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 炮灰登场
☆、3min
伦敦正值午夜,月色中天,四周皆是静悄悄的,没有人烟气。
顾君齐攥紧手机,趿着拖鞋走进里间的浴室。橡胶鞋底沙沙地摩擦着桃木地板,拖鞋十分不合脚。他扭开水龙头掬了一捧冷水泼在脸上,水滴徐徐往下滑落,冰凉的触觉自额角蔓延到脖颈,无法抑制地直往心窝钻,他揉摁了一下眉心。
顾君齐单手撑在盥洗台上,他刚醒不久,音质沙哑,像松了弦的古典吉他。
“为什么不在第一天就告诉我?”
“我也没想到他这么难缠,你在生什么气啊……即使当天晚上就告诉你,你也一样帮不上任何忙,总不至于不顾工作就飞回来吧?而且,就是担心你会生气所以打电话过来,没想到你还是……”通话另一边的女人尾音带着颤声。
顾君齐抿嘴不语。
镶着银边的镜子中倒映着男人黝黯的脸,双眼猩红,他直挺挺地站着,一眨不眨地与铜镜中的男人对视。
她说得没错,即便他现在知道了自己的女朋友在千里之外被另一个男人纠缠不休,他也只是站在这里埋怨女友不尽早告诉自己。
除了推卸责任,把心头的怨气和不满的原因归咎到别人的头上,他还能够做些什么。
恋爱真是一件麻烦且让人头疼的事。
“是我大意了。”顾君齐哑着嗓子说。
甘恬扑哧一笑:“你怎么了?说这种奇怪的话,‘荆州’不是还在吗,怎么就大意了?”
顾君齐懊恼地抓了抓齐整清爽的短发,嘀咕道:“你自己说的,‘烈女怕缠郎’。”
“顾君齐。”她笑着喊,“你还真是……可爱。等你回来。”
虽然“可爱”这种形容让他觉得略微不爽,但最后一句多少抵消了烦闷的感觉。
顾君齐紧紧地攥着手机走出浴室,走了两步,双脚难受得非同寻常,他低头一看,拖鞋居然穿反了。
他边换拖鞋边叹道:“太大意了……”
长夜未眠。
第二天返程,驾驶舱内的空气有如切开瓜果时闻到的清新的腥气。
邻座的人不住地叹气,顾君齐被他三分钟一次叹息的频率扰得胸口一团恶气,仿佛有只螺旋桨在他的大脑内转来转去,神经被绞成血肉模糊的浆糊。
顾君齐忍无可忍:“你在搞什么鬼?”
展堪像是终于找到了倾诉的对象,两眼发光望向他:“我——”
“我不想听。”顾君齐快速打断同事的话。
别人向他倾倒精神上的垃圾,他没有义务全然接受。
在他的认知里,烦恼不过是空闲的时间过多而孕育的赘生物。因为太闲,才有心思考虑有的没的,感情也一样。以前国内国外飞来飞去,每天累得像□□似的,倒床就能睡着。哪里像昨晚,在床上翻来覆去,神志一片清明。
展堪仍不放弃:“也只有说给你听才能体谅到我的难处啊——你总不会打一辈子的光棍吧?”他偷瞟了眼男人冷若冰霜的脸,继续道,“我们工作时间不固定,恋爱时我老婆拍着胸脯保证她不会计较,这才结婚没半年,她嫌弃我不多陪陪她,不关心她,家里大大小小的事都是她一个人处理,想联络我的时候电话打不通……”
展堪絮絮叨叨个没完,嘴中说来说去也只有那么几句,却变换着语序交替地重复,不时穿插着“你懂吧”“你能明白吧”等等希望能获得顾君齐的认同的问句。
顾君齐神色不变,目光定在仪表上。他耳中听着,一颗心高高悬起,整个人像是浮在外太空,脚不着地,身子腾空。
来了,各种可笑又棘手的问题。
“……这是工作的弊端没错,但相反的一面是待遇高,生活条件相对更好一些不是吗?一下飞机,我哪一次不是直接回家不在其他地方驻足一秒钟的?她却一个劲儿挑刺。”展堪边说边注意他的表情,顾君齐毫无反应,他既尴尬又失落地问,“你应该能理解吧?”
