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脑发涨,头皮发麻。
“我被击中了……”
无线电中队友惊恐而又沮丧的呼叫,让高鹏双眼冒火,他看见一架飞矢夹着碎片和滚滚的火焰正在坠向大海,但他只能透过座舱无助地看着这一切。
“该死!”高鹏搜寻天空,发现了那架下毒手的海怪15,呼叫二号机:“岳征,注意我后面。”双眼紧盯目标,一翻手腕,飞矢横滚,跟了上去。
“明白!”岳征尽可能地与长机高鹏保持队形,可是很快便有一架海怪15缠住了他。
一架飞矢突然到了自己尾后,卡曼骤感肾上腺素猛增达到极限。海怪15连续机动,高鹏紧追不舍。然而,就在这时,又一架海怪15却到了天光一号的尾后……在自顾不暇的战斗中,高鹏忽略了一条重要的空战法则:有一个敌人的地方,附近常常有更多的敌人。当你紧跟在他后面时,后面就会出现敌人的僚机。果然,迪马斯那令人生寒的狞笑在高鹏的背后响起。
“高鹏,有一架在你后面!”
“高鹏,注意你的六点钟位置!”
段宇和赵辉在忙于自己战斗的同时,也没有忽略队友的威胁,纷纷发来警告。
“明白!”
高鹏知道要想刺中敌人的眼睛,就必须先避开旁边的牙齿。一个战术在脑中浮现:先干掉前面海怪15,接着“眼镜蛇机动“,再干掉后面的。但就是这个想法,迟疑了几秒钟,后面的迪马斯按下发射按钮。
“轰!”
导弹穿云破雾带着尖利的呼啸和死亡的气息,在高鹏的左翼爆炸了。
虽然导弹爆炸是在瞬间爆发而又在瞬间结束,可高鹏却仿佛把爆炸的每一个细节都感受得真真切切。先是一团光球射出一束强烈无比的白光,让他感觉天空上的一架架战机变成了一个个光的实体,然后开始变色,玫瑰红,肉色,黑白反转。即使有护目镜的保护,眼睛依然感到疼痛,仿佛有人往他眼里撒了一把石灰,什么也看不见了。接下来的时间,自己像掉进无限的静寂之中,一切都凝冻无声,但却能感到身边有一股灼热无比的能量在聚集,转而猛烈爆发而出,轰击着自己,耳朵就像扎进了万把钢刀,听到的最后一个声音是段宇、赵辉在大声呼喊着自己的名字。接着头皮发麻,大脑一片黑暗,什么都不知道了。
转瞬之间,自己就像被剥夺了视觉、听觉、触觉,掉进了万丈深渊而万劫不复。
“高鹏!回答!高鹏!回答!”段宇眼见天光一号拉着浓重的黑烟冲向海面,悲愤的眼泪充满眼眶,浑身都颤抖起来,咬牙切齿地叫喊:“兔崽子们,老子跟你们拼了!”
“高鹏,跳伞!跳伞!”赵辉简直不敢相信,被击落的飞矢就是高鹏,而且他没有跳伞!刚才与自己开玩笑的战友就这么离开了自己,赵辉心头涌起一股悲哀和痛楚,但很快又被仇恨所代替,不禁白眼珠起红线血灌瞳仁,猛推节流阀,“碧空手术刀”奋力前冲!
正在爬升的卡曼心有余悸地又看一眼下坠的飞矢,空战就是这样完全没有道理可言,如果刚才再过几秒,自己也许就是这个下场。
迪马斯看到自己战果,嘴角的狞笑更为得意!忽然,一脸横肉的脸上笑意全无,他被一架SU…33盯上了!
然而,就在这时,咬住迪马斯、准备发起攻击的段宇却听到了雷明的命令:“各机注意,放弃追击!重复一遍,放弃追击!立即返航!”
“什么?为什么?”段宇心里太憋气,太窝火了!
“刚刚收到天气预报,该地区马上就会有暴风雨,它将对你们构成极大威胁!另外,敌情不明,‘龙城’号空虚,再打下去没有意义,立刻撤离战场,这是命令!”雷明也是不得已。
说话间,雨点劈里啪啦地打在座舱盖上。这片没有月亮、没有星光的夜空,显然不属于WM海军航空兵!
一场如约而至的暴风雨隔离了双方战机。
“什么,高鹏被击落了?”
