类』!他目睹无可规避的、活人与不死者的差异。如同他一般的生物散布四处,假
扮成人类,但如同月夜下猫头鹰的眼珠一般醒目。无论是化妆、墨镜、宽边帽、长
大衣,这些都无法阻挡彼此的辨认目光。差异点不只是肌肤上的光泽,还有移动时
的缓慢优雅姿态,仿佛他们是精灵甚於血肉的存在。
噢,终於看到这些兄弟姐妹!
但他感应到的是一股不诚实的仇恨。他们爱慕黎斯特,但又同时谴责他。他们
喜爱惩罚他、虐待他的游戏。突然间他看到一个满头黑发的强壮家夥,在那丑陋的
瞬间,他对着丹尼尔裸露出向了,揭露出全盘计画。在人类无法企及之处,他们将
切割黎斯特的四肢,砍下他的头颅,在靠海的祭坛上焚烧他的遗骸:这就是那怪物
与其传说的下场。你要加入我们还是阻挠我们?
丹尼尔笑出声来:『你才杀不死他呢。』当他看到那家夥藏着的镰刀,不禁哑
口无声。然後那野兽转头走开,丹尼尔仰头望箸烟雾弥漫的天空,心想着:有个人
知道这一切秘密!他觉得心神恍惚,快要抓狂了!
阿曼德的手碰触他的肩头,他们来到正中央的位置,人群不断增生。女孩的皮
裙擦撞着飙车手的皮衣,皮革掠过他的嘴唇。他还看到一个打扮成红色恶魔、头顶
巨角的人;有个人就成骷髅头,附加金色的卷发与珍珠色的发饰,不时有叫声响起。
那群飙车手叫得像狼嚎一般,有人防卫性地呼喊『黎斯特!』,每个人都抬头张望。
『阿曼德又显现出迷惘的神情,那表示他正在深思。眼前的一切似乎对他并无
意义可言。
『大概有叁十个。』他凑近丹尼尔的耳边说:『其中有一两个非常古老,他们
的法力足以在顷刻间收拾掉我们每一个。』
『在哪里?告诉我他们的位置。』
『用心倾听,』阿曼德说:『你自己就可以看到,我们躲不过他们的。』
凯曼
玛赫特的孩子,洁曦卡。这个意念让凯曼失去防备。保护玛赫特的孩子,让她
平安离开这里。
他警醒过来,将五感磨锐。方才他一直听着马瑞斯的声音,马瑞斯不断想让黎
斯特它受调整的年幼耳朵敞开来,好听见他的呼唤。黎斯特就在後台,面对着一面
破镜子。玛赫特的孩子这是什? 意思呢、无疑地,她是一个人类女子。
又传过来那思绪,那是一个力道十足但不假遮掩的心灵:照顾洁曦,阻止母后
的作为然後就没有下文,这就像是无意间瞥见另一个个体的灵魂,探见那光灿
易逝的流泉。
凯曼的目光慢慢移向对面的阳台,越过杂杳的楼层。就在这个城市的遥远死角,
有个古老的吸血鬼伺机以待,恐惧女王的作为,但又渴慕见到她。他来到这里赴死,
但要在最後的瞬间真正凝视她的容颜。
凯曼闭上眼睛,将这些映像驱赶出去。
接着他又听见原先的呼唤:洁曦卡!在那悲怆动人的心念之後,更震慑他的是
玛赫特的存在。他看到玛赫特的意象,被爱意包围,如同他自己一样古老白皙。这
个瞬间带来至极的痛苦,他颓然坐倒在木椅子上,将头低下。然後他又抬起头来,
看着铁栏柱、丑陋的黑色电线、以及铁锈般的探照灯。你们在哪里?
