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昕逐渐从震惊恢复过来,轻声说道:“柳先生,我知道要解释梦境游戏里每一个元素背后的意义是不可能的,所以我只想问一个不解之处。全球屠杀竞赛那一场游戏,那几万名被接入梦境的普通人扮演的是怎样一种角色?”
“等待清除的计算冗余。”
“原来如此,是清除工作……那么莫颜和莫语的进入,是一个意外,还是你特意安排的?”
柳为答道:“抱歉,这个不能明说,至少在某些事完成之前。”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卫昕一眼,卫昕似乎明白了什么,但是欲言又止。
柳为又补充道:“我只能向你透露一点点信息,这事与你有一定关系。”
“我?”卫昕疑惑不已,但最终也只能放弃思考此事,因为柳为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
短暂的沉默之后,他无奈地笑道:“虽然知道你对运算单元并没有绝对控制权,但是知道身边的人很有可能是分布式计算的一部分,感觉总是怪怪的。”
如果以后有机会能把这事告诉季然,她会是什么反应呢?
多半还是不相信的吧。不过,如果自己能告诉她梦者的秘密……不,难道已经忘了付兰的事吗,就连他也没能……
柳为的话,将卫昕逐渐飘远的思绪拉了回来。
“卫昕,你现在已经知道了很多事。”
他只说了这一句话,便止住了,等待着卫昕的反应。
卫昕心领神会:“柳先生这次请我来,需要我帮什么忙。”
“确实,是需要你的帮忙,而且还不止一个忙。但我想明确一点就是,希望你不要认为,我告诉你这些事,是作为一种威胁或者一种交换。”
柳为又对他说了一句话,而这句话,在卫昕的记忆烙下了一道深深的痕迹。
“记住,你之所以要做某些事,而不去做某些事,是因为你知道了一些信息,一些让你区别于其他人的信息。而从此之后,你能够看到的世界,已经改变。”
………【第十八章 野心】………
“这地方我很喜欢,来得不少。事实上,只要是能从高处俯瞰夜景的地方我都很喜欢。”轮椅上的领主凝望着阑珊灯火,缓缓道,“但是这种喜欢,很危险。”
卫昕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反观自己,在成为梦者之后,也曾生出过一些特别的想法。梦者虽然算不得什么高人一等的存在,但在面对普通人的梦,尤其是倚靠自身对梦境的控制力,在这些梦几乎可以为所欲时,很难不产生一种对凡人的优越感。
卫昕不是卫道士,然而却明白这种态度很不好,任其展下去,甚至有可能让人格扭曲、心理变态,因此在一开始对自己室友进行了那些调教之后,他很快收敛了自己的邪念。而在游戏遇到了莫氏姐妹,更是触动了他内心深处的某根弦,所以他之前对于梦境游戏会卷入普通人这件事才那么在意,而对柳为制造的灾厄之铠也颇有意见。
眼前的柳为,与他相比,说是有着云泥之别也不为过,毕竟他拥有的是二十亿个可控的意识体。即使这不是完全意义上的意识控制,掌握着这样一个庞大到不可思议的人脑运算阵列的柳为,已经相当于君王一般的存在,甚至隐隐接近了更高的存在……
“神,在俯瞰这个世界的时候,我会产生自己是神的错觉。这是我的夜之王国,全世界有二十亿人由我驱使,在梦完成着规模巨大的运算。
“而这只是个开始,假若能对集体潜意识的理解更深入,那么所有人的梦,便不仅仅是会出现他们无法理解却不停计算下去的、没头没尾的谜题。”
说到此处,柳为又自嘲地笑道:“但有个朋友跟我说过,即使能控制整个世界,一个简单的举动便能影响一切,随手就能毁灭这个世界,甚至让所有人都按自己的意愿行动,也依然不能被称之为神。
“所谓的神,是已经脱离了这个世界的存在,比上位者更高等,就连为这个世界创造规则它都不屑,又怎可能关心这个世界的存亡,或者像小孩玩弄蚂蚁一样让凡人们互相争斗?如果那个存在还对这些事情有什么兴趣,那么它便不能被承认是神。”
