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你自己家里做些什么菜?”我问,这个傻瓜已经让我恼火了。
“我自己家里做什么菜?”他重复了一遍我的话。“我们家乡的菜。”
“你家乡的莱难道不是非洲菜?”南加问道。
“是的,”厨子承认。“那不是我做的。是我妻子做的。”
我的怒火一下子消失了,和南加一道笑起来。厨子受了鼓舞,又说道:
“一个有家的男人怎么能进厨房去烧苦叶汤,煎鸡蛋?除非这个男人不害羞。”
我们都赞成他的意见,然而他却失去了工作的机会,因为南加宁肯喝苦叶汤,吃煎鸡蛋,也不愿意吃面饼夹鸡丝——不管是哪个派系的食物。不过,依我看,这家伙的观点有点意思:虽然同样是下厨,一个男人只要做的是西餐,那么他还可以宽慰自己,他做的不是有失男人气概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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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民公仆 第五章
金和约翰邀请部长和我在南加夫人动身回乡的那一天——星期六去参加一个家宴。遗憾的是,约翰临时飞往阿巴卡,出席美国人出资的一家水泥厂的开业典礼。
下午,金打电话来通知我们:宴会照常。部长答应让我一道去。
可是还不到七点,来了一位打扮出众的年轻妇女,打断了我们的计划。南加介绍说,她是律师艾萁罗夫人,她刚从八十英里外的一个小镇子来。“你瞧,阿格尼斯,为什么不到我妻子的房间去住,却要去多花钱,”南加一边坐回他的椅子,一边说。“今天她回家去了。”。
“谢谢,。不过,我想我最好还是住进国际饭店。也许你来接我一同去吃晚饭?”
“当然可以——什么时候?”
“八点钟,我要抽空洗个澡,再收拾收拾。”
艾萁罗夫人刚走,他就表示,在他去国际饭店之前,先送我去前面那个地方,他相信金会把我送回来的。
除了金和我之外,房子里还有五个人——那个英国妇女和她丈夫,一位中年美国黑人,他正在写一本有关我国现状的书,还有一对美国白人夫妇。
晚餐是米饭和花生炖鸡。我觉得在一天的那个时候享用这些,肠胃负担太大了。但甜食很可口,也许因为我从未吃过。我已经说过,谈话是有趣的。我与部长关系亲密,使得我说的一切加倍地有分量。
我们的一位著名雕刻家,在博里的大广场上刚刚完成了一座巨大的木雕神像。我没有见过那尊神像,可是读过许多介绍它的文章。它太引人瞩目了,因此不久就有一种流行的说法,认为它很糟糕,或者说是反非洲的。英国人这会儿也说它确实缺少某种东西。
“前几天,我真开心,”他说,“我开车路过时,看见一个老太太,怀着满腔怒火对着雕像挥舞拳头……”
“真有趣,”有人插了一句。
“嘿,何止有趣,”对方说,“瞧她啊,就像一个没有教养的异教徒,说不定她最崇拜这个神呢;这与我们在欧洲艺术学校读书的朋友不同;这个老太太有鉴赏力……”
“一点不错。”
就在这时,我心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你是说她挥拳头?”我问。“这么说,你把她的意思搞颠倒了。在我们的国家,挥舞拳头是赞美和尊敬的表示;它表明你承认对方的力量。”
由于推翻了这位艺术博学家的歪论,我感到自己的威信大升。我再也不单单是来找文化部长度假的某某闲人。那对白人——尤其是他妻子——一直在仔细倾听我说的每一句话。
晚餐过后,美国黑人提出要送我,免得再麻烦金。金不答应。说实话,这正合我意。她说,她已经答应部长由她本人把我平安地送回他的官邸,而且临睡之前,她还想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于是其他的人都告辞了。金走到电唱机跟前,放上一张慢转速的非洲舞唱片,我们开始跳舞。必须承认,她的舞学得还可以,不过,她也像其他喜欢跳非洲舞的外国人一样,腰部扭得太过分。我并不是说我看不惯——恰好相反,我不过感到有趣罢了。她的舞姿是愉快的,也适合现在的气氛,但真正的非洲舞蹈虽然本质上有相同的意味,却表现得不这么粗俗和露骨。
床头的电话铃突然响了起来。“别动,”金命令道,同时她的两条胳膊以出乎意料的力量从下面把我紧紧抱住。我顺从了。
然后,她就这样带着我,扭着腰后退,向电话机挪过去。
她抓起话筒,向对方报了自己的姓名。就算她刚领完圣餐,走回教堂里的长登上,她的表情也不会比现在更平和、轻松。
“嗨,爱尔丝……不,不用客气……你喜欢,我真高兴。我已经把他送到家了……刚回来……”
她放下话筒,压着火气,骂了爱尔丝一句“母狗”,我们两个一同大笑起来。
“她只想知道,你是不是还在这儿。”
“你认为她知道?”
