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剑狂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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怒剑狂花- 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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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是一个草垫,但放在主人的对面,可见谢晓峰是平等的身份看白天羽的。

这已经是一种很了不起的敬意了,够资格坐上这垫的,只怕举世间还没有几个人。

要是换了从前,白天羽一定会感到忸怩或不安的,但是现在,他已雄心万丈,自认为除了自己之外,已没有人能与谢晓峰平起平坐,所以他很自然的坐了下来。

“很好。”谢晓峰看着他,目露嘉许之意:“年轻人就应该这个样子,把自己看得高一点,把自己的理想定得高,才会有出息。”

这是一句嘉许的话,但是语气却像是前辈教训后辈。

白天羽居然也认了下来,事实上他也非认不可,谢晓峰的确是他的前辈。

就算等一下他能够击败谢晓峰,也是无法改变这个事实。

谢晓蜂仔细的打量了白天羽:“我看得出你不是个喜欢多话的人。”

“我不是。”

“我以前也不是。”谢晓峰笑了笑,但是语气中却有着落寞的悲哀:“但是我现在却变了,变得多话。”

人一上了年纪,话就会变得多,变得嘴碎。

“不过那也只有在这个地方,我才会变得多话。”谢晓峰说:“没有人的时候。我经常会一个人自言自语说给自己听,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我不喜欢猜谜。”

这是一句不礼貌的话,但是谢晓蜂居然没有生气,而且还笑嘻嘻的说:“不错,年轻人就要直截了当的说话,只有年纪大的人才会拐弯抹角,一句最简单的话,也要绕上个大圈子,说一串话。”

——是不是因为上了年纪的人,自己知道末日己无多了,假如再不多说几句,以后就无法开口了?

但是以白天羽现在的年纪,绝不会有这种感受的,不过,谢晓峰的问题,还是很耐人寻味的。

为什么一个天下闻名的第一剑客,会变得如此唠唠叨叨的样子呢?

为什么只有在这儿,他才会如此呢?

白天羽虽然不再欢猜谜,却也忍不住的想以自己的本事去得到这个答案,所以他的眼光飘向四周。

这儿的确不是一个令人很愉快的地方,这儿到处充满了荒凉、颓败、萧索、消沉,到处都有死亡的气息,没有任何一点生气。

任何一个意气飞扬的人,在这儿耽久了,也会变得呆滞而颓丧的。

但是,这绝不会是影响谢晓蜂的原因。

一个对剑道有高深造诣的人,已经超乎物外,不会再受任何外界的影响了。

所以白天羽还是找不到答案。

幸好谢晓峰没有让他多费脑筋,很快的自己就出了答案:“因为我手中没有剑。”

这简直不是答案。

手中有没有剑,跟人的心境有什么关系?

胆小的人,或许要靠武器来壮胆,但谢晓峰是个靠剑壮胆的人吗?



白天羽对于这个答案仿佛很满意,至少,他懂得其的意思。

谢晓峰是个造诣登峰造极的剑客,他的一生都在消磨,剑已经是他的生命、他的灵魂。

手中无剑,也就是说他已没有了生活、没有了灵魂。

谢晓峰如果把他生命中属于剑的部分去除掉,那么他剩下的也只有是一个平凡而衰弱的老人了。



看看白天羽脸上的表情,谢晓峰知道他已了解到那句话的意思,因此显得很高兴,

“我们可以继续谈下去。”谢晓峰说:“否则,你不会对下面的话感到兴趣的。”

白天羽有点激动,谢晓峰的话无疑已将他引为知己。

能被人引为知己,总是一件值得愉快的事,但能够被谢晓峰引为知己,又岂是愉快所能代表的。

“事实上我这二十年来,已经不再佩剑了。”谢晓峰淡淡的说:“神剑山庄早先虽有一柄神剑,也早已被人投入河底。”

这件事白天羽知道。

那是在谢晓峰与燕十三最后一战,燕十二穷思极虑,终于悟出了他的第十五剑,天地间至死至杀之一剑。

这一剑击败了无敌的谢晓蜂,但是死的却是燕十三。

燕十三自己杀了自己,为的也是毁灭掉那至死至恶的至毒的一剑。

“神剑虽沉,但神剑山庄之名仍在。”谢晓峰说:“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我知道。”白天羽点点头:“那是因为你的人还在。”

剑术到至上的境界,己无须手中握剑,任何东西到了手中都可以是剑。

就算是根树枝,一根柔条,甚至于是一根绣花的丝线,都可以拿来当剑。

剑已在谢晓峰心中,剑也就无所不在。

谢晓峰的话很难懂,但白天羽偏偏已经达到了这个境界,所以他懂,但是谢晓峰的下一句话却更难懂了。

“我的手中没有剑。”

还是重覆先前的那句话,意境却更深了。

“为什么?”

