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琴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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调琴师-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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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尚。”
  搬运工转过身来指着和尚来的方向。“哎呀,瑞光大金塔,先生。凡是不住这儿又不当兵的人,都是来看瑞光大金塔的。”
  埃德加发觉自己正站在一个排列着许多小宝塔的斜坡的底部,斜坡通向金色的塔,巨大高耸的金塔曾在河那边冲他眨眼。一排朝圣者在楼梯下面漫无目的地乱转。埃德加读到过,英国军队在宝塔周围驻扎,但他从未想过如此之近。他不情愿地跟着搬运工匆忙离去。搬运工已经穿过马路,继续沿着小道走。经过长长的军营,他们来到一间屋子前。搬运工放下行李箱,打开门。
  这间屋子设施简单,给来访军官使用。搬运工告诉他,周围的建筑也是守备队的。“所以先生,如果您需要任何东西,您可以敲任何一扇门。”他鞠了个躬,离开了。埃德加一直等到这个人的脚步声消失,才打开门,走回那条巷子,站在通往寺庙的那段长长的楼梯脚下。这里有个牌子写着“鞋子和伞不许带入”,他想起了曾读过的第三次英缅战争的开头,英国特使拒绝在缅甸王室面前脱掉鞋子。他跪下来,脱掉靴子,把它们提在手上,顺着漫长的台阶向上攀登。
  他脚下的砖瓦潮湿冰凉。向上走的时候,两边的小贩闹哄哄地叫卖宗教货物:有佛的图画和雕像,茉莉花环,书和扇子,一篮篮的供奉食物,一堆堆拜佛的香,用金和纯银箔做的莲花。商人们都在树荫下苦闷地待着。朝圣者登上台阶,他们随处可见———和尚和乞丐,还有身穿鲜艳衣服、举止优雅的缅甸女人。在最顶部,他从一条精致的门廊下面走过,登上宽阔的大理石平台和小宝塔镀金的圆顶。祈求者按照顺时针方向打转,当他们经过时,都盯着这个高大的英国人看。他也跻身人流之中,跟着人群走,经过一排排较小的神龛和跪拜着的朝拜者———他们手里拨弄着大颗的念珠。他边走边抬头看宝塔,它那钟形的塔身逐渐变细,直至最顶端。上面覆盖着圆柱形伞。闪闪发光的金子,白色瓦片折射的阳光,以及沸腾的朝拜人群,让他的眼睛都看花了。这之后,他停下来在阴凉处休息,正当他用手帕擦脸上的汗时,突然一阵模糊的音乐引起了他的注意。
  起初他不知道这音乐从哪里来,像是从神殿的走廊中反射出来,和圣歌的声音交织在一起。他走到宽阔平台后面的小路上,那里有个和尚领着一组人在做祷告。后来他才知道,催眠般的祷告词不是缅甸语,而是巴利语。音乐声变大了。在菩提树垂下来的树枝下,他发现了演奏音乐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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调琴师 第六章(5)
那里有四个人。察觉到有人来了,他们抬起头。他对他们笑了笑,研究起那些乐器来:一个鼓和木琴似的木板,一个长长的鹅颈管喇叭和竖琴。最后那个乐器是他最感兴趣的,因为他对大键琴(有键竖琴)非常熟悉,它是钢琴之祖。这是一把美丽的竖琴,雕刻而成的形状既像一艘船,又像一只天鹅。他注意到琴弦之间挨得很近,因了这把竖琴独特的造型,琴弦的这种排列方式成为可能。一个聪明的设计,他想。弹奏者的手指慢慢地拨弄它,曲调古怪,不太和谐。埃德加很难听出曲子的调子。他注意到旋律在音阶上随意跳动。他更加仔细地听,但仍旧听不出那曲调。