“我不这么想,而且也不在乎。”
后来——很晚以后,我们手拉手下了楼。
“我想,我还是走吧。真抱歉,这么晚让你出去。”
她一定非常了解这个城市,从空气清新、建筑现代化的江堤,到臭气烘烘、蝇蛆遍地的陋巷。
“你在这个国家住多久了?”我毫不掩饰地带着敬佩的口吻问道。
“十一个月,”她回答。“你若是喜欢上一个地方,不用多久就会对它了如指掌。”
我们驱车穿过宽阔的、灯火通明的街道——这些街道以我们众所周知的政治家的名字命名,我们又驶入那些以不出名的小人物命名的阴暗小巷。甚至那些无足轻重的市议员(金显然全部认识他们)都有自己的小街道——我记得有一条小街叫斯蒂芬?阿旺德街。穿过这些幽暗的小巷,我才相信市政官员关于粪桶的通告确实是一个重大的问题。
我们现在又回到了舒适的高级住宅区。
“那边连在一起的十栋房子是建设部长的,”她说。“他以每所房子三千镑的年金出租给各大使馆。”
那又怎么样,我心里说道。你的责备也许是正确的,但你没有这种责备的权利。还是把谴责的义务留给我们,别以支持者或志同道合者的姿态来玷污我们的路向,我们的理想。
“这儿又是一条南加部长街,”我指着左侧,大声说。
“不对。我们看见的靠近喷泉的那条,是南加部长大道,”她说道,我们禁不住大笑起来,关系又和好了。“我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有没有以他命名的路,”她说。“可我知道有个环形广场是这样的。”
于是我立即后退了。她这样自以为是地嘲笑谁呢?难道在她自己的国家里不也有许许多多值得嘲笑的事情吗?或者为之哭泣,如果她愿意的话。
“我常常不明白,”她对我无声的抗议无动于衷,继续说道,“为什么他们不以你们国家的历史名人或近代的重大事件,比如你们的独立日,来命名那些街道,就像法国或其他国家那样?”
“因为这不是法国,而是非洲,”我满腔怒火地答道。她显然认为我是在说挖苦话,于是又笑起来。其实,我是用另一种方式要她滚蛋。这会儿我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高兴在我们的贫民窟里兜风。她一定拍了上百张照片,寄给她的亲友们。想想吧,难道她——一位热爱非洲的人——难道她在自己的国家里会接近一位黑人?
人民公仆 第六章
认真地阅读这个故事的读者会提出这样的问题:爱尔丝怎么样了?而爱尔丝是我来博里的主要理由之一。我一到此地就给她写了信,并在星期六一早就去医院看望她。
在我们的国家里,一辆插着一面部长旗,由白色制服司机驾驶的美国车,连针眼那么细都可以通过。医院的守门人迅速地打开铁栅门,还给我们行礼。他们还是让我进了女护士宿舍,唤醒爱尔丝来见我。
她虽然睡眼惺忪,可是她那不加掩饰的愉悦却强烈地鼓动着我,使我产生了长久陪伴她的愿望。睡帽包住了她脸的上沿,低低地压在眉毛上,两只耳朵也给遮住了。但除了这个和睡得有点发肿的眼睛,她仍像往常那样有诱惑力。
“你朋友的汽车是什么牌子?”
“凯迪拉克。”
“嗬!就是有名的凯迪拉克?我还头一次看见呢。”她像小姑娘一样兴奋地说。“这么漂亮的汽车!咯咯咯!过上这样的生活,谁还愿意上天堂啊?!”
