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睛瞪视着我,迷惑得有如一只小鸟见到一条蛇。慢慢地她把椅子退后。她极小声极小声地说:“你连这件事也知道。老哥,你未免知道太多了一点吧。”
我说:“不是的。老实说我——”
“而我还在一点警觉也没有。”她说:“我自认为见到条子,自己一眼就可以认出来的。”
“千万别误会,卡门。“我说:“我不是条子。”
她不断看我,好像我是水族馆里一条罕见的怪鱼。过了一下,她说:“我也不相信你是条子。就算你不是——对不起。我马上回来。”
她站起来走进盥洗室。我看到她向女领班比了一个手势。不到1 分钟领班也走进盥洗室去。过了一下那领班出来和男的经理说话。1 分钟后经理漫不经心地随便向我走来。
他走到我桌前,看一下桌上两只空杯子和卡门坐过的空位置。“有人照顾你吗?”他问。
“有了。”我说。
他站在桌前,看向我。“是这里的一位小姐吗?”
“是呀。”
“她跑掉了。”
“没有,她去搽粉。”
“走了很久了吗?”
“不太久。”
他说:“我总是得看住这些小姐。她们——你知道——我以为你坐在这里很久了。”
“是很久了。”
“我是说单独一个人在这里。”
我没有答腔。
他说:“我在这里,就是要我们客人得到最大的实惠。我们小心起见,先看看你的皮包和手表在不在。”
“都在。”我说。
他站着把眼皮垂下看我。他是个黑发,矫健活泼型的男人。养着修剪整齐的小胡子。他穿着双排扣发西装,比我高不了太多,长长的手指。手长得很好看。他说:“请你再确定一下。”
“错不了。”
他犹豫一下道。“我有点不认识你。”他说:“你不是这里的常客。”
“以前来过。”
“什么时候?”
“喔,2、3个月之前。”
“有过二位小姐接待你?”他问。
“有。”
“你不记得她名字了吧?”
“不记得。”
“今晚上在这里的是卡门,是吗?”
“是的。”
他拉过一只椅子坐下来,他说:“很好的女孩子——我指卡门。我的名字叫温普。”他把手伸过桌子。
我和他握手,我说:“我叫唐诺。”
他微笑:“是的,是的。欢迎光临,唐诺。我姓巴;我朋友都叫我小巴。再来一杯如何?这一杯招待。”
我说:“那敢情好。”
他向侍者示意道:“替这位先生把酒杯加满。给我一杯纯威士忌。唐诺,这里招呼你不好不好?”
“很好,很好。”
他说:“我这个酒廊尽量附合这里的法令,但是到这里来的客人期望刺激,我们尽量要满足他们,要两方平衡也确是不容易的。我要靠客人谅解和替我们宣传。”
“一定的。”
“你说来过是多久以前来着?”
“2、3个月以前。”
“我欢迎来过的朋友再来。当然欢迎来得更勤的客人。”
“我住在旧金山。”我说:“出差才来。
“喔!这样的。”他说:“你是做那一行发财的?”
“办公室保险箱。”我说。
他想了一下在桌上用手指并着轻拍一下。“老天,”他说:“真是巧合。我办公室那只老爷保险箱是已经太老连公司都倒了的。我们现钞出入也很大,我早就想换只新的了。和客人做生意才是最愉快的事了。”
“谢谢你。”
他说:“我的办公室在2 楼。那后面帐台的背后有一个楼梯可以上楼。你能不能上去看一下那只保险箱?”
我说:“卡门回来找不到我怎么办?”
