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全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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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全本- 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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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说:“这是好事呀,我代表老虎谢谢你呀。”谢云娜私下拉了拉我的袖子,我急忙改口说:“对对,这句话不用我说,应该老虎亲自给你说。”
  席间老虎并没有说一句感激的话,他有些落寞和心不在焉。谢云娜的眼睛不住地向老虎脸上扫。只有我坦然地和内蒙古姑娘喝着酒。内蒙古姑娘的酒量很大,她说有一次她喝过一瓶草原白。她的豪言让我惊诧不已。本来内蒙古姑娘吃完饭要返回北京的,但是她喝了太多的酒,只好住了下来。去酒店前她掏出了一个闪闪发光的精美的塑料袋子,她把袋子放到老虎的面前,对他说:“这是合同。如果你同意,就在上面签上你的大名。如果你对自己的事业还足够尊重,你可以下午就和我去北京;如果你还有别的想法,我也希望你尽快地给我一个答复。”喝了那么多的酒,内蒙古姑娘的意识还是那么清醒,足以说明了她心思的缜密。
  没有人知道内蒙古姑娘是何时返回北京的。那天下午,我独自返回了工厂。谢云娜没有被我的苦口婆心说动。她赌气道:“你让他开除我吧。那种千篇一律的生活我早就烦透了。”
  我说:“老虎都要走了,你还跟着他干什么?他又不是你的男朋友,我才是。”
  谢云娜夸张地用一种异样的目光打量着我,伸手摸了摸我的头,说:“你没发烧吧,是不是喝酒喝多了,说起胡话了。你看老虎,他心里并不痛快。一个靠幻想和信仰生活的人,是不需要怜悯和同情的,你看出来了吗?”我急于要去赶班车,我没有时间去和她探究什么幻想和信仰。我走之前提醒谢云娜,你让老虎快点走,走得越远越好。
  老虎真的要走了,促使他下了决心的并不是我的那句话。而是内蒙古姑娘居高临下的善意。他相信那是她用钱换来的一切,他相信那些钱并不属于他曾经爱过的那个姑娘,他相信太平洋唱片根本就没有听他的歌,他相信自己永远只能奔波在路途之中。做出这个决定时他的面前只有一个人,谢云娜。他把他内心的话全都倾泻了出来,我女友谢云娜纯真的心灵,毫无遮掩的爱憎给了旅途中的老虎极大的宽慰。在老虎眼里,我女友谢云娜就像是一条清澈见底的河流。
  他们具体谈了些什么,我无从知道。那个令人沮丧的下午,我在匆匆地赶回化工厂。一个下午就可能改变人一生的轨迹,这是我在谢云娜离开之后得出的结论,这个结论有些心酸,还有些苦涩。
  快下班的时候,谢云娜在电话亭里给我打了一个电话,她对我说:“你必须马上来见我,我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对你说。”是什么重要的事她没有细说,便匆忙地挂断了电话。
  我重新披挂上阵,自从老虎来到我们身边之后,我们好像在疲于奔命,而这一切都是为了谁,却让人无法琢磨。
  我赶到老虎租住的房子,老虎和谢云娜已经正襟危坐地等待着我。悬在空中的一百瓦的灯泡显得很刺眼。谢云娜坐在床边,而老虎抱着他的头坐在靠门边的一张木凳上。老虎看了看我,把目光转到了墙角。谢云娜向我招招手,她示意我坐到她身边。然后对老虎说:“你出去吧。”老虎听话地站起来向外走,我们俩错身时他还冲我露出了非常友好的微笑。那一刻我还不知道他微笑的背后隐藏着什么。
  门关上了,我们静静地听着老虎下楼的声音由近至远。谢云娜抓住了我的手,她的笑容在那个夜晚令我永生难忘,那是从容而淡定的笑容。她说:“我想告诉你,你和老虎是两类人。你们完全生活在不同的内心之中。你活在现实里,而老虎却活在信仰里。你的生活让我感受到了实实在在的身体的愉悦,而老虎却让我的心灵体验了飞翔的快乐。”
  她滔滔不绝的话语令我有些无所适从,但是我从她略显忧郁的表情上看出了某种不祥之兆,我打断了她的比较,我说:“你想说什么?”