“怎么说呢,亲爱的。人是永远不知足的。”
我自己打开车门,钻进去,她帮着把门关上。“星期四我就到这儿来——四点钟。快回去睡觉吧,亲爱的。”我摆起主人的姿态坐进了汽车。这种体验对我来说真不寻常。她站在原地不住地挥手,直到车转了弯,看不见了。
星期二傍晚六点钟,部长应邀去参加地方作家书展的开幕式。这是有史以来第一个类似的展览。大约两点半,他回来吃午饭,手里捧着秘书给他准备好了的开幕词。他之前显然忙于办公,没有时间看它一眼。因此,我以为他现在要坐下来将稿子迅速浏览一遍;但他看都不看就把稿子放在书架上,开始询问我们去医院的事情。直到那时我还没有想到——也许南加本人也没有想到——他要和我一同去。
“但愿我们到达的时候,她们已经准备好了……”
“是的。我已经告诉爱尔丝,六点钟你要到别的地方去。”
“告诉我,奥迪里。你对这位爱尔丝姑娘有多认真?”
“你是说结婚……上帝,不行!她不过是个逢场作戏的姑娘。”
“轻浮的女人?”他眼睛里冒出了火花。
“是的,就是这一类,”我回答。
尽管南加和我已经交流过不少关于结交女人的艳史,可是我总觉得是在被迫用一些不光彩的字眼来谈论女人。事实上我已经把我与爱尔丝第一次相会的故事讲给他听了,不过并没有指名道姓。当然,这种故事我讲一个,南加就会讲五个。最有趣的要算他同一位年轻姑娘的风流韵事了,那个姑娘已经结了婚,却从不把乳罩取下来。相会多次以后,南加才从她身上挖掘出真相,原来她的丈夫(显然是一个非常妒忌的男人)为了吓唬她,使她保持贞洁,在她胸前放了一块咒符;大概他以为这样办,他的妻子不敢袒露胸脯,其他部位更不必说了。
“傻瓜!”我叫道。“自作聪明。”
听到南加说要和我一同去医院,我有点惊讶。我无法冷冷地建议他,留下来,念他的演讲稿。
我们在书展大厅外受到作家协会主席的迎接,在大学时我就对他很熟悉。那时,他还没成为作家,对我来说,他看上去还挺正常的。可是自从发表了小说《黑鸟之歌》以后,他就完全变了个人。我曾看过他接受一份通俗杂志的采访,说他越变越离经叛道,以致现在要亲自设计服装了。从他的穿戴判断,我敢说,他还亲自剪裁衣服。他上身是蓝白格子长袍,圆领,没有扣子,下面是有着褐色条纹的抖抖索索的裤子,是用一种我们叫做迎风绸的亚麻料子做成的。他还长着凌乱的长胡子。
我原以为在作家寥若晨星的国家里,文化部长应该认识每一位作家。可实际上,南加部长甚至连听也没听说过作协主席的名字。
“他是《黑鸟之歌》的作者,”我说。
“嗯,”南加部长回答,他的注意力显然不在这里。
“那么你们的协会也包括音乐家了?”他心血来潮地问道。而当杰里奥回答“不”时,他的心思又转到别处去了。
“你好,杰里奥,”我说着,几乎怀着怜悯的心情同他握手。他问候了一声,握住我的手,可他显然不记得我的姓名,并且对我也不特别关注。这令我有点难过,我立即对他和他那副蠢样子产生了一种藐视的感觉。
“你是从什么地方来的?”他又问。
我真不知道怎么来形容我的感觉。要是杰里奥刚才没有对我表现得那么自命不凡,我也许还会同情他,而现在,我不能不承认,看到他的窘态,我暗暗高兴。
“你穿的衣裳,是你们那个地方的民族服装吗?”南加部长继续不依不饶地问道。
“我高兴穿什么就穿什么,先生,”作家突然起来反抗了。
“告诉你,”南加部长以一种稍为温和而坚决的音调说。“如果你要我参加你的什么仪式,你就必须穿点规矩的衣服。你要么穿一件西服套装,……要么就穿我们的民族服,要是你不喜欢西服的话,这才合乎礼仪。”
南加部长谈到衣服时,转向我的方向赞许地点点头,这使我十分窘迫;尽管我也不喜欢杰里奥这种标新立异的打扮,可我也不愿意被当做正规着装的典范。
虽然一开始就闹了个不痛快,可是杰里奥先生把戏唱了下去,即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