顾君齐面不改色地答道:“无法理解。”
展堪窘迫地摸着鼻子,他好像找错了发牢骚的对象。
飞机落地。顾君齐驾车朝甘恬公司开去。
他精神并不集中,双眼望向前方,行人、车流、信号灯在视网膜上映出一块阴影后,就被飞快地甩在了身后。大脑中的问题太多,像塞满了废纸的抽屉,又像是写满了字迹的黑板,严严实实没有一丝空隙。顾君齐理不清问题的头绪。
明知道他应该想出解决的办法,却又束手无策。
顾君齐打开方向灯,汽车右拐,即将驶入车流中时,视线左前方五米开外的十字路口,一位骑着自行车的男人突然连人带车摔在了地上。
顾君齐眼皮一跳,他不是什么热心肠的人,也没有闲情逸致去“扶老人”。
他打着方向盘正想避开那一人一车,那男人却捂住左腿,一脸痛苦的表情,深蓝色的衣衫与沥青路浑然一体,整个人像是从地里长出来的一样。有三两个行人围在一旁,男人手指颤巍巍地指向顾君齐的车子的方向,两片厚嘴唇一耸一耸蠕动着。
接着,便有“好心人”前来敲车窗,顾君齐忍不住笑了出来,越是乱如麻的时候,各种各样的麻烦事便如冰雹般铺天盖地地砸过来。
咚咚咚,好心人还在敲窗。
顾君齐打开车门跨下车,看也不看坐在地上嗷嗷叫的男人一眼,兀自走到挡风玻璃前取下一个黑不溜秋的东西。
他踱步上前,瞟了眼围观群众,人总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与自己无关,便能事不关己地把自己摆在“看客”的位置上——可惜,他一点都不想出演一场免费猴戏给别人看。
顾君齐居高临下地睇着头发花白的男人,他将手中的行车记录仪掷向天空,又稳稳地接住,冷淡地开了腔:“我记得敲诈是要拘留的?”
那男人抱着腿抖啊抖,如同缺失了一个螺丝的机械玩具。
男人在袖口上抹了把鼻涕,红着眼瘪着嘴环顾众人,扯着嗓子放声嚎哭道:“这是什么世道啊……这人撞了我还不认账,还说我敲诈……有钱人了不起啊?穷人的命就不是命了啊?谁来替我做主啊!”
一干人便开始劝男人“慢慢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也有人义正辞严地指责顾君齐,让他赶快送男人上医院。
无聊透顶。
顾君齐冷眼瞧着这出闹戏,他掏出口袋里的手机直接拨打110:“卢令路有人意图敲诈,自己小脑萎缩摔倒硬说我撞他,不巧行车记录仪拍下来了。人民公仆出动吧。”
一群人愣愣地看着他,中年男人也忘记抖腿了,眼睛瞪得像铜铃一样大,仿佛被他傲慢不逊的态度震惊到了。有个年轻男生倏地掏出手机对着顾君齐一阵狂拍。
顾君齐不慌不忙,待男生拍够了后,他竖起手机对地上的男人以及四周的人群各自拍了一张照:“来而不往非礼也。有照片和视频的加持,相信广大网友应该很快就能查出你们的姓名、年龄和家庭。热门话题已经帮你们想好了——‘四肢健全争当犯罪分子的碰瓷团体为哪般’。”
男人前一秒还两眼泪汪汪的,一听这话登时就从地上跳起来,狠狠地拨开人群,仿佛身后有狼群在追赶,连自行车都不要,跑远了。
起先来敲车窗的男子,摸着后脑勺打了个哈哈,顾君齐理都不理。男人一哂,缓缓踱到人行道。好事者们面色讪讪,见无好戏可看反被当成碰瓷团伙之一,众人宛若池中吃完饲料的金鱼,各自游走了。
年轻男生欲言又止地看了眼顾君齐捏在手中的手机,不声不响地离开。
顾君齐收了笑,回到车上。
还有更麻烦更难缠的人等着他处理。
甘恬公司楼下的停车场停着一辆白色敞篷宝马,顾君齐瞥了一眼车牌号,眉宇间的沟壑深了三分。
他快步走到大堂,男男女女聚在一起,好似大树的年轮围成里三层外三层的同心圆。
无论在哪儿,总有如此空虚的人,生存的意义便是凑热闹。
顾君齐费力挤进密不透风的人群。
人群中心的沈瑜瑾仿佛很享受被大众观赏,他姿态悠闲,左手拽着甘恬的胳膊,右手意外地擎着周方予的手腕。
顾君齐没工夫考虑周方予为什么也在,他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抓住沈瑜瑾的左臂。
