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刺的呼吸几乎屏住。
小卷栗造大口地呼吸着夜风。
眼前这一大排兀然耸立的房子,如一只只敞开闸口的铁笼,等待着他的探访。
笼子里关着什么?无穷无尽的宝藏,还是凶猛的野兽?
不管是什么,小卷栗造都不想错过。他有一种预感:里面正是他极度渴求的东西。
连腰间的军刀也在跃跃欲试地跳动。
###人,认输吧,今天的胜利必定属于大和民族。小卷栗造禁不住微笑。
猎物的气息越来越浓,却还不见出现,看来他们仍在垂死挣扎。
玩捉迷藏的游戏?就让你们输个彻底。他大声吩咐:“把军犬队调来,每间房屋都要挖地三尺地搜!”
很快你们就要服服帖帖地向我跪地求饶,小卷栗造已经开始设想接下来的一幕。
二
两个伪军正朝着这边走过来,丁刺甚至可以听到他们沉重的呼吸声。
这时他突然做出一个奇怪的举动:拉开一扇门。
轻微的响声足以引起门外人的注意。
果然来了。门口的尘土轻轻扬起,月光映出两条歪斜的人影,跨着战战兢兢的脚步迈了进来。
屋内的景象一览无遗。
五双眼睛在对视,一刹那的惊愕。
只这一刹那已足够丁刺作出反应。
矮身、拔步、跳跃、伸手、拿捏,这次伤口没有影响到他的速度,一连串的动作迅猛如同闪电,他的手指在惊呼声发出前已牢牢扼住对方的咽喉。
手下毫不留情地加重力度。
两个伪军最后听到的是他们喉咙的碎裂声。
尸体还可用来遮挡门外的视线,丁刺的两只手及时把摇摇欲坠的两具尸体撑在门口。
接下来又是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对天开枪,然后跟我来。”
孙一城不加思索地拔出枪。
小卷栗造条件反射般地拔出军刀。
枪声大作,使他的神经骤然绷紧:“快,立刻包围那所房子,其他人赶去支援。”
包围很快形成,支援却迟迟未到,毕竟拼命的事谁也不会急着参加。
屋里的枪声比放炮仗还要热闹,更加拖住了屋外犹豫迟缓的脚步,小卷栗造的脚掌完全踹不动畏缩不前的士兵们。
连先前进屋的三个治安队员也踉踉跄跄地退了出来。
“屋里有敌人,别放跑了敌人!”他们大叫。
“废物!”小卷栗造气得发昏。
昏沉的视线中一捆手榴弹带着火花被扔进了屋里。
“要活的!”
可惜迟了,房屋在他的喊声中变成一堆瓦砾。
尘土漫天扬起,良久,才陆续有人爬起。
刚爬起就看到小卷栗造愤怒的脸。
即将到手的秘密就这样随着大火灰飞烟灭,只剩下两具焦炭。
“混帐!”他狠狠地给了爬起的人一脚。
这游戏结束了吗?他有些不甘心,好象已经结束了,可是……
他总觉得不大对劲。
刚才,进去的好像是两个人,却出来三个人。小卷栗造终于发现了自己的疏漏。
可恶的###人!他一个耳光把身边的士兵扇得晕头转向:“大屋陈本部的军队留守,其他人带上军犬,立刻追踪!”
