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他无法对那份恩情感同身受,但是他却会对眼前的这一幕感到心疼。
有些人,一心软,就心软了一辈子。
顾清明很饿,他已经三天没有吃到东西了。天气越来越热,他在垃圾桶里翻出的能吃的食物也越来越少。在没有食物的时候,他都会趁着放学跑来这里用冷水灌满自己的胃。
突然,顾清明觉得自己闻到了一股香味,食物的香味,就像自己经常去的那家餐馆后面闻到的那样。
顾清明本能的追逐着香味,然后他竟然在假山的一棵大树后发现一个打开的饭盒。
饭盒的上层是塞的满满却荤素分明的菜,有西红柿炒蛋,红烧茄子,青椒土豆丝还有整整两条小黄鱼,下层则是松软晶莹的白米饭。
顾清明强忍着冲过去的欲望,警惕的打量着四周。
此时的宴惜躲在了假山最顶上的凉亭里,透过密密匝匝的树叶观察着下面的小男孩,见到小男孩犹豫许久终于还是拿起了饭盒,宴惜才算是彻彻底底松了口气。
气还没松完,宴惜又突然觉得心里堵得慌。他想起大学的时候,那个时候网络已经非常流行了,他在微博上看过一段视频,是一只被人类虐待过的小猫躲在墙缝里不敢出来,路过的大学生投喂食物,也只是透过缝隙远远的看着,直到它确定周围没有人类,才一瘸一拐的走出墙缝,警觉的打量四周,然后叼起食物飞快的回到自己的窝里。
他们说,这样的猫咪,很难再亲近人类了。
那个脏兮兮的小崽子,莫名的让宴惜觉得,他就是那只小猫。
这是顾清明自懂事以来吃过的最好吃的一顿饭,没有女人无休止的打骂,也没有垃圾桶里食物奇怪的酸臭味。
因为之前冷水喝的太多了,顾清明吃完的时候觉得饭都顶到了喉咙,一打嗝都带着诱人的味道。
吃完饭的顾清明看着精美的饭盒犹豫了,若是以前,他一定二话不说就把饭盒拿走,说不定收废品的大叔愿意拿几毛钱来换,但是……
小男孩舔了舔饭盒边上沾到的菜汁,又将饭盒放回原位,然后熟门熟路的从墙头翻了出去。他下午还要多捡些纸板,前几天下雨,他搭的窝上面的纸板已经湿透了。
等到确定小崽子走远了,宴惜才从假山上面下来,把饭盒收起来。看着干净的完全不用清洗的饭盒,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于是到了下午,饿肚子的人就换成宴惜了。
上第二节课的时候,宴惜的肚子终于发出了抗议的“咕噜”声,然后宴惜就看到周阳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他。
“惜惜,你是饭桶吗?!”周阳可是见过宴惜妈妈给他准备的午饭。
“……”已经饿晕了的宴惜完全不想理这个笨蛋。
放学回去的路上,宴惜一直在盘算着,如果盒饭只分给小崽子一半,估计还不够他塞牙缝的;但是全给小崽子自己又要饿肚子,真是纠结。
餐馆通常要到九点才关门,所以宴惜回到家里的时候,宴父宴母都还没有回来。不过宴母下午都会抽个人少的时间回家把粥熬上,然后炒两个菜放在炉上温着,等到宴惜回家就可以直接吃晚饭了。
宴惜看着厨房的面粉,突然想到了一个折中的办法。
晚上宴江和冯秀云回到家直接瘫坐在椅子上,这一天下来两人累的都够呛。尤其是晚上,因为附近的初中高中开始上晚自习,所以很多学生晚饭就不回家了,直接在学校周边解决,下了晚自习一些住校的男生还会出来备夜宵,两人忙的连口水的顾不上。
冯秀云歇了一会便起身,准备给两人简单弄点吃的,却看到小宴惜用海碗端着一叠鸡蛋饼走了进来。
“妈妈,你歇着。小惜也会做饭。”为了拿到晚上随意使用厨房的权利,宴惜决定脸皮节操什么的都去见鬼吧。
放下鸡蛋饼,宴惜又从厨房端了两碗粥和一盘炒鸡蛋。
不是宴惜和鸡蛋过不去,而是担心菜做的太好花样太多,会让人起疑。为此炒鸡蛋他还特意忘记放盐。
