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掩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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掩盖- 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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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武和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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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空谷没有足音

本书作为小说,显然有些粗砾。但唯其粗砾,才显出宏大叙事的原始刚性和坚硬:一起发生在六年前的矿难事件引起了某市公安局副局长曲江河的注意,当他介入调查的时候,才发现现实中黑白之间的阵线已然没有泾渭分明的界线,出于各种利益需要,他的对手和他的朋友,乃至他的上级都要求掩盖事实的真相。这使曲江河和他的战友们陷入既危险又孤独的境地。小说写到这里的时候,人物色彩的丰富和细节的准确,故事情节的扑朔迷离,充分显示出社会派侦探小说的魅力,让读者欲罢不能。当然,曲江河们最后取得了胜利。然而我们却笑不出来,不仅仅是因为他们的牺牲和代价。而是因为这部厚厚的小说,通过惊心动魄的情节,全景式的俯瞰视野,把我们带入另一个更加严肃的思考领域:掩盖,使我们彼此失去信任,整个社会正在为此付出巨大的管理成本和道德代价。书中的主人公们用有血有肉的忠诚,诠释着建构和谐社会的紧迫感和必要性!

事实上,作为警探小说,本书的故事核心并不复杂,从技术上讲,案情也不属疑难之列。但我们在书中看到由于现实利益的冲击、腐蚀与诱惑,也有千年文化潜在的因袭,鲁迅先生痛斥的“瞒”和“骗”成为上级与下级、群众与干部、妻子与丈夫、朋友与亲人相互信任的樊篱,造成人际关系疏离与沙化,谁也不敢相信谁,谁也拿不准谁是谁的敌人谁是谁的朋友。即便是伸张正义,也要采取隐晦与曲折的手段,像曲江河和退休的老局长也要一个假装堕落,一个貌似赋闲。背地里以对共和国的绝对忠诚组织第二条战线,甚至是第三条战线对付黑恶势力和他们的保护伞。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却要互相提防,互相试探用各种的方法来考验对党和人民的忠诚,用各种关系来表达信任,用最原始可靠的母爱和对土地家园的感情来舒缓自己的痛苦和委屈。由于各种力量的较量,有意无意的伤害,本可避免的无谓牺牲,都使得我们本来明晰的视线变得模糊一片,增加了执法的难度。因而,当胜利的枪声响起。犯罪组织遭到惩罚,我们的心并不轻松。相反,一种更加悲怆的音乐背景却延伸出去,把我们的心放逐到遥远,让我们与历史与文化与大师们对话,与自己童年那份儿曾经拥有的纯真泪眼相见。我们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的圆滑甚至狡黠,我们什么时候变得容易“妥协”和“圆通”,甚至为此创造出冠冕堂皇的说法?

人们说,康德是德意志民族的道德守护神。康德认为,维护人类共同体公共价值的是法律,但它代替不了道德理想的信任和承诺。通俗地讲,只有人与人、人与社会之间的信任和对国家、法律的承诺,才是凝聚民族精神、构建和谐社会的粘合体。纵观世界各大文明的谱系,为了维护人类社会的秩序,也把建立信任的基础——诚实,作为文明修养最基本最重要的元素。而把谎言和掩盖作为最不可饶恕的罪过。信任之所以重要,还在于支撑信任的最高价值标准是正义。而正义从来都不缺乏,只要是一万个人当中有一个正义的代表,只要赋予他信任,那么,社会就会有希望和光明,这正是一个党先进性的体现。问题是,信任作为人类社群的道德粘合剂,像高原上的脆弱生态。破坏容易恢复难。我们之所以笑不出来,就是因为《掩盖》的胜利结局之后留下的那片废墟:不知道我们的社会要投入多大的成本和代价,要付出多长的时间和精力,需要多少的英雄楷模——像任长霞和牛玉儒们的鲜血和泪水去呼唤,才能将失去的信任重新恢复,整个民族合奏出时代的最强音。更为重要的是,本书没有止于批判和揭露,不是针对某些人和阶层,而是对信任链中的各个环节进行了病理透视和切片,从而凸现亟待改造的国民性:摈弃矫饰浮华,重构廉耻荣辱,勇于面对和承担。因为,每个公民都是社会和谐的因子。唯有以民为本,方能本固邦宁。

由此,我们把由衷的尊敬献给本书的作者武和平。他从警三十多年,又在文学创作上孜孜不倦,以战士的激情和赤诚之心为我们平庸的文坛贡献了一部力作。我们将永远记住本书的小说主题:掩盖是比犯罪更大的罪恶。

