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部坚持原来意见,说高昌福没在机关待过,搞训练,特别是组织演习不如肖向山。王政委见意见不统一,又觉得姜海河是老坦克兵,在院校也学过指挥课,当政委两年多,这样的演习训练参加过多次了,没有必要非急急忙忙安排代团长。
结果谁也没代成,就这么拖下来了。
今天的事情一出,肖向山突然感觉事情好像有了转机,本来已经不怎么旺了的希望之火又重新燃了起来。他想,这个事情的出现,说明了部队野外训练没有军事主官不行,军事主官不熟悉机关参谋业务组织演习不行,实证了师司令部坚持由他代团长的提议是正确的,刘参谋长自然也就有了重新提起代团长这个茬口儿的由头。更有利的是姜海河今天出“幺蛾子”,惹的不光是师司令部,不光是刘参谋长,等于是给了王立诚政委和所有参与审定演习预案的师常委一个难堪,领导们肯定都恼了他。不用说师领导们故意跟他别劲,起码是他的意见自然减轻了分量;面对上下这么大的压力,敢不敢硬挺着坚持原来意见!再者,姜海河泥菩萨淋大雨,自身难保,还作不作法,还有没有法力,都难说。
和两个副团长相比,他自信条件明显有优势,只要代,就非我莫属。严副团长一直分工行管后勤,副团时间也不满三年,就没进入竞争范围,不用去考虑。高昌福是竞争对手,但他驾驶员出身,指挥是弱项,机关参谋业务跟自己差多了,发生了外行指挥搅黄演习的事,这一条明显重要了。再说,高昌福主管技术工作,又是西插行动的现场指挥,今天这个发动机大损事故要查实了,就是主要责任人,那就一票否决判他出局了。还有一个有利条件,不好明说但很管用,他在师里当了几年参谋,有刘参谋长这个老领导给说话,有宋铁甲等一干老乡同事积极帮忙做工作,而高昌福一直在基层,和上边不熟,光凭工作联系,认识还不如不认识。这年头儿,上边有没有人说话大不一样啊!知人善任嘛,能说话的人都不知道你姓字名谁,还翻着花名册去找你啊!
肖向山这会儿心情也很复杂。
这么多年生死换命的老搭档,他有难处你看笑话,太不仗义。但又不能和他搅在一起站错队,这个距离还要通过什么方式有所表示,让刘参谋长或能透信儿的人知道。要不然叫刘参谋长误会自己是站在对立面儿,就是不压你不整你,扔下不管也没你的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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团政委第二章(4)
也不能有任何言语行动惹姜海河不高兴。官场上的事很微妙,要帮你成事儿的,急赤白脸地叫喊不一定有用,要坏你事儿的,轻描淡写地一句话就可能有很大杀伤力。在这种扒着锅沿叫劲儿的关键时刻,一个砸香炉的影响力,顶十个烧香念佛的也不止。何况姜海河是这个部队的政治委员、党委书记,无论砸香炉还是烧香念佛,都不是一般的分量!师部里的熟人给他透信儿,说姜海河虽然推荐高昌福代团长,只强调高昌福是一级不落地上来的,责任意识强,团以下主官踏踏实实干事是最重要的素质,并没讲他肖向山一句坏话。这话肖向山信,这也是他特别服气姜海河的原因之一。姜海河这个人一贯这样,下边有错,批你骂你拍桌子,严厉得很,但在上边,从来不给部属扎针儿埋刺儿,能揽还给你揽责任。他心里也清楚,姜海河不说他肖向山坏话,不是没有什么可说的。去年,转志愿兵搞了点儿猫儿腻,姜海河关起门来拍了桌子的,要不是改正快,不在党委会上作检查才怪哩!不久前,家属把战士送的酒拿到服务社卖,被姜海河发现,一下子全都给提到了招待食堂,把他拉到一边瞪着眼训,战士的东西,实在推不出去,喝了可以,一卖就把自己人格卖掉了,就层次太低了。还有,推荐高昌福理由是踏踏实实干事,那不明明就是说他肖向山缺少这样的素质吗?个别谈话曾几次批评过他在上边用的心思比抓工作多。
姜海河不推荐可以,不赞成也没事,就怕他坚持硬顶。环肥燕瘦,梅孤丹艳,对雷锋不也有人说三道四吗?要刻意挑一个人的毛病,谁也经不起,何况自己本来就不怎么硬气。千万不能把他惹恼了,逼到一二三地摆理由反对的份儿上,把暗伤软肋都给你摆在明处来,肯定搞得蹾屁股戗脸很难看。那就不是光这次代团长要泡汤的事儿啦,团长位置空出来也没戏,搞不好在部队的仕途生涯连个句号也画不圆。
他想,姜海河交代的事不能怠慢,得赶紧组织部队撤离,赶紧回驻地去按姜海河的指示打电话通知严副团长伐树。
心里很庆幸得了这么个差事,正好名正言顺地离开现场,惹不到姜海河,也恼不着刘清亮,你们爱怎么着怎么着去,就天塌下来,也沾不上责任。
3
姜海河跟高昌福一起把牵引车和两辆坦克调整到位,转回来看到603号坦克前边已经挖出了一条一米多深的壕沟,辛诚指挥着密密地排了一层自救木。
“辛处长,停下!”姜海河晃着大手电筒喊,“重新挖,一边再扩宽出来半个车体,下面的基础要摆成两排,垛双层,加大浮力!这东西没有试验的余地,必须一次成功!”