“龙城”号的飞行员都是同样的惊愕表情,连白云飞也深感意外。那个大比武中难分高下的对手,那个舰队内自己最大的竞争者,就这么去了吗?这么快。尽管自己从来也没有服过他,可此刻的心里竟有了不舒服的感觉,很沉重,很失落,就像身体里某一部位少了不该少的东西,令后半夜无法入睡。
信任与约束,“满天星”的一战成名(16)
“你们开玩笑吧?高鹏藏哪儿了?快出来!”###和陈成简直不敢相信,认定在开玩笑。可当他看到段宇和赵辉眼中流露出来的是真真切切的凄楚,全身一下变得僵硬起来,好半天才眨了眨眼,完全想像不出那是一个什么情景,只有一片空白。
舰桥指挥室,雷明问:“要不要告诉如月?”
范长城抬起久盯海图的双眼,语调平静得就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不用了吧。他不是已经和如月分手了吗?把他列入失踪名单吧。”
“好吧。”雷明要走又被范长城叫住:“等一等。暴风雨过后,再多派两架直升机过去,同时通知海岸警卫队让他们协助搜索。每一名优秀飞行员对我们都至关重要,他们将直接决定战争的胜负。”
“我知道了,我这就去。”
离开时,雷明看了一眼没有悲痛,没有眼泪,只有平静的范长城,转身走了。
而这时,一个孤独的身影划过天际,留下一道长长的尾迹,那是下坠的天光一号。高鹏昏迷不醒,连飞矢都在喃喃呻吟,就像在死去之前的祷告。战机飞出了激战空域,但还在下坠,如果高鹏不醒,如果没有奇迹,那么战鹰很快就会与大地接吻。
然而,奇迹竟然真的发生了。只见机头动了一下,接着便慢慢抬起。怎么回事?高鹏醒了吗?没有!自动驾驶启动了吗?也没有!是……是气流!是气流托起了战机!飞矢遇到了一股上升的气流,鬼使神差般地恢复了平飞,像一枝梭镖一样,飘飘悠悠地向内地飞去。
高鹏歪着脖子靠在坐椅上一动不动,没有一点反应,右手自然低垂,左手搭在左大腿上,摇摇欲坠,像死人一样。不知过了多久,才渐渐有了知觉。意识到自己被击中了,战机在坠落,身上的细胞在一个个地死亡,脑中的神经元在减少衰败,就要死了。
神智不清的大脑,还有一点点思维,感觉自己飘进了外太空,四周漆黑一片,空无一物。不知怎么了,想起了小时候,小时候自己总在想,人死了会去什么地方?死后是一种什么感觉?会不会像做梦一样?地狱天堂是个什么样?灵魂会不会四处游荡?现在,现在就是死亡的过程吧!高鹏昏昏沉沉地这样想。我会上天堂还是下地狱?为什么脚下的路那么长?还没有看到尽头。
突然,天地间像发生了巨变,周围混沌不堪,脚下的路也变窄了,身旁就是万丈深渊,就是深血弥漫的地狱,沉没在此的无数冤魂挣扎嘶喊,恐惧!一种茫然的恐惧袭击着他的灵魂深处!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叫住了他:“高鹏,你干什么去?快回来!快回来!”那声音就像童年时母亲在呼喊着贪玩不归的自己。不,就是母亲的声音,母亲在呼喊我。
高鹏仿佛一下被拉到了一个分界线,就像站在隧道的出口,一只脚踏着光明,另一只脚踏着黑暗。现在,只有凭借他自己的力量作出抉择,生与死的抉择。四周又陷入了一片静寂,静寂得落针可闻。终于,高鹏抬起了一只脚,但是像遭遇了极大的阻力,动作很迟缓,看似简单的过程却又那么漫长,缓缓地落下,踏进了光明。
高鹏渐渐醒了,半梦半醒地微微睁开了眼睛,这才发现,飞机的座舱盖早被炸飞了,强劲的气流嗖嗖地灌进来,把他压在坐椅靠背上动弹不得,气流的尖叫声甚至盖过了飞机的轰鸣而震耳欲聋。幸好风档与平视显示器为他遮挡一部分气流,减轻了不少,可还是刺得难以忍受。双耳耳鸣,疼痛难忍,让人好想用手去抠,但带着头盔又不能动,真是难受死了。看了一眼仪表盘,大部分仪表都已损坏,定位系统的多功能显示屏满是雪花,更糟糕的是,自己在哪里啊?前面是一片像波浪状的乌蒙蒙。噢,天哪,那是群山!
高鹏艰难地伸出手动了动操纵杆,还能操控飞机。真没想到飞矢在同样受到猛烈的冲击后,发动机没熄火,仍在飞翔。他强行坐直,重新打起精神。就在高鹏觉得情况好转的那一刻,突然听到了一个声音,那是油量表单调的报警声。没有油了!