文/安波舜(著名出版策划人,长江出版集团北京图书中心总编辑)

第一章

1

曲江河万没想到,他苦苦追查长达六年的惊天大案,竟是被一只卷毛狮子狗给拽出来的。

事情还要从《沧海商报》记者夏中天为盛利娅在鹰头礁拍照说起。

金岛秋天的海滩,显得格外的寂寥空旷,一望无际的海平线与这座半岛的海岬交汇,勾勒出海湾优美的弧线。在这天与海的交接处,兀立着一艘巨大的轮船,大船背倚着高高的山崖,那山崖势如鲸背,余脉逶迤,鲸尾一样连接着沧海市的城区。

随着康赛斯相机快门的咔嚓声,身着白色短裙的盛利娅不断进入画面,她摆着各种优雅的姿势,身后的浪花翻卷着涌上岸边,将海滩淘洗得坦荡无痕。一只名贵的绿毛狮子狗正追逐着她白皙的脚踝,发出兴奋的鸣叫,又不时在银白色的沙砾上闻嗅着什么。

“中天,你可要好好拍,这可是《女友》杂志封面要用的。”

盛利娅是那种令人炫目的美貌女人,她有一半俄罗斯血统,端庄典雅中含着娇柔妩媚,一头浓密的栗色鬈发披在圆润光滑的双肩上,深陷的眼窝中闪着大而明亮的黑眼睛。

夏中天没有说话,他正弓背凝神捧着相机,对准盛利娅身后一块形状奇特的礁石,等待对方入镜。这块状如大鹰的礁石被当地渔民奉为神明,每年鲅鱼节都要在这里举行祭祀活动。礁石通体黝黑,下有空洞,顶端的石块向两边分开,活像苍鹰的两只欲飞的翅膀。此时的盛利娅紧贴着礁石做了一个双臂上扬的动作,她凝脂般的肌肤和黑色的礁石形成强烈反差,曲线玲珑,宛如一尊白玉雕塑。

“太美了,太完美了,简直差一点就成了波提切利所画的海上《维纳斯诞生》!”

“为什么,我比她差得很远吗?”盛利娅瞪大眼睛,故作失落地问。

“不,只差一层布。”

“你啥时候也学得这么坏?我真得去袁伯伯那里告你图谋不轨。”盛利娅假装生气,抓起地上的一个海螺抛了过去。

“大美人,这都怪你,”夏中天慌忙护住镜头,“你要瞟谁一眼,他要不动心,准是有病,就连鄙人都直想犯错误,你说你危险不危险?”

女人总是爱听男人的恭维,哪怕恭维得放肆露骨。盛利娅了解夏中天,知道他是个菜花蛇,动动口而已。平日里不近女色,年纪轻轻却抱定独身主义,谁给介绍对象就如同受辱似的恼羞成怒,但唯与盛利娅的关系例外。夏中天的父亲袁庭燎是沧海市的市委书记,当年盛利娅从东北老家来淘金,就是通过省里一位老领导找的他。她很快发现,书记的这位公子哥,丝毫没有官宦子弟架子,整日不修边幅,在沧海市的各个角落搜寻奇闻轶事,热衷于上网爬格子,搞独家新闻,俨然《沧海商报》的头牌记者。

鹰头礁后,大船神秘地兀立着。由于它的缘故,原本喧闹的海滩现在成了无人区,远处还有武警在站岗,不是自己作为巨轮集团副董事长的身份,其它人是万难进入这块禁地的。

秋风从海上袭来,盛利娅突然打了个寒战。她蓦然收敛了脸上的笑容,裹紧了一件白色蕾丝的透明披肩。

“中天,说说看,我怎么才能安全呢?”

“嫁人呗,最好能找个警察。”

就在这时,那块鹰形礁石里边突然传来了绿毛犬的狂吠,盛利娅示意夏中天过去看看。夏中天对这个小畜生窝着火,觉得这小混蛋搅了他和美人谈话的雅兴,便没好气地赶过去。但他奇怪地发现,那个宠物已经钻进礁石孔洞的缝隙中,一边呜咽,一边扒咬,像是发现了什么好吃的东西。夏中天把它拽出来,不料没走几步,它又像着魔似的重新钻了回去。