  谢云娜略微怔了一下,然后说:“我想跟他走。”
  那句轻描淡写的话不是霹雳,而是一把刀,凶狠地扎进了我的胸膛。我呆呆地坐在她的身边,我听不到她的呼吸声。
  谢云娜的话语如同水一样流进我的脑子里,它们越来越多,我感到了有些胀痛,有些冰冷,有些摇摇晃晃。她说她早已经厌倦了现在平淡而庸碌的生活,她说把梦想压迫在内心深处是一种残忍的自慰。她说她要告别这样的生活,想跟着老虎去尝试另外一种让幻想变成现实的生活。我告诫她说她的选择是冷酷无情的。她根本没有顾及我。
  她说:“你放心,我跟着他的只是心灵。我的身体永远都留在你的身边,我会随时回到你的身边。我会和你亲吻,却不会和老虎亲吻;我会和你做爱,也不会和老虎做爱;我的身体永远都只属于你,思想会跟随着他。”
  我仍然用各种困难来阻止她愚蠢的选择。我说你会被开除,你会一无所有。
  谢云娜的果断在那个秋天变得那么让人无法接受。她没有反驳我。而是默默地去除了身上所有的衣服,她有些瘦弱的身体如同剑一样刺进我的眼睛里,我流下了泪水。我说:“请别离开我!”谢云娜没有回答我。她快速地脱掉了我的衣服。她把我拉到了床上,钻入了我的身下。
  那个令人伤心、令人眩晕、令人痛恨、令人向往的夜晚,成了我生命中永远无法抹去的伤疤,我甚至不知道用什么方式来表达我内心的感受,我只能随着她的节奏,在槐底陌生的小屋里,在吱呀作响的小床上,被一种莫名的爱情陶醉着、迷幻着、痛恨着、忧伤着。
  他们走时我选择了沉默来表达内心的不满。我没有去火车站为他们送行。我不知道谢云娜都随身带了些什么生活用品,我只知道,在我的手心里,紧紧攥着的那一缕黑黑的东西叫做头发,是从一个叫谢云娜的瘦弱的姑娘头上拔下来的。她的叮嘱在风中飘荡:你想我的时候就看看我的头发。谢云娜的头发很好,柔顺、乌黑而光滑,像是用广告中的海飞丝洗的。
  谢云娜不在的日子成了一片伤心的海洋。只有在她匆匆赶到我身边的那一天,海水才会静静地退去。最初的时间里,谢云娜像她说的那样,三五天或者一周会突然出现在我的身边一次,每一次她都是风尘仆仆的,征尘未落便迫不及待地把我拽到了床上。每一次,谢云娜的激情都会让我暂时地忘掉痛苦,和她一起徜徉在欲望的浪尖之上。每一次,谢云娜都像是闪电一样迅速地出现又离开,和我做爱像是她旅途中的加油站,她洗个澡,换一身衣服,吃一顿我做的饭,然后又鸟一样飞走。她的离去又是我的又一轮忧伤日子的开始。我开始邀请朋友们喝酒,化工厂旁边的小酒馆成了我最忠实的家。太原、郑州、济南、西安……从她嘴里说出的那些城市,还有那些不知名的小县城,在我的脑子里流星一样闪过。我都无法把他们的行踪和那些地名联系在一起。
  即将进入冬天的时候,内蒙古姑娘突然出现在我面前。她还是开着那辆红色的本田车。我从窗户里望下去,停在楼下的那辆车仍然是那么耀眼、鲜艳。她笑了笑,并不自然。我告诉她,老虎早已经离开了石家庄,我没有对她说谢云娜跟老虎在一起,我觉得难以启齿。她问我老虎现在在哪里,我说不知道。我从抽屉里拿出了那份合同,那是老虎让谢云娜交给我的。老虎可能预感到了内蒙古姑娘会来,所以他提前埋了伏笔。内蒙古姑娘没有接那份合同。她说,既然他不需要,这份合同就没有任何价值了。她又试着问我老虎难道没有留给她什么话吗?
  我摇摇头,说:“没有,他像风一样消失了。”
  内蒙古姑娘显得十分地大度,她笑笑说:“没关系,他是什么人我很清楚。我知道他不会接受这份合同。我只是心里还存有一丝幻想。我本来就不应该做这种无用功。”
  她盛情邀请我一起吃饭。我看着她表面灿烂的笑容,很痛快地答应了。
  在凤凰酒店,我们被彼此的酒量给征服了。内蒙古姑娘问我怎么不见小谢。她还记得谢云娜。我喝了口酒说:“她,她跟老虎走了。”我垂下头,我感到那酒在脸上乱窜。
  内蒙古姑娘没有再追问下去。她默默地看着窗外。窗外,冬天已经深入到大街小巷,但是在玻璃的这一边,季节已经失去了它本身的意义。我们的脸上都有些微微地泛红。酒意给了我们谈论老虎的勇气。内蒙古姑娘是我的领路人,她率先谈到了老虎,她说:“你知道在北京都发生了什么吗?”