三
在大屋陈丁刺身上的那股冷汗,现在化为腾腾热汽。
跑得汗流浃背、两脚酸软,可三个人还在拼命地向前冲。
“大哥,能不能歇会儿?我们已经跑出大屋陈好远了。”身边的孙一城喘着粗气。
“不行,”丁刺同样也是上气不接下气,“刚才的计策瞒不了鬼子多久,他们很快就会追来。我们要立刻取回包裹,潜入梁子湖中,这样才能躲开军犬的追踪。”
提起刚才,孙一城还心有余悸:“大哥那下绝了,真把我的心吓得怦怦直跳。”
连白雪也忍不住称赞:“丁团长,如果你做特工的话,我相信你会是很优秀的一个。”
这次丁刺听出了赞许的味道。
他微微地笑:“谢谢。在敌占区称呼职务容易暴露身份,你不介意的话,就和一城一起叫我大哥。”
“大哥。”白雪居然笑了一下。
笑得异常美丽。
可惜他们都没有看见。
只看见梁子湖。
三条人影毫不犹豫地跃向光滑如镜的湖水,湖面泛起三道涟漪,随即消失无踪。
冰凉的梁子湖水令丁刺不禁打了个寒战。
冰凉的梁子湖水令小卷栗造无可奈何。
一路上几乎是他带着军犬在跑。
只能追踪到梁子湖边。
看着军犬漫无目标地到处乱转,小卷栗造恨得直咬牙。这三个###人,比泥鳅还要滑不溜手,让他捏紧拳头却无从发力。
比硬碰硬地撞在墙上更令他难受。
别得意,###人,游戏才刚刚开始,愤怒的拳头在挥动。
不错,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起码那秘密还在,只要抓到这三个###人,金光闪闪的功勋章还是属于他的。
怒火勉强被这个侥幸的想法压制住,冷静,小卷栗造告诫自己,激动对付不了敌人。
他把怒气发在第二个耳光上,清脆的响声终于使头脑冷静下来。
###人进了梁子湖后会去哪儿?他苦苦思索。
他们不可能留在附近,一定是沿着梁子湖远远逃开。
能去的地方只有两个,往东是梁子镇,往南是金家边,就算他们找到船,天亮前也只能达到那儿。
“传令,梁子湖沿湖各镇马上组织巡逻队,二十四小时不间歇地在湖边搜索。梁子镇和金家边封锁所有临湖区域,扣留一切船只。另外请求军部,天亮后进行飞机侦察,搜寻梁子湖上的可疑目标。我相信这三个###人身上一定有很重要的东西。”
最后一句话使他眼中的欲望越烧越高。
四
丁刺三人此刻却早已绕出梁子湖。
他们正在牛山湖上泛舟。
船是白雪找到的,为此她还对丁刺板起脸:“我不介意叫你大哥,你也别介意叫我白雪吧。船多的是,老乡逃跑时都把渔船藏到了芦苇丛里。”
对比刚才的逃亡过程,坐在船上晃悠真是一种享受。
连说话也大可不必急匆匆的。
孙一城凑了过来:“我们要去哪儿?”
“东沟。”丁刺回答。
“然后呢?”
“然后去杀几个鬼子。”
一说到杀鬼子孙一城就两眼发亮:“行,这事就交给我,保证杀得鬼子屁滚尿流。”
“不行,”丁刺望着远处若隐若现的城镇,“这次杀鬼子只能点到为止,目的是要他们乱。鬼子一乱我们就马上向南突破封锁线。”
城镇越来越清晰,船靠岸,东沟的早晨看起来安宁平静。
半个小时后丁刺他们却叫这里乱成一锅粥。
三个交叉开火的枪口把鬼子和治安队死死地压在镇里,子弹如雨般地泻向城镇的入口,交织出一张炫目的火花网。
据点里却没有人敢伸出头来看一看这张美丽的网。
“快撤,向南突破长岭。”丁刺当机立断。
三条人影在混乱的东沟郊外悄悄隐去。
小卷栗造在混乱的大屋陈镇里坐立不安。
他只能守在屯防部彻夜未眠。
不断回报的搜查结果千篇一律:没有发现###人的踪迹。
难道那三个###人全都沉到了湖底?不可能!他们就象万年的王八,永远也死不了。
熬得通红的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地图。
###人的消失只有一种解释:他们不可能还躲在水里,芦苇丛不可能把他们掩蔽多久。
小卷栗造终于找到答案,###人肯定已经上岸,隐匿在陆地上的某个暗处,正寻找自己的破绽。
一想起身边如有三双暗暗窥视的眼睛,他就觉得浑身不自在。
可这该死的暗处在哪儿?
