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只听身后有人用当地的土话骂了句操娘的话,柯松山一回头,原来是温先生从门外走了进来,只听他又操起广东话大声宣布道:“自今日起,919坑口采矿权全部归属赫连山,柯松山老弟要将采矿证和固产登记清单一并尽快交割。”
这天深夜,咬子来到卓越约好的一家小吃店的雅间,把“名古屋”这场可怕的赌战报知卓越。没想到卓越早已接到线报,根本不以为然,急得咬子一阵表白:“卓队,那天听你一番教诲,明白了不少道理,俺实在是愿意立功赎罪呀。”
“就拿这点儿鸡零狗碎的事儿糊弄我?”卓越根本不正眼看他。
“这不是还有嘛。”咬子拉了一下椅子向卓越靠近了距离,抹了一把脸上的汗。“当年证人反水,就是沙金叫到村里祠堂开的会,各家发了‘闭嘴费’,吓唬说,谁向警方提供大猇峪的证明,早晚要挨收拾”
卓越听他像背书一样,显得极不耐烦起来:“这些我早知道,是大路货,不好使。这能算你的立功表现?那法律也太掉价了。”
咬子慌乱地在身上掏烟,抽出一支双手捧给卓越,打着了火,被对方挡在了地上。
“卓队长,俺说了能不能宽大?”咬子熄了火,像是下了最后的决心。
“那要看你坦白交代问题的大小,我们可以向检察机关如实介绍,提出我们的建议。”
“卓队长,你能不能保证俺的安全,这可是塌天的大事,要是让别人知道了,俺的小命儿就完了。”
“我说咬子你怎么这么啰嗦,没磕一个响头倒放出两个臭屁来,你是不是给我玩花哨?”卓越厉声道。
“我哪敢蒙您卓大哥呀,到如今反正是嫁给婆家就不能嫌家伙大,俺算是豁出去了!告诉你,你们的上司曲江河已经反水了。”
“你他妈的胡说八道!”
“孟船生把心爱的女人都让给他了,还给了他一笔钱”
“哼,邱建设,你小子玩得真高啊。”卓越慢慢站起身,突然像鹰抓小鸡一样锁住了对方的衣领,一双利目恨不能洞穿对方的五脏六腑:“说,谁指使你这样干的!”
咬子的眼中竟没有一丝游移,因脖颈被牢牢地控制住,他有点儿喘不过气来,声音在喉管里咝咝作响。卓越注意到:咬子脖子后边还露着半截很深的刀痕。
“没想到他们要扒俺的皮,你也要抽俺的筋。你要是真信不过俺,俺也只好死在你的面前了。因为他们要是知道俺找了你,俺也就死定了。横竖是个死,你就看着办吧。”
卓越的手松了一点儿,因为咬子在大船的处境他已经接到了详细报告。
“曲江河绝不是这类人,你知不知道,诬陷人是要反坐的!”
“人心隔肚皮,虎心隔毛翳,这都是我亲耳听见的,除了请他吃饭还要送这个给他”咬子伸出两个指头比做金条状。
“你说的这些,统统空口无凭,你的证据呢?”卓越松了手,咬子喘出一口大气来。“俺说到这份儿上你还不信?好,曲江河是不是开着一台美国悍马,这车和赵明亮开的蓝鸟王是一批走私车,这是孟船长借着给剪彩仪式运进口设备,走私汽车零件组装的,入户手续都是曲江河亲手批的,你不信查嘛,我要是骗你就不是人做的”
“孟船生为什么这样干?”
“他是想缠死曲江河的手,叫他不能再查那件天大的事情。”
“你说这天大的事情是什么?”