“喔!我来传话给卡门好了。”
“不,我办事要我自己来办。我十分钟后上来好吗?我要先把卡门的电话号码拿到才行。”
“我可以把她电话号码给你的。”他说:“而且还可以在你打电话的时候,一定让她在电话旁等你打过来。”
“谢了,但是我仍旧希望用自己的方法来办——有情调,你知道的。”
侍者把酒拿来。我拿起酒来说:“干杯。”不过我没有真干,只是在杯上稍饮了一点。”
他想了一下,把椅子后推,把手又伸出来。“好吧,我十分钟之后在楼上等你。你走楼梯上去。右面第一间办公室,你自己进来好了。”
“谢了。我会去的。”
他的手指细长有力。他的微笑和霍可亲。他说:“假如和卡门有什么困难,找我就是。”
“谢了,不会有困难的。”
“那就好,唐诺,等会儿见。”
他开始走开,走了三步,用脚跟转回身来,他说:“我要一只复杂的保险箱,好的一种。我准备用2000元买一只像样的,应该够了吧。”
“差不多。”我说。
“那就好。你上来看我,我给你看保险箱。我希望旧的作些价卖给你。不过那是只老东西。我不会要你多钱的。我是合理的人。”
“那可以。”
他走过去,走向那女领班,走向后面帐台,推开一扇门,上去。
我站起来慢步向后走向厨房。一位侍者说:“洗手间在那面左边。”
我说:“谢谢。”仍照直走进了厨房。一位黑人厨师抬头看我。我说:“朋友,我老婆从前面进来了。有后门吗?”
“你不是想逃帐吧?”
“给你20元说明不是逃帐。”
他把钞票放进口袋,“这里。”他说。
我跟了他经过一条狭窄的走道和一个有恶臭的厕所门口,走出一扇挂了只有工人才能进出的门。门外是排满垃圾筒的后门小巷。
我对他说:“我不说,你不说,就没人知道这件事。”
“我已经忘记了。”他说。
我走过巷子进入大街,走去我停车的地方。
第七章
午夜开车进入圣卡洛塔倒也不是坏事。夜晚气候清凉,我把车停在一家24小时开门的餐厅门前、自己进去喝杯热的巧克力。在餐厅的电话亭我打电话给蒙医生的家里。
电话响了十数下,一个半醒的女人声音道:“哈罗。”
“蒙医生公馆吗?”
“是的。”
“我有急事一定要立即和蒙医生讲话。”
“有没试过他办公室?”
“办公室?”我奇怪地问。
“是的,我想你可以在办公室找到他。在不到12点时,他从办公室打过电话给我,到现在还没回来。”
“抱歉打扰你了。”我说:“我根本没有考虑他可能在办公室。”
女人已经睡意全消。她说:“没关系,我懂得。你要不要留个话,万一你在办公室找不到他的话。”
“告诉他万一我在办公室找不到他,我在15分钟之后会打电话到家里再找他。”我说:“真是谢谢你了。”
“没关系。”她又说。
我挂上电话,开车来到蒙医生诊所。假如我是一个病人,蒙太太的声音和态度,会使我成为他们终身的病人。
大楼上尚有灯光,电梯停在自动位置。我压了去蒙医生诊所那一楼后,电梯自动上去。我在走道上走过去的时候诊所里没声音传出来。但是诊所磨砂玻璃门上有灯光射出。
我试试大门。门是锁着的。我敲了好多次,然后听到门里另有一扇门打开及关闭。我听到脚步声自里面走过来,门被打开,蒙医生站在我前面。惊奇,狼狈之情出现在他脸上。内侧办公室的门紧紧的关在那里。
我说:“医生,抱歉打扰你了。不过出了一件十分意外而严重的事,我不得不来一次。”
他自肩上看窗下自己私人办公室关着的门,有点手足无措。
我说:“没有关系我们就在这里谈好了。”我向前走一步,低下声音来说道:“今天下午发生的事,你知道了吗?”
他犹豫一下,转身道:“我看你进来再说吧。”
他走向他私人办公室门口,转动门球把门开条缝。
我看他办公室的灯是亮着的。他说;“请吧。”
我走过去把门打开。
柯白莎坐在近窗一只大椅子里。她抬头看我,她脸上现出惊讶。
我说:“你!”