就在大厅对面的最後方,他看到那心念的来源。噢,这是今晚他所看到的最古
老的一个:高大威猛的北欧吸血鬼,穿着褐色的粗犷外衣,浓密的稻草色金发,浓
厚的眉毛与深陷的蓝眼睛显示出沈思的表情。
这个吸血鬼正以心电感应追踪一个娇小的人类女子,她正奋力挤向主要区位。
洁曦,玛赫特的人类女儿!凯曼难以置信地观察这个娇小的女子,当他看到令人惊
叹的肖似处,泪水几乎要流下来。和玛赫特一样的卷曲红色长发,小鸟般的轻巧骨
架,聪慧而充满好奇心的绿色眼眸,横扫着他的视线。这个女子在人群中任由他人
推挤。
玛赫特的无关、玛赫特的皮肤当她还是人类的时候就如此白皙,散发出生命
的透明光泽,如同贝壳的内里。
透过一抹鲜明无比的记忆片羽,他看到自己的黝黑手指压着玛赫特的雪白皮肤。
就在他强暴她的过程,他将她的脸推向一边,抚摸她纤柔的眼皮;不到一年之後他
们竟然将她的眼睛挖出来,而他还是难以忘却她肌肤的触感。
後来他捡起那双眼球,将它们
他簌簌发抖,肺部一阵撕裂般的痛楚。记忆不再流失模糊,他不会再让自己从
痛苦的记忆走失,化身为嬉笑无感的小丑。
没错,那是玛赫特的孩子,但怎么可能?经过如斯漫长的无数世代,玛赫特的
容颜竟然再度绽放於这个女子身上。看情况,她正奋力迈向最靠近舞台的前方席位。
当然,那绝非不可能,他迅速了解这一点。大概有叁百代吧,打从六千年前他
奉命执行国王的敕命,直到二十世纪的现在。可能少於叁百代也不一定,在人群的
乱流中,他反而看得更是分明。
更惊人的是,玛赫特自己知道她有後代,她更知道这个女子就是她的人类後裔。
那个高大北欧吸血鬼的心灵立刻透露出这个事实。
他扫描着那个吸血鬼,得知玛赫特还存活着,成为她现世家族的守护者。玛赫
特是个力量与意志的化身,不告诉他(她的吸血鬼随从)双胞胎之梦的解释,只是
送他来这里,代替她守护洁曦卡。
但是她真的活着,凯曼想,她还活着!如果她还好端端的活着,是否她的双胞
胎妹妹也还活着?
凯曼更进一步地窥探这个吸血鬼的内心,但他充满着焦灼如焚的保护意念,要
把洁曦救出来,不但远离女王的魔爪,更让她远离这个地方,否则她将看到无人能
解释的异象。
这位同时兼具战士与教皇身段的高大吸血鬼恨透了女王的存在。他恨她打断他
忧郁平静的永恒生命,也憎恨他自己对於这个女子(洁曦)的甜蜜忧伤爱意,夺掠
了自己的警觉力。他知道灾祸的严重程度,从这个大陆的一端到另一个大陆的彼端,
几乎所有的饮血之徒都被干掉,只除了为数甚少的残留者。他们大部份都群集在这
里,压根就不知道威胁着他们不死生命的命运。
他知道双胞胎之梦的内容,但不明白它的寓意。毕竟他从未认识红发双胞胎,
他服膺的是一位红发美人。凯曼又看到玛赫特的面容:从灰泥面具当中,她镶嵌的
人类眼珠疲惫地望前方探视:马以尔,不要再多问了,照我说的去做就是。
一片静默。那个吸血鬼察觉到自己正被监视。他的头稍微回转,试着从人群中
点出那个侵扰他心灵的存在。
名字的力量造就出辨识,这位人物知道自己被认出来。凯曼立即将他的名字与
黎斯特书中的马以尔连结起来。没错,就是那位督以德教派的修土,将马瑞斯诱使
到神圣的祭坛,让血之神再造出马瑞斯,派遣地到埃及去寻找母后与父王。
没错,就是同样的那位马以尔。他感觉到自己被辨识出来,相当厌恶。
就在刚开始的狂怒退潮,所有的思相与情绪也消失无影。真是眩目的力量展示
哪,凯曼如是评估。他放松地坐在椅子上,那个吸血鬼找不到他。他在人群中揪出
两打以上的苍白面孔,但都不是凯曼。
就在这时候,洁曦已经到达目的地。她轻巧潜入那群肌肉纠结的飙车手占据的
地盘,抓住木制舞台下方的那根柱子。
她的银手镯在人群中乍现光芒,那情景如同戳进马以尔防护罩的一把匕首;在
那流光般的瞬间,他的爱意与思绪完全曝现出来。
这家夥活不长久,凯曼想着,如果他不变得聪明些。显然他受到玛赫特的悉心
调教,或许还接受她古老有力血液的滋养,不过他的心灵尚待培训,脾气也要多加
克制才是。
就在洁曦身後,凯曼察觉到另一个惊人的同类;比马以尔年轻许多,但却和马
以尔的实力相当。
凯曼搜寻着他的名字,但这个生物的心灵是一片完美的空白,连一丝性情都不
