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
藏花也站了起来,也走至窗前,也遥视着苍穹,然后才淡淡的说:“你为什么要去做这些不想做的事?”
“因为我不能不做。”白天羽回头看着她:“因为我必须这么做。”
“为什么?”
“因为我必须让‘白天羽’这三个字响遍江湖。”他神情凝重的说:“我不能再让‘白’这个姓没落下去。”
白天羽走回座位,举杯仰首,然后又接着开口:“他曾经辉煌灿烂过。”
“他?”藏花也走回来:“他是谁?”
白天羽没答,只是深深的注视她,过了一会儿,才说:“下午任飘伶曾经问我剑上是否刻有字,你还记不记得我说的那七个字?”
“记得。”她说:“小楼一夜听春雨。”
“你知不知道这七个字的意思?”
“不知道。”藏花说:“这不是一句诗吗?它还有什么意思?”
“这七个字是在说两个人。”
“哪两个人?”
“白小楼和仇春雨。”
“白小楼?仇春雨?”藏花问:“这两个人是谁?为什么你剑上刻有那七个字?”
白天羽的目光又飘向远方的一个神秘、美丽的不知名的地方,他的人仿佛已充满了欢愉,又仿佛坠入了痛苦、悲伤、无奈的深渊里。
他的声音也仿佛来自痛苦、悲伤、无奈的深渊中。
“在一个古老而神秘的传说中,据说每当月亮升起时,会有一些精灵随着月光出现,花木的精灵,玉石的精灵,甚至连地下幽魂和鬼狐都会出来,向圆月膜拜,吸收圆月的精华。”白天羽慢慢地说。
“有时候他们甚至会化身为人,以各种不同的面目,出现在人间,做出一些人们意想不到的事。”
“这些事有时令人惊奇、有时令人感动、有时令人恐慌、有时令人欢喜、也有时令人难以想象,他们能够把一个人从万丈深渊中救出来,也能把一个人从山峰上推下去。”
“他们能够让你得到世上所有的荣耀和财富,也能让你失去一切。”
“虽然从来没有人看见过他们的真面目,可是也没有人能否定他们的存在。”白天羽凝视着藏花,接着又说:“他们就是白小楼和仇春雨。”
藏花在听那个美得神秘、美得凄凉、美得令人心醉的故事。
“白小楼的刀是弯的,是一柄弯刀,弯的就像春雨的眉。”
“春雨的剑,是直的,直的就像是孤立在山峰上的古老松树。”
“刀是杀人的利器,小楼的弯刀也一样,只要那一道弯弯的刀光闪过时,灾祸就会降临,无论谁都不能避免的灾祸,因为从来也没有人能避开这一道弯弯的刀光。”
“刀并不快,就像你看见月光一样,当你看见时,它已经落在你身上了。”
“天上只有一轮明月,地上也只有这一柄弯刀。”
“弯刀出现在人间时,带来的并不一定是灾祸,有时也会为人们带来正义和幸运。”
“剑光一闪,带着种奇妙而诡异的弧度画出,就像是倒映在水中的一弯新月在水波被微风吹皱时那种变形的月影般的弧度。”
“没有人能形容这种月影的诡秘变化,因为每一次微风吹动水波时,水中月影都会有一种完全不同的变化。”
“每一种变化都不是任何人事先可以预料得到的。”
“春雨的剑是青青的,青如远山,青如情人们眼中的湖水,青青的剑脊上,有一行很细很小的字,‘小楼一夜听春雨’。”
“小楼的圆月弯刀上,也有一行很细很小的字,‘小楼一夜听春雨’。”白天羽喃喃的说。
“圆月弯刀?”藏花微微吃惊:“可是昔年魔教的教主手中那一柄魔刀?”
“是的。”白天羽说:“白小楼就是昔年魔教的教主。”
“仇春雨就是白小楼的妻子?”
“如果是的话,也就不会有以后那些悲惨、凄凉、哀怨的事发生了。”白天羽说:“就因为仇春雨,魔教如日中天的事业才会一蹶不振。”
“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藏花问。
“你难道没有听说过他们的故事?”