蒙医生随我进来,把门在身后关上。
白莎说:“不错,不错,唐诺,你还真能乱钻。”
“你在这里多久啦?”我问。
蒙医生走过来坐进他自己桌后的位置。“一团糟,”他说:“真是一团糟。”
我把眼睛注视自莎。“你告诉了他多少?”我问。
“我把情况解释给他听。”
我说:“好吧,大家先等一等,”我在这办公室转,看看挂图后面摸摸办公桌下面,查查书架。
蒙医生问:“你在看什——”
我把手指竖在唇上以示禁声,一面走向墙去。
柯白莎知道了我的意思,倒抽一口气道:“老天,唐诺!”
我在完全查看这个办公室前一句话也不说。我说:“目前虽然我看不到有,但并不表示没有。这件事你们特别要小心。”我指向电话。
蒙医生本想站起来,突然坐回下去。他对这种突发事件特别没有适应能力。我问白莎:“生意谈好了没有。”
“是的。”她说:然后加上笑容又说。“对我们言来目前很满意,唐诺。”
“要说的都说完了是吗?”
“是的。”
“好吧,”我说:“我们该走了。”
蒙医生说:“我看我对你们还是不太了解。”
“医生,我在十分钟之后还会回到这里来。”我说:“就麻烦你等我一下。”
“为什么——可以,我可以等。”
我向白莎点点头。
她奇怪地看向我,站将起来,伸只手给蒙医生,她说:“别担心,一切会好转的。”
“我倒希望也有你的信心。”
“没关系的,我们会处理的,交给我们好了。”
我对蒙医生说:“等15分钟唤。”带了柯白莎就向走道走。在走道中两个人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在电梯中我问:“你是怎么来的?”
“租了辆车外带驾驶。”
“我们在公司车里谈谈。就在楼下。”
我们出门,在静寂无人的人行道上走过。她把肥臀往公司车可怜的车座上一坐,弹簧发出嘎嘎的挤压声。我点火把车开,向前2、3个街口,找到一家24小时营业的小吃店,把车停在门口,以免吸引大多的注意。
“你告诉了他些什么?”我问。
“足够使他了解我们已经控制全局。”
我问:“你把你租来的车子留在什么地方?”
“在下一条街的街中。”她说:“驾驶也在那里等。我叫他别在办公室前门等的。”
我又把公司车点火。
“你不是要谈一谈吗,唐诺?”她问。
“目前已没有什么好谈的了,”我说:“有点炒完蛋了。”
“什么东西炒完蛋了?”
“我去本来准备告诉他有一个证人看到一个男人离开那公寓房间。我本来不想告诉他这个男人是什么人。他自己一定会知道这是什么人的。”
“既然他会知道,为什么不让他知道我们知道了呢?”
“有法律上的不同”我说。“我们在不知道情况下帮助他,而我们是私家侦探。他自然不必趴在地上告诉我们一切。但如果我们知道了,我们就是事后共犯。就这一点差别。我想你现在已经听到他的故事了。”
“是的,”她说“他特地去看她。他想知道谁派她去的,她发现了什么,想看看能不能买通她。”
“见到她的时候她已经死了?”我问。
“他是这么说的。”
“好吧,”我对白莎说。“这是你的车子,你自己开回去。本来我在早上7 点半有一个约会吃早餐,我赶不上了。她现在在我的房屋出租公寓。第32号房。你带她去吃早餐。拖她一点时间。叫她放弃那间住的房间,你替她随便在那里找个公寓住。照目前情况看来,她住在我那地方非常不要。”
慢慢地,自以为是的心态自白莎身上溜走。她带点害怕地说:“唐诺,你得和我一起回去。一定要一起回去。我控制不住那女孩子。她对你有情。你说什么她都肯干,而我不能——老天,唐诺,我真的不懂我自己为什么会如此糊涂。”
“你现在明白这局势了,是吗?”我问。
“现在我明白了。”她说。
“我在这里还有事做。”
“什么事?”
我猛摇头。我说:“解释给你听没什么好处。你知道越多,就讲得越多。讲得越多就使我们更变成事后共犯。其实,一开始什么都不给你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