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衍便望着那笑,黑眸。
又过了数日,虞汐听得消息,说是王安成被判了斩首之刑。
弈城的王家在听闻此事之后,哀嚎声若人间炼狱。
王大娘没多久就背气而亡。
王家至此,只剩下一个孤寡老头子,处处受人白眼的、如过街老鼠一般的苟延残喘着。
与此同时,陆秦在正式接手陆家之后,开始四下打压陆衍自己的产业。
而这二人的斗争,亦随着天气的转凉,愈发凛冽起来。
暗潮汹涌的商行竞争之余,京城里传来了一个叫无数人瞠目结舌的事情。
说是宫中新一年采买布匹的油水差事,竟落到了陆家的头上。
这叫陆秦得意非常。
弈城的商户们,也纷纷献礼巴结。
能与京中的皇家扯上关系,那可是一等一的荣誉之事。
对于一个商家来说,这更是了不得的青睐。
因此,陆秦的尾巴恨不得翘到了天上。
这日,他竟没轻没重的跑到陆衍的府邸,来找虞汐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十七
陆秦站在廊下,半倚着身子,笑容爽朗的望着虞汐,眼里写满了不加掩饰的情意。
陆衍见到这一幕,面色不由阴冷起来。
陆衍向前走了几步,遮挡住虞汐,不叫他看见她,然后冷漠的对陆秦说:“我这里不欢迎你。”
估计是下人们知道陆秦现在是陆家家主,所以也不敢怠慢了,这才把他给放进了府里。
但这番举动着实令陆衍恼火。
虞汐用同样冷漠的目光扫了一眼陆秦,接着便转身往府邸里面走。
陆秦看着虞汐,不禁敛了笑意,暗自不愉。
想他陆秦长这么大以来,可还从来没有女人在他面前不谄媚巴结的,她虞汐这叫敬酒不吃吃罚酒。
陆秦眯起眼睛,心里阴郁起来。
——他想得到虞汐。
越是得不到的,才越叫人垂涎。
只不过,虞汐现在被陆衍保护的很好,他是没有什么机会见缝插针的。
所以这会儿,陆秦只能威逼利诱的冲着虞汐的背影,不削的喊道:“如今我这三弟可已经不比以往,你在他的庇佑下,真能高枕无忧一辈子?虞汐,你是个有脑子的女人,可不要跟错了人才是!”
虞汐不由得扯着嘴角冷笑了下。
这个陆秦,有时也真够幼稚,连这种话都能说得出来。
不过,他这样明晃晃的挑衅,倒是成功的激起了陆衍身为男人的攻击欲。
虞汐身后,两个男人的争执,瞬间变得激烈。
她也不顾,只往后宅里走,最后,只听见陆秦高声说了句:“陆衍……一只脚踏进棺材里……”
想来,是陆秦又在威胁她什么吧。虞汐心里对陆秦的不喜愈盛,她只期盼陆衍,定要将此人扳倒才是。
入夜,明月高悬。
中秋将近,这夜里的月亮,是如银盘一般,皎洁动人。
虞汐守着虞毅睡了之后,便走到庭院的园子里,一边吹吹晚间清凉的风儿,一边望着明月出神,连陆衍的脚步声都没有听见。
陆衍拿来了一件上好的红缎面披风,体贴的给虞汐披上。
虞汐一回头,就见陆衍已坐到了自己身边。
他望着她笑了笑,眼里却明明灭灭的,藏着不知多少想说的话。
虞汐看着身边的陆衍,一下子有点难以言语,少顷,她才扭过头来,叹息着说:“你呀……”
都这么多年了,他还这样,又是何苦呢。
或许,陆衍总是觉得他自己,是亏欠她的。
所以他才一直这样,只敢遥遥远远的眺望着虞汐,生怕他逼得紧了,反倒将虞汐的心,推得远去。
陆衍在患得患失,虞汐看出了他的心境,却不知如何回应。
有句话,叫物是人非事事休。
陆衍还停留在六年前的枷锁里,困在情丝之中,难以自拔。
而虞汐却只目视前方,想要拓展新的生活,而不想再走回头路。
“这段日子,倒是亏得你照顾了。”虞汐轻道。
陆衍似是瞧破了虞汐的心绪,微微一笑:“我只是希望,你能一切都安好,除此之外,倒也别无所求了。”
虞汐回视那笑,只觉得他的笑容,那么苦。
自从两人重逢以来,陆衍在她面前时,几乎总是这样温和的、宽容的。每每,当虞汐将他推开时,陆衍也只是苦笑一下,之后,他依旧还会守候在虞汐的身边。
虞汐外表柔弱,骨子里却性格倔强,最是不喜旁人强迫自己。
倘若陆衍和陆秦一样,对她种种威压,那么她只会心生叛逆,进而更加讨厌对方。
她怕只怕陆衍这样的男人。
这种宽阔的、包容的,坚定不移的等着她回心转意的男人,实在令虞汐心生异样。
“陆衍,你在外闯荡六年,且又将生意做的这样大,想来,你也应会遇到过不少合适的姑娘吧?”