卫昕说:“他说的并不是宗教里对神的定义吧。”
“是的,那是他自己的定义。但我基本认同,如果真的有神这种存在,那么它必然不可能是能够被我们所想象出来的,至少,不可能像宗教与神话传说的神一般,是可以被相对具体地描述的。
“虽然他这个观点有些抽象,而且太过形而上,讨论起来没什么实际意义,但是由此反推出的一个结论却是很重要的。”
柳为闭上双眼慢慢说道:“既然我们不可能达到那种境界,那就必须依赖这个现有的世界存在。一个人拥有了毁灭世界的能力,便真的把全人类杀光,那是最愚蠢的做法。
“同样的,想要改变世界,不可能单凭个人便做得到,更不可能靠一些单纯的方法就能做到。我们想要改变,但我们更需要一个存在的基础。所以,某些人的做法,实在是太不明智,失败也是正常的。”
“尼尔。”
柳为点了点头:“类似的例子还有很多,除了想靠杀人来达成目标以外,也有单纯想靠盗梦、捕梦,或者夺人心魄来实现目标的人,对应到现实的手段也差不多。归结起来,那些想要实现自己野心的家伙,使用的手段无非就是威胁、控制、迷惑、掠夺以及杀人。这样的人不值一提,即使几个人聚集起来形成什么小团伙,也不是太大的威胁。
“但量变引质变,如果是一个规模较大的势力,再将那些单纯的方式结合起来同时使用,那么此时他们手的某个棋子,也会是个极大的危险。”
卫昕眯起眼睛,回想起曾经面对过的那个屠梦者,以及他背后的庞大势力:“财团的事,你已经知道了?”
“小左执意不告诉我详情,但是他一个人的力量实在有限,最后还是不得不向我透露了一些信息。而这些信息,与我之前所掌握的情报结合在一起,让我现了一些非常不好的苗头。不,有可能某些事情已经在进行了。那是一个习惯于隐藏在幕后的财团,因为它的势力太过庞大,触手遍及许多领域,如果一切都以财团本身的名义来办,反倒是个不小的阻碍。财团旗下的那些分支势力,通常是已经强大到足以独当一面,而因此导致你可能听说过这样的传言:知道财团名字的人,如果不为它效力,便只能成为它的敌人。因为它的野心很大,大到在未来的时间里,要与全世界为敌。
“财团的全名是弗拉克托财团,简称F财团。好了,不管你愿不愿意,现在我们已经是财团的敌人了。不过随后你会现,敌人实际上有很多,不在乎再多这么一个。当然,这一个是有点大得过分……”柳为露出了狡黠的笑容,撑着脑袋继续说,“仔细观察F财团这次针对付兰的行动,会现他们的目标优先级是这样的:取回新药研究的思维片段列于位,其次才是将付兰回收。可是在具体行动的过程,你不觉得存在着一些疑点吗?”
经柳为这样一提,卫昕沉思道:“确实是有些不对劲……现在回想起来,对方应该是从一开始就冲着思维片段来的,所以他们没有直接威胁付兰,而是用圈套从他那里取回了被盗片段。”
付兰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才把对屠梦攻击的防御措施用在了随行的卫昕身上,他自信自己手上有思维片段,对方不敢对他怎样。
可是想到这里,卫昕在唏嘘之余,不免感到疑惑。
“财团派来的屠梦者,虽然一开始提出过让付兰回去继续女王计划的条件,但后来却忽然起了杀心,之前的话几乎是完全不顾了。这个转变非常突兀,只是当时情况危急,没有注意。”卫昕回忆道,“另外他们是让付兰解散他的手下,而不是要全部捉回去处理,这表面上看是为了稳住付兰情绪,对方知道如果逼得太紧,他是什么事都做得出的人。可是这不合情理,明明是他们手上的筹码更重,要知道付兰最后可是宁愿为了不伤害舒若璃独自赴死的,那个屠梦者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也就是说,当时提的其他几个条件,其实他们并不太在意。”
柳为说:“是的。让付兰回去继续进行女王计划,估计也只是为了让他听起来合理,才加上的条件。他们真正在乎的只有被盗走的思维片段而已。”