咬子东张西望了一下,更加压低了声音,“大猇峪坑口上边打死人,并下透了水,真像灌老鼠洞一样,俺慌着去找孟船生,就听见赵明亮跟孟船生顶嘴,起初吵得很凶,后来吓得趴在地上磕头”咬子说到这里,突然卡了壳。卓越循着他的视线猛然回头,发现身后悬挂窗口的帘子微微抖动了一下,似乎有谁隐在外边偷听。他疾步上前,挑帘探身窗外,竟然空无一人。待卓越再问时,咬子竟缄口不语,吓得再也不说话了。
22
曲江河面色憔悴地来到医院,患脑血栓的父亲已在病榻上睡着了。妻子亚飞正伏在桌几上打盹儿。曲江河刚才和主治医师交谈过,看来父亲的病还有点麻烦:老人十年前患脑溢血卧病在床,近几年恢复得能够自理,可就在前些天突发脑溢血陷入了昏迷状态。曲江河知道父亲是因为自己的事儿受了刺激。如今,苟延残喘的老人仍处在生死攸关的时刻,除了吃饭,他不敢离开病床半步。
由于父亲的病,暂时缓解了妻子和他之间的对峙。盛利娅那天的出庭为自己作证,害得他费尽口舌向亚飞解释,说自己是个政治上已经输光了的叫花子,在盛利娅眼里早跌了价。况且个人又并非是奶油小生,盛利娅那样的女人岂能看上自己。他声称,今后要换一种活法,下决心夹起尾巴做人,关起门来居家过日子,彻底弥补一下多年来对家庭的歉疚。亚飞注意到,曲江河确实变了。一到周末就带上女儿偷偷进山打野兔,回到家把猎物炖得满屋子飘香。亚飞一时猜不透,曲江河到底是在耍什么鬼把戏。她太了解丈夫那永不言败的秉性了。她帮助丈夫总结经验教训说,你曲江河之所以失败,就在于外战内行,内战外行。之所以吃大亏,就是在沧海的政界没有一个得力的靠山。关键时候,根本没人替你说话。
妻子这番话不无道理,就说不久前组织部一位副部长通过巨宏奇曾给他打过几次招呼,邀他一起坐一坐。他明白“坐”的意思是因为大猇峪的案子,因此推却了几次,这不明摆着犯傻嘛。
就在这时,放在桌边的手机铃声大作,把亚飞惊醒了。妻子睁开了发皱的睡眼,掠了一下头发。曲江河陡然发现,亚的两鬓处已经添了几簇白发,心里不禁有些酸楚。妻子见他端详自己,倒显得有几分不自在。她随手抓起了桌边的手机,递到丈夫的手中。
曲江河拿着手机走出了病房,手机里响起了巨宏奇的喊叫:
“你曲江河还活着吧,我差一点就给你发寻人启事啦。今天晚上六点钟,你到凯悦大酒店三楼304包房,部长也去,六点啊,准时!”
曲江河啪地关了手机,因为想起上次抓错邱社会的事儿,便恼上心头。可那边巨宏奇却纠缠不休,手机像疯了似的一遍遍响。亚飞此时追了出来,说医院的事情由她盯着,今晚这个酒席他必须得去参加。
曲江河按时来到了凯悦大酒店三楼的包间,引导他的是一个穿紫红色旗袍的小姐。她告诉曲江河客人到楼下接贵宾去了,让他稍候。曲江河喝着茶水,一边思忖着这番酒席的用意。
不一会儿,巨宏奇和金岛区矿管局长黄金汉一前一后陪着组织部侣文龙副部长进门。侣副部长是分管市直机关干部的副部长,上次严鸽赴任宣布班子时他也在主席台就座。紧随其后的黄金汉大概是巨宏奇带来负责埋单的。
四人坐定,训练有素的女服务员用托盘双手捧来了五粮液,被侣副部长制止了,“不喝白酒,咱们喝干红。”侣副部长不假思索地说。
女服务员斟上了酒,黄金汉瞟了对方一眼,意思很明显:我们自己来,不要打搅我们。小姐很快识趣地退了下去。
今天的酒宴是巨宏奇特意安排的,他知道曲江河的父亲有病,感到是一个机会,觉得实在应该帮帮这个落难的朋友。当然,也为着自己的事情。
自从邱社会逃之夭夭,赵明亮一家出了横祸,他有一种强烈的不安。六年前已经淡漠的噩梦又像鬼影一样跟在了身后,兔死狐悲,他明白,这危险也在向他逼近。他今天把侣部长请来,让曲江河、黄金汉坐陪,可谓一石三鸟:目的是抓牢侣文龙,稳住曲江河,堵住黄金汉,绝不能在金岛束手待毙。临来的时候,他让人把一包现金兑换成储蓄卡,想用这块大石头,挡住正在下滑的车轮。
巨宏奇满脸谦恭端起酒杯,来了个开场白。
“侣部长,你是老领导,还有我的老兄、老弟。这顿饭我盼了好久,主要是侣部长忙。今天侣部长能赏光,曲局长能捧场,说明我还算有点面子。我先干为敬了。”说完端起酒杯喝了个底朝天。曲江河、黄金汉也跟着一饮而尽。侣文龙托着酒杯没有喝,他端详着杯中红酒的光泽。淡淡一笑,向着巨宏奇道:
“宏奇,先不要忙着劝酒,我先考考你,为什么咱今儿不喝白酒?”