心存疑惑的夏中天钻进了礁石的穹隆之中,看究竟是什么东西对这只狗有这么大的诱惑力,这次他看清楚了:绿毛犬舔吃的是一小截树枝木杈状的东西,他抬脚踢了一下,不料那尖尖的对象竟刺痛了自己,俯下身子仔细一看,竟吓了他一跳。原来,那件突出物竟是人的一个大脚趾,由于海水的浸泡和小狗的舔食,已经露出森森的白骨。他急忙俯下身,小心翼翼地扒开沙砾,惊得他心脏差一点停止跳动:原来裸露出的半截脚拇指下边,是一块完整的混凝土块,这混凝土块又和礁石连成一体,浇铸得严丝合缝。显而易见,里边是一具死尸。

没有任何迟疑,夏中天立即拨通了110。

几分钟后,几辆警车呼啸而至,第一个跳下警车的是市公安局主管刑侦的副局长曲江河,他的身后跟着短小精悍的金岛分局刑警队长卓越。

曲江河很快发现夏中天正忙不迭地举着闪光灯拍照,脸色立刻阴沉下来,劈手夺过相机,三下五除二把胶卷抽出来扔给了卓越,又大喊道:

“自由市场啊这是!谁放他们进来的,马上给我把人轰出现场,无关人员一律退出警戒线。”

盛利娅迅速打量了一眼对方。这人黝黑颀长,相貌平平,但眉宇间透着一种令人难以抗拒的威严。

夏中天赔着笑脸走到曲江河面前:“局长,我是报案人,就不能享受一次特别的恩准,允许做一下独家报道。”为了套近乎,他贴近了对方耳语道:“消息绝对可靠,听说你快要当一把手了,还是通融一下吧。”

“天王老子也不行,不要记吃不记打,马上给我退出去,有事警方会找你。”曲江河一摆手,差点把夏中天手中的机器碰摔在地上。

夏中天的脸色挂不住了,因为盛利娅就在他的身后。

“我是报案人,又是记者,凭什么没收我的底片?!”

“就凭你干扰执行公务,夏中天,我没功夫跟你啰嗦,要报案,一边跟民警说去。”他扫了一眼夏中天旁边的盛利娅,口气更加凛然,“我可告诉你,马上和这位女士退出现场,别找不自在!”

“曲江河,少在我面前耍特权,别整天一脸旧社会,把别人都当贼看,没有公众支持,凭你这孤家寡人跟几个烂警察就能破案,鬼才相信!”

盛利娅朝夏中天摆摆手,一头栗发猛地向后一甩,不屑地撂出一句话:

“中天,咱走,理他呢!像这种杀人案,他们有啥本事破得了?!”

盛利娅是一个很知道自己魅力所在的女人,她虽未正眼看曲江河,但心里早明白,身后那个很是男人的目光正在打量她。果然,她听到了那个人的声音。

“这位女士,请留步。”

盛利娅停下了,面颊微微侧了一下,用眼角的余光斜视曲江河。

“怎么,难道还要强迫报案人听你的训话吗?!”

“不,我只是对你刚才的那句话感兴趣,请问这位女士,你是凭什么判断这一定是一起杀人案件呢?”曲江河目光如炬,他已经迅速捕捉到盛利娅眼神中的一丝慌乱。不想对方很快冷冷一笑,反问道:

“请问局长先生,谁家的人死了会把骨头铸在水泥里?说不是杀人案的人也许真得有点本事。”

曲江河一时语塞,瞬间的交锋,这个女人给他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除了亮丽的美貌,对方那种处事不惊和随机应变的能力使他暗自称奇。就在这时,夏中天又愤然插了进来。

“曲江河,你别跟女人过不去。我正告你,我夏中天会和你奉陪到底,咱俩的新账旧账一块算。”

盛利娅一时不明白两人为何这样势不两立,只见一向文弱的夏中天涨红了脸,脖子上暴出蚯蚓似的青筋,两只大眼圆睁突起,那头长发也在随之抖动,活像一头暴怒的雄狮。她刚要上前助阵,却发现曲江河早已扬长而去。

一个高个子女警察快步走来,她向两人做了一个不失礼貌的引导手势,朗声说道:“中天,请你和这位女士来一下,我们需要取一下你们的报案记录,希望二位配合。”

女警有一米七五左右的个头,端庄大方,皮肤微黑。贝雷式警帽下露出时尚的短发,挺拔合体的警服,越发衬托出一种女性警察特有的飒爽英姿,使得眼光极为挑剔的盛利娅也不免顿生几分好感。她还注意到,女民警说话时扬起两道弯弯的秀眉,左眉弓处有一个明显的黑痣。

在临时搭起的警用帐篷里,女警察做完笔录,又十分熟练地用医用钳把卷毛犬的口腔撬开,提取组织液。小狗的惨叫声使盛利娅蹙起了眉头,女警察似乎猜到了盛利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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