卫昕点了点头,但忽然又想起了某个细节。
柳为是通过左明弈得知事情经过的,而左明弈那边则是卫昕复述的。屠梦者所说的“回溯至原初”、“两极的容器”这些事情,卫昕并没有告诉左明弈,因为当时说这话的只是被屠梦者控制的奈亚幻影,根据他之后的表现,先前所说的话有可能全是为了骗付兰。
再说,这些怪怪的词他完全不懂什么意思,左明弈连梦者都不是,告诉他也没用。
然而此时经过柳为的分析,卫昕现,如果是以“对方对于其他条件并不在意”为出点的话,推出的结果就和这个细节有了矛盾。因为从哈扎马当时的反应来看,这件事情不像是能随便编出来的。也就是说,财团对于回收付兰还是比较在意的,但也许他只是较为适合的人选之一,按之后屠梦者起意杀他的情况看,财团还有备选人。
卫昕正打算告诉柳为那个细节,柳为却先开了口,而他接下来告诉卫昕的事,让卫昕一时忘了原先的打算。
………【第十九章 阴霾初显】………
“结合之前小左提供给我的一些信息,我已经可以确定,F财团的那项治疗癌症的研究,并非看上去那么单纯。”
柳为继续说:“我的那个学生从各方面来说都与我有些相似,看到他就像看到年轻时的自己一般。可惜他终究不能真正涉足梦世界,虽说精神力和普通人比起来已经足够强悍,但离底层意识始终差了那么一两步,实在遗憾。
“然而小左凭借一些特殊仪器的辅助,还是能办到某些特别之事的。付兰正是看了这一点,先前所盗的思维片段,其实早已在他这里留有副本。”
卫昕一听,不觉皱眉问道:“我不太明白,柳先生。付兰盗走那些思维片段,阻碍研究项目进度,只是出于自保的目的,为此破坏了治愈癌症的希望也在所不惜。
“换句话说,那些思维片段留在他自己记忆才是有用的,至少F财团在对付他的时候会因此忌惮几分,不敢随意下重手。但是他在左明弈这边留下副本,这又是为什么?”
左明弈是付兰从小玩到大的挚友,把这种秘密交给他保管也在情理之。只是这同时也会给左明弈引来杀身之祸,若是没人现还好,但要是消息走露出去,左明弈也会被弗拉克托财团列入目标名单之。
况且留一份副本,而且是残缺的思维片段,有什么意义呢?如果是把整个研究项目全部盗出,交予左明弈,让他找到机会将这种新药研制出来,给财团一次打击,那还说得通。然而这种事情,似乎也不像是付兰会做得出来的,因为他并没有与财团对抗之心,只想求一分安稳罢了。
柳为说:“起先我也不太明白,不过如今看来,这应该是一个等待出的信号。”
信号?卫昕想起那天左明弈曾经对他说过的话。
——付兰的死是一个信号,很多事情会由此牵动,开始运转。
“付兰将那些思维片段交给左明弈后,却并未对此多做解释。而礼园虽是尖端研究所,研究方向却不在类似路线上,小左那时还不知道那是治愈癌症的药物研究,但却看出了一些问题。我那学生也不顾当时我已经离开礼园,还是找到了我,向我请教这些片段的意义。因为我是他老师,他才敢冒险向我这个第三人透露这些信息。
“现在看来,这似乎是付兰早已料到的,他希望自己盗来的东西能够在一定范围内流传出去,让一部分人知道那些隐藏在背后的意图,而这部分人必须是有能力处理它的,因此才找到了礼园。”柳为回忆道,随着他的诉说,他那两道剑眉却是越来越紧,“我将那些片段加入了分布式运算,但因为小左当时只说这是秘密,不能外传,这究竟是什么东西他也不清楚。于是我虽然较为关注,却也没太上心。
“人脑分布式运算每一次启动,都要进行大量的筹备工作,所以一次会同时进行很多项运算。而且到了关键部分,必须借助梦境游戏来进行微调,不太在意的运算项目,一般来说分配的资源也会少得多。但上周得知了付兰的死讯,我仔细察看了底层意识的信息交换状况,现某部分和当时小左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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