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十三接上话,道:「说得好,这一切若部是天意,何以服人?」
大法师摇摇头,道:「口孽口孽——」
萧十三目光一转,道:「难道到这个时候,你还认为天意很公平?」
大法师没有作声。
萧十三长身而起,一面前行,一面道:「天若公平,就不会有那么多不该存在的人留在世上。」
没有人插口。
萧十三接著道:「若说那些死在他们手上的人是前生作孽,今世报应,那更是笑话,为什么不乾脆将他们留在地狱?」
「对!」楚轻侯立表同意。
萧十三双手握拳,语声更激动,道:「看红叶,连蚂蚁也不忍心踩死一只,却是要受此折磨,若说是我这个父亲的作孽,干嘛不降祸在我身上。」
沈宇插口道:「大哥一直以来就只是抱打不平,替天行道。」
「好一个抱打不平,替天行道!」萧十三霍地转身,抬头盯著聚义堂上那方黑底金字的横匾。
横匾上写的正是「替天行道」四个金漆大字。
所有的目光下期亦随著落在横匾上,萧十三一指,道:「看,天若公平,用得著抱打不平,替天行道吗?」
语声一顿,萧十三目光一扫,落在大法师的脸上,道:「琵琶,你一直那么多道理,这个你怎么解释,又如何令我心服?」
大法师只有苦笑。
萧十三目光再一扫,道:「我早就明白天意的不公平,只有以杀止杀,天下间,偏就天生那么多的卑鄙小人、邪魔妖孽,杀之不尽!」
大法师一声叹息。
萧十三接著道:「先人亦有言,治乱世,用重刑,跟那些邪恶之徒说道理,说服他们改过向善,那是没有可能的事情。」
一顿,他又问道:「琵琶,你有生以来,说服过多少邪恶之徒?」
大法师一声叹息。
「还是我用的方法来直截了当,见一个杀一个,见两个杀一双,若是每一个地方都有一个我这样的人,要太平那还不简单?」萧十三再问道:「琵琶,你想想,我说的可对?」
「这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大法师目光转落在芍药的身上,道:「芍药,你抬起头来。」
芍药应声,身子一抖,缓缓将头抬起,她的眼瞳,一片清澈,看来并没有什么下妥,大法师却摇头叹息道:「你觉得怎样了?」
「我?」芍药好像有些心虚地道:「我没有什么,」
「没有最好。」大法师目光栘向芭蕉道:「蝙蝠追随留侯离开之後,没有再回白云馆?」
芭蕉点头道:「相信没有……」
他话中显然还有话,楚轻侯却在这时候插口,道:「师父,蝙蝠只怕真的已成了留侯的奴隶。」
大法师叹息道:「他体内流的本来就是邪恶之血。」一顿,他突然问道:「芭蕉,你是否又看到他?」
芭蕉垂下头,道:「在来路上的一个林子内,弟子又看见了大师兄。」
「他又怎样了?」
「还是那样子倒悬著睡觉,只是脸色很难看,白纸一样,行动反应也变得很迟钝。 」
「你还看到了什么?」
「他跳下一个断崖,一只大蝙蝠似的,简直就像是飞下去。」芭蕉苦笑道:「这师父或者不相信,但弟子说的是事实。」
大法师只是问道:「断崖下有什么?」
「是一个深陷下去的海湾,泊著胡四相公的……」
「五色帆?」楚轻侯脱口叫出来。
「相信就是了。」芭蕉接著道:「那艘船一共有五条桅,挂著不同色的帆,船舱建筑成楼台很华丽……」
萧十三截口道:「只有胡四的五色帆是这样子,芭蕉,那断崖在什么地方,距离这里多远?」
芭蕉才说出距离,萧十三就奇怪地问道:「不曾听说过那附近有这样的一个海湾
杨天接口道:「那周围是荒野树林,并没有人家,一般过路的没有事也不会深入那个林子里去。」
萧十三点头道:「胡四纵横海上,知道有那么一个所在却是不足为怪。」
大法师目光倏的一亮,道:「我们必须在日落之前赶到那个地方去。」
萧十三心头一凛,道:「不错——」
「莫忘了带备用火种。」大法师接著又叮嘱道。
萧十三立即向杨天、沈宇大喝道:「你们都听到了,还不快去准备。」
杨天、沈宇急应一声,双双奔出。