像陆衍这样年轻的、资产优渥的男子,怎可能没有姑娘惦记?
再者说了,生意场上,酒楼花街之类的场所,他应是没少出入,哪里至于到了现在,后宅依旧空空如也?
“若有合适的姑娘,你也别再耽误自己了。”虞汐认真的说。
岂知陆衍笑笑,挑了挑眉:“合适的姑娘?有啊,我眼前就是。”
虞汐一噎。
随即,她又耐心道:“你知道的,这些年,我与陆家的恩恩仇仇,是难以算清的,尤其现在,又加上了……宛儿这条人命,我根本无法再接纳陆家的人。”
随着年龄的增长,情情爱爱对虞汐已经并再不重要了,而重要的是生活,以及生活的伴侣。
陆家之人,对于她这种平凡出身的女子来说,并不是良配。他们陆家家大业大,实在糟心事太多。
陆衍没回答,却指了指天上的圆月,颇有几分怅然的说:“那年你娘亲刚刚去世,你在月夕时哭着说,再没法人团圆了。你还记得那个时候我是怎么对你说的吗?我说,天无常,世事莫测,但我总会拼尽全力来到你身边,守着你,使你安宁。经年过去,嘴巴上说的话,未必都实了现,但是我的心却一直不曾忘却……到了如今,我也不再是软弱孩童,虞汐,你想要什么,我都能为你去做。”
虞汐默了默,也望着头顶的月亮,末了,终是不再纠结,只感慨的说:“那就……帮我再开个酒馆吧,我想再重新站起来一次。”
陆衍点了点头。
寂静良久,虞汐才垂下眸,道:“如果……我只是说如果,有一天,你能彻底摆脱陆家,且你还抱着今天这样的心情的话,那么,我想,我愿意做你的‘合适姑娘’……”
陆衍脸上的神色骤然惊喜不已,他不可置信的盯着虞汐,眸子熠熠生辉。
虞汐说完这话,忽觉羞赧,许是陆衍的惆怅戳中了她心口,她竟将这样的话也脱口而出了。
陆衍因着商人的习惯,激动过后,倒也明白过来,这话只是虞汐顺嘴而言罢了,但他还是很高兴,难道舒展的道:“看来我又多了一个奋斗目标了。”
虞汐瞄着他的表情,但见陆衍兴奋过后,不久,脸上又添迟疑、忧郁。
虽然这神情很快就被压抑下去了。
虞汐不知他想起了什么事情,可瞧陆衍这样,或许是打断了骨头连着筋,彻底脱离陆家便也不是易事吧。
之后,二人俱是无言,仅是默然赏月,待坐的冷了,便都回了屋。
临走时,陆衍轻轻吻了虞汐额头。
作者有话要说:
☆、十八
出了弈城往南,不出四日的车程,有处山清水秀的小城,叫青城。
青城安逸富饶,绿树碧水环绕,百姓安居乐业,四下一片安泰之景。
陆衍兑现了承诺,他便给虞汐在青城置办了一间雅秀的酒家。
陆衍不日对虞汐说,离了弈城,也是让她离开了伤心处。
如此,她便可远离过去,远离陆家,重新生活。
虞汐振作起来之后,她的明朗乐观,也渐渐感染了虞毅。
虞毅终是一天天恢复了健康。
虞汐见状,便收拾起行囊,准备启程。
但她的大部分财产,都在火灾里付之一炬了,于是虞汐和虞毅二人的行李,格外轻便。
待他们准备好一切,陆衍便雇佣了一队人马来保护姐弟俩的安全,又买了辆豪华舒适的马车送给虞汐。
陆衍的种种举动,实在是贴心。
虞汐心里涩涩的,她的酒馆因陆家而化为乌有,却又在陆衍这里,得到了更加丰厚的补偿。
可陆家的荒唐行事,到底不干陆衍之事……
虞汐只好默默叹然。
告别之日,陆衍并没有多表示,只是站在马车旁,用力拍了拍虞毅的肩膀,对他说:“照顾好你姐姐。”
虞毅自是连连点头。
倒是虞汐掀着车帘子,凤眸颤颤,道:“你自己要多保重……生意场上的利益之争,素来是人心险恶,无所不用其极,你定要当心。”
那边的陆衍微微颔首,笑了:“我自会保重,然后早早追到青城去,好同你一起开酒家!”