这是很蠢的问话,任何一个不懂的问题,都是以这句话来发问的。

在此时此地,问出这句话,也只有白天羽才问得出,因为他已对谢晓峰的话完全懂了,才会这么问。

白天羽原没有打算会得到答案,他知道这必然牵涉到别人的隐私与秘密,但是谢晓峰却意外的给了他答案。

谢晓峰用手指了指那两座荒坟。

坟就在院子里,进了门就可以看见,如果有什么特别的地方,白天羽也该早发现了,何以要等到谢晓峰来指明呢?

但是经谢晓峰指了之后,白天羽才知道答案一定要在亭子里才能找到的。

坟是普通的坟,是埋死人的,它还有特异之处,就在它所埋葬的人。

一个不朽的人,可以使坟也跟着不朽,像西湖的岳王墓、塞外的昭君墓等。

名将忠臣烈士美人,他们的生命是不朽的,他们的事迹刻在墓碑上,永供后人垂悼。

这院子里的两座坟上都没有墓碑,墓碑竖在茅亭里的栏杆上。

只是两块小小的木牌,一块在左,一块在右,从亭子里看出去,才可以发现这两块小木牌各对着一座荒坟,好像竖在坟前一般。

“故畏友燕公十三之墓。”

“先室慕容秋莹之墓。”

燕十三是曾经击败过他的人,慕容秋莹是他的妻子,也是他此生最大的死仇大敌,她不知道用了多少方法,几乎将谢晓蜂置于死地。

虽然这两个人都死了,但是谢晓峰并没有忘记他们,所以谢晓峰要说在这地方,他的手中无剑。

谢晓峰虽然天下无敌,却曾败在这两个人手中。

慕容秋莹不知使他失败了多少次,燕十三虽只击败他一次,却使他永远无法再扳回,所以讲晓峰才把此地命名为“藏剑居”。

不管他的剑多么利,多么快,但到了这儿,却已全无锋芒。

不管谢晓峰的生命中有多么辉煌的光彩,但是在这两个人面前,他永远是个失败者。

看着谢晓峰,白天羽心中不由起了一份由衷的尊敬。

那两人都已死了,然而谢晓峰却设置了这样的一个地方来激励自己。

他为的是什么?

燕十三和慕容秋莹都不是很值得尊敬的人,谢晓峰把他们葬在这里,绝不是为了纪念他们。

他为的是什么?

这次白天羽也没有再问为什么,他无须问,似乎已经知道了答案,他默然了很久,才站了起来,才开口:“我这次是来找前辈决斗的。”

“我知道。”谢晓蜂点了点头:“已经很久没有人来找我决斗了。”

“我不是为了成名。”白天羽说:“我是真正的想找前辈一决。”

“我知道,你最近已经是个大名人了。”谢晓峰笑着说。

“以我在剑上的造诣,我以为可以和前辈一较上下了。”

“你太客气,你应该说可以打败我。”

“可是现在我却无法对前辈拔剑。”

“是为了我此刻手中无剑?”

“这倒不是。”白天羽说:“此刻任何人都可以杀死前辈。”

“不错。”谢晓峰说:“我所以才要门口设置禁戒,不让人进来,因为在这里,我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人。”

“但是我知道,出了这个地方,我必然不是前辈的对手。”

“那也不一定。”谢晓峰淡淡的说:“决斗之胜负是很难说的。”

白天羽再仔细的打量了谢晓峰一番,然后抱剑一拱:“我输了。”



白天羽从七岁开始练剑,每天至少练八个时辰,然后还要练一个时辰的拔剑,至今他已二十三岁了,已经练了十六年。

他练剑、苦学,为的就是成名,为的就是他的姓。

——他姓白,手中又有“春雨”剑,他跟昔年魔教教主白小楼有什么关系呢?

几乎可以说打败谢晓峰,是他从小就有的心愿,为了打败谢晓峰,他不知吃了多少苦?流多少血?