当天夜里他得到了回答。
三木岩井报告:“联队长阁下,东沟遭到袭击,###军队数量不明。附近城镇的皇军和治安队已经赶去支援。”
是那些###人,直觉告诉他。
“谁叫你们擅自离开驻守地点的?”他勃然大怒,“通知各地守军,马上回到原来的位置。我亲自去东沟。”
###人、守军!他恨不得把他们全撕成碎片。
五
丁刺用双脚在奔跑,敌人用车轮在回防。
终于双脚战胜了车轮,在防线重新形成之前,长岭就被他们远远地甩在脑后。
又回到梁子湖边,多好的一个地方。
没有敌人,没有枪声,没有警哨,没有犬吠,没有车声,丁刺这才发现宁静的时光多么美好,连疲劳和疼痛都随着轻风悄悄平复。
唯一的遗憾就是不能放慢脚步,欣赏一下这个美好的景色。
必须立刻赶往下一个城镇,半刻也不能拖延,他们身后还有穷追不舍的敌人。
涂家垴,出现在他们的眼前。
隐约有灯光、人声。
又一个瓶塞牢牢地挡住他们的去路。
孙一城情绪高涨:“到了涂家垴是不是又打他一家伙,然后冲过去?”
“不行,”丁刺摇头,“鬼子不会轻易上第二次当。要过涂家垴,需从水路走。”
“重入梁子湖。”白雪接过话。
“对,现在鬼子的搜索重点在陆地上,正好给了我们由水路撤退的机会。从涂家垴横渡梁子湖,就可以直插长江边。”
丁刺还不忘赞许地拍了拍白雪的头,假装没看见她嘟起的嘴。
逃亡的船在湖面上划开一条寂静的水道。
小卷栗造的车队在公路上划开遮天的飞尘。
当他风急火燎地赶到东沟时,战斗早已结束,只扔下两具皇军士兵的尸体,和一大群乱哄哄的苍蝇。
又让他们跑了,这是小卷栗造一早预料到的结果。
前几个回合全部失败,这次难道真要输个一败涂地?他莫名地感到一丝恐惧。
不会,游戏还远未结束。他马上又给自己增加信心,只要冷静应对,下好接下来的几步棋,最后的胜者一定是我。
冷静、冷静、冷静,这几天他不知道在心里说了多少遍。
思绪转回现场:###人已经脱离了包围圈,为什么还要在东沟故意暴露行踪?
除非,他们的目的还没有达到!小卷栗造眼前一亮。
现在###人只剩下一个目的:撤退。
向东、向北逃跑似乎不大可能,鄂东、河南、安徽都是皇军的大片占领区,他们不会冒那么大的风险。
向南逃跑相对容易,他们大可以利用据点间的空隙,悄无声息地穿插到湖南境内,完全没有必要在东沟制造出那么大的动静。
只有西面。###人一定是打算越过长江,逃到鄂西地区。袭击东沟是想把我们的注意力吸引到这里来,他们就可以利用封锁线松动的时机,一举向西逃窜。
对手的要害终于被小卷栗造抓住。
他抛出棋局的胜负手。
六
前面有一张网,网眼极细,丁刺钻不过去。
绕过土地堂,他们变得寸步难行。
日伪军在长江边集结起大量兵力,到处都是数不清的关卡和巡逻队,一个巨大无比的口袋将他们严严实实地包裹其中。
“我们让鬼子包了饺子。”丁刺苦笑着对两人摇头。
长江就在前面,可望而不可及。
“看来鬼子也不傻,猜到我们的意图了。”丁刺叹气,“他们摆出主力部队来阻止我们过江。”
难道以前的努力都要付诸流水?
“不会,我们只要有耐心,等下去。”他的语气还是那么镇静,“我们先找个地方隐蔽起来,和鬼子比比耐力。我们不动,鬼子是不会动的。”
“然后呢?”孙一城发现这位大哥越来越像算命先生。
“然后机会就来了。”果然是算命先生的口吻。
愈发令孙一城摸不着头脑。
小卷栗造也摸不着头脑。
一天过去了,没有###人的消息,他的信心开始动摇。
两天过去了,还是没有###人的消息,他急得连坐也省了。
第三天,仍然没有###人的消息。
他才发现这次自己下了一个多么大的赌注:三个皇协混成大队全部调来制造这个巨大的包围圈,就这么干耗着。如果其它地方有什么闪失,可不是闹着玩的事。
冷汗一滴一滴落在地图上。
这见鬼的地方,自己象一个秤砣,不上不下地动弹不得。对手不走下一步棋,自己只能卡在这儿,进也不行退也不行。
万一,对手已经不为察觉地动了……他不敢想象下去。
幸好,晚上他总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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