  我摇摇头,谢云娜向我描述的北京的一月是简单而片面的。对于谢云娜为什么突然离开北京回到我身边,至今仍然是一个谜。我以为内蒙古姑娘会说起谢云娜,不禁一阵紧张。
  内蒙古姑娘的眼神有些迷茫,所以她没有看出我的紧张。
  内蒙古姑娘说:“老虎辞了职,从昆明跑出来,是为了我。”
  我随着内蒙古姑娘的眼神一起回到了她的记忆中,那个曾经被谢云娜描述过的记忆完全呈现了另外的面貌。
  她说:“我曾经在上海待过很长一段时间。那时候我在一家外企做文秘工作,我当时的男友比我大二十岁。他是个老板,很有钱。他替我买了一套房子,一周和我相聚一两次。老虎找到了我。他把自己多年来写的诗拿给我看,给我唱那些动听的歌曲。”说到这里,她还轻轻地哼唱了一首老虎为她写的歌:
  遥远的街头
  一张脸
  在风中
  闪动
  闪动
  一张秋月般丰满的脸
  在风中
  在远方
  一阵哀怨吹上我的心头
  一张脸
  水汪汪的丹凤眼
  一句话
  孤零零的语言
  我没有什么办法能够告诉你
  离开你
  是不得已的转变
  又或者说是不忍见你的哭泣
  可是谁来安慰我这无法忘却的思念
  在没有人的地方偷偷想起你
  才知道
  这就是一种怀念
  当夜晚席卷我的欢乐和悲伤
  我就看见你在远方悲悲切切的双肩
  一行泪
  静静掉在素洁纸面
  一双手
  轻轻摊开满掌哀怨
  遥远的街头
  一张脸
  在风中
  闪动
  闪动
  内蒙古姑娘记忆中的上海和我印象中的夜上海是吻合的,暧昧的小曲、灯红酒绿。她说起在上海妖媚的空气中,老虎那个外乡人,那个并不合时宜的人的到来是多么的格格不入。她说当老虎的眼神扫过她的男友时,眼神是充满了仇恨的。内蒙古姑娘说,比她大二十岁的男友在某一天的夜晚突然地死去了,他的死亡没有任何的征兆,他死时,CD机里反复唱着邓丽君的歌曲。关于老板的死一直是一个谜,连警方都没有给出一个令人信服的结果。内蒙古姑娘的声调突然有些发抖,她说:“我记得很清楚,他死的那天晚上,老虎就不见了。”
  我的身体猛地打了个冷战,“你怀疑老虎杀了你男友?”
  内蒙古姑娘说:“我没有说。我不相信他有那个胆量。”
  她接着说:“后来我就去了北京。然后遇到了现在的男友。老虎领着小谢去北京时,我正准备要和男友去欧洲度假。那天晚上我们在酒吧里看到了老虎,我知道他肯定了解我的行踪。他是在那里守株待兔。他告诉我说,他有了新的女友,他的女友是世界上最好的姑娘。我见到了小谢。我发现小谢果然是一个很好的姑娘。但是她看老虎的眼神和老虎看她的眼神是不一样的。我看出了破绽。我并没有刻意地去揭穿他。我知道他想用这种拙劣的把戏来激怒我。我没有上他的当。我和男友从酒吧里出来,却没想到老虎突然从黑暗里蹿出来,他用吉他向我男友的汽车上砸去。他的吉他坏了,汽车只是划破了一点漆。我男友非常气愤,把老虎狠狠地揍了一顿,还把他扭送到了派出所。老虎在派出所里大骂日本鬼子,警察们都偷偷笑。他只在派出所里待了一夜就给放了出来。大概是他骂日本鬼子骂得比较厉害吧。”
  我问她:“那一晚,小谢在干什么?”
  内蒙古姑娘回忆道:“我不知道。那天晚上,我的眼里只有老虎疯狂的举动。”
  内蒙古姑娘走时,犹豫了一下对我说:“不要告诉老虎我去了哪里。我要去日本了。”
  最终我还是违背了内蒙古姑娘的叮嘱,告诉了老虎她的去向,我相信,老虎不可能追到日本,那个有着樱花的国度不是他喜欢的。
  那个冬天给了我所有有关寒冷的记忆。在寒冷的逼迫下我才发现,谢云娜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回到我的身边了。她的欲望之火似乎被寒冷给浇灭了。直到有一天她慌慌张张地站到我面前,就像是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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