周围都是大山,怎么办啊?飞机在群山之间转了一圈又一圈,根本没有适合迫降的地方。更致命的是,他最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弹射坐椅失灵了。警报一声紧似一声,催得人心烦意乱,乱了方寸,刚才的希望又破灭了。
失去了座舱盖,舱内气压失调,高鹏感到头很沉很重很昏,神志始终不是很清醒,耳鸣胀痛,四肢发僵,酸胀无力,全身上下就像要被撕裂似的,自己恐怕坚持不了多一会儿了。
绝望的情绪再一次笼罩住了心头。
举目四顾,发现自己是孤单的,没有人能听见自己的话,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把他一个人孤单单地留在这儿,留在这可怕的地方:“高鹏呼叫,天光一号呼叫……”
信任与约束,“满天星”的一战成名(17)
浑身冰凉,无线电一片死寂,一种可怕的孤独感强烈地撞击着高鹏的心,觉得特别无助,特别可怜,特别想回家,特别想妈妈,特别想让眼泪啪嗒啪嗒地落下来,可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流不出来。
“谁来帮帮我……”发出了绝望的哀求,百感交集,真的不想死在这里,不想死在希望面前。
“我不想死啊!”就像在一个抽尽空气的罐头里、在压缩的黑暗中大喊,但没有声息。
忽然,他看到了山背后的一个光点,而且正在变大,先是一个小巧的光点,渐渐地渲染开来,天亮了。借助微弱的光线,高鹏慢慢看清了周围的环境,当飞矢又飞过一座山峰,恍恍惚惚、隐隐约约地发现下面有一条灰长的地带,天哪!那是跑道!
又看到了希望,以前经历过的凶险一一再现于眼前,无论是在试飞院、海航,还是“龙城”号不都化险为夷了吗?心中一个声音在责骂自己,高鹏你真蠢!你真是太蠢了!你要是死了母亲会难过死的!我不能死啊!
心中的声音从“不想死”到“不能死”,那是软弱与坚强的转换,是与命运的抗争!
勉强撑起临近崩溃的身体,牢牢把握住节流阀和操纵杆,飞机有些飘忽不定,但还可以控制,看了一眼油表,油表上全是雾气,用手擦擦,又惊出一身冷汗,指针归零了!没有油了!我只有一次机会!一锤子买卖!必须集中所有的精力!一次性对准跑道!一定要成功!
飞机的轰鸣、油表的报警、气流的呼啸混杂在耳边,飞矢转弯下滑,飞临跑道上方,已经是树梢的高度了。突然高鹏想起来一个关键性问题,自己还没放起落架呢!重新拉回已经不可能了,匆忙开启起落架开关,却得到再次报警,前起落架故障!没有时间排除,坚硬的水泥跑道扑面而来,下面的建筑物一闪而过,后起落架在跑道上擦出刺耳的尖叫。
该死的前起落架!高鹏想起在试飞院,陈成帮自己排除险情的那一幕。不知道是不是幻觉,他好像真的看到了前面有一辆车,就像去抓救命稻草一样,飞矢和高鹏不顾一切地冲了上去,机头与车子接触,剧烈震动,高鹏感觉自己的身体以及周围的一切都在旋转,倾斜,向一边移动,接着便不省人事,只是在潜意识里,一些有力的手伸了过来,把自己抬出了飞机。
(七)
当高鹏苏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间独立的病房里,正打着吊瓶。摸了一下头,还是很晕,胸口有一种被压迫的痛楚,双肘双膝关节也很疼痛,他知道这些都是舱内失压造成的不良反应。回想刚才的空战和迫降,不能连贯地回忆,很多地方都不记得了,恍恍惚惚地都是一个个支离的片断,就像是一场梦,一场噩梦。
对了,我在哪儿?我的飞矢呢?高鹏听到外面很吵闹,很多人的声音,杂七杂八的好像在谈论飞机,听到有人说:“哦,这就是飞矢啊。”高鹏拔下输液的针头,猛地一起身,只觉头“嗡”的一下,就像缺氧一片空白,连忙用手撑床,闭上双目缓了一缓。
高鹏艰难地来到窗前,看见了自己的飞矢。飞矢的机头架在一辆野战吉普上,十几个陆军士兵站在机身上炫耀。尽管战机伤痕累累,但在高鹏心中是神圣的,谁也不许碰!看着他们站在机身上,就像用脚踩着自己的脸,高鹏大为不悦地拉开窗户,冲他们喊着:“你们都给我下来!给我下来!”嗓子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