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会这样判的吧?无论受害者一方有多大的要求,对肇事者的我来说,可是关系到我今后一生的大事啊!”
“这让我怎么说呢?”
北阪苦笑着歪了歪头,津川像傻子一样眼巴巴地看着北阪。
“是啊,如果是我说的那种情况,先生一定要认真处理,关于尸栓和解剖反正无论如何我只有求求您了!”
说到这儿,津川双手紧紧地贴在双腿外侧,深深地鞠了一个躬。
北阪一边在找着车钥匙,一边感到内心充满了矛盾。
津川完全被这个飞来的“横祸”击倒了。
的确,如果他被判决为“过失致死”而处于罚款,对伊能的妻子不是多么大的事情。换句话说,即使津川不负有赔偿责任,伊能的妻子的生活也许不会有多么大变化;然而,一旦判决津川有罪,他必然支付“巨额的赔偿金”,这一点伊能的家族当然不会放弃的。
对于北阪来说,他有了十年的“工龄”,平均每个星期要检查四具尸体。也常常碰上与事件有关的人前来“陈情”的。
一般说来,有特别疑点的尸体多与犯罪有关,当然还有自杀和死于意外的尸体,进行尸检,他一般都不抱有任何成见,但结果却只有一个,这与有关人员的利害就十分大了。
往往在这样的情况下,“陈情”便发生了。
例如在五年前
北阪一边行驶在环状七号线上,一边回忆着过去的一件事。
那一年,在田周调布的高级住宅区里发生了一起煤气泄露事故,一对六十岁的夫妇不幸死亡。员警到达时,两个人都没有呼吸了,北阪就被叫到现场进行尸检。
当他刚到死者家时,一名三十来岁的男人便把他先请进了会客室,一再向他恳求道,
“先生,因为就差几分钟,是家父先去世的吧?”
他问了一下原因才明白,这个男人是死去的母亲的儿子,他与死了的义父尚没有建立法律上的亲子关系。而这个义父相当有钱。
这样一来,如果义父先死,那么他的财产继承权便由其妻,也就是这个男人的母亲继承;而她一死,那么这笔遗产的继承权梗自动转到了他的手中;然而,万一两个人同时死亡,或他的母亲先死,那么他便无法获得这笔遗产,而要由其义父的亲戚继承了
下午才回到监察医院的北圾在附近的餐馆里吃了点饭,刚一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里,就传来了敲门声。
女事务员伸进头对他轻声说道:
“一位叫伊能富士子的女士说有事要对您说,等了好长时间了。”
北阪歪着头想了一会儿,然后无可奈何地站了起来。
“那么,您见一下?”
不一会儿,一位三十来岁的女士来到了这间用来招待客人的房间里。
她坐在了长椅子上。她的脸庞丰满,端庄秀丽,看来年轻时是个十分漂亮的姑娘。但这会儿来看她脸上涂了许多的脂粉,力图掩盖她那憔悴的面容和疲惫的身心。
“让您久等了,我叫北阪。”
北阪坐下后看了一眼富士子,她那双充满了血丝的眼睛里燃起了一丝热情。
“我叫伊能富士子,就是昨天夜里因车祸死了的伊能”
“我知道了,请节哀。”
北阪打断了她的话安慰道。
“先生刚才从员警那里来?”
“啊,是为了今天下午尸检的事儿。下午尸体要运到这里”
“那您也见到了那个肇事者津川了吧?”
北阪说了半截,就被富士子的尖声话语打断了,她原本苍白的面容由于激动一下子变得潮红,看上去多少有些歇斯底里大发作。
“回来的路上正好碰上。”
“那您看到那个男人的眼睛了吧,那是一双企图隐瞒自己犯罪事实、胆怯者的眼睛!!”
北阪不知该说什么。
“先生,我丈夫于昨天夜里十一点半多十分正常地出了家门,连五分钟都不到就倒在了路上,应当发生这样的事吗?!这不是谋杀是什么?!”
“啊,如果的确是心脏病突然发作,也可以出现那种情况的”
“不!津川在胡说!一看那个男人的眼睛就会明白他在说谎!”