“听过。”藏花说:“传说仇春雨离开了白小楼,魔教后来被当时的七大门派消灭了,魔教教主白小楼人也忽然失踪,从此江湖中再也听不到有关魔教的事。”
“是的。”
白天羽的声音里仿佛有痛苦,但他的表情却是在笑。
“这件事尤其是七大门派的人更是津津乐道,在当时能消灭魔教,是何等的光彩荣耀之事。”
“我觉得这件事没有那么单纯。”藏花说:“以魔教教主白小楼的武功,不要说是七大门派联手,就算江湖中的高手联合也未必能杀了他。”
她说:“如果不是仇春雨离开他,白小楼就不会失踪,魔教也不会被七大门派消灭。”她又说:“可是仇春雨为什么会离开白小楼呢?我相信这是整件事的关键。”
白天羽忽然沉默了下来,双眼盯着酒杯,他显然想结束有关仇春雨与白小楼的话题,但藏花又问:“你手上的剑,也刻有七个字,是不是就是当年仇春雨的那把剑?”
“是的。”
“这把剑怎么会到了你手中?”藏花真好奇:“你姓白,是不是和白小楼有牵连?”
白天羽注视她:“这些事日后你一定会知道的。”
他倒了杯“花汁酒”,举杯笑着说:“今天不寒不热,正是喝酒的好时刻,何必让那些江湖中的恩恩怨怨打扰了我们的酒兴呢?”
四
初春的夜晚,寒意还是甚浓。
尤其是在荒地里的破庙,晚风从破洞里呼啸而过,带来了寒意,也带来了远方人们欢乐的声音。
任飘伶拉拉衣襟,用枯枝将火弄旺一点,随手又拿起酒瓶,仰首喝了一口。
月光从破了的屋顶间穿了进来,轻柔柔的洒在地上,任飘伶那双灰黯无神的眼睛也如月光般轻柔柔的合上,可是刚闭上不多久,他的眉头忽然皱了起来。
因为这时他听见了一阵整齐的脚步声,和闻见那由夜风飘来茉莉的花香。
他眉头微皱后,慢慢的张开眼睛,一张眼睛就看见四个金发蓝眼的波斯奴,抬着张两丈长,一丈宽的平榻,自破庙外,踏着月色而来。
一个神仙般的绝色佳人斜坐在平榻上,一头漆黑的长发轻柔如雾水,一双明亮的眼睛灿烂如夜星,身上穿着件非丝非麻,五色缓纷的彩衣,却将右边一半香肩露出。
露出了一片雪白的皮肤,滑如春雪。
她的手里在发着光,一只用波斯水晶雕成的夜光杯里,盛满了蜜汁般的美酒。
她浅浅的啜了一口,然后用比蜜更甜的笑容看着任飘伶。
“不论何时何地,永远都是这种排场的,除了慕容公主之外,还会有谁呢?”任飘伶苦笑着叹了口气:“你到这里来干什么?这里好像不是一位公主该来的地方。”
慕容公主并不是尊称她,而是她的名字,她复姓慕容,名公主。
“你能来,我就能来。”慕容公主已发起了娇嗔:“我要来就来,谁也管不着。”
这倒是实话,她的事,江湖上还没有几个人能管。
慕容世家九姊妹,个个身怀绝技,慕容公主排行老九,她的八位姊姊都已嫁人了,嫁的都是名重一方的大侠士。
这么样的一个人,江湖上有谁敢管她的事?
慕容发起娇填,居然比笑还要甜。
任飘伶却好像看不见。
“对,你可以来,幸好我也可以走。”任飘伶淡淡的说:“我要走就走,别人也管不着。”
他已经振衣而起,好像真的要走了。
神仙般的公主却像活鬼一样大叫了起来:“不行,你不能走。”
“为什么?”
“因为我是特地来找你的。”
“干什么?”
“我有要紧的事找你。”
“什么要紧的事?”
“要债。”慕容公主又笑了起来:“当然是找你要债。”
任飘伶又叹气了。
他实在不能不承认,这个世界上比要债更要紧的事确实不多。
“我是欠你一笔债,只可惜我现在连吃顿饭的钱都没有,如何还你债呢?”他笑了:“看来你今夜是白跑一趟了。”
慕容笑的更甜了。
“有些债,并不是一定要用钱来还。”
“哦?”任飘伶问:“不要钱还,用什么?请你赶快告诉我,好让我将你的债还清。”
慕容公主现在不但笑的很甜,而且仿佛还带着……“你全身上下最值钱的是什么?”
“我?”任飘伶看了看自己:“我全身上下最值钱的,大概就是我这颗头了。”
“除了头以外呢?”
“那大概是我手上这柄破剑了。”
“泪痕如果是破剑,那世上大概已没有剑了。”她居然知道他手上的剑是泪痕。“除了钱以外,你还可以用泪痕来还债。”
“你要我拿剑抵债?”