如今他终于面对谢晓峰,他来此是要跟谢晓峰决斗的,可是现在他却忽然说出:“我败了。”

听见这三个字,谢晓峰并没有谅讶之意。

“打扰前辈,多谢前辈指点。”白天羽心平气和的说。

谢晓峰注视着白天羽:“你今年几岁?”

“二十三。”

“你很年轻,我今年已经五十七了。”谢晓峰笑了笑:“我是在四十七岁那年,才建了这藏剑居,你足足比我早了二十四年。”

“可是前辈在此已经十年了。”

“不,我在此地的时间并不多,经常还要出去走走,我这好动的习惯还是改不了。”谢晓峰说:“你比我幸运。”

“我比前辈幸运?”

“是的。”谢晓峰点点头:“我一直都在成功中,所以领受失败的教训太迟了,你却已在二十三岁就遭受了挫折,因此以后的进境就很难说了。”

白天羽想了想,才开口:“以后希望有机会再与前辈一战。”

“欢迎。”谢晓峰笑着说:“但我们最好还是在此地相见。”

“为什么呢?”

“你已进来过,藏剑居不再算是个禁地了。”谢晓峰说。

“对不起!”

“不必抱歉。”谢晓峰说:“你来的时候,此地还是藏剑居,因为这个地方只有你知、我知。”

谢晓峰注视着白天羽,又说:“你懂吗?”

“我懂。”白天羽笑了了下:“我一定记住这句话,不告诉任何人。”

“特别是我的女儿。”

白天羽微微一怔:“她到底是前辈的女儿?”

“是的。”



要走出藏剑居时,白天羽又堪不住的回头着了下那两座坟,看了看那座凉亭,心中已经充满了敬佩之意,更佩服的是谢晓蜂剑上的境界。

在神剑山庄的大门口,他听见五大门派的长老在论他的剑。

五大门派是当今江湖上最具实力的门派,他们的长老无疑也是江湖上武功很高的人。

他们认为白天羽的剑即是人的境界就是尘世无敌了,这种见解也不能算是不对。

只不过他们不知道还有更高的境界,就是谢晓蜂此刻所追求的境界。

谢晓峰是剑客,他的境界自然也是剑上的。

剑,器也;刀亦器也。

武学到了至高的境界。刀与剑已经没有什么区分了,它们只是肢体的延伸而已。

白天羽的境界,只是到剑即是人,人仍是人。

但是谢晓峰呢?

他在什么时候到达这个境界,就不得而知

,但是他在十年前即已跳出了那个境界,这是可以肯定的。

因为他建了这藏剑居。

在藏剑居中,他在追求另一种返朴归真,由绚烂归于平淡的境界。

那种“剑即是剑,我即是我”,“剑非剑,我非我”的境界,那也是一种仙与佛的境界白天羽的身边永远都带着把剑。

那把发着淡青色光芒的剑,那把刻有“小楼一夜听春雨”的剑。

那把一出中分,神鬼皆愁的魔剑。

如果没有了那把剑,白天羽也许不会就是白天羽了,他的人与剑是不可分的。

谢晓峰的手中,原也有一把神剑的,但是十年前,他己藏剑于后,放弃了那把神剑。

现在他还没有到达最深的境界,所以必须要到藏剑居中才能进入那种境界。

藏剑居没有什么特别,只是两座土坟而已,重要的是这两座坟对人的意义。

在另外一个地方,设置了同样的两座坟,对他是否也有同样的意义呢?

这个问题白天羽没有问,他相信就是问了,谢晓峰让不会答的。

因为他们现在所摸索的境界,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境界,每一步都是前无古人的,因此他必须要真正进入其间,才能知道是什么的。

而且即使有一个人进去了,也无法把他的感受告诉别人的,因为别人没有那种经验与感受。

正如有一个人进入了一个神奇的花园,出来后告诉他的同伴,那里面的花是金色的,果实是七彩的,但是他同伴却是个天生的盲人,绝对无法从叙述中去了解花园中的情景。

一个盲人是没有色彩的感觉,他也许可以从芬芳的气息上去分辨花与果实,但绝对无法由色彩上去体会那种美感的。

不过白天羽却记住了谢晓峰的一句话:“下次你来的时候,此地已经没有藏剑居了。”

这句话就意识着谢晓峰已经能从此地走出来,真正的步人一个新的境界了,他已经能够把那两座坟搬到他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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