梭比克斯问。“瓶子的颜色很亮,应该很容易在第五个架子上找到。”
“你刚才说第三个架子。”
另一名教士迅速插嘴。梭比克斯瞪着他,然后抓了抓头。“我那么说?”
他低语,接着他戏剧化地把脸埋入手中。“当然了。”
他若有所思地说。“飞酒是在第三个架子上,直到那次意外。”
其他所有人都知道,学院长指的是浑沌诅咒发生的黑暗时刻,那时邪恶的祭司巴金入侵图书馆,想从内部毁灭这个地方。“当时酒窖里发生了不少麻烦事。”
梭比克斯继续说。“如果我没记错,好几名被迷惑的教士甚至到那底下去喝到我们可以说是过量的程度。”
朗波别开脸,因为他就是那些好酒之徒之一。“幸运的是,飞酒留了下来,但我确实想起,我将它移到第五个架子上了,那是最稳的架子。”
梭比克斯说完。他对其余教士中的一人示意。“请去帮助亲爱的贝纳,”
他吩咐。“免得他跑回来连希瑞克①都惊动了要对付我!”
‘①译注:谋杀之神。’那名教士跑出门后,室内对话重新开始,态度不是太担忧。十五分钟后,是朗波表示两名去找酒的人已经过了太久没回来。“如果有哪个低位教士偷了那瓶酒,我的好心情可会消失。”
梭比克斯警告道。“酒窖有详细清单。”
朗波说。“我看过那张清单,虽然我不记得任何有关飞酒的纪录。”
另一名教士补充道,然后他快活地笑了一声。“而我绝对会注意到这种珍宝的存在,这点我可以保证。”
“那瓶酒当然不会标明是飞酒。”
梭比克斯解释,接着他颔首,仿佛刚刚才想到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如果亲爱的贝纳决定在回来前先尝一下酒,我们就会发现这两位失踪的弟兄僵麻地坐在酒窖里!”
学院长怒吼。“飞酒有自己的神秘后劲,比矮人的麦酒还要强烈!”
他起身离开,其余两名教士迅速跟上他。他们的心情仍很轻快,所有害怕或怀疑都被学院长提供的逻辑推论平息。他们来到酒窖门前,梭比克斯拿起放在旁边橱柜里的一盏小油灯并点燃,然后带领他们走下木制阶梯,进入黑暗中。他们没听见任何喋喋不休或酒醉的对话,并发现他们的油灯显然是整个潮湿、黑暗酒窖中的唯一光源,变得有些担心。“贝纳?”
朗波轻声叫道。梭比克斯沉默地站在旁边,另外那名教士开始小声吟诵咒文,想为这个区域带来一道强烈的魔法光。那名教士突然激烈抽动,引起两名同行者的注意。“恐怕有只蜘蛛刚咬了我。”
他如此回应朗波的询问神情,但他接着开始痉挛地抽搐,眼球乱转,接着往后整个翻白。朗波还来不及扶住他,他就已面朝下倒在地上。“怎么回事?”
朗波大叫,将倒下的教士头部托起。他开始狂乱地念诵咒语,施展一个能对抗所有毒物的魔法。“朗波!”
梭比克斯叫唤道,而虽然这名教士并没有中断自己狂乱的念咒,还是回过头去注视学院长。他瞠目结舌地看见了齐尔坎·鲁佛,这名吸血鬼的脸因鲜血而发亮。吸血鬼朝朗波伸出一只惨白的手。“来我这里。”
他吩咐。朗波感觉一波压迫性的意志力涌向他。他把倒下教士的头部放回地上,站起来,但没有意识自己已经做了这些动作。“来我这里。”
吸血鬼诱哄地说。“加入我,就像你的学院长一样。来我这里,看见真相。”
朗波的脚无意识地沿着光滑的地板滑动,朝着齐尔坎·鲁佛这片黑暗飘去。但在意识深处,他瞥见了一只张开的眼睛位于燃烧蜡烛上方的景象,那是德尼尔之光的象征,把他从恍惚状态惊醒。“不!”
他断然地说,接着掏出圣徽,全心全意地举起,对抗那名不死怪物。鲁佛嘶嘶喘气,举起手臂挡住眼前光景防护自己。梭比克斯羞愧地转身。手中油灯的光随着他步行绕过下一个架子而离开,但朗波附近的光却没有消失,沐浴在他举起的圣徽力量之中,在这名诚心教士心中的光里。“愚蠢的家伙!”
吸血鬼大叫。“你以为你能对抗我?”
费斯特·朗波并没有动摇。他沐浴在所侍奉之神的光芒中,以真诚信仰排除任何引发恐惧的怀疑之情。“我拒斥你!”