“我又没有你那么灵巧的一双手,拿这柄泪痕有什么用?”她笑着说:“我要你用泪痕去杀一个人。”
“杀谁?”
慕容那双如夜星的弹子直盯着他。
“载思。”
“载思?”任飘伶有点吃惊:“他得罪你了?”
“没有。”
“他跟你有仇?”
“没有。”
“有怨?”
“没有。”
“那你为什么要我杀他?”
“我高兴。”
“你高兴?”他又吃了一惊:“就因为你高兴,你就要我杀人?”
“是的。”
“只可惜你高兴,我未必高兴。”
“你不愿?”
任飘伶点点头,又坐了下去。
“别忘了,是你欠我债。”
“欠债可以用钱还。”
慕容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才又开口:“听说你杀人,通常都是为了钱,而且要的价都很高?”
“到目前为止,大概是这样。”
慕容一笑,如春葱般的玉手轻轻一挥,立即有一波斯奴捧着一个白色的包袱,走了上前。
她接过包袱,轻柔柔的放到任飘伶面前。
“这是什么?”任飘伶瞄了包袱一眼。
“黄金五千两。”
“你嫌我欠你的债不够多?”
“杀了载思,你欠我的债不但清了,这五千两黄金也是你的。”
“你是不是钱太多?”他看着她:“你是不是有点疯病?”
“我什么也没有,只不过有点钱而已。”
“我若不肯呢?”
“杀他,对你又没有什么损失。”慕容说:“你又何苦不赚这白花花的五千两呢?”
任飘伶不但在叹气,而且开始呻吟,一个十八九岁的女孩子,居然把人命和钱财看得不值一文,遇见这种人,你能拿她怎么办?
除了喝酒之外,还能怎么办?
五
酒菜就摆在平榻上,人也坐在上面。
多了一个人,波斯奴一点也没有感到吃力,一样还是健步如飞。
任飘伶喝完了一杯酒后,满足的叹了口气。
“下次有人问我,怎么样喝酒才是享受,我一定告诉他,坐在平榻上喝酒是人生一大乐事。”
慕容公主仍然笑得很甜。
月色如此轻柔,星光如此檬陇,佳酒如此顺口,身旁又有如此的丽人,夫复何求?
慕容的眼睛比星光更朦陇,看得令人的心都醉了,任飘伶的人仿佛己醉了。
四个波斯奴抬着平榻,在林间穿梭而过,夜风竟似因美人而都温柔了起来。
慕容的长发被夜风吹散了,不但没有失掉她的美丽,反而更增加了一种说不出的魅力。
一种会令男人冲动的魅力。
任飘伶没有冲动,他只是笑嘻嘻的看着慕容,从头看到脚,再从脚看到头,看得我们这位慕容姑娘,脸部红了,她居然好像还很害羞的低下头。
任飘伶又喝了一杯酒,然后才说:“如果我告诉别人,说慕容公主居然会用美人计,我打赌一百个人,有一百零十个人不相信。”
她的声音居然也有害羞含情的意味在,她的脸颊不知道因为酒?或是春情已动?竟然红通通的。
任飘伶实在想再看下去,看看我们这位慕容公主会再表演出什么花样来,只可惜他已不能再待下去,他还有别的事要办,所以只好开口:“这种机会实在是千年难得,错过了实在是会很后悔,我实在想再多看一点。”任飘伶说:“只可惜我己到了非走不可的时候了。”
他接着又说:“我不知道载思到底是哪里得罪你,居然让你不惜这样的牺牲。”
他叹了口气后,猛然喝了一杯酒:“你这个忙我帮不上,如果你真的非杀他不可,我建议你,你本人就是个非常有用有效的杀人利器。”
话声末完,他的人已纵身飞起,飞人林间,消失于夜色中。
慕容的脸已气得跟猪肝色一样,她的身子已在颤抖,抖得就宛如春风中的柳枝般。
四个波斯奴仍在飞奔,可是他们的脸色却充满了害怕、吃惊,因为他们从来没有看见主人这个样子。
这是第一次,他们希望不会再有第二次,他们心想:“像主人这么美丽的人,居然会有男人拒绝她的要求,居然会有男人拒绝她的美色。”
春风料峭,夜风冷漠。
平榻仍在奔,慕容已闭上了双眼,她的身子已不再颤,她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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