予泄露。当他死时还是个少年,一头红褐色的长发,过大的双眼。不过要知道他的
名字也不难,只要留神注意他旁边们个雏儿丹尼尔。原来他叫阿曼德,而丹尼尔才
刚死没多久,身上的组织细胞都随着恶魔的化学激素起舞。
阿曼德立刻吸引了凯曼。当然地就是那个路易斯与黎斯特笔下的阿曼德:拥有
年少形貌的不朽者。他 不过五百岁,但是他完美冰冷地遮掩自己,不予区辨同伴
或敌人。现在他意识到自己正被观望,将那双柔美的褐色眼睛转向後方的凯曼。
『我无意加害你或你的雏儿。』凯曼以 形缓缓默念,一边强化自己的思绪。
『我不是母后的朋友。』
阿曼德听是听到了,但不予回应。无论对於这个无比古老的同类感到何等惊悸,
他还是得以完美掩饰。人们可能以为他注视的是凯曼背後的那道墙壁,或是那些青
少年谈笑走动的门口。
难以避然地,富马以尔又因为洁曦而心念波澜,这个神秘引人的五百岁不死者
意识到他的存在。凯曼觉得自己了解也喜爱阿曼德。当他们的眼神再度碰上,他感
觉到这个生物的双重历史被自己的纯粹度支撑与见证。如今他又强烈感应到当时在
雅典的那种孤寂。
『不像我这个单纯的心灵,』凯曼低声说:『你失去一切,因为过於知道这一
切。无论你走到何处,总会遇到相似的险峻高山与深邃幽谷。』
当然,没有反应。凯曼耸耸肩,对自己微笑。无论如何,他让阿曼德知道,自
己会尽力帮助他。
现在的问题是,要如何帮助这两个可能度过永恒时光的同类。更重要的问题是,
要如何透过这个火气强旺、充满戒心的马以尔,找到他全力奉献忠诚的玛赫特。
凯曼以轻缓的话语对着阿曼德说:我告诉过你,我并非女王的朋友。与人群杂
处,不要分开。只要你一落单,她就可能攻击你。
阿曼德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他旁边的雏儿丹尼尔兴高采烈,沈浸於周围的光
热,他什么都不知道,无论是恐惧、计划或梦境。拥有这? 一个有力的照顾者,真
是个幸运的家夥。
实在太过孤独,凯曼不禁站起身来,他想要接近他们其中之一。这是当时他在
雅典、刚开始记起这一切的反应:想要接近某个同类,想要与他交谈、触摸。
他环绕整个厅堂,一边往前行进,只避开安放巨大银幕的那一端。
他以人类的优雅缓步前进,一边留神不要损伤撞到其他人类。他刻意缓慢行进,
为的是要让马以尔察觉到他的存在。
他本能地知晓,只要他适当地接近这个傲慢不斗的家夥,就不会造成侮辱。当
马以尔察觉到他正在接近,他就加紧脚步往前。
不像阿曼德,马以尔无法掩饰他的恐惧。除了玛赫特,马以尔没有看过第二个
如此古老的吸血鬼,他只得严阵以待。凯曼送出一样的温暖欢迎讯息,但无法改变
这个战土的敌对姿态。
此时,演唱会场已经满载,出入口也上了锁。门外的孩子们尖叫槌打,凯曼还
听见警车的尖厉声音。
透过巨大的廉幕,黎斯特与他的同伴往外探看着。
黎斯特拥抱他的伴侣路易斯,两人热烈地亲吻,那几个乐手环抱着他们。
凯曼停下来,领略着人群散发出的热烈气息。
洁曦将手臂搁在舞台下方的边陲,下巴放在手背上。她背後那群身穿皮衣的男
子粗鲁地推向她,但是他们无法移动她分毫。
即使马以尔尝试这? 做,大概也办不到。
当他注视着她,某个东西突然流进凯曼的心底,那是『泰拉玛斯卡』这个字眼。
这个女子是灵异侦探组织的一员。
不可能吧?然後他嗤笑自己的纯真。这可是充满惊吓的一夜啊,但是泰拉玛斯
卡竟然到现在还存在,真是不可思议得很,当时他玩弄并折磨他们的成员,最後由
於悲悯他们的纯真无知,还真放过他们。
噢,记忆真是不堪的事物。且让他的众多前世化为空无吧!他还记得这地些游
者的面目,这些泰拉玛斯卡的僧侣横越大陆追逐着他,在羊皮纸上记录他的行迹,
他们的鹅毛笔直到深夜还忙碌不休。在那段记亿中,他叫做班杰明,在他们的拉丁
文献,他被冠以『恶魔班杰明』的名号,盖着腊泥的文件连夜送到阿姆斯特丹的总
部。
对他来说这是有趣的游戏:偷取他们的信件,增添注解之後再还给他们;吓唬
他们,半夜里爬上他们的床,揪着他们的喉咙,摇晃着他们。这都很有趣,但那又
如何?一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