他大声表示。“而且以德尼尔神的力量”
他的话语突然停住,差点晕厥。他瞥向背后,看见一只狗形脸的小恶魔瞪着他,甩动它那有倒钩、尖端淌出毒液的尾巴——就是这根尾巴使另一名教士倒下,如今德鲁希尔刚以它刺入朗波的肾脏内。朗波踉跄走向楼梯,德鲁希尔又刺了他第二次,他绊跌着跪倒。他试图再度站起,但眼前的世界逐渐溜入黑暗。他最后看见的景象是齐尔坎·鲁佛——看见齐尔坎·鲁佛的尖牙向他喉咙扑来。吸血鬼饱餐后,发现梭比克斯站在第五个架子旁。梭比克斯派来找贝纳的教士倒在那里,胸膛被扯开,心脏落在身旁地板上。不过,令人惊讶的是,贝纳坐着靠在架子上,头低俯着,但显然还能活动。“他遵从了我的召唤。”
鲁佛随口解释给困惑的学院长听。“所以,我想可以留着他,因为他很软弱。”
鲁佛对学院长露出一个无比可怕的沾血微笑。“就跟你一样。”
梭比克斯学院长没有力量反驳。他望着身体被扯开的教士,以及活着的贝纳,却觉得贝纳最为可悲。◇◇◇◇几小时后,德鲁希尔一蹬脚起跳,在图书馆的炎热顶楼上急促地飞着,每转一个弯就快乐地鼓个掌。空气很温暖,它正努力亵渎着一个神圣场所,而在它底下的楼层中,鲁佛借着梭比克斯学院长之助,正继续将教士们分成小群,把他们个个击破。对这名恶毒的小恶魔而言,生命突然变得非常美好。德鲁希尔拍动双翼,将自己带到屋顶其中一根短柱上,好让它能检视自己的最新设计。这名小恶魔知道所有亵渎符文,并刚刚才在图书馆主教堂正上方完成最喜欢的部分(虽然那个教堂在两层楼下)梭比克斯提供了简直是无限量的墨水——红色、蓝色、黑色,甚至还有一小瓶奇怪的绿黄色(德鲁希尔最喜欢这瓶)而小恶魔知道,它在地板上每画一笔,就会让底下房间中的蠢教士们离他们各自的神更远一点。到了某个地点,德鲁希尔停顿下来,然后愤怒地嘶嘶喷气从该处移开。有人在它下方房间里唱歌——德鲁希尔发现,是那个可恶的尚提克里。尚提克里正在对德尼尔神和欧格玛神歌唱,提高音量以纯净甜美的音符对抗蚕食而来的黑暗。它伤了德鲁希尔的耳朵。它离开该地点,于是尚提克里声音的震动不再。有那么多对它有利的事情正在发生,德鲁希尔于是很快把这名唱歌教士抛在脑后。德鲁希尔再次回复快乐心情,快速地拍着双掌,牙齿都露出来的微笑快连上它的耳朵去了。前一晚鲁佛去陵墓中找它时,它内心忐忑不安,甚至考虑用上全部魔法能力与知识来打开一道门,考虑也许它应该撤退回低层界,把鲁佛和湍多·其罗·米安凯一起抛下。如今,仅仅半天之后,德鲁希尔非常高兴没选择那条路。巴金失败了,但鲁佛不会,小恶魔知道。萌智图书馆会沦陷。◇◇◇◇梭比克斯走下酒窖的踌躇步伐,暴露出它一直害怕着齐尔坎·鲁佛,以及一直都对自己的决定感到不安。它仍然无法相信自己杀了布隆·特曼,那名长久以来的朋友跟同志。它仍然无法相信自己堕落得离德尼尔教义那么远,把自己一生的努力都抛弃了。对于这股几乎毁灭梭比克斯学院长的罪恶感,只有一个解药,就是愤怒。而这股愤怒的焦点,就是那名很快将回到图书馆的年轻教士。梭比克斯决定了,这都是凯德立一手造成的。凯德立对自己不该得的力量垂涎不已,才会导致这一切发生。梭比克斯走下黑暗阶梯的最后一级,没有带任何油灯或火炬。每过一小时,这名男子在黑暗中就越自在。现在它能看见酒瓶架,甚至瓶子的个别形体,虽然才不过一周前,身处如此昏暗之地,它连在面前一寸处挥手都看不见。鲁佛称这是另一项好处,恐慌的学院长则害怕这可能更是一种症状。它在远端角落找到鲁佛,鲁佛睡在末排酒瓶架后方一具木头棺材中,那是这名吸血鬼取来陵墓后方的工作棚架制成的。梭比克斯朝鲁佛接近,接着突然停步,眼睛恐惧又困惑地大睁。布隆·特曼朝它走来。困惑的学院长转身想逃走,却发现包括费斯特·朗波在内的其他好几个人挡住去路。他们活过来了!不知怎么的,这些教士重新复活,要回来摧毁梭比克斯!学院长尖叫一声跳向酒瓶架。它像只蜘蛛般攀爬上去,敏捷程度是这名年老枯槁的男子几十年来未曾有过的。它接近了架子顶部,本可以轻易翻越,但一道命令在脑中响起,逼迫它停下来。慢慢地,梭比克斯转过头,看见齐尔坎·鲁佛在棺材中坐起,大大地咧着鬼怪般的微笑。“你不喜欢我的新玩物?”