萧十三随即又道:
「琵琶、轻侯,我们走!」
楚轻侯立即奔到萧十三身旁,大法师同时亦长身站了起来,芭蕉忙上前,道:「师父,弟子也走一趟,也好引路。」
「好,大家都去。」大法师移动脚步,芍药一旁默默地亦跟了上来。
才走出忠义堂,一阵悲凉的号角声已然划破长空,那些火龙寨的弟子迅速地四面八方向寨前集合。
马匹亦迅速准备好,在萧十三一声「出发」之下,三百六十骑整齐的先後冲出了火龙寨。
马蹄雷鸣,尘土蔽天,声势浩大。
三百六十骑虽然下算多,却都是火龙寨的精锐,每一个人都有一身很不错的武功,都经过严格的训练,足以夷平十三省中的任何一个帮派。
他们这几年都没有这样出动,但他们的武功也没有丢下。
萧十三、大法师、楚轻侯三骑奔在最前,急风吹起了他们的衣发,萧十三一扫颓态,一面策马一面道:「琵琶,我这些属下如何?」
琵琶大法师淡然一笑,道:
「很不错。」
「我相信天下间还没有任何一个帮派,拥有一支这样强劲的队伍。 」
「我也相信。」琵琶大法师说得很认真。
「火龙寨在各地的分舵都有一支差不多的队伍,必要时,每一个分舵,还可以组合另外两支实力比较次一些,但也不是一般乌合之众可比的队伍。 」
大法师一面听,一面点头。
萧十三道??「这儿也当然可以,而且能够组合七支,但我认为这一支已经足够。」
「嗯——」大法师又是点头。
萧十三又道:「你不必怀疑他们的战斗能力,我绝对有信心只凭这一支队伍,就已能够走遍天下。」
大法师倏的一声叹息。
「你叹息什么?」
大法师无言,楚轻侯一旁苦笑应道:「前辈的力量实在太大了,若是集合起来,就是夺取天下也不是一件太困难的事情。」
萧十三摇头道:「你们当然很清楚,我是绝不会这样做的。」
「可是这对於东海留侯,又是怎样的一种诱惑。」楚轻侯不禁叹息起来。
萧十三一怔,苦笑了一下。
「觊觎前辈这股力量的,只怕还下止留侯这个妖魂,」楚轻侯摇头道:「前辈千万要小心。」
萧十三沉吟道:「这件事之後,我会想办法,好好的处理我这些儿郎,我会的。 」
他目光一转,又望了随来的那些武士一眼,苦笑了一下,道:「他们对我的忠心绝无疑问,要想一个那样的办法,'奇+'书'+网'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楚轻侯无言颔首。
萧十三转回目光,道:「幸好我还有时间,就是这一次,万一我不幸死了,杨天、沈宇也应该应付得来。」
一股不祥的感觉立时袭上楚轻侯的心头,萧十三好像知道楚轻侯的感受,笑著道:「一般人认为无论做什么事,开始不该说不吉利的话,可是,我偏就不信这个邪。」
楚轻侯只有苦笑。
萧十三目光转向大法师,道:
「琵琶,你以为我说得怎样?」
大法师笑笑不语,萧十三摇头道:「你这个老东西就是这样,要你说话的时候不说,不要你说的时候却是说得人发闷。」
大法师笑道:「该说的时候,我就说了。」
「你的意思是,这不是说话的时候?」萧十三大笑,缰绳一催,放马疾奔了出去。
大法师没有追前,只是看了楚轻侯一眼。
楚轻侯忽道:「这是说话的时候。」
「在你们说的。」大法师微喟道:「也许你跟他多谈几句,能够令他的心神安定下来。」
楚轻侯颔首道:「心神不安定,很容易出乱子,强敌当前……」
大法师截道:「这对於留侯来说,并没有什么分别,不要忘记了,他并非江湖上一般的那种高手。」
楚轻侯不能不承认。
大法师接著道:「现在我们最重要的,就是在天黑之前赶到那里。」
楚轻侯方待问为什么,心头已突然灵光一现,脸色不由一变。
他不由自主催骑疾奔前去。
萧十三虽放马远离他们,但他们说的每一个字他都听得很清楚,放骑更急。
杨天、沈宇他们看在眼内,一齐催骑追上前,马蹄雷鸣,风云变色。
第十五回 荧荧青灯焰 森森白骨寒
还没黄昏,但已经很接近了,看著那偏西的日头,他们一齐又焦急起来。这时候,一行人已经来到那座林子之外。