  很快,来了另一个观看者,是一个穿着优雅的缅甸人,还牵着一个孩子的手。埃德加朝这个人和小孩点点头,然后他们一起听歌。这个人的出现提醒了他,道尔顿上尉晚上还要来访,他得去洗洗澡,换换衣服。于是,他极不情愿地离开了。他又跻身人群,绕宝塔转了一圈,在入口处与众人聚集起来,向楼梯涌去。他随着人群沿街走回去,在最后几步踏阶上,坐下来穿鞋子。在他周围,男男女女们轻松地穿上或者脱下凉鞋。他边系鞋带,边吹着口哨,想把刚才听到的曲子吹出来。他站起来。就在那一刻,他看见了她。
  她站在五尺开外的地方,身上背着个孩子,衣衫褴褛,手张开着,皮肤涂成深黄色。起初他眨眨眼睛,以为她是个幽灵。那颜色使人联想到宝塔金色的魅影,又像一个人盯着太阳太久之后,眼前漂浮的幻影。她勾住了他,他向前,靠近她。他看清了,她金色的皮肤不是画上去的,而是一层黄色的灰尘,覆盖在她的脸上、胳膊上和光光的脚上。他还在盯着她看,她把小宝宝递给他,她黄色的双手紧紧捧住这个酣睡的小家伙。他看着她的脸———黑色的眼睛流露出乞求的眼神,眼睛周围净是黄色。后来他才知道,这“灰尘”是姜黄根粉末,缅甸人叫它“萨…恩万”。女人生完孩子后在身体上涂抹粉末来驱逐鬼神,但这个女人却涂上粉来乞讨。按照传统,女人分娩后,涂上“萨…恩万”,都要在家里待上几天,如果走出门,就表明孩子病了。此时站在瑞光大金塔的脚下,他并不知道这点,他只能盯着这个涂金粉的女人看。直到她又走近一步,他才看见,孩子的嘴巴上有苍蝇,小脑袋上有一个大伤口。他惊恐万分,向后退去,在口袋里到处找硬币,然后数也不数地把它们放在她手里。
  他向后退了几步,心狂跳不止。在他周围,朝圣者继续着他们的脚步,没有注意到涂金粉的女人惊讶地数着硬币,也没有注意到,瘦瘦高高的英国人朝寺庙以及站在高耸尖塔下的女人看了最后一眼,然后把手插进口袋里,匆忙离去。
  晚上,道尔顿上尉来看他,还邀他和军官们一起去勃固俱乐部玩台球。他拒绝了,佯装太累了。他说他好几天没给妻子写信了。他没有告诉道尔顿他看到的那个女人,她的样子还停留在他的脑海里,他觉着在想着那个女人和她的孩子的时候,去喝雪利酒谈战争是不对的。
  “好吧,玩台球的机会还多,”道尔顿说,“但是我坚决要求您参加明天的打猎活动。上星期一个步兵报告,在达本附近看到了一只老虎。我计划和威瑟斯彭上尉以及佛格上尉一起去,他俩都是最近从孟加拉过来的。你不介意和我们一起吧?”道尔顿站在门口,显现出一个人影的轮廓。
  “但是我从来没有打过猎,而且不觉得我是……”
  “好了,不要说了。这是职责问题,当地村民已经谈虎色变了。我们明天一早就出发,在骑兵马棚见。你知道在哪儿吧?你不需要带任何东西,最多带上你的帽子,我们有很多骑马的马靴,当然还有步枪。谁的手长得和你的一样灵巧?你一定会是个神枪手。”
  听了上尉的奉承话,加上已经拒绝了一个邀请,埃德加答应下来。
  

调琴师 第七章(1)
第二天早上,埃德加看见上尉在马厩外面给一匹马装马鞍。他周围有五个人———两个英国人,三个缅甸人。看见调音师走过来,道尔顿从马腹下面钻了出来,他正在系马鞍带子。他把手在屁股上擦了擦,伸了出去。“德雷克先生,天气不错,不是吗?一阵微风千里迢迢吹向内陆,如此清爽,感觉真棒。这也说明,今年的雨季要比往年来得早。”他站在那儿,抬头看着天,似乎要确认一下自己所说的。道尔顿英俊潇洒,活力四射,埃德加被他吸引住了:他脸色红润,棕褐肤色,头发向后梳理,衬衣袖子卷到沾了尘土的前臂上面。
  “德雷克先生,让我把您介绍给威瑟斯彭上尉和佛格上尉。先生们,这是德雷克先生,伦敦最棒的钢琴调音师。”他拍拍埃德加的背,“也是一个好人,他从赫里福郡来。”
  两个人亲切地伸出手。“见到您很开心,德雷克先生。”威瑟斯彭说,佛格点点头。
  “我马上就装好了。”道尔顿边说边俯身到马腹下面,“它可是非常淘气,我可不想在看见老虎的时候摔下来。”他抬起头,向调音师眨眨眼。大家都笑了。十尺开外,缅甸人穿着宽松的布梭蹲着。
  他们骑上马。埃德加没办法独自把腿跨到马鞍上,最后不得不让上尉帮忙。马厩外面,一个缅甸人骑着马很快消失了。道尔顿和另外两名上尉聊着天。埃德加跟在他们后面。在他后面,还有另外两个缅甸人骑在同一匹马上。