吸血鬼问。梭比克斯不明白他的意思。它更仔细地看着最靠近的男子,也就是费斯特·朗波,发现朗波的喉咙仍因鲁佛的撕扯而残破不堪。这名男子不可能还在呼吸,梭比克斯明白到,这名男子仍处于死亡状态。梭比克斯从栖身处转身跳下,飞下十尺之高,然后以猫般的利落降落在石地上。布隆·特曼就在降落处附近,伸出一只僵直的手紧紧攫住它。“叫他放开你。”
鲁佛轻松地说,但耐心的表象立刻消失无踪,被一个批判性、甚至危险的表情取代。“控制他!”
梭比克斯不发一语,坚定自己的目光,在心里命令特曼放手——当这名男子放开它,退后安静地站在一旁时,学院长着实松了一口气。“僵尸!”
梭比克斯喘息地说,明白了鲁佛使这些被撕裂的尸体变成不死也不会思考的奴隶,是阴间世界中等级最低的怪物。“归顺者会变成有智慧的存在,就像你变成的样子。”
鲁佛以威严的声音说。“那些选择为了他们的神而死的人,会变成愚蠢的奴隶,没有思考能力的僵尸,受尽折磨!”
宛如接到指示一般,贝纳从角落出现,对梭比克斯笑着。贝纳归顺了,在齐尔坎·鲁佛面前弃绝了自己的神。“你好,梭比克斯。”
这名男子说,而当贝纳张开嘴巴,梭比克斯发现对方也跟鲁佛一样长出了一对獠牙。“你已是个吸血鬼。”
学院长低语,说出显而易见的事实。“跟你一样。”
贝纳回答。梭比克斯狐疑地看着鲁佛,接着,跟随另一道心灵命令,它伸手去摸自己嘴巴内侧,发现自己有一对獠牙。“我们都是吸血鬼,”
贝纳继续说。“加上齐尔坎·鲁佛,一共三个。”
“不完全是这样。”
鲁佛突然插嘴。两名男子都好奇地注视着他,贝纳的眼中充满怀疑,梭比克斯学院长也一头雾水。“你尚未完全属于吸血鬼领域。”
鲁佛解释,而且知道自己说的是事实,虽然它不晓得自己如何得到这些关于不死状态的理解。它猜想,应该是浑沌诅咒给予的知识。“你明明说我能成为吸血鬼。”
贝纳说。“那是我们的交易内容。”
鲁佛抬起一只手要对方镇静。“你会的,”
它向这名男子保证,“只是需要一点时间。”
“你死后不久就以完全的力量苏醒。”
贝纳抱怨。鲁佛微笑,想到在他体内翻涌的浑沌诅咒,那帖给予它强大力量跟理解力的药剂。鲁佛心想,但我有一项优势,愚蠢的贝纳。它只对贝纳重复着“需要一点时间”这句保证。鲁佛转向困惑的梭比克斯。“今晚你会饱受吸血渴望煎熬。”
它对眼睛大睁瞪着他的学院长解释。“然后会找出一名低阶教士饱餐一顿。我向你保证这点,但也警告你。若你敢对我稍有二心,就别想再有吸血对象。没有比吸血渴望受到阻挠更可怕的折磨——等那股饥渴袭击你,你就会相信这点。”
这个出乎意料的新消息令梭比克斯学院长的思绪无比混乱。自己变成了一个吸血鬼!“就是今晚。”
鲁佛再次说,仿佛回答着学院长无声的呐喊。“而且小心,太阳的光芒从明天开始,直到永远,都会变成你的敌人。吸完血后找一个黑暗地点睡觉,梭比克斯。”
学院长的呼吸变成一串短促喘息,体认到这项事实时,它认真地怀疑,是否这就是自己最后一天有呼吸的日子。“你照我指示办好了吗?”
鲁佛问它。仰望着吸血鬼,因突然转换话题而吓一跳。它迅速整理思绪。“五名欧格玛教士正前往卡拉敦。”
梭比克斯回答。“他们想等到早上,还抱怨会只剩短短一到两小时的日光能停下来扎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