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鲤·最好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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鲤·最好的时光-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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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带你?”突然有一天,他那样说。
  但被叫做“山地车”的自行车并没有后书包架。好几年以后我看《甜蜜蜜》,看见黎小军带着李翘在街上闲逛,就心想如果有一座天平是在浪漫与情欲之间,那么,他们的位置让人觉得更靠近浪漫一些,而我和胡二十,从一开始,以他用山地车带我的方式来看,我们自然是越过了滑着身体的情欲和浪漫打了照面,又各走各的。
  “你叫什么名字?”
  胡二十伏下身在我的耳朵边问。
  “李冉。”
  “什么冉?”
  “冉冉升起的冉。”
  “不认识。”
  说完,胡二十在我的脸颊上亲了一口。那天上午的第一堂课是历史期末考,我一直都觉得脸颊上被夏虫叮咬了,烫、肿、和脸颊其他的部分不一样,失神地在草稿纸上写下“胡20”,这令我忘记了他真实的名字。

在很多年以后奔跑(4)
那一年暑假,每周四胡二十都会给我家打个电话,如果是我的声音,他会说“我十五分钟后在楼下。”如果是我爸爸的声音,他便沉默。爸爸一直都没有再给我买相机,他在家长会上听说了摄影展和西区体育场的群架事件,他用“那些不学好”来指称胡二十和杨俊他们。我望着家楼下的马路,不说话。
  夏天快要结束的时候,杨俊告诉耿晓燕,他和胡二十还有初二慢班的人一起,踢进了“晚报杯”的决赛。决赛地点是江湾体育场。整个夏天,我都在每周四等待胡二十的电话,却一次都没有走下楼去,坐上他的山地车。
  但我还是和耿晓燕去了江湾。只是我们迷路了,到球场时比赛已经快要结束,胡二十他们领先,杨俊被换了下来,坐在休息区里始终都在张望。我以为他在寻找耿晓燕。
  最后,胡二十他们赢了比赛,他做主用赢来的五百元钱一起去饭馆吃饭喝酒,说这话的时候,脸上露出了男孩的笑。“喝酒”在当时听起来像是件了不起的事。晚饭的时候,胡二十一把抓住我的胳膊按在身边,“坐这。”再环顾了一下四周,问:“杨俊呢?”
  耿晓燕也在努力寻找杨盼盼。
  饭吃到一半,杨俊突然出现了。他走来我和胡二十的中间,低头和他说话,胡二十拿着啤酒杯又喝了一口,然后招呼其它男生一起,跟着杨俊走出了饭店。他们谁都没有顾上饭桌边的女孩。最后,女孩们凑钱把饭桌的账结了,胡二十他们又打架了。架打完后,有人发现杨俊躺在了路边,身体已经开始发硬,胡二十抱着杨俊叫了几声,直到警车停在他们面前。
  暑假过后,胡二十没有再回来上课。
  而我和耿晓燕照旧上课、下课、放学、考试、参加兴趣小组。直到把整个初中的书读完,分别拿到两所不同的高中录取书后,才又开始胆敢回忆起胡二十和杨俊他们。耿晓燕说她曾经偷偷跑去杨俊家楼下看他妈妈瘫在地上为孩子烧纸钱,她跟着大哭了一场。
  我的新高中就在江湾体育场边。我对着地图,将它和西区体育场之间画了一条直线,等待开学的那段日子里,我顽固地认为,胡二十一定会在某天出现在那条直线上。于是,我家的电话铃又响了。
  “听说你考了高中。”
  “唔。”
  “要不要出来吃饭?”