萧十三一骑直冲入林内,几乎撞在一株树干上,他及时将坐骑勒住,随即滚鞍跃下,急不可待,一声大喝道:「芭蕉,快来引路!」
芭蕉大呼道:「往前走就是了。」
萧十三的身形应声疾掠了出去,大法师、楚轻侯紧追在後面,杨天、沈宇也不慢。
那些武士纷纷下鞍,马嘶声中,潮水般涌了进去。
他们的刀亦纷纷出鞘,披荆斩棘,移动非常迅速。
这与萧十三几个高手比较,当然又慢了很多。
萧十三身形才在断崖旁边停下,大法师便在他右侧飞絮般落下。
萧十三耳边响著衣袂声,目光一转,道:「想不到你的轻功已到了飞絮随风的境界。」
大法师淡然一笑,道:「一个人年纪大了,骨头也难免会轻一些。」
语声甫落,楚轻侯已然叫起来,道:「看,五色帆。」
萧十三目光急落。
那艘五色帆仍然在断崖下,芭蕉离开的时候并没有变动。
「不错,这就是胡四的五色帆,」萧十三冷冷一笑,道:「好一个隐蔽的地方。」
楚轻侯目光一转,道:「这断崖虽然陡峭,还难不倒我们。」
语声一落,他便要往下跃,大法师一把抓住,道:「别胡来,虽然救人心切,这样跃下去,很容易会弄伤,如何再与留侯搏斗?」
楚轻侯一仰首,道:「这还是白天。」
大法师摇头道:「我们非但要攀下,还要爬上来,这一来一回,也要费很多时间。 」
萧十三点头道:「我们来得还是晚了一点,五色帆停泊在这种地方,我们除了原路攀上来,看来并没有其他的办法可供选择。 」
大法师沉吟著道:「不是没有,只是所花的时间并不比原路攀上来的少。 」
楚轻侯心念一动,道:「师父是说我们可以利用那艘五色帆?」
「不错。」
萧十三随即道:「随我来的这些手下中,不少都懂得驾驭船只。 」
大法师点点头道:「我们绝不怀疑你的话。 」
萧十三倏的又一皱眉,道:「只是要将这艘五色帆驶出那一线海峡,的确要好一些时间。」
大法师点头道:「在黑夜降临之时,我们肯定仍然在大海上。 」
萧十三倒抽了一口冷气,道:「大海浩荡,我们这些力量,在大海之上无疑微不足道。」
楚轻侯沉声道:「留侯既能够控制这艘五色帆,要我们葬身鱼腹,相信也不是一件难事。」
萧十三一字一顿,道:「我们还是在岸上安全。」
楚轻侯目光再转,已看见火龙寨那些武士向这边奔来。
大法师郑重地道:「不要太急躁,我们还有时间,尽量避免不必要的伤亡。」
萧十三「嗯」的一声。
那些武士迅速的接近,萧十三等了一会,才发出命令,道:「准备绳子,我们要下这道悬崖。」
呛啷声中,长刀入鞘,那些武士纷纷取出绳子,系在树干上。
他们的动作迅速而纯熟,虽然已安逸了多年,他们显然都没有将身手放下。
在萧十三的一声「出发」的命令中,所有武士,一齐手执绳子,分成了两组,一组留在断崖之上,一组迅速往崖下扑去。
所有武士俱都是一色黑衣,骤看来就像是大群蜘蛛,他们的动作,也犹如蜂蛛似的,迅速而灵活。
第一个下去的是楚轻侯,他一手执著绳子,一手执剑,流星般往下飞坠。
他的手也下是紧抓在绳子上,一时松开,一时紧抓,这一松一紧之间,已经是数丈距离。
萧十三的身形并不在楚轻侯之下,大法师仍然是那么潇洒,仿佛御风飞飘。
杨天、沈宇、芭蕉都留在崖上,看在眼内,都跃跃欲试,但都没有试。
他们也明白,留他们在崖上,并不是全无作用。
说不定下崖去的那些人的性命就在他们的掌握中。
那些武士显然都明白,一面在树旁紧抓住绳子,一面小心著周围的情形。
那个海湾从崖上看来并不怎样大,但越往下去越宽阔。
五色帆亦大得出奇。
楚轻侯看见已到了船桅的高度,急不可待,双脚往崖壁一蹬,手一松绳子,身形凌空飞越水面向当中那根船桅射去。
相隔差不多四丈,但借这一蹬之力,已足够飞越这个距离。
楚轻侯身形一落,左手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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