“爸爸,妈妈,吃饭。”宴惜最后把筷子放好,招呼道。
这一下,可把宴父宴母感动坏了,两人轮流把宴惜亲了又抱,抱了又亲的。
最后,宴惜顶着红扑扑的小脸蛋和做晚饭的权利滚回自己房间睡觉了。
宴父吃完最后一块鸡蛋饼,感叹道:“别说,我们小惜还真有做饭的天赋,这鸡蛋饼烙的火候刚好,松软适中。”
“那是,也不看看是谁的儿子。”冯秀云特自豪的用胳膊肘捅了捅宴江,“若是小惜对做菜感兴趣,那我就好好教教他。”
“你说什么都成。”
“你不怕你儿子以后当了厨子不长脸啊!”冯秀云笑道。
“我就是个倒卖衣服起家的,你怎么不嫌弃我呢。”宴江知道妻子担心什么,笑着说道。
夫妻俩刷了碗筷,腻歪歪的回了房间。
第二天早上,宴惜带上了冯秀云做好的盒饭,偷偷将昨晚多烙的三张鸡蛋饼拿一次性的饭盒装好,去了学校。
中午的时候宴惜把饭盒里的饭菜都拨了一小半到一次性的饭盒里,然后在饭盒里加了两张鸡蛋饼,自己留了一张。
宴惜特意早点去假山那里,避免撞上小崽子。把盒饭原地放好后,他又偷偷躲到凉亭那。
果然没多久宴惜就看到小崽子从围墙翻了进来。
这一次,不知道是小崽子找到食物了,还是什么其他原因,男孩四处观察了更久的时间,才慢吞吞的吃起盒饭,甚至边吃边四处张望。
宴惜不明白,对顾清明而言,一次是善意,两次意味着,目的。
那个女人还在的时候,有个男人来他们家送了他一双鞋子,第二次则是一件衣服。他以为那个男人是好人,结果那个男人趁着女人不在,敲响了门,他高兴的放男人进来,换来的却是让他恶心的抚摸。
他奋力的用烟灰缸砸破了男人的脑袋,跑了出来。
顾清明认为这个饭盒就是一个陷阱,但是他无法抵抗这个诱饵,所以只能想办法做一只吃掉诱饵却不被老鼠夹夹住的老鼠。
宴惜误打误撞做的最对的一件事,是他选择了一个顾清明熟悉的环境放下了饭盒,否则,小男孩大概宁愿去翻垃圾桶,也不会接受这份心意。
好不容易等小崽子吃完,宴惜收了饭盒,才匆匆赶回休息室解决了自己的午饭。
宴惜看着小崽子吃空的饭盒,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那个小崽子对学校这么熟悉,会不会原来是这个学校的学生?
这个念头一动就再也收不住了。
虽然小崽子看起来只有四五岁,但是可能是因为营养不良的原因。这个时候对小孩上学的年龄管理的并不严格,也不是没有可能。
小崽子太难接近了,宴惜迫切需要知道更多关于小崽子的事情,所以下意识的将事情往容易的地方想。
不是他心急,而是他们马上要暑假了,放假的时候,他可没办法天天跑学校给小崽子送饭,所以在这之前,他必须做点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更!
这里说的鸡蛋饼就是鸡蛋和面在平底锅摊的那种,不是街上会加菜的。
我妈妈常做给我吃,加上老干妈,小刀的最爱之一
☆、心疼了怎么办
夏天的雨总是说来就来,宴惜看着外面陡然下起的大雨,耳边听着一群小萝卜头稚嫩的读书声,思绪又飞到了小崽子的身上。
不知道下雨了他还会不会过来?
现在学校的档案都是纸质的,又不能像在电脑里那样检索,该怎么找呢?
要不直接问老师好了?可是该怎么开口?
宴惜苦恼的抓了抓头发。
“宴惜,你来做下这道题。”数学老师笑眯眯的点了那个一看就在走神的小屁孩的名字。
作为宴惜的同桌,周阳当然看得出来宴惜刚才一直在发呆,听老师点了宴惜的名字,可把周阳急坏了,但是,作为班上第一好动分子,他根本不会黑板上的题目,完全帮不了自己小弟啊。
于是,宴惜就看到周阳用一种看烈士的神情目送他上了讲台。
宴惜表示毫无压力,但是,自己有什么好得意的啊?!这是二年级的题目啊!难道变小了会影响智商吗_(:_」∠)_
老师对于宴惜的答案还是很满意的,不过:“虽然宴惜会做,但是也要乖乖听课,知道吗?”