  “你……”
  “我在你家楼下。”
  这一次,我下楼了;这一次,胡二十并没有骑他的车;这一次,他双手插在两只松垮的运动裤口袋里,背有些自然地弓着,那也许是因为发育期骑了山地车的关系。他的头发比三年前更短,像一层刚理过的毛绒渣。
  “怎么带着伞?”他问。
  “天气预报说晚上会有台风。”
  “那我带你去看青霉花。”
  在一条疏于管理的铁路旁,我第一次知道那些淡紫色的小野花叫青霉,胡二十说,在他从小生长的三清山下,每到落雨前的傍晚,就会开出很多青霉花。
  台风就那样结结实实地来了,我连着两夜没有回家。在胡二十家里,我躺在一张潮湿的充满面粉味的被子里和他说话、拥抱、亲吻、拒绝、迎合、羞涩、紧张、迷糊,我其实是忘记时间了,忘记了天明天暗谕示的晨暮交替,忘记了父母可能会因为我的下落不明而焦虑发疯,忘记了几天后,我是要越过地图上的那条直线,开始另一个人生。
  很多很多年以后,同样是躺在这张床上,我在光影里看胡二十,他不再是十六岁或者十九岁,他三十二岁,我们也不仅仅各自重新开始过一段生活,而是很多段。这时候,我只是对时间和选择——或者应该说,是规则——感到无奈。我们抵挡不住时间的流逝,它最后往往呈现出规则好了的生活给人看,但看的人早也是不同。

在很多年以后奔跑(5)
胡二十始终都没有告诉我杨俊的死因。他因为那次群架,被送进了工读学校。放出来后,就跟着一些“闲散”人员收购旧的BP机和大哥大,他说他能赚很多钱,能帮人。当时我并不会很快联想到“收赃”和“销赃”这样的词语。
  对我而言,胡二十还是相机镜头里的那个黄袜少年。他在第二天,领着我去楼下面店吃碗大排面,面吃到一半,掏出一台“东方牌”旧相机给我。
  “喏。给你。”
  “我的相机,怎么?”
  胡二十不说话,他拣了枚荷包蛋,浸入我的面碗。我仔细看了看相机,只是型号和颜色相同,并不是原来丢失的那台。
  “吃完面,你该回家了。”
  “哦。”
  这之后,我们没有再说一句话。回家的路上,胡二十走在我身后,离得有一段距离。我几乎每走几步路就要回头看他,每次我都以为看不见了,可他还在,双手还插在松垮的运动裤口袋里,还在漫不经心地走着。一直到最后一次,我回过头去,胡二十不见了。
  回家后,我挨了爸爸的一记重耳光。被罚在开学前不许离开家门半步。我又在开学后尝试去找过几次胡二十,可没人知道他的下落,那间在早餐面店上的亭子间,也似乎久未经人息。
  我在城市的另一区给耿晓燕写信,写自己的新生活、新同学、新老师、新寝室,我没敢告诉她和胡二十经过的那两个台风夜,没敢告诉任何人。我们各自过着冗长的高中时光,我迷上了解数学题,我变得不再爱看足球。第一学期结束后,有传闻胡二十因为销赃,被抓了进去。至于是判了三年、五年、八年?不清楚。
  第二年,我代表学校拿了全国奥数的团体金奖。可我只是痴迷那些僵硬的程式,在被利用、套解和揣度的情况下,发生的奇异变化,这些变化毫无预知性。又要说很多很多年以后了,很多很多年以后,我迷上了打斯诺克,球桌就是我的算术纸。力度、角度、撞击的部位、杆法、呼吸的控制,都是为了以精准的方式让球落袋。“精准”是一个好词。
  拿着奥数的金奖奖杯,我让同学给我拍张照,用胡二十送我的“东方牌”相机。
  晚报的报摊上已经登出头条体育新闻:球星H宣布挂靴。做了记者的耿晓燕用简讯的方式告诉我八卦,她说H的妻子现在的msn名是:退役了,还是不着家。我们打了个电话,她在电话里笑得很开心。
  “见过胡二十了?”
  “嗯。”
  “他现在怎么样?”
  “没问。”
  “问了他也不会说。”我补充道。
  “那?”
  “我应该回学校了,已经给学生旷了两天的课。学校要疯了。”
  “你又这样。”
  我挂断电话,停步,反方向奔跑,思考着怎么解释旷课的行为。现在我在一所文科大学里教数学,学生可能比系主任更能理解初恋相逢的感慨。但谁没有过初恋?只是我的这一个只要出现,就会令人失常。几天前,耿晓燕说她在西区的铁路服装市场里看见一个和胡二十很像的男人,她向人打听,他已经在那儿开店两年了。
  我并没有去赴胡二十设在江湾体育场的约会。回到学校,我写了检查,扣了分,扣了半年的奖金资格,并且每月一次的教学报告被频繁到每周一次。我记起了那把在胡二十家看到的伞,那是十几年前我忘记带走的。
  胡二十给我写来一封信,这是第一次我看见他的字,字不好看,还有很多错误,可我知道写的时候他用心了。他在信里说,很遗憾没有在江湾体育场见到我,那天是他三十二岁的最后一天,晚上,他去楼下菜场买了一张砧板和一块猪肉剁了起来,“三十三,乱刀斩”,这是他外婆教他的。猪肉剁碎后,他开窗,在半夜里将肉饼扔上了对面的屋顶。
  你说明天会不会有野猫把我的坏运气都带走?