巨宏奇没准备,兀自又倒了半杯酒说:“我辜负了多年来部长对我的培养,这几年只知道脸朝地,腚朝天,没明没夜,累死累活地为领导拉套。理论学习不够,我认罚!”说完又端起了酒杯,被侣文龙按住。他用询问的目光转向了一直沉默的曲江河。
“我猜得不一定对,一个是为了我们的身体,再一个是为了我们的安全,因为我们几个都是开车来的。”
“好!”侣文龙把那杯红酒喝去了一半,“说对了一半,另一半我和你碰了再说。”他伸出手臂和曲江河的酒杯碰响了,喝完之后,示意巨宏奇倒上。
“这第二个原因是照顾江河的,听说公安局下了禁酒令,工作时间不准喝白酒,咱们也跟着自觉遵守。”
“谢谢,”曲江河举杯表示敬意说:“侣部长的思想政治工作做到了酒中,我非常佩服。”说完也饮了一杯。
巨宏奇说:“江河,咱侣部长当县委书记时,抓乡镇企业搞酿酒,使咱们地方的葡萄酒进军法国巴黎,一举获得了巴拿马金奖,现在还是当地的支柱产业哩。”
侣文龙笑着说:“奔小康,造酒厂,这是当年的老皇历了。江河你是当公安局长的,我再提个问题,这酒是好东西呢,还是坏东西?”
曲江河说:“我说得不一定对。对警察来讲,这酒首先是好,寒冬腊月,蹲坑守候,下水捞赃,喝口酒灌开一条热胡同,浑身发热有力量;几天几夜鏖战突审,脑子兴奋身体疲乏睡不着,二两酒一喝大睡一觉到天明,精神抖擞;侦察员伤筋动骨,关节炎症,药酒泡上虎骨还真起作用,这都是酒的好处,叫酒壮英雄胆,如果武松当年过景阳岗不喝酒,打虎的故事就可能重写;可这酒也坏事,酒能乱性,警察因酒丢枪,命丧车祸,违法违纪惹事端的事倒不少。酒是其中的罪魁祸首,适量了就好,过量了就坏,要有度。”
“好个适量有度!”侣副部长点头称赞,接着道,“酒这个东西一出现就和文化有了不解之缘,孔老夫子说‘饮德食和’,饮酒在周代就列入了礼法,规定不同等级的人如何喝洒,在职的官员如果喝到‘酩’和‘酊’的程度,就必须治罪。诸葛亮还曾用酒来考查干部。”
曲江河从未和侣文龙喝过酒,见他如此平易,也为过去自己的几次失约内疚。为表示歉意,他特意向侣文龙敬了几杯,不觉有些微醺。
巨宏奇这时抓住时机,又举杯说:“听部长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没有侣部长,也没有我巨宏奇的今天,我得敬老领导三杯。”
侣文龙接过酒杯,微胖的脸上浮着笑意,望着这位当年自己直接考查提拔的干部,不无感慨。
“宏奇啊,这都是你们干得好。就说几年前,你要不是到金岛,就不会遇到大猇峪那场透水事故,就不会创出后来成功封堵坑口的‘金岛经验’。同样的曲江市煤矿,透水矿难就死伤了十几人,受到全省批评,市长的帽子也撸了。领导本事再大,没有像你们这些干才能行吗”
“部长,可别提这些昨日黄花了。”他最怕的是旧事重提,今天设宴的目的也是想快点逃出这是非之地,因而他急忙扳了道岔:
“部长把我送到金岛转眼就是八年啦,快打一个抗日战争了,我这杆‘宏奇’(红旗)到底打多久,全凭您的调遣啦,谁让我摊上您这位好领导呢,士为知己者死嘛。”巨宏奇看了一眼曲江河,很快将话锋一转说,“侣部长,我那点破事儿要是和我曲大哥破大案相比,可是小巫见大巫了。”他指使黄金汉去催主食,然后借着酒劲儿继续说道:
“今天江河来,不是外人,侣部长我真想不通,为什么人家曲江河干得好好的,就突然来个走马换将,这不是明摆着不公吗?江河是专业干部,不在公安局干,也可以到政法口其它单位提一级嘛,我这个人就是爱打抱不平瞎放炮,说错了请部长批评。”
“我了解江河。”侣文龙十分亲切地拍了拍曲江河的肩头,“他是干公安局长的材料。但严鸽的任命是市委和公安厅点的将,是培养女干部。江河同志一定要正确对待,接受组织上的考验,这也是我对你的忠告。听说你最近递了辞职书,这就显得不太妥当。凡事要有度,这也是为人从政之道啊。”侣文龙的语气更加温和,推心置腹地说,“我倒希望你能到司法局任职,树挪挪死,人挪挪活,今后还是有机会的,关键是不要把事情搞僵。”此时他把保养得很好的手放在了曲江河的手背上。
“现在,市委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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