沈瑜瑾便是没料到人群里会突然冲出一个人来,像是试热水被烫了一下,他快而重地甩开左手的桎梏,同时松开了甘恬的手臂。
男人轻佻地嗅了嗅指尖的余香,周方予趁势挣脱他的手腕,骂了句“变态”。
沈瑜瑾笑着收回右手,插在白色西裤的口袋中,连名带姓地叫道:“顾君齐。”
顾君齐扣住甘恬的手掌,将她死死摁在怀里,平静地看着沈瑜瑾:“别打她的主意。”
甘恬被两股力道一拉一推,刚跌进男人怀里还没站稳,就听见头顶低沉熟悉的声音。原本因为尴尬而潮红的脸此时羞得几乎要烧起来,好在没人看得到。
甘恬安心地回握着顾君齐的手,空闲的右手捏住顾君齐短风衣的衣角,一张脸深深地埋进他的胸膛。
她鸵鸟般的动作使得顾君齐漂浮不定的心稳稳停住,他不禁把她抱得更紧。
沈瑜瑾视线在黏在一起的两人之间溜来溜去,他嘻嘻地笑:“我说老兄,你也太小气了点儿。女人嘛,不都是那回事?不如学学你的好兄弟周远宁,他多大方,女人没了就换。每一个都计较也太浪费时间了。”
一提到大老板,大厅一片哗然,员工们掩着嘴议论纷纷,像是蹲点许久终于拍到劲爆的照片的狗仔,兴奋得不能自已。
“呵!”周方予响亮地冷笑了一声,“沈瑜瑾,你就这么喜欢捡别人玩剩的?你们男人不都是有狗屁的处女情结吗?难得你心胸这么宽广为何不去拯救那些误入歧途的‘好姑娘’?造福广大男性,又满足你特殊的癖好,一举两得,多妙!”
沈瑜瑾白皙的脸上浮起一丝愠色,他磨着牙眯眼瞧着周方予。
周方予故意吐着舌头道:“哎呀,别生气嘛。话是难听了点,但我是真心这么想的,适合沈总的人满大街都是,为什么要揪着眼前人不放?”
“周方予。”顾君齐无意逗留,回头看了僵持的二人一眼,“你知道怎么处理吧。”
周方予厌烦地挥挥手:“我保证不会有今晚这桩八点档的图像视频泄露,狗熊赶紧带着你的美人滚蛋吧。”
顾君齐斜了眼阴晴不定的沈瑜瑾,冷峻的目光一个不落地审视人丛,一一看了个遍后,他微微松开甘恬改为搂住她,徐徐走出旋转玻璃门。
甘恬一颗心扑通乱跳,她深吸一口气,心脏跳动的频率稍缓后,甘恬小声解释了两句,顾君齐不作声,沉默地开车。
甘恬苦笑不得:“我和周主编一起下楼的,你不相信我的话,可以问她。”
嗡嗡的引擎声盖过了沉闷的呼吸声,车窗外淅沥沥地下起雨,几朵雨花从未关上的左窗飘进来,凛冽的冷风灌进颈项,甘恬抱着胳膊打了个寒颤。
顾君齐不动声色地关上车窗,却仍然不说一个字。
寂静像瘟疫般渗进空气中。
回到小区,下车,乘电梯,顾君齐如同背后灵一样一言不发地跟在甘恬身后。
甘恬憋了一肚子火,想发泄出来奈何顾君齐根本不给她机会。
她掏出钥匙开门又猛然将钥匙掼进皮包里,掉过身一把拉住顾君齐的小臂。
“我都拒绝了他,你还在生哪门子的气?”
顾君齐垂眸看着她,自喉咙里艰难地挤出四个字:“知道。只是……”
“只是什么啊?!”愤怒越发高涨,甘恬不由得拔高音量,“每次都是这样!莫名其妙地就生气,我不知道你的想法,也猜不出来,问你你又不理人——顾君齐,你能告诉我我该怎么做你才满意吗?”
眼前人怒不可遏,越说越激动,说到最后眼圈也泛了红。
这星星点点的泪水看在顾君齐眼里似是破堤的洪水,令他溃不成军。
顾君齐毫不迟疑地伸手将她揽进怀里。
甘恬挣扎着动了两下:“你——”
“别动。”他低声说。
“顾君齐,你别想这么糊弄过去!你今天不把话说清楚,以后就不要跟我说话。”
“你真幼稚。”顾君齐一笑,“小学女生吗,‘再也不理你了’?”
顿了一下,顾君齐说:“不是生你的气,是气我自己。我想揍沈瑜瑾——但如果我真动手了,你一定会嫌我鲁莽。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甘恬两手抵在他的胸膛,拉开两人的距离,吸了吸鼻子道:“顾君齐你怎么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居然会考虑我的感受。”
顾君齐脸色立时一冷。
甘恬点点头,郑重道:“这才像你。”
顾君齐黑着脸转身进屋:“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