他有过这种经验,添油儿的办法不行,一次不成功,自救木轧下去不但没用了,而且会在坦克前边形成硬障。
准备就绪,开始挂钢丝绳。
姜海河把高昌福和辛诚招呼到身边:“辛处长上车操作,老高在前边指挥三辆牵引车,我在中间,都看我手电筒相互协同,其余所有人员,全部疏散到三十米以外。”
高昌福伸着手向姜海河要大手电筒:“不行不行,还是我这个老驾驶员在中间指挥吧!”
他知道,操作者在车里边,车门一关,绝对安全;指挥牵引车的人在最前边,距离较远,不会有事儿;协同者夹在中间,最危险。牵断钢丝绳弹起来打死人的事不是没有先例,刚当兵来就听说过,他车长的车长就是这样牺牲的。让政委身处险境,这个副团长当得还成啥体统!
姜海河一挥大手电筒:“去去,雨水渗进脑袋瓜子里啦不是!姜海河这驾驶员比高昌福新啊?”
高昌福当兵时姜海河已经是老驾驶员了,还是军区坦克教导团的正经科班儿,他学驾驶第一次上车,趴在驾驶窗外边指导的随车教练就是姜海河。
不敢比资格,但他还有道理:“那也不行,你扔下多长时间没玩儿这个啦?你到前边去!”
说着上去夺姜海河的大手电筒。
团政委第二章(5)
姜海河使劲一甩,嗔起脸:“高昌福同志,你别越位!知道不?总指挥是现场最高长官的活儿,我还没见你当团长的命令哪!”
这话管用,把高昌福给噎住了。
姜海河忙又把话往回拾:“再说了,我真的玩儿完了,你们谁也承担不着责任,要是你们哪一个给我光荣了,我能有好日子过呀,还不得成了写检查专业户,你老高想害我呀!”
高昌福思索了一下:“那好,把吉普车推过来,你进到吉普车里指挥。”
姜海河一笑:“你得了吧,吉普车帆布篷子还能挡得住钢丝绳啊?”
“姜政委,你别太过分!只想你自己,也总得让我们有个交代吧!”高昌福急了,抢白了一句,向对面喊,“二营长,带人把吉普车推过来!”
“好好,各就位,再检查一次安全!”姜海河一扬手走了。
“辛处长,有多大把握?”高昌福提出问题,又自己回答了,“理论上说应该没多大问题吧?”
辛诚说:“钢丝绳都用双股,两头挂钩上卡榫。你在前边指挥要掌握好,三台牵引车同时用力,把劲儿使匀。”
高昌福一挥手:“上车,看你的啦!”
辛诚很自信地点了点头:“政委给我们担这么大责任,再弄不出来,我这个处长回家抱孩子得了!”
603拖出来时天已经大亮,雨也停了。
一帮人疲惫地从玉米地里钻出来时,肖向山也从驻地回来了:“政委,再回驻地来不及了,我们得赶快换换衣服走啦!”