听了这话,北阪的脑海里也浮现出了在无框眼镜后面那双战战兢兢的眼睛。
“那个男人的阴谋一眼就能看得非常清楚。他编造谎话,什么过失罪、赔偿金什么的,他都假装不知道想蒙混过去。但是,我可不光要求这些”
富士子的喊叫声一下子变成了嚎哭,她的双眉紧皱,嘴唇也向两边咧过去,一副悲伤至极的样子。
“我家里还有一个上小学三年级的女儿哪!在伊能眼中,她是那么的可爱”
“啊,是的,是的。”北阪不知怎样安慰她,“你们结婚多长时间了?”
他好容易才找到一个话题。
“今年十二年了。”
“一直住在东京?”
“摁开始伊能在东京的一家出版社工作,但他是在福冈的营业所工作时认识我的。”
“这么说,夫人是福冈人了?”
“不,最早我也是东京人,但后来家父的公司倒闭了,于是我们便投奔了福冈老蒙的母亲。不过,我借伊能回东京总社工作的机会和他结了婚又回到了东京,在东京开始了新生活。那时起,伊能就成了社里的‘勤杂工’,谁都可以指使他干这干那,我们一直等着有一天能独立开创自已的事业哪!”
“原来这样。”
“五年前,我丈夫实现了他的梦。开始办了个小的私人补习学校。由于特别受欢迎,两年后又增加了教室和人手。又从银行贷了两千万日元,用它保了储蓄人寿保险。伊能说一旦返回保险金时就更有成功的把握了。先生也许知道,这样的贷款保险,无论投保人是疾病或意外伤害致死,都可以退还相应的保费的。因此”
富士子的目光紧张起来。
“问题是我丈夫利用这个机会又投了另外一种人寿保险,三千万日元的。他是考虑万一自己真的出了意外,学校仍然可以维持下去。而且我和女儿的生活也不必担心了。这种保险在意外伤害时,赔偿金是以三倍支付的。”
北阪终于明白了今天富士子来访的目的了。
“也就是说,如果是病故可以得到三千万;而如果死于意外伤害,当然包括交通事故,那就会得到九千万日元哪!”
“噢”
“因此我丈夫两个月要交付的保险费不是一个小数目,但他为了我和女儿情愿投了这么高的险额。也许他有自已不久于人世的预感吧!他这个人也太”
这次富士子的两个眼睛里充满了泪水。她的上身向前探着,眼睛紧盯着北阪。
“所以,如果能证明伊能被津川的车轧着时他还活着,那么他就可以被认为是交通事故而死亡,可获得三倍于病故的保险金。先生,请您无论如何也要”
看来富士子也在被死因判定而导致的赔偿所困扰着。
“津川的谎话不能信!请您为了我和我的女儿的今后,公正地证明吧!”
北阪叹了一口气,他听到了来自受害者和肇事者双方的“陈情”
4
法医学解剖于下午四点结束了。
北阪满平对助手道谢后,便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里,他慢慢地喝着女事务员沏好的茶水。
他默默地望着窗外。
庭院里种了两三棵高大的常绿树。从云间射出的阳光照在大地上,但气温还是很低。
今年是个暖冬,但冬季特有的冷气压从昨天开始生成。
在昨天的夜路上不是感到了寒冷了吗?
有心脏病的伊能,从温暖的小家里走出来,遇到这么冷的天气,一定会缩一缩身子,加快脚步的,甚至不免要一溜儿小跑的。
北阪的视线又收回到室内,从挂在衣架上的西服上衣口袋里取出笔记本来。
上面记着他在世田谷员警署听来的村井回圈内科医院的电话号码,伊能当年第一次心脏病发作时曾在那里接受过检查和治疗。
他拨通了电话,说明了自己的身份,然后说要找院长讲话。
“我是村井。”一个不太老的声音从听筒那边传过来。
“我是监察医院的北阪。”
“啊,我从世田谷员警署那儿听到了先生的事情。我想您会打来电话的。”
“实在抱歉,打搅您了我不客气了。伊能耕一先生五年来第一次心肌梗塞发作时是在您那里处理的吧?”
“噢,是的。他可是真走运啊。后来他还常常来我这里检查、治疗,也做过好几次心电图”
“最近呢?”
