“快,用吗啡!” 镇痛剂迅速注入体内,但见效不大。“快,再注射!”主任急促地说。一连3次连续注入吗啡,许多急救措施一齐跟上。凭着主任、大夫、护士们的高超医术和丰富经验,经过20分钟抢救,“猝死”前的症状初步得到缓解,爸爸满头大汗,死里逃生。这场如临战场紧张而激烈的生死拼搏,深深震撼着站在门外心急如焚的全家人。
我撩起长裙,露出腿上的血管
病情仍十分危险。
在医护人员紧急会议后,医院的杨副院长和宋主任等又把我们几个叫进一间大屋子。他们把病情及可能发生的后果全盘托出,现在已到了最后关头,不紧急手术,抢救的时机将完全丧失。
我直勾勾地盯着身边的宋云虎大夫,“请告诉我如果立即手术,保险系数有多大?”没人正面回答。杨副院长沉着地说: “在心梗急性发作的情况下做手术,危险极大,有的甚至下不了手术台。这位70岁老先生现在还有房颤、高血压、糖尿病,而且结肠癌开刀才第23天,身体极度虚弱。即使手术成功,能否度过危险期,也很难说,所以要征求家属的意见。”
目睹抢救全过程的妈妈这时已经变得格外镇静,她说:“我相信阜外医院的医术和医德,相信你们能把我风雨同舟44年的丈夫救回来。时间就是生命,请求大夫赶快准备手术。”杨副院长赞道:“好!老太太是个明白人。”
宋大夫接着说:“我们要抽一根静脉血管在老先生的心脏上做搭桥用。”
“抽我的。”我毫不犹豫地撸起袖子给他看。
“要腿上的。”
“我最年轻,哪儿的都行。”我撩起长裙,露出腿上的血管。
“先不用你的。他本人的最可靠,没有排斥反应。”
随后,大夫们立即确定手术方案,等待家属同意手术的签字。我赶紧给王志打电话。他今天一早赶往四川开县的大山里采访刚刚发生的井喷伤亡事故。“您所拨打的用户不在服务区,请稍后再拨。”山里没信号。我发了条信息“父亲病危,速回电。”
这时被刚刚抢救过来的爸爸,意识清醒了。是否告诉他情况依然危险,需要做紧急的搭桥手术呢?大姐认为还是不说为好。但是我觉得爸爸是习惯做好心理准备来应付各种情况的人。人害怕是因为无知或未知,他知道了也就不害怕了。
征得了妈妈的同意后,我走到爸爸床边,趴在他的耳旁,“爸爸”,我轻声唤他,爸爸微微睁开眼睛,脖子上刚刚因抢救开的洞里插着根管子,还在渗着血。“抢救很成功,为了防止再出现危险,医生决定现在马上做心脏搭桥手术。”我直截了当地告诉他,爸爸微微点点头,“知道了,我一定会配合医生的。”
不知道这是不是伴在父亲身边走的最后一段路程
我给在日本的二姐拨通了电话。把刚才发生的一切告诉她。“我想跟爸爸说句话,行吗?”二姐在电话那边恳求。“说吧。” 我把手机放到爸爸耳边,“爸,我是。我明天一早就回北京,你要坚强些,为了妈妈和我们,你一定要挺过来!”
姐姐要哭出来了,我赶快把手机拿开,“我爸坚强着呢!”我深怕影响爸爸的情绪,但也很理解二姐的心境。现在,她远在东京会更担心,更害怕。万一父亲下不了手术台,这将是她跟爸爸说的最后一句话。
傍晚6时,这个本该全家团聚吃年夜饭的欢乐时光,大夫们谁也没有进晚餐,就把极度危险的父亲推向手术室,我们扶着车紧紧跟随。从ICU到手术室要经过一个长长的地下通道。妈妈把外套脱下来,盖在爸爸的头顶上挡风。地下室摇曳的灯光让我们的心也跟着颤动。期盼快点救人,马上进入手术室,又希望这条路更长一点,我们能陪父亲走得久一些。不知道这是不是伴在父亲身边走的最后一段路程,地下室惨淡的灯光忽明忽暗,前面的一切还不明晰,路的尽头是什么呢?
下了电梯,前面有三道门,我们娘仨儿被拦在外面。“在手术室门外等。”几位护士把父亲推进去了,我们的目光紧随着病床上的父亲,魂也一起跟了进去。在最后一道门关上的瞬间,母亲瘫软了。
时间一分一分地过去,刚才的坚强也一点一点地离开了妈妈。日光灯下,我觉得她的头发一下子变得更白了。妈妈无力地靠在门框上,眼睛紧盯着最里面的那道门。时间久了,她站不住了也靠不住了,就跪在冰冷的地上。跪下的时候在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什么。妈妈是个坚强的女人。但这个时候,她好像有些撑不住了。跪一会儿,坐一会儿;坐一会儿,又跪下去。
我和妈妈面对面坐在冰凉的水泥地上,靠着手术室的门框,看着面前的70岁老妈妈那么无助地不断张望。白发的映衬下一张煞白的脸,眉头紧锁、眼窝深陷。妈妈的眼睛本来很漂亮,此时却已很惨淡,里面藏着深深的忧虑和牵挂。我张了张嘴,竟不知道怎样去安慰老人家?
4。这一刻我对爱情有了全新感悟(3)
想起刚才妈妈在签字同意手术的时候,我陪爸爸在ICU的玻璃罩里。虚弱的他向我眨眨眼,我知道他有话说。凑过去,爸爸轻轻地,却也是尽了全力地说:“这个病来得突然,但只要抢救及时,不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