  天色尚早,阳光并不灼热,没法将雾霭从泻湖上驱散出去。埃德加很惊讶于仰光呈现出的一派农场景象。他们经过几辆去往市区的牛车,为了让路,车主把车拉到路边。远处,渔夫撑着小船,在雾霭中时隐时现。白鹭在靠近路边的沼泽地里觅食,有准头地把脚抬起来放下去。威瑟斯彭问是不是可以停下来打白鹭。
  “不能在这里,朋友,”道尔顿回答,“上次我们打鸟的时候,村民们都大惊小怪的。白鹭是勃固的神灵之一,打它们会有霉运降临,我的朋友。”
  “胡说,这是迷信!”威瑟斯彭气呼呼地说,“我还以为我们教育了他们摒弃这些念头呢。”
  “确实是。但是我,就我个人而言,宁愿去打老虎,也不愿花上一个上午的时间和酋长争论。”
  “哼。”威瑟斯彭不屑一顾,把这个音发得好像一个单词一样。不过这个回答还算令他满意。他们继续前进。远处,有人撒开螺旋状的渔网,朦胧之中,麻绳把水滴摔到灯火通明的拱廊街道上。
  他们走了一个小时。沼泽地隐退成稀疏的灌木丛。阳光已经非常暖人,埃德加感到汗水顺着胸口流下来。小径转弯,到了浓密的森林时,他感到欣慰。黏黏的潮湿取代了炙热的太阳。他们在森林里走了几分钟,和领头的缅甸人碰头了。当这个人和其他人说话时,埃德加环顾四周。他还是孩子的时候,读过许多关于丛林冒险的故事,他常常花上几个小时去想象杂乱无章的滴水的花朵,种类丰富、生性残忍的动物军团。这里一定是不一样的丛林,他想,这里太安静太黑暗了。他向森林深处窥探,但是只能透过悬垂缠绕的藤蔓,看过去五码的距离。
  最后,他们停止谈话,缅甸人走到道尔顿身旁。埃德加精神分散,无法听清他们的对话。他的眼镜上结了层水汽,他把眼镜从鼻子上取下来,用衬衫擦了擦。重新戴上之后,眼镜上又蒙了层雾气。他再次摘下眼镜。第三次,他把眼镜戴上,透过薄薄的水雾望着整个森林。
  道尔顿结束了和缅甸人的谈话。“那好吧,”他大声说,“把马拉过来。”马蹄践踏着缠结的矮树丛。
  “我刚才和向导谈过了。他已经去附近的村子问了村民们关于老虎的事情。昨天还有人看见它撕裂了一个当地养猪人所养的母猪的喉咙。一个算命先生说,这就是那只两年前咬死一个婴儿的老虎。全村人一直在组织捕虎,想竭力把它驱逐出丛林。他们说,我们可以捕杀它。他们最后一次见到它,是在这里向北三里的地方。或者,我们也可以试试去南边,那里有一片沼泽地,会有很多野猪。”
  

调琴师 第七章(2)
“我大老远跑过来可不是来打野猪的。”佛格插了一句。
  “我也不是。”威瑟斯彭补充道。
  “德雷克先生,”道尔顿问,“你的意见呢?”
  “我一颗子弹也不会发,就算有一只吃饱了的、呆头呆脑的猪躺在我面前的桌子上,我都不会去打它,更不要说野猪了。你决定吧。”
  “好吧,我都好几个月没打过老虎了。”道尔顿说。
  “就这么定了。”威瑟斯彭说。
  “那就瞄准你要打的地方,”道尔顿说,“不是每个移动的物体都是老虎。还有,德雷克先生,小心蛇。不要去抓任何看似棍子的东西,除非你非常确定,它没有长尖牙。”他踢踢马腹,其他人跟上来,他们在森林里蜿蜒前进。
  植物越来越浓密,他们时不时就要停下来。骑在最前面的人砍掉挡在路上的树藤。似乎很多植物是从树上而不是地上长出来的,弯曲地朝着阳光的方向爬满树藤。锯齿寄生植物,兰花,猪笼草,依附在更大的树上,它们的根消失于天空中混杂交错的新枝上。埃德加一直很喜欢园艺,他引以为豪的是知道植物的拉丁名称,但他没有找到一种认识的植物。即便是树木也很陌生,高大粗壮的树干疯狂生长,树枝则在地上伸展,完全可以隐藏一只老虎。
  他们又走了半个钟头,经过一处小建筑的遗址,遗址包裹在缠绕的树根里。英国人经过它时没有停下来。埃德加想问问那是什么,但他的同伴们已经远远走在了前面。他转过头去看隐藏在苔藓下的石头。他身后的缅甸人注意到了。拿小花环的人迅速下马,把花环放在遗址底部。马还在继续前进,透过悬挂树藤之间的空隙,他看见那个男人鞠了躬。然后树藤遮住了视线,又什么都看不见了。他的马继续前行。
  他差点儿在路的转角撞上在前面骑行的人。他们在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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