到时,他们可以酿酒为诗,素袖青衣,不沾苦恼,平淡悠哉。
虞汐这才轻轻的扯了扯嘴角,流露出一个笑意。
虞毅被两人夹在中间,眼珠子灵动一转,忽地倾身一跳,跳上马车,然后刻意在虞汐耳边,大声朝远处的陆衍喊道:“姐夫,我们这就先去青城等着你啦!”
虞汐脸上一红,别了别脸上的面纱后,便扭身坐进了马车里面的座位。
陆衍倒是大方得很,笑着朝车夫挥挥手,示意他可以出发了。
马儿一声嘶鸣,藏蓝顶儿的马车缓缓行驶。
陆衍站在原地,望着那马车,一直到再看不见车影,他才缓缓转身。
虞汐坐在马车上,心里想的,却是陆衍和弈城。
她只盼望,陆衍能早早和陆家一刀两断……
四日后,虞汐平安的达到了青城。
青城比传闻中更要秀丽,虞毅趴在马车窗上,看着外面的街市行人,年轻的脸上,不再苍白病气,而是布满了兴奋之情。
青城不大,但城里的街道,却都铺着砖石地,地面上干干净净的。街道两边,二层三层的青瓦红墙建筑,鳞次栉比。
老百姓们个个都穿戴得体整齐,神色慵懒,喜悦,丝毫没有为生计奔波忧愁的模样。
青城本是一个不出名的小城,却没想到,这里的生活如此舒适。
等到了新的酒家门前,便就连虞汐都忍不住惊喜的笑了出来。
眼前是一家二层小楼,小楼后面邻着一处广袤的青碧色湖水,湖水波光明净,点点碎金色的光斑洒在湖面上,耀眼的令人无法直视。
湖边一排排的桂花树,花开正浓。淡黄色的桂花,形状像雪花似的,小巧而精美,一朵朵拥簇在树上,遥遥一看,颇是生机勃勃。
小楼东边连着一个别院,院子是住人用的。
虞汐拎着包裹,虞毅引着马儿,二人一齐进了院子。
这院子外面看起来并不露富,但内里的装潢却甚是精致、不俗。
四进四出的双四合院,占地不小,里面的每间屋子,都已布置好了贵气的家具摆设。
一个面相忠厚老实的仆妇,从里头走出来,恭恭敬敬的给虞汐施了个礼,介绍自己是过来帮佣的粗使婆子,叫虞汐随意吩咐便是。
虞汐不敢置信的放下包袱,只觉得自己的眼睛都打量不下周围。
没过多久,却有另一中年男子叩门,过来拜访。
男子说自己的是酒楼的管事,手底下还有三四个伙计厨子,就等着虞汐一声令下,便可开张大吉了。
虞汐云里雾里的,直说自己和弟弟要先休整一段时日,好好熟悉下周围。
那中年男人笑着应了,便转身回了。
虞毅看着男人干练的身影,震撼的对虞汐说:“姐,姐夫对你可真好啊……”
虞汐斜瞅了一眼虞毅,这小鬼头,得了好处,便马上连称呼都改了。
接下来几天,虞汐便和虞毅踏踏实实安顿下来。
白天,二人在青城里转悠,熟悉周边,晚上,两人就在屋里商量着酒楼的预算。
离了弈城,因着宛儿逝去而低迷了数月的氛围,才终于渐渐消弭。
这般规划着、算计着,酒家终于将在下月初一的时候开张了。
虞汐准备了大红的鞭炮、灯笼,又预备下了银钱给周围的衙役、老街坊、同行们作见面礼。
同时,譬如进货的来源、官府的手续、伙计的契约之类的事情,则统统不用虞汐再行操心,这些早都由陆衍细细铺垫好了。
等于说,虞汐是接手了一个现成的、价值不菲的酒楼。
眼瞅着初一愈近,这时,虞汐却从弈城收来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陆氏商行的三个掌柜,纷纷卷款私逃,一夜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