他给去师部参加会议的几个人都带来了干衣服。
姜海河把里外都是泥水的雨衣脱下来,长吁了一口气:“妈的,刚才有603这块大石头在心里垫着,一点也没觉得饿。这会儿才发现,肚皮贴到了后脊梁骨上,空得直不起腰啦,快给我找点吃的来。”
肖向山说:“车上带了,开水早点都有。”
通信员递过一块蛋糕,姜海河裂开怀,在里边衬衣上抹了抹手上的黄泥,接过去一口就下去了一大半,咀嚼着对辛诚说:“严副团长带部队收稻子,你组织把603故障原因查清了,给我打个电话。要是发动机大损,就一总儿地在师党委会上作检查了,耩地挂砘子,省得来回跑。”
高昌福看了看姜海河:“政委,给我请个假,这里交给我,安心开你的会。”
辛诚眼神儿诡秘地冲高昌福摇头,而后故意提高嗓门大声说:“没事儿,我踩了踩风扇,听声音感觉不是发动机粘缸。我已经安排好了,就地搞清爽,不用高副团长监工。”
姜海河知道高昌福和辛诚是在争着担责任为他开脱,胸口顿时生出了一股滚烫的感觉。
他莫名地一笑,点了点头。
4
C师党委扩大会就在师长政委的住处召开。
270坦克团的车到门口一停,309摩步团的车也到了。
309团团长王兆奎下车来,冲姜海河一伸大拇指:“嘿,姜老弟,是条汉子!”
姜海河淡淡一笑:“王团长,你也拿老姜开涮啊!”
“人家说姜是老的辣,没想到嫩姜也辣啊!”
“别急,今天肯定有一道清炒姜芽给你吃的!”
“怕什么,早该给他们个警醒了!老是东抄西抄拾人牙慧,老是玩儿这些幼儿园的游戏。”王兆奎说得声音很大,“操,我这预备队队长是没你老弟那机会,要有机会,比你还绝!”
309团郭政委是个精明人,他怕两个人的话让院里边听见,故意堵在门口,又使眼色又摇头,一直等到王兆奎把话说完了才放行了。
会场就设在院子中央,会议桌是借村里学校的两副水磨石乒乓球台子拼成的。与会人员围了一圈儿,师长政委坐在靠北房门口一头儿,背后三个图架子,分别挂了青龙山地区地形图、演习想定图、首长决心图。
先到的人们正在激烈地议论着演习的事儿,见坦克团的人一进来,吵吵声骤然停了。
团政委第二章(6)
按编制序列排座次已形成了惯例,不用谁招呼,309团和坦克团的几个人在自己的位子坐下来。
师长秦洪波明显是想松缓气氛,敲敲桌子说:“哎,我说,你们309、270戴的都是高级手表吧,走得好准啊!”
王兆奎嘿嘿一笑:“官儿大表准是永恒不变的真理,小芝麻官儿戴多高级的表也没用。在C师这一亩三分地儿上,还不都得跟你们师长政委对表哇!”
政委王立诚主持会议,轻轻敲了桌子:“好了,开会。昨天演习没按计划进行,大家众说纷纭。今天临时决定召开党委扩大会,议题只有一个,就是围绕这次演习总结经验教训,讨论如何端正训练指导思想,进一步搞好部队训练。下边先由刘清亮同志作演习小结。”
刘清亮习惯性地嗽了嗽嗓子,把手里的一沓稿纸朝大家抖了抖,阴沉着脸说:“演习怎么样,大家身在其中,都清楚了。机关准备好了的总结,我看没必要,也没办法再念了。先跟大家介绍一下有关情况吧!”
309团郭政委扭头冲姜海河一挤眼,小声说:“都是你小子干的好事,把刘参座的圆满成功伟大胜利都弄成了废纸。”
刘清亮站起来,嗽着嗓子走到挂图前,拿教鞭在想定图上啪啪地敲了两下儿:“这个想定,是机关反复琢磨上级下达的首长司令部训练指示,参考军事学院有关企图立案,花了一个多月时间搞出来的。十几个人一个多月的心血啊!可是根本没有进行得下去!”
在向着决心图跨步的同时,看了看师长的表情,又是啪啪敲打了两下儿:“红军首长决心,在蓝军装甲突击部队出青石谷展开后,红军装甲部队从青龙山主峰西侧插入,在303高地以北开阔地实施迟滞阻击,支援大峪口防御主力。可是,270坦克团没有按照指挥部命令执行,竟用其主力二营带装甲步兵连,向西经马鞍岭从472高地东侧,插到青石谷口,阻击蓝军攻坚主力前出。这个违反命令的行动,把整个演习部署全都打乱了,攻、防部队主力就没接上火儿,演习无法再进行下去,不得已提前结束。”
他回到自己位置上,但没坐下,把教鞭往乒乓球台子上一扔,双手撑着台面继续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