他从富士子那里听到了她的证词,但他还要问一下伊能的治疗大夫。
“最近这三年里一直不稳定,不太好,有潜在的心功不全,也就是说极有可能发生心绞痛或心肌梗塞。由于心功差,所以他常常一运动就喘不过气来、心悸。他比较胖,颜面和四肢多少还有些浮肿。”
“他吃药了吗?”北阪又问道。
富士子对她丈夫的病情什么也没有说,只说“我丈夫为了慎重才吃了些药”。
“是的,一天一次,一次0。25毫克的地高辛。”
“是洋地黄类的药哇!”
“是的。因此过量服用会导致体内蓄积,也容易诱发心脏病的发作。”
“伊能先生不会过量服用吧?”
“这个嘛以前他出过一次事儿。那次他来看病,说药吃完了,我说怎么这么快?他说不是一天三片吗?他是当成降压药了。以后他就十分小心了怎么,有什么过量的线索吗?”
“噢,我是从他夫人那里听说伊能先生在服用治疗心脏病的药,为了慎重起见,我们做了一下血液检查,结果血中的洋地黄水准高一些。”
“多高?”
“一毫升血液中含3。5毫微克。”
“摁,是高了!”村井惊讶地不禁提高了声音,“如果正确服用,血液中最多也就2毫微克。”
“这个量已经饱和了吗?”
“那当然。几乎到了马上可以引起心功不全的地步!”
“这么说非常危险了?也许与他突然死亡有关吧”
“是啊,有可能,不过,他干嘛服这么多?”
“可是,伊能先生会不会成瘾?——如果血中的洋地黄量增加了的话。”
“不会的,洋地黄不会导致成瘾。而且如果过量,开始会出现恶心、呕吐、心律不齐,严重时会有类似心肌梗塞的休克症状,进而血压下降,意识不清,有的人在出现这些症状后三至五分钟便会死亡。”
“三至五分钟,是吗?”
“就算是洋地黄不过于饱和,只是多了一些,但万一加上过量饮酒,烟里的尼古丁,服用咖啡因,再过量运动,马上就会引起心脏病的发作,这样的例子也不少呢!”
“原来这样。”
“可是我记得我提醒过他几次呢!”村井唠唠叨叨地又补充了一句,“我对他夫人也讲过好几次,这种药能治病也能要命,她也说她记住了”
给村井打完电话,北阪刚放下电话,电话铃就响了起来。他拿起听筒一听,总机说是世田谷员警署打来的。
“啊,我是杉原。今天早上实在是让您”
听筒里传来了杉原那爽朗的声音。
“解剖都做完了吧?”
本来约好了,一侯解剖完毕北阪就给杉原打电话,看来杉原等不及了。
“啊,刚刚结束。”
“那结果怎么样?是心脏病发作还是死于车祸?死因清楚了吗?”
“啊,这个”
北阪稍稍缓了一下。
“从解剖上来讲,有可能查明死因,也有可能查不出病因,很遗憾,这次是后者。”
“可是死于心肌梗塞或车祸,这总会有不同的机体表现吧?”
“是的,但一般说来,这种机体的表现是指人体在受到损伤后在一定时间内心脏跳动时出现的,也就是说虽然机体受到了创伤,全身的血液还流动。但昨天晚上伊能先生是被汽车直接轧在了头上,他在瞬间死亡,那种机体的表现没有能够出现。”
“那心脏有什么表现?”
“有心肌梗塞的症状。他的冠状动脉已经十分狭窄了,解剖中已经看出痒了。因此心肌梗塞肯定是发作过,但是仅仅是狭窄是可以引起心肌梗塞,而狭窄到什么程度一定会发生还不能绝对。肯定有人狭窄到百分之九十也不发病,而有的人狭窄到百分之六十就有可能发病,还有的人在平静时也可以发病,不一定非要有剧烈运动成为其诱因。因此单凭动脉有无狭窄不可作为心肌梗塞发作的惟一诱因。”
然后,北阪又将村井医师说的伊能血液中洋地黄成份增高一事对杉原讲了。
“也就是说,这次”
“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