“知道了。”宴惜非常乖的承认错误。
“好了,回去吧。”数学老师看着低下头不安的搅着衣摆的孩子,立刻回想自己是不是说了什么重话。
宴惜回坐位的时候,迎接他的是周阳如同看英雄归来一般的崇拜眼神。
宴惜:“…………”
到了大课间的时候,宴惜借着课代表的身份跑到了办公室,在问下节课老师有没有什么安排的时候顺便不经意的提了一句。
“老师,我昨天中午看到有个黑乎乎的小孩子在学校里。”
班主任手中的笔停了下来,抱怨道:“保安是怎么弄的,怎么能随便让人进学校呢!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哎,会不会是顾清明?”旁边的一个女老师突然接了一句。
“顾清明?”
“就是三班的那个。”女老师提醒了一下。
宴惜的班主任似乎想到了什么,道:“宴惜你不用管他,离他远一点就行了。”
“嗯。”宴惜见老师们都讳莫如深的样子就知道听不到什么重要的事,于是很听话的回到了教室。
顾清明?
宴惜将饭盒放好,因为天还在下着小雨,于是支了雨伞在上面。
男孩依旧躲在上面,看着下面拿饭盒速度越来越快的小崽子,莫名有种满足感。
不过,他总觉得顾清明这个名字有点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
是哪里呢?宴惜单手撑着腮,右手不自觉的转笔。
“惜惜,这个是怎么弄的?!好厉害的样子!惜惜,我也要学!”周阳看着那只铅笔在宴惜的手里翻腾出各种花样,羡慕得不得了。
于是宴惜到放学之前一直被周阳各种撒泼打滚求教转笔,完全没时间安静的想事情。
他上辈子是不是也欠了这货什么,否则怎么就拿这个二货没办法呢……
卫大爷在这个学校工作了三十多年了,退休后闲不住,对学校感情又深,就找人调到了档案室,每天打扫打扫卫生,在学校转转,看着教室里的小娃娃,生活还是非常惬意的。
不过,最近卫大爷又多了一个乐趣。那天他闲着无事就去帮忙浇花,然后碰到了一个小娃娃。
那个小娃娃也不知道从哪听说他下象棋很厉害,非缠着他要学,一来二去,两个人倒是熟悉了。卫大爷的老婆和女儿早些年死于一场车祸,所以到现在还是孤身一人。
年纪大了,难免会寂寞,所以对于小娃娃的出现卫大爷表面上说什么真是麻烦,实际上心里却是很高兴的。
宴惜凭着自己乖巧讨喜的长相和厚脸皮终于如愿的和档案室的爷爷混熟了,而后轻轻松松的“登堂入室”查了一年级的学生档案。
“顾清明,顾清明,顾清明……啊,有了!”
宴惜眼睛一亮,他被那个老头子每天虐上七八回,哦,是指象棋,老头让了他一车一马一炮自己还是被杀成了光杆司令,简直把宴惜打击的恨不得一头撞死,毕竟他现在可是19岁的智商啊_(:_」∠)_,还好现在终于有回报了。
“嗯,出生年月是19xx年4月5日,原来六岁了,清明节生日啊,父亲,空白,母亲,顾欣。唔,家庭住址是……”宴惜默默记下了住址,也许周末他可以去看看。
顾清明的档案其他几乎全是空白,宴惜看着上面小崽子的照片愣了一下。
照片上小男孩有着清秀的五官,却紧紧抿着嘴角,一双丹凤眼却写满冷漠。
宴惜突然觉得自己前路漫漫,任重而道远。
周六的早上宴惜早早的就爬了起来,用背包装好饭盒,然后悄悄溜了出去。
顾清明家的住址有些偏,幸好宴惜问到了附近的一个老住户,否则可能今天一天都白跑了。
宴惜深深吸了一口气,扣响了那扇破旧的大门。
“谁啊?”里面应门的却是一个成年男人的声音,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一个头发乱的跟鸟巢似的男人不耐烦的道。
男人开了门,却发现门外什么人也没有,不由破口大骂:“谁大清早的乱敲门!神经病啊!”
因为身高被无视的宴惜很无奈,但是,有求于人必须要忍耐。
“大哥哥,顾清明是住在这里吗?我是他的同学,他有东西忘在学校了。”宴惜露出一个非常可爱的笑容。
“顾清明?没听过!”男人虽然不耐,但是看到对方时小孩子还是收敛了一下脾气。
“可是他的住址写的是这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