  以上是信的结尾。
  耿晓燕发挥了她超常的“狗仔”功力,她说胡二十现在开的服装店其实只是个套现的门面,为一些有特殊需要的信用卡持有人套取现金,从中收取手续费。这种灰色行当,听起来就很像胡二十会做的事。
  “你还是离他远点。”
  “是你告诉我他在哪的。”我反诘。
  我没有再去见胡二十,他也没有要求再见我。耿晓燕会时不时地来更新关于他的消息,还连带着过去——杨俊的母亲过世了,她腿脚一直都不方便,当年杨俊为了填补家用和其他学校的小混混们赌小球,还会偷东西去卖,但他的心不坏。据说当年那场“晚报杯”后的群架前,杨俊只对胡二十说了一句话,他说有什么事,照顾我妈。
  后来,我的学生说,这话应该是从《蛊惑仔》里学来的。
   。。

在夏夜走路(1)
文/徐斯恚�
  有一天我的一个好朋友和我一起坐在赛百味里面,讨论着如何把自己卖出去的问题。她对我说,她在网上遇到过一个出卖自己时间的男人。在一年的最后一天,来到香港机场,把那一晚上卖给任何一个需要在机场度过漫漫长夜的孤独者。
  我说其实每天我们都在把自己的时间出卖给别人换取金钱的,这只不过是偷换了一个比较浪漫的概念而已。
  但是我们都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也把自己卖出去。于是我托她把我也放在了网上,期望能卖一个好价钱。
  买家只有一个,是个女孩子。精瘦干练,她买了我一起去大堤看日出。
  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我有些不自在,毕竟这是一次出卖自己,这与自己平时的工作并不一样。这是一种明目张胆的出卖,告诉别人我要去为你做一件事情,这件事情应该能让你感到一种满足。
  这是很奇妙的体验。
  我在晚上十点的时候出现在了她的家门口,她是这么要求的。她穿着白色的连衣裙,长头发,平底鞋。我说你像是情人节约会的女孩子,你这个样子符合所有人对于邻家女孩的幻想。
  她笑了笑,很大方。她手里拿着一个帆布的包,她的两只手放在身前,就这样拎着她的包。她说,你是不是应该陪我走到大堤呢?她说也许当我们走到吴淞码头的时候正能看到太阳跳出来。
  她说,你想想,当你历尽千辛地来到太阳的面前,看到太阳正在你的胸口,烧到你的脖子,烧到你的心,烧到你的全身的时候,你有没有一种自为夸父的感觉呢?
  我想了想,就笑了。这种感觉我从来没有享受过。
  上海的夏夜很寂静,所有的人都已经睡着了,没有睡着的人,也把家里的窗户紧紧地关上,好像生怕与这个炎热的世界有一点点的联系。偶尔有在夏天的夜晚骑自行车从身边一下子窜过去的人,而连任何形声字都无法形容那一刻是多么地快。大家都很累了,都要回家休息了,回家抱着老婆睡觉或者给孩子讲故事。
  知了还在叫,没有任何目的,还有蟋蟀,或者还有其他的昆虫们。饶是如此,这夜还是很寂静。她大概有些害怕,让我讲个笑话给她听。但是我很无聊,我没有什么好笑的笑话。于是我们俩就这样走着。从很远很远的地方出发,经过医院,经过学校,经过另外一家医院,经过另外一所学校,再经过大马路,经过了好几个红绿灯,经过几间CD店,曾经在那里与大家交易过CD,又经过几间好歹没有关门的粉红色*,姑娘们都热了,甚至我都一眼看穿了她们……噢!经过了这么多地方,我们还有很多路要走。
  经过CD店的时候她问我喜欢听什么音乐?她说现在最适合听什么音乐?我说现在最适合听的音乐是The Workhouse的Peacon,我打开iPod,一人一个听筒,就这样听完了PEACON。
  听到这样的音乐她好像很开心,开始不断地说话。
  “快节奏地冲上地铁,又快节奏地看到地铁里回收旧报纸的老头老太从你的身边掠过。继续往前走,看到两个蜷缩在废弃棉花被和破蛇皮袋里的乞丐